望著那個睜著眸光流盼卻又失去往昔清明的神光,靜靜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周清廷心里一陣不是滋味。♀
「主子這又是何必,心里定是要想開些。」
沐清灕沒有動,卻張開了口︰「想開?是啊,可不得想開。」在這樣一個完全被人抹黑了的皇宮里,那些存在著美好記憶的地方,都在被一寸又一寸的污染。
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陽光的一個人,竟然活月兌月兌被折磨成了那樣?她要怎麼想開?趙至善會成為那樣,也皆都是因為她啊。
周清廷見床上之人這樣口氣,心里也知道他說什麼也是無意了,雖然情義深重卻也只能壓下在心中。
一時屋內又恢復了沉寂,他收了診脈的手,卻正在這時,房中光線忽然有了暗影,才待反映看見的就是一身暗紅金邊祥雲配龍紋帝袍的男子步下焦急的走了過來。
「清灕,感覺怎麼樣?」祁銘琰顧不得任何,坐在床沿執起了女子的手,仿佛極度恐慌會失去什麼一般的不安。
面對此景,沐清灕不知道自己應當以什麼心情去對待,莊妃在椒元殿內的言語似乎又回來了,這樣的一個男人,她如何面對?若不是他,一切也許都根本不會成為這樣,她不用那麼難堪,而那個今日被人折辱的人也不會成了那個樣子。
趙至善……他竟然還和她說,自己過的很好,主子也對他很好,他還和她說他想她們了……如不是今日這樣一見,怕是被人生生折磨死了也無人知道。
「清灕……」祁銘琰見沐清灕的眼角猝然滑下一片淚痕,心中不由得一緊,這樣的沐清灕讓他覺得他又看到了在嶺南王府中的她,那麼的沉寂,沉寂的似乎要消失于天際。
他不敢說話,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知道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一直不放。
是日起了床,沐清灕抓著手中的杯子,那里不時的傳遞著溫熱的水汽,可她還是沒來的覺著寒冷,讓人分不清楚是這皇宮冷,還是一瞬間天氣就都變了。
不知什麼原因,施容華能進這椒房殿,來看了她,其實她並不厭惡這個人,入目三分,那樣直來直往的姑娘,必不是什麼恥于奉承她的。
只是,沒有人提及過那天的事情,包括祁銘琰。他一句都沒有問,那天她只記著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一直到有太監來請,他去了皇後那里。沒人會在意一個太監挨了打,可她沐清灕卻是不能這樣過去,她要救他,定是要救。
「主子,皇上已經向椒房殿過來了。」劉三喜彎腰進門滿面歡喜的回道。
沐清灕嗯了一聲,在抱琴與幽竹的服侍下離了軟塌,來到了接駕的廳堂。祁銘琰見她面色已經大好,心里也多少松下了一口氣。
「看著面色好多了。」
「謝皇上掛礙,本就沒什麼事情,皇上進來用膳吧,嬪妾都已經備好了。」對于沐清灕的和順祁銘琰略微一愣,但也隨著她進了暖閣坐在了主位上。
沐清灕接過了宮女手中的銀質浮雕蘭花酒壺,細心的為祁銘琰斟酒,那行為神態卻是祁銘琰從未見過的。
「喝些酒吧,外面現在越來越寒了。」沐清灕斂起裙角坐在了男人的對面,不至于太親切,卻也是與往昔大有不同。
只祁銘琰沒動,也不曾有什麼言語,只是看著那個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雲鬢步搖嬌柔瀲灩,可卻……
沐清灕多少有些不適應他的目光,自然的回避了,卻也就因為這樣的回避所以並沒有發現隱匿于男子眼中的怒火。
只夾起了色澤艷麗,外焦里女敕香辣可口的骨肉放在了男人的面前︰「不喝嗎?」
祁銘琰仍舊看著她,但這一次卻抓起了桌子上的雕花琉璃水晶杯。♀見此光景的孫德海不願意了,趕忙伸手去攔︰「皇上!」
只是他哪里就能攔得住,一個袖起袖落,杯中的辛辣液體已經順著喉管進入食道。沐清灕不明孫德海的行為,但見這樣的氣氛她卻也能感覺到哪里不對,因而問道︰「皇上不能喝酒嗎?」
「沒有不能喝,只是奴才總是不明主子的意,在這里多管閑事。」說著,祁銘琰又順勢夾起了沐清灕為他親手夾的菜色,根本不去理會孫德海的臉色。
十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為他布菜,只這菜卻讓他寧願沒有吃過,為何……為何她還是不能相信他呢?為何又要這般對他……
這頓飯沐清灕傾身布了兩次菜,為什麼要這樣做?她需要這樣做不是嗎?因為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嬪妃,一個妾。
可她沒有想到的卻是,當她要第三次布菜的時候,那個始終無聲的男子駐了筷,起了身,離了坐。
「皇上用好了?」
沐清灕也隨之起身,祁銘琰卻沒了下面動作,仍舊直直的望著她,那眼神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緒,而後他轉了身,沒有絲毫要留下的意思。
「皇上……」
「清灕,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朕也會滿足你心里想要的任何東西,更別說只是一個太監。」留下這樣一句話後祁銘琰頭也未回的踏出了逸軒堂,沐清灕愣愣的看著那個身影離開,可心里卻是洶涌異常。
他……
走在總有時鮮花卉擺設的雕鏤回廊,祁銘琰足下的步子不停,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有關于她沐清灕的事情他又怎麼會允許自己不知道。
她受了委屈,她躺在床榻上落淚,即便再難他也定是會為她去送上她想要的任何,包括他的命,他告訴她,只管往前走,他告訴她他喜歡她,他那麼小心的呵護著她,那麼一點一滴,因何她卻還是不相信他呢?
