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兒,這樣已經夠遠了,還要多遠?」
顧南城的臉在距離左淺的臉不到五厘米處停了下來,他低頭望著她緊咬後槽牙的模樣,溫柔說︰「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因為恢復了記憶才重新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帶著過去的記憶才決定跟你重新開始——」
「借口!」左淺盯著她距離自己太近的那張臉,這樣的理由他也說得出口!
顧南城沒理會她的質疑,他繼續為自己解釋,「左淺,我要你知道,不論我失憶一次,兩次,還是三次,我都會愛上你,我對你的感情無關于過去的記憶,我只對你有感覺,即使是失憶了,我也只對你有感覺——即使一輩子不恢復記憶,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愛上你。」
女人都是喜歡甜言蜜語的,左淺也不例外。即使剛剛還在生氣,可是听到顧南城這麼溫柔而且深情的一番話,她心里的火慢慢開始散去—緒—
她微微眯了眯眼,盯著他的眼楮,她抿緊唇一言不發。
「再說了,我恢復記憶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安慕還活著,我無法告訴你,我已經正常了——」顧南城凝視著左淺的眼楮,緩緩說︰「我心里想著,如果他真的沒死,等他出現在你面前那一刻,你絕對會離我而去。可是如果我一直沒有恢復記憶,你也許會因為我那場車禍、因為我的失憶而對我心存憐憫,你會舍不得再一次傷害我……患」
左淺靜靜的听著顧南城的解釋,他說,他之所以不告訴她他已經恢復記憶了,只有一個原因——他想用他的失憶來博得她的憐憫,他只要她留在他身邊,哪怕不是為了愛而留下,他也要她。
看著這樣溫柔俊美的他在她面前變得這麼渺小,這麼沒有安全感,她的心不由為他痛了一分。
前段時間她的確對這個男人很不好,她甚至因為發現了安慕的一丁點痕跡而冷漠的將這個男人拒絕在自己門外,為此狠狠的激怒了他。再加上他看見的那些屬于她和安慕的照片,還有那一本安慕的日記,作為一個男人,他會對她沒有信心也是正常的吧!
也許,他真的不是有意欺騙她,他只是那個時候對她沒有信心,他怕自己一旦告訴她,他恢復記憶了,她就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他……
「最最重要的一點,我那時候心里想著,只要我不承認我恢復記憶了,我就可以告訴自己,我們是因為愛而在一起,不是因為你把我當成了誰的替身——」
說到這兒,顧南城溫柔握著左淺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楮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知道麼,這輩子我所經歷的一切痛苦都不足以跟‘替身’兩個字相提並論——左淺,我多麼希望從一開始那就是因為愛上了我而跟我在一起,我多麼不想面對五年前那個殘酷的真相,我曾經竟然只是另一個男人的影子,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替身。」
「……」左淺眼眶濡濕,她緊咬著下唇盯著他,他似乎總有這樣的本事,不管什麼事兒到了他那兒,他都是理直氣壯的那個。就連在道歉的時候,他都能讓她覺得她才是罪惡深重的那一個,他永遠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左淺,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我恢復記憶了,我只是不想跟你提起五年前的事,我不想承認我只是你眼中的替身——」他溫柔摟著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我們就像現在這樣相處不好麼,誰也不提五年前的事,誰也不去回憶那段曾經有傷、有痛、還有另一個男人夾雜在我們之間的日子,我們就當它沒有存在過,這樣不好麼?」
