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見自家小姐這般模樣,心里早便升起的一番心思則再次爬滿了心頭,多慮?她真的多慮了嗎?
「幽竹……」抱琴昂頭看著參天的大樹,四季長青的松柏,在椒房殿的後院里也種了幾株,不管是什麼時候看,都會讓人覺著有一種生命的氣息流瀉而出。
幽竹愣了一刻,趕忙停了腳下的步子︰「呦,難得,喊我啥事?」
抱琴直直望著眼前始終站在自己身邊與自己一起走過的伙伴,心中傷感更甚,即便是喜于嬉鬧的幽竹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你……你干嘛?別這樣的架勢,我沒做好心理的準備。」
「你覺著皇上對小姐如何?」
這突兀的話,當時便令幽竹愣了,才要笑話,可見抱琴的嚴肅也就收了玩鬧的心︰「你這問題問的到是沒來由的,皇上待小姐如何你我不都是看在眼里的嗎,既然都這樣明明的問了,你就是也知道的,干嘛還來要我的答案。」
當今皇上對她家小姐如何,她幽竹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是情不自禁的將那人當成原先的……
抱琴沒回答,但一雙清澈的眼目中卻已經升起了一絲哀傷︰「那你覺著小姐對……皇上如何?」
「……」幽竹僵了一瞬,但很快也就緩過來了,只緩過來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抬起腿就走︰「你別來問我。」
她這般的反應,抱琴滿心要如何計較?不過是苦上加苦吧……什麼都算了,為什麼就忘記了那個人的真心,更忘記了自己的小姐也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原本渴望寂靜、平淡的女人呢?
「哎呀兩位姑娘啊,你們怎麼在這啊,快著些吧,皇上來了,已經交代了晚膳在咱們這用了,主子那還等著兩位姑娘趕緊侍奉呢。」宮人的喊話讓抱琴回了神,可來到前廳見著那一身常服的俊逸男子時,還是愣了。
是啊,連她都無法厭惡的人,連她都會產生錯覺,連她都不能忽視的一個男人,她的小姐……
祁銘琰怔怔的望著晨早才放在室內的紅薔薇,那是宮內花匠特意用巧法研制出來的,整個大鄢國在這個季節還有薔薇的也不過就只有碧璃苑了,碧璃苑……那些紛紛灑下的花瓣,卻如何也讓人想不到美。
「皇上,用茶。」抱琴將精致的茶盞輕輕放在那個明顯發證的男人身前,見他回神後才退後了幾步。
「皇上,可是喜歡這薔薇?竟這樣看著。」沐清灕見男人自打來了後便始終少言,更是對著一瓶薔薇發證,再則意起了昨日的事,口里自然帶著不痛快。
「清灕呢?你可喜歡?喜歡這染了血的薔薇……」
沐清灕沒曾想他竟然沒來由的問了她這樣的一個問題,面色一沉,更隱隱感覺男人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皇上這話說的,如此難得的東西,我自然是喜歡的。」
祁銘琰沒說話,執起茶盞淺酌了一口,又有誰知道他心中堆積著怎樣的愁與愧疚。他不說話,沐清灕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她不知道那人發生了什麼,但是她感覺得到,他出事了。
祁銘琰從不曾在她的面前這樣過,更不曾在她的面前一杯又一杯的灌著自己酒水,而她竟然很奇怪的就那樣看著他一杯又一杯的喝,分毫阻止的意思都沒有,那不是沒感覺的放縱,而是……而是她覺著這樣才是那個男人最需要的,他需要一個宣泄的突破口。
「清灕……什麼東西,只要染了血都會變髒。」他祁銘琰這一生注定是骯髒的,一個染著自己的血,也染著別人血的軀殼。執手天涯,齊眉舉案,祁銘佑能給她的只有唯一,而他呢?
「哼……」太後贏了,這一局太後贏了,他承認自己很不痛快,他不得不承認她用了一個他最不能接受的懲罰。
「別喝了。」沐清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繼續保持沉默,起身奪了他的酒壺︰「我最不喜歡醉鬼。」
祁銘琰隨手喝了杯中的液體,也不搶著要酒反而自己展唇笑了︰「清灕不喜歡,是啊,清灕不喜歡。」
「皇上該記著自己身上還有傷。」
「我身上有傷你心疼嗎?我怎麼樣你會關心嗎?我做什麼你都在意嗎?」他看著她,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會讓他甘願墮落,甘願撲火的女子。
「皇上你醉了。」
祁銘琰知道自己瘋了,可他卻比誰都知道自己沒醉,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尤其當自己問出那一連串的問話後,那個他用全部去愛著的女人面上的表情,他看的比誰都清楚。
「能醉該多好……」如果不那麼清楚,如果不看的那麼清楚該是多好呢?祁銘琰緩緩起身,卻還是抵不過胃里一陣蓋過一陣的疼痛,足下一個不穩還是打了晃,沐清灕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扶了一把。
只哪里想到自己的手才踫上那人,竟然就被無情避開︰「不要踫我……」這突兀的一聲,整個暖閣里的宮人無不是身子一僵,在椒房殿中何時有過帝王的怒喝?
