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在自己宮中的院內,所以沐清灕並未叫多少人跟著,一路踩著青石小道也算穩妥寂靜。只出是出來了,卻仍舊是自己看著花骨朵前行,抱琴與幽竹因為怕她不小心絆倒絲毫不敢松懈怠慢了。
然而眾人都不曾想到才轉了抄手游廊竟然就听見有宮人的聲音直直飄了過來︰
「你們也都听說了吧?皇上這些日子幾乎日日寵幸妃嬪,個個宮里都喜氣洋洋,晉封的晉封,打賞的打賞.現在都是趕著裝扮,希望能得皇上更多的寵幸呢!也不知道咱們的主子和皇上怎麼了,這些日子,我听上房的人說,皇上每次來了都是坐坐就走,可別是……」
「行了,別說這樣的話,咱們主子長的美艷,現在還有著身孕,決計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的。」
「那也說不得,在這宮里頭什麼事沒有,劉公公都能說沒就沒了,更何況這皇宮里頭從來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沐清灕愣愣的听著傳到自己耳朵里的清晰字眼,心里一陣的翻騰,應秋哪里能讓下面不知死活的還繼續說下去,不由分說怒喝道︰「哪個不知死活的,還不趕緊掌嘴!」
原本閑聊的兩個丫頭听這忽然的呵斥,再轉身一見身前立著是椒房殿的正主,登時臉色便白了,胡亂的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般的嚷道︰「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啊!」
「愣著干什麼,還不掌嘴!」語落,兩個丫頭哪里敢再說話,只乖乖跪地掌嘴,只恨自己口快舌雜。
沐清灕滿腦子也不知道因何空落落的,更覺著身前的哭喊吵鬧異常,只想著早些離了這個地方,也不理會眾人自己轉身就走。抱琴和幽竹趕忙跟上︰「主子,您慢些,注意著些腳下!」
話是說了,可沐清灕哪里就能听進去,一雙繡花靴子一腳追著另一腳的往前進,滿腦子都是才听來的言語。
怪不得變了一個人一般,怪不得避著她,更怪不得多日夜間不見,原來是這宮中美艷動人之人多了。
可她沐清灕又因何為這等的事情感到氣惱?他是皇上,他有三宮六院,他有眾多女人都是應該,他是祁銘琰,他和什麼樣的女人在一起都與她有什麼關系?她會在這里不過就是為了自己月復中的孩子,不過就是想要借著他奪回一切本該屬于她景闌的東西,不過就是為了讓他最終死在自己的手里。
她如何會因為他日日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氣惱?如何會這樣?!
心下煩亂,步下自然一陣混亂,又因為是過長的裙擺,一個踩踏整個身子都向前傾去︰
「小姐!!」抱琴和幽竹幾乎是失聲的大喊著,身後跟著的幾人無不是心中大驚,愣在當場,若是這樣摔下去,那將……沒人敢想下去。
沐清灕後悔了,可即便悔也已經收不住自己的身子,只潛意識的用手緊緊護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即便自己死也絕不能讓這孩子有絲毫的事。
然而,等待來的不是疼痛,反而是一片略微柔軟的胸膛和一條有力的臂腕,接著便是沐清灕再熟悉不過的淡淡不知名的芳香。
那是一種本能,他一把抓住了那個可以給她安全,可以讓她月復中胎兒無恙的男子,緊緊地,絲毫不放手。
祁銘琰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個差點在她面前倒下的女子,將她抱了個滿懷,整張俊逸的面容上是同樣驚嚇過度的恐慌︰
「清灕,怎麼樣,怎麼樣?!」那聲聲的呼喚,那帶著焦躁與不安的吶喊。
沐清灕的心跳是慌亂的,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就那樣倒下去,將會如何?
「清灕!」祁銘琰目光不離的望著那個驚魂未定的女子,完全忘記了自己臂腕上的疼痛只一心記掛著另一人的安危。
沐清灕回過神的那一剎那看到的就是一張在自己慢前放大了的俊容,才要意識到什麼目光便先一步被那人頸項處的兩片紅痕鎮住。
若不是那人這樣低身抱她,她也不會看見那痕跡,那是什麼她並不是不知︰「皇上請放手。」
厭惡,她沒有理由不去厭惡,可怪異的是她因何要厭惡?不過是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啊!
