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楊小翼不想正視,但她心里很清楚,尹南方陷入了狂熱的戀愛之中。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她試圖和他保持適當的距離,可他總是想打破這一界線,向她步步緊逼。或許正是她的若即若離,反而更激發了尹南方的熱情。
一天晚上,楊小翼和他手拉著手走在西單大街上。街上華燈綻放,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邊。楊小翼有一種遠離塵囂的感覺。那會兒,她雖然覺得和尹南方這樣親密是件危險的事,但還是感到無比的美好。她願意這樣拉著他的手,從中感受到一種單純的溫情。
但尹南方是不安穩的。在路過汽車站的一個拐角處,尹南方突然抱住了她,試圖吻她。她不停地躲閃,面帶僵硬的微笑,用力推開他。她委婉的拒絕顯然不能阻止他,他死皮賴臉地纏著她,讓她無處可躲。她靈機一動,只好說︰
「南方,有人來了。」
那時候,大家都很保守,很少有人敢于在公共場所親熱的。尹南方迅速地放開了她。他很快知道自己受騙了。他的熱情顯然被挫傷了。看到他難過,她心軟了。她靠近他,笑著問,南方,你怎麼啦?
他的臉上有一種既受傷又狂熱的表情,他問,你究竟怎麼啦?你難道這麼討厭我嗎?
親愛的尹南方,我怎麼會討厭你呢?你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好,我對你有多親。親愛的尹南方,我很想像一個姐姐一樣拍拍你的臉,很想擁抱你,很想為你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我甚至想象要是我和你一起長大,在同一屋檐下長大,那該有多好,那我們一定會是世上最親近的姐弟。♀
她試圖向他暗示,她和他是不可能的,他們只能做朋友。他說,為什麼?她說,你終有一天會知道的。他說,是不是你有男朋友了?她說,這倒是沒有。他松了一口氣,不解地問,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說,我配不上你。
看到尹南方如此難受,她非常心痛。她身上的某一根神經像是生長在他的身上,他的任何情緒變化總是會影響她,讓她不安。她過去擁抱了他。
只要她對他好一點兒,他似乎就解月兌了,又會變得充滿孩子氣,眼神里會呈現出一種像是擁有整個世界的自信。看到他高興成這樣,她眼眶泛紅。
那天晚上,她讓他吻了。也不是吻,她的嘴唇緊閉著,只是象征性地讓他親了一下。尹南方氣喘吁吁,緊緊地抱著她,臉貼著她。他流出的淚水沾濕了她的臉頰。
楊小翼以為她和尹南方的事最終可以解決,一切可以水落石出,尹南方會知道真相,他會原諒她。事實上,要解決這個問題困難重重。她和尹南方的關系正滑向危險的邊緣,一不小心可能會變得不可收拾。
楊小翼依舊去尹南方家。現在每次去尹家,將軍都要讓她朗讀。這是楊小翼求之不得的,藉此她可以擁有更多和將軍相處的時間。她和將軍的話題卻並不多,除那次和她聊法國的事外,他再也沒有說起過自己的生平往事。有時候,他也談談文學,說他早年喜歡,喜歡司湯達的《紅與黑》,但現在已不喜歡了,喜歡讀歷史。♀
有一天,在吃飯的時候,將軍突然說,小翼願意的話可以睡在家里。
將軍的話讓她感動。她像一個女兒一樣點點頭。那一刻,她真的找到了做女兒的感覺。那一刻,她感到無比幸福,好像一個嶄新的世界來到了面前。
那天晚上,楊小翼就在尹家住了下來。
真正的危險就是從在尹家住下來開始的。
開始幾天,尹南方還算規矩。後來尹南方在她的房間里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總是黏著她,賴著不走。她幾次暗示他早點兒睡覺去,他都假裝沒听見。他的臉紅撲撲的,顯得很亢奮,眼神里有一種想把人吃了的黏乎乎的東西。楊小翼感到不安。
一天晚上,他不但不肯走,還把燈關了。她怕他干出出格的事來,趕緊把燈打開。他又把燈關了。她又打開。房間的一明一暗,像在發什麼軍事暗號。他不再在燈上和她糾纏,他抱住了她,開始吻她。她微笑著把臉轉開,逃避他。那天他也許是喝了一點酒的緣故,表現得異常野蠻,他把她按倒在床上。她雖然恐慌,但依舊笑著說,南方,你想干什麼?這樣不好。尹南方根本不听她的,開始月兌她的衣服。他在解她的紐扣時,她按住了他的手。這時,她已嚴肅了,知道不可回避的「攤牌」終于來了。眼看掙扎無望,她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他顯然有點兒措手不及,被激怒了,非常不解地看了她一會兒,也給了她一個耳光,然後拂袖而去。
