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輕柔的聲音自酒樓中傳了出來，一個身著白衣少女，懷抱琵琶半遮面，輕輕吟唱著。佳人如玉，歌喉婉轉，琵琶清脆，大珠小珠落玉盤。少女遮著面頰，未飾胭脂，只是那空靈的氣質卻引人頻頻矚目。
此人正是從青樓里逃出來的戚悅。戚悅當初流落青樓，身上的銀票早就被老鴇拿走，唯獨幾件是首飾留了下來。
戚悅平日里並不太喜歡帶那些金銀珠飾，身上僅有的首飾雖然價值連城，卻並不顯得張揚，若非識貨之人，只會把它當做一般的飾物。文氏一向認為把那些金銀珠飾都戴在頭上是暴發戶的表現，因此身邊的首飾並不多，卻各個都不是凡品。看起來不起眼的一支釵子，其價值也並非一般人可以想象。正是因為如此，戚悅身上的幾件首飾反而沒落入老鴇手中。
戚悅身上沒有銀兩，只得當了自己的首飾。那些當鋪的老板有的見戚悅年紀不大，故意壓價，也有的是真的沒那個眼力，故給的銀兩不多。戚悅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平日里哪跟這種人打過交道，難免要吃虧。再加上戚悅怕戚府憑著這些首飾找到她，因此也不敢往大的當鋪走，吃了虧也只得忍著。♀當了那些價值連城的首飾，戚悅卻並未得到多少銀兩。
戚悅已經走了兩個月了，身上的銀兩都用完了，只能抱著琵琶賣唱換來幾許銀兩。戚悅雖然戴著面紗，卻依舊引得眾人注意，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惡霸的，戚悅逼不得已，只得摘下面紗，反而因此逃過一劫。久而久之，戚悅也不像剛開始那般愚笨，知道什麼人要躲，什麼地方她去不得，也不用頻頻拿那張殘顏來嚇人。
戚悅的琵琶得文氏真傳，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琴藝，對于真正愛音樂之人，反而更加欣賞，也是因此才能走到錦城。這家茶樓叫做望月樓，經常有些文人雅士來此吟詩作畫，別有一番風趣。那茶樓的老板也是個文士，早年參加過幾次科考，卻均名落孫山。年紀大了，那老板也不打算再考了，索性在這里開了一家茶樓，每日與那遷客騷人吟詩作對，倒也極為愜意。
那老板見戚悅言談舉止均是大家風範，又彈得一手好琵琶，索性就留戚悅在這里吟唱。那些文士本來見這里來了一個賣唱的女子，自是不喜，只因礙著呂老板的面子，這才沒法做。後來見戚悅與那一般賣唱女子不同，再加上一手好的琵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戚悅也是極其喜愛和這些文人待在一起的，這里清靜，均是一些高雅之士，戚悅每每听他們高談闊論，雖然不是很贊成，卻也受益匪淺。文氏從來都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格外重視戚悅讀書。戚悅倒是想和那些文士爭辯一番，只是念著自己現在的身份並不想引人注目，便也沉默了下來。
「七姑娘早啊！」來人一襲白衣對戚悅拱了拱手。
「給安公子請安。」戚悅回了一禮。七月是戚悅的化名。同音不同字，听著也習慣，卻又不會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今日可否請姑娘彈奏一曲？」安雲義極為客氣，倒時給足了戚悅尊重。
「公子想听什麼？」戚悅抱著琵琶坐在一邊。
「姑娘隨意。」安雲義溫雅地說道。
戚悅想了想，一曲漢宮秋月傾瀉而出。朦朧中，戚悅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風華絕代，卻常在無人時露出寂寞神情的女子。紅顏未老恩先斷，無論是那卑微的宮女，還是高高在上的娘娘，都只是盛世繁華掩蓋下的落花而已。
戚悅有一表姐，長了戚悅八歲，卻待戚悅極好。那表姐姓紀，乳名雨漪，母親文渮，和文氏是嫡親的姊妹。
文渮十五歲出嫁，嫁給了新科狀元紀衡。紀衡本是寒門子弟，一朝高中，兩人結為連理，半年後有了一女，也就是紀雨漪。紀雨漪兩個月時，父母雙亡，文老太爺心疼外孫女，接來文家撫養。紀雨漪雖然是戚悅的表姐，許多時候卻充當著母親的角色。
戚悅從小被嬌寵，多少有些叛逆精神，有些話也不能對母親說，紀雨漪則是她很好的傾訴對象。紀雨漪給了她姐姐的溫暖，同時年長她十歲的紀雨漪思想更為成熟，更好的引導了戚悅。當初戚悅的婚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只是後來因為譚符綢拒婚，讓原本身子就不好的紀雨漪身子更差，沒多久就香消玉殞了。
文家的女兒天生麗質，紀雨漪更是比其母美上三分，在十六歲那年入宮為妃，艷壓六宮，極為受寵。然而，聖上的寵愛能有幾時，縱使是在那位表姐最受寵之時，也會時常流漏出哀怨、寂寞之情。那時的戚悅年紀不大，但是到底是大家族的女兒，有些東西耳目渲染，不需去學。
一曲終了，余音未覺。
戚悅欠了欠身，收了賞銀，轉身離去。
「等等！」安雲義猛地叫住戚悅。
「公子還有什麼事？」戚悅停了下來，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看向安雲義。
「七月姑娘不想離開這里嗎？」安雲義緩緩坐下來，用略帶自信的眼神看向戚悅。他知道戚悅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該怎麼選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離開？戚悅微微一怔。她是想要離開，可是卻不是跟他回安府，從此進入奴籍。侯府的千金實現不了她的心願，安府的琴師更不能達成她的願望。
「七月多謝公子厚愛，只是不知道公子是否听過一個故事？」戚悅淡淡一笑。
安雲義微微挑起眉毛，示意戚悅說下去。
「傳說中一種鳥名為精衛，精衛每日餃石子企圖填平大海，雖然後人嘲笑，被罵不知好歹自不量力，卻不知那乃是精衛心中所願。」
安雲義聞言，一陣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我曉得了。祝七月姑娘早日達成心中所願。」
戚悅福了一福，她知道安雲義是個明曉事理，也是個驕傲之人。她今日拒絕了他，他定再不會提出此等要求，也不會因此為難她。看著安雲義有些落寞的神情，戚悅嘆了口氣，她終究該離開了。
那故事本是她為了推托隨意一講，如今心里倒是有了些打算。她不要做那只能終生餃石卻不得報仇的精衛，四處走走，興許自有一番機遇。只是，他一個弱女子要去哪里……
戚悅盯著日頭，不知走了多遠，等戚悅回過神來，已經走入一個死胡同之中。戚悅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的，抬起頭來，不由得一驚，下意識地將頭上的蓮花簪子取下來，緊張地我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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