猛然被推開,祁銘琰身子明顯一滯,卻也不曾計較,只轉身厲色的命令道︰「都還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去請太醫!」
椒房殿的上下所有人皆因為皇上的一句暴怒而慌亂起來,無不是噤若寒蟬各盡其責。
而沐清灕只躺在床榻上看著為自己診脈的人,腦子里卻是一團亂麻。
周清廷微抬目看了眼床上的玉人,小心收了診脈的手,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在接到下面人說沐容華險些摔倒的時候他的心提到了哪里。瘋了,卻也是真的瘋了,竟然忘記了自己是什麼人,什麼身份,轉身恭敬對著那道不管在何處都不容忽視的身影回道︰
「皇上放心,沐容華並無大礙。」
一听無礙,祁銘琰的身子明顯一松︰「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邊說邊執著一對仍有驚魂的眼目望著床上始終無言的人,只有天地可知在見她毫無所依的摔下去的時候,他的心髒緊縮成了什麼樣子。
「清灕,你如今已經是有身子的人如何這樣不注意?」祁銘琰坐在了床榻上在驚恐過後,聲音里不自覺的升起了一絲責怪,怪她為什麼就不能多愛惜一些自己,也怪她為何總能讓他心神不安,更怪自己不能時刻在她身邊照拂。
然而,沐清灕將這些話听來,卻全然變了味道,他在責怪她,這樣的話與語調他是自來不會對她說的,即便是他在知道她故意引起後宮爭斗,即便知道她有意討好他的時候他都不曾用這樣的口氣與她說過話。
可如今面前的人呢?思及此,心中不禁有絲傷感劃過,聲音卻也跟著寒了一分︰「嬪妾有罪,最該萬死。」孩子,如果沒這個孩子,現在的沐清灕是不是也早不是這般待遇了。
祁銘琰何曾想到她竟然落下了這樣一句淒然的言語,只覺著心口一疼,全部未出的言語都凍結冰封,說不出的悲傷更說不上來的惱怒︰「該死?朕早便說過,若真要死一個,也是朕該死你何須無故又說這樣的話?即便你我都該死,那你也得顧及你月復中的孩子,他也是該死的嗎?」
沐清灕眼睜睜的見那個總是對她溫順柔和的男子發怒,那怒火從眼底直竄而起,那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吧,裝了那麼久也還是露出了本性,耐性?對她的耐性那麼快就消耗殆盡了不成?
直直瞪著一對水亮剪秋看著眼前問她孩子可否也該死的男人,耳際是宮人們的閑言碎語,那曾經停留在她視線中的紅痕,還有那些未知的污濁,只覺著胃里一陣翻騰,不禁干嘔起來︰「呃……」
抱琴見狀趕忙快步上前,用錦帕子接著,周清廷更是快步上前拔出了銀針刺在了沐清灕的手虎骨處幫她止住惡心。
祁銘琰也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掀起了她此番的反應,又是後悔又是心疼︰「清灕……」才要喚她,她卻先開了口︰
「皇上放心,即便嬪妾有事也定不會讓月復中孩兒有傷。」
「你……」那句句的疏離與冷漠讓祁銘琰無以回聲,只愣愣的怔在了那里,在那雙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眼眸中有的只是決絕與陌路。
他是想多了的,原本……他真的以為自己日日的用心至少讓她眼中有了他的點滴影子,卻不曾想……至始至終也不過都是自己的痴想……
幽竹見當今聖上滿目蒼涼的望著自己的小姐,心里卻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景,才要開口勸解,眼目卻被男人那順著手腕滴下的血色鎮住。
「皇上!您流血了!」話音一落,室內的人皆是一愣,皇上受傷那是何等事態?沐清灕也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僵了一瞬。
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她出于本能的緊緊抓住了身前的人,而她抓著的地方……
「皇上,讓臣看看。」周清廷不敢怠慢,但祁銘琰卻沒有需要的意思,整了整袖口起身臉色陰沉的離了床榻︰「你只管照顧好沐容華便好。」說完只無聲的看了眼同樣望著他的女子,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時候她怕是真正不想見的就是他了。
她的世界里不需要她,她再一次清晰明白的告訴了他……而這樣的自己,除了更緊的抓住那個人除了更快的奔跑到自己可以左右的高度,他又該如何?
也罷,也罷,在這樣的時候,他到也是寧願她看不見他的,那麼骯髒的祁銘琰,那麼卑鄙的祁銘琰,看不見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