雖然第二天尹南方滿懷委屈地向她道歉,但她清楚自己這次真的傷害了他的自尊。看著他蒼白的臉,她猜想,他像她一樣,昨晚上一夜沒睡著。她的心軟了,但她無法再軟,否則將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她臉色嚴峻,沒有接受他的道歉。
尹南方身上有一種一意孤行的氣質。他不像外表那樣充滿孩子氣,孩子氣在他那里只是假象。對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會動用各種手段,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如果再不解決這個問題,會害死尹南方的。親愛的尹南方,我真的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傷害你就是傷害我自己。她必須讓尹南方明白她和他之間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障礙,讓他明白他們是姐弟,存在著血緣關系。可她又怕如果公布自己的身世,她就會失去接近將軍的機會。
要處理好這一切,是多麼困難啊!
經過仔細的考慮,楊小翼決定讓將軍知道她是誰。必須把蓋子揭掉,把一切公開,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因為這樣做她有可能再也進不了那個家——對她來說這是件多麼不幸的事。她深知黨的傳統,革命的純潔性不允許像將軍這樣的人公開地存在一個「私生女」。無論如何這是一件復雜和敏感的事。但她也存僥幸之心,希望一切問題朝著她的心願安然解決。將軍對她是那麼好,在她一廂情願的幻想中,她甚至覺得他實際上已認出了她,已把她當成了女兒。
她一直帶著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照片里,母親穿著棉質的青底白格子旗袍,梳著一個當年常見的留著劉海的學生頭,直發剛能遮住臉腮,顯得干爽潔淨明亮。她曾經想出示母親的照片給將軍看,問問他是否還認識照片里的人。
她決定用另一種更具戲劇性的方法暗示將軍她是誰。那一周,她一方面應付尹南方的糾纏,一方面開始做必要的準備。在她離家的時候,母親給了她一些全國通用的布票,讓她到北京做一些新衣服。現在,她決定做一件像母親那樣的旗袍。
一九六二年的中國,幾乎已經沒有人再穿旗袍了,但為私人制衣的裁縫店還是有的。在學校附近的一個不起眼的破敗的小巷子里,就有一家隱蔽的裁縫店,開店的師傅是一個駝背老頭。楊小翼把母親的相片交給他,讓他照上面的樣子給她做一件旗袍。他在听明白她的要求後,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照片,然後輕聲說,現在誰還敢穿這樣的衣服?她謊稱,演戲用的。又問,你會做嗎?老頭說,會做會做,只是做成後不能穿出去,可惜了你的布料。老頭開始替她度量身體尺寸。他一邊在她身上比畫,一邊問,照片上的是你母親吧?你和她很像。
那個星期天,尹南方有點兒不願意回家去。他說,我們找個地方玩去吧,老爺子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的,多不自在啊。楊小翼說,還是去看看將軍吧,將軍一個人待著也挺沒勁的。尹南方說,他可干的事兒多了去了,只是他不願干,寧願這樣自囚。她說,所以,我們去陪陪他啊。尹南方不以為然地說,他喜歡清靜,不喜歡見人。
尹南方還是帶著她回家了。像往常一樣,將軍見到楊小翼就說,待會兒你給我朗讀。
下午,尹南方接到一個電話,是他的那些朋友打給他的,讓他去玩。他要帶楊小翼一起去。她不願意,說你去吧。他想了想,說,那好吧,我晚上回來。她說,好的。他抱了抱她。她拍拍他的臉,讓他乖一點兒,別和他的那些朋友闖禍。他孩子氣地說,他們嘲笑我,說我重色輕友。她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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