顧南城利用他的口才成功將左淺洗腦,原本是他在道歉,短短的幾分鐘時間,他已經從被譴責、被討伐的對象變成了脆弱的受害者,她一開始的優越感瞬間被滿滿的內疚和自責替代,心疼極了。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私的隱瞞了這件事。早知道你會在意,我應該一早就告訴你——」
他微笑著揉揉她的長發,將她按入懷中。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薄唇微挑,勾起一絲迷人的笑——
寶貝兒,論心理戰術,你還差了那麼一截呢!呵,小傻瓜,你怎麼會是我的對手——
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抱著他的背,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再一次內疚的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提過去的事了,我保證,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我相信。」
*
郊區的馬場。
蘇宏泰年輕的時候一直喜歡賽馬,所以現在雖然老了,可閑來無事的時候他還是喜歡來馬場逛一逛,騎騎馬,感受一下年輕時候那些快樂的時光。
飼養員殷勤的笑著將一匹棕黃色的小馬牽出來,對顧南城說︰「顧先生,您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以前您每個周一定會來兩三次,怎麼最近都一兩個月了才過來?」
頓了頓,他模了模小馬干干淨淨的毛,笑著說︰「瞧,它都想您了!」
一般喜歡馬兒的人都會在馬場挑
tang一匹自己中意的馬讓飼養員養著,每個月按時付費。
這匹小馬就是顧南城養在這兒的——
「我也挺想它。」顧南城早已換上了一身騎馬裝,看了一眼油光水滑的小馬,他伸手拍了拍它,笑著對飼養員說︰「最近有些忙,辛苦你了——」
「應該的,就是這麼長時間沒有看見顧先生您,挺意外的!」飼養員對顧南城阿諛奉承的笑著,听到有人叫他,他跟顧南城道了別就先去忙了。
撫模著小馬的毛發,顧南城勾唇一笑,這段時間有了左淺,他哪兒有心情再來這些地方?跟她在一起還嫌時間不夠呢,哪能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以前經常來這兒,是因為他那時候跟木卿歌一起生活。
他下班了懶得直接回家面對她,因此每天下班都得跟朋友一起或是打保齡球,或是打高爾夫,或是騎馬,或者去海邊沖浪……總之他每個月三十天都想著法兒的在外面玩,天快黑了才會回家,每逢周末更是基本上不在家里待著。
所以,這應該也是顧玲玉喜歡左淺的原因之一。因為木卿歌在的時候,顧玲玉幾乎每天都見不到顧南城的人影,現在木卿歌走了,左淺出現了,他幾乎每天都會按時回家,顧玲玉能夠天天看見他,自然連帶著左淺也喜歡上了——
抬頭望了一眼遠處在跑道上馳騁的蘇宏泰,顧南城利落的上馬追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的小馬追上了蘇宏泰——
回頭看了一眼追上來的顧南城,蘇宏泰笑眯眯的拉了拉韁繩讓馬兒停止奔跑,慢慢的在跑道上悠閑地走。顧南城也拉著韁繩讓小馬停了下來,父子倆並肩騎著馬在跑道上散步——
「今天怎麼想起陪我來這兒了?」蘇宏泰今天一直很興奮,難得顧南城主動約他出來散心,他認為,這是父子關系在一點一點拉近的最好表現,因此整個人都有些小激動。
顧南城側眸看著蘇宏泰,勾唇溫柔一笑,「有些事兒想跟您談談——」
「哦?」蘇宏泰好奇的望著顧南城,值得這小子這麼大費周章的約他出來,一定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
「關于我初戀的事。」
顧南城緩緩說完,這才側眸看著蘇宏泰,等著看蘇宏泰的反應。
蘇宏泰詫異的望著顧南城,他一直以為兒媳婦木卿歌就是顧南城的初戀,因為在木卿歌之前,他從未听說顧南城和別的女孩兒來往過。現在听到顧南城說起初戀這兩個字,蘇宏泰頓時明白了,原來在兒媳婦木卿歌的前面,還曾經有一個走進了顧南城心里的女孩兒——
只是,顧南城和那個女孩兒一定是秘密在一起的,所以他這個父親才一直不知道。
在蘇宏泰慈祥的笑容里,顧南城收回目光望著遠處重巒疊嶂的山脈,整理了一下思緒,顧南城緩緩說,「我和她是在五年前認識的,您應該很清楚,那時候的我是個剛剛留學