即便是沐清灕也是頓時窒住了伸著的手臂,而回過神來的祁銘琰也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吼了她……他祁銘琰竟然吼了她……
「清灕……」你知不知道這副身子上沾染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這副身子上還留著另一個女人的氣味,這樣的一個身子如何能讓你去踫觸?又有什麼資格讓你踫觸?他想解釋,可他要如何與她解釋?如何與她說?她又可願意听他說……
「朕,真的醉了,清灕……朕明日再來。」
沐清灕的沒有再出言,只是握著自己的雙掌,望著那個身影在宮人的陪同下出了暖閣,心里到底游走著怎樣的波浪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姐……」幽竹有些害怕,她已經太久沒見著自己小姐這副樣子了,只是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一個方向。
「我乏了,東西都撤了吧。」說著起身離了坐,獨身向著內室而去。抱琴想喚,可還是沒有出聲,今天的空氣是窒息的。
她是知道的啊,因為劉三喜的事情,沒人再讓沐清灕自己獨睡,而就在昨日夜間,在自己的小姐都不知道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男人,一個在天將亮的時候從窗戶進到內室的男子。
她看到那個男人蹲跪在自己主子的床榻前,一遍又一遍的撫模著小姐的臉頰,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對不起,清灕……對不起……
這樣的一個男人,對她的小姐到底如何?卻如幽竹所說的,她不過是想要逃避罷了,哪里會有不知道答案的道理呢。而在這樣的真情下,又有哪個女子真的能做到全然無動于衷?除非心已是鐵石。
「皇上!您……您這又是何必,何必啊!」看著臉色蒼白不停吐著滿月復酒水的尊貴男人,孫德海卻只有拿著痰盂的能力。
明知道不能喝,明知道自己什麼樣子,因何就是……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祁銘琰沒理會孫德海的聲音,直到吐不出任何東西,直到那些怎麼喝下去又怎麼還回來的酒水全數月兌離身體,他才收了身子。
「皇上,我還是去找顧太醫吧,上回您就不讓叫太醫結果折騰了一日,這一次怎麼也……」
胃里的疼痛已經蔓延了身體的所有感官,疼了心也疼了全部的意識,斜靠著軟枕,任那扭曲的錐疼張狂,祁銘琰冷眼看著繡著飛龍紋理的窗幔︰「請太醫?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以為我是誰?」
「皇上……」听了這話,孫德海整個心都揉成了一團,才要說話,門外的太監卻先一步來了。
「皇上,太後身邊的芙荷姑娘在外候著。」
「哼哼……來的好,好的很,請進來,都請進來。」說著自己緩緩撐著起身,也不等來者請安,只自己來到捧著盅蠱的宮女身邊,昂頭喝下︰「今夜去皇後娘娘那。」
沐容華心情不好,這是椒房殿掛起的門牌,自從那日的皇帝震怒後,整個椒房殿里的宮人們無不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怠慢了分毫,只怕上頭一個不高興便拿下面人出氣。
只是令眾人想不到的是,沐清灕並沒有,除了每日按時接受周清廷的調理安胎,便是自己看書或者逗鳥繡花,完全沒有絲毫不是,更沒有因為所謂的怒火而對宮人苛刻言行。
應秋端了茶水,放在了正自繡著孩童肚兜的主子面前︰「主子,快些休息著吧,有身孕的人怎能這樣的費神。」
說著自行大膽的拿了沐清灕手中的繃架,她雖不曾談過什麼情愛,可她畢竟年歲擺在那里,見著的也並不在少數,連著的幾日,自家主子都是默不吭聲,而皇上來椒房殿也是無聲的坐坐就走。
那日的種種她也看在眼里,這一鬧卻又要到什麼時候,不過就是……哎……何必,何必呢!
「主子,出去走走吧,也透透氣,別憋壞了自己。」
「憋壞?好好的我因何會憋壞了自己?」沐清灕並未計較自己繡了一半的東西,端茶喝了一口,又將手爐向懷中攏了攏,這樣的寒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的孩子又何時才能出生?
「奴婢多嘴才是,主子若不願意出去,那便歇會兒,周太醫也說您最近氣血有些不足,應當好好養著。」
「我也沒說不出去,院子里的水仙不是開的好嗎,扶我去看看。」說著沐清灕搭手起了身,自有丫頭拿來披風出了逸軒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