為何還要為了一個太監那樣虛假的對他?他祁銘琰竟然還不如那一個太監嗎!
「小姐……」抱琴輕喚著那個坐在飯桌前微怔的女子,眉眼處皆是憂色,同立于室內的幽竹與應秋也是一般無二的齊齊望著她。
沐清灕略微回神,步搖輕蕩卻是勉強的笑了︰「沒事。」是啊,沒事,是她看錯了什麼……
「我也飽了,也別浪費了,你們就著吃了吧。」說著沐清灕起了身,又坐在了榻上,隨手翻起了案子上的書籍。
眾人見她不想說話,即便心中如何也都化為了無聲,一時整個逸軒堂里略顯得有些壓抑。
可無人曾想到的是,就在午膳結束沒太久時分,皇上身邊的孫總管竟然親領著一個人來到了椒房殿。
沐清灕望著那個滿面淤腫的年輕太監,那清亮的眸子,不是趙至善又會是誰?!
「沐主子,奴才領了皇命,現在人已經送到了,還望沐主子早些寬心,好生照拂著自己的身子也免得皇上掛心。」孫德海心里為自己主子難受,但他也只是奴才,主子們的事情他沒權也沒那個資格說道。
「他……勞煩公公親自過來了,還請公公帶我向皇上道謝。」沐清灕是驚訝的,她知道會沒事,她知道自己的心願會得嘗,卻怎麼也沒曾想他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就將人送到了她的面前,心中驚訝又如何能安?
「勞煩是沒有的,那都是奴才的本分,只這道謝,還是主子親自對皇上說更好些。」
「……」沐清灕微愣,可孫德海卻沒再說什麼,只打了個千彎腰道︰「沐主子,皇上那邊還等著奴才,奴才就不多留了,和主子跪安了。」
「孫總管稍等。」沐清灕隨後褪下了手腕處的一個玉鐲子,交給抱琴讓她遞給了孫德海︰「孫總管,沒別的意思,全當是謝意。」
「沐主子……」
「別推辭,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再則,空手出去也不是體統。」
孫德海沒再推卻收了玉鐲,謝了恩典,轉身離開了。只這鐲子他卻覺著有千斤重,這恩典也是他主子換來的不是。
送走了孫德海,幽竹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也管不得什麼,一把拉了至善的手氣道︰「你個挨千刀的,怎麼就把自己倒騰成這樣的了,你個嬉皮笑臉的怎麼這會子反倒來招人眼淚了!」
她何曾見過這樣的趙至善,往年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感情至深一處打鬧嬉笑慣了,可如今看那腫脹的一張爛臉,她如何不心疼。
可哪里就想,她這一動作到真的更讓那個腫臉的人臉上更加的精彩了,沐清灕知道他身上有傷,趕忙開口道︰「幽竹,你先松手,至善身上有傷。」
「活該了你就!」只是,話雖是這樣說,但在聞聲之後還是立時松了手︰「你還哪里有傷?你這還能活嗎?」
「姑娘可別亂說,我還想著以後多與主子呆在一起呢,還想著能和姑娘們一處玩笑呢。」趙至善心中歡喜也只有天地可知罷了。
他之所以會去冒險見沐清灕,也不過就是想著自己在生命還沒完結的時候再見一面主子,哪里就曾想到這一見,反而是苦盡甘來。一屋子果真都是瘋瘋傻傻一會兒笑一會兒子哭。但不能忽視的卻還是那寒冷日子里的溫暖。
昏暗的的宮牆甬道,山石樹木臨立的園林內︰
「因何還不曾有行動?」不明身份的黑影,攜帶著冰寒的氣浪浸染的這宮牆內院也變得更加的透心的涼。
「奴才該死,只這……沐容華很少讓我靠近侍奉,現如今院子里又來了一個皇上親賞的太監,我更是難以靠近內間了。
「這些與我說無用,上面有令,盡早處理,否則小心上面的怒氣,這不是你我能擔待的,別忘了是誰養了你!」
「是……奴才定當謹記。」
漸漸轉涼的天氣,卻又要掀起多少冰寒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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