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我們通了兩個長電話,她在電話中告訴我,說她已經「老了」。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可這種表面化的東西,在我心里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多麼想再擁有過去曾經擁有過的內心里沉甸甸丟不開的東西!
感慨又感慨,沉重又無奈——如果我們這般的朋友尚且如此輕易地離開,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朋友能讓人覺得是可靠不變的。
在賓館里終于見到友人,她一身布衣,十分恬靜,臉上有些疲倦和憔悴。我把雨傘立在椅邊,月兌掉外衣,沒說什麼,便安靜地坐在沙發里。友人坐在沙發對面的床沿上,兩條腿十分穩貼地垂著,靜得像一幅油畫。見到她這個樣子,我所有的話都不想說了,說什麼都多余,只願老天幫她理解我吧。如若不是這樣,而是在我一進房門時就鋒利地對我說,「是你自己要來的,我沒有請你」,那我真的要非說清楚不可,或者轉身就走,永遠不再見。
年輕時候,我還常常幻想一個令人心碎的場景︰在異國他鄉的一個龐大的晚會大廳里,我獨自坐在一隅,湮沒在眾人喧嘩之外的陰影中,所有陌生的抑或熟稔的臉孔都不是我的朋友。忽然,一聲很貼近又似乎很遙遠、很縹緲又似乎很真切的低語在我身後的陰影中靜寂地傳來——那是我等待了許多年的友人的聲音。
友人回歐洲了。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這只色彩紛呈、意蘊悠遠的水晶八音盒上。我的手指觸模著它涼涼的質感,那非現實感的「時光倒流70年」的音樂就順著指尖鑽入我的身體……這是用指尖——而不是用耳朵——諦听到的聲音;這是用皮膚——不是用鼻子——嗅到的記憶……
1、我怎麼舍得由外人來說你呢
連降幾日大雨,我所居住的城市里的一些街道積水成河,個別地方居然不會游泳的人不敢出門。據我的一個朋友說,他開著自己的車在回家的路上,開著開著,忽然就變成駕駛「私人潛水艇」了。
我很慶幸自己沒趕上「潛水」!
這天傍晚時分,終于雨過天晴,濃郁的草木汁液夾裹著泥土的清香從窗口涌入房間,久違的艷麗彩虹居然誘人地掛在天邊一角。我走出家門,路面上散碎的水窪星星點點,幾個孩子高興地扮演著跳青蛙的游戲。我深深吸了幾口氣,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權當是感受一下潮濕的「海風」吧,盡管城市的周圍根本沒有大海。
走到一條街巷的拐角處,我忽然听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疊一聲淒慘的狗叫。我緊走幾步轉過彎,看到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著上身,正在路邊用鐵鏈子抽打一只被拴住的棕色可卡犬。三三兩兩的圍觀者聚在一旁看著。
我急忙跑過去,看到眼前這個男子的體態如同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子,敦實厚重,膚色黝黑發亮,那雙手像一對老虎鉗子。而腳下那只可卡犬驚恐地縮成一團。
打狗的事,我其實常在街頭遇到。但是出手如此殘暴,令我實在難以忍受。我抑制著對這個壯漢的暴力行為的憤怒,幾乎「討好」般地說,「您別生氣。它犯了什麼錯誤啊?請別打它了!」我「討好」,是為了讓他消消氣,別再打了。
壯漢通紅著雙眼,轉向我,他臉頰上堅硬的肌肉以及凶狠的表情,讓我心里發顫。「跟你有什麼關系!」他說著,揮起鐵鏈子又是幾下。可卡犬發出幾聲令人心碎的祈求的哀鳴,它眼巴巴望著我,似乎在求我替它說情。
我強忍滿腔憤恨,盡量平靜地順著壯漢說,「它犯什麼錯誤是和我沒什麼關系。可是,請您別再打它了!」
壯漢住了手,再一次通紅著雙眼轉向我,「自己的狗,想打就打,我打死它,剁餡吃,就酒喝,你管得著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是幾下子。
我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指頭,怒火中燒。那一瞬間,我忽然遺憾起自己不是一個男人,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否則我會沖上去,奪過他手中的鐵鏈子,再送給他兩記響亮的耳光!
你一個壯漢子,欺小凌弱,虐待動物,算個什麼東西!
當然,上述言行只是在我的意念中完成。而現實中的我,只能木然地站在那里喘氣,無能為力。我忽然閃過一念,撥打110。可轉瞬之間,又覺自己荒唐。目前哪有動物保護法啊?!
壯漢似乎累了,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住了手,點上一支煙,嘴里罵罵咧咧,「敢咬我的椅子腿!打斷你的腿!」他站在當街,不停地破口大罵。
那只可卡犬,脖子伸得長長的貼在地面上,用力地朝向我,哀嚎著,大大的黑眼仁緊緊追隨著我的眼楮,生怕我走掉。
我心里有無數的道理和無比的心疼要跟這個男子講。可是,面對這樣一個不可理喻之人,我擔心自己的言行會再激怒他,讓狗狗繼續慘遭毒打。我克制著沖動,最後,我還是一句話沒說,忍痛走開了。
一路上,我情緒激動,神思感憤,默默地想,這只可卡犬落入這樣低劣的人手中將是怎樣的悲慘命運啊!
我的腦子里全是這樁事,竟然忘記了路面上坑坑窪窪的污水,而它們已經沾滿我的雙腳。
我停下腳步,望著腳上的污泥濁水,煩憂交加。忽然,想起龍應台曾說過的一段話︰「最好來一場傾盆大雨,足足下它三小時。如果你撐著傘遛達了一陣,發覺褲腳雖濕卻不骯髒,交通雖慢卻不堵塞,街道雖滑卻不積水,這大概就是個發達國家;如果發現積水盈尺,店家的茶壺頭梳漂到街心來,小孩在十字路口用鍋子撈魚,這大概就是個發展中國家。」她的理論是,「發展中國家或許有錢造高樓大廈,卻還沒有心力去發展下水道;高樓大廈看得見,下水道看不見。你要等到一場大雨才能看出真面目。」
我想,她是從一個城市的「硬件」來觀察的。
剛才發生的那一幕打狗事件,卻使我聯想到另外一個角度。倘若從一個城市的「軟件」,即從人文的環境來觀察的話,我想,也許應該是這樣︰當你被帶到一個陌生而且言語不通的城市,那里高樓林立,霓虹閃爍,金碧輝煌。假若,鱗次櫛比的大廈、川流不息的車輛以及琳瑯滿目的櫥窗,這些繁華錦簇的城市外表使你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看不出端倪,猜不出這里是哪里的話,那麼,你只消走進巷里坊間,留心查看一下細枝末節,如同觀察一個人只消觀察他的襪子和指甲一樣,你要把目光投向這個城市的「鬢角發梢」。倘若你發現,經常在街頭可遇打狗踢孩子罵老婆之景觀,可遇成年人當街吵罵廝打不休之景觀,然後發現「雞犬之聲相聞,鄰里廣而告之」,那麼這里差不多就是個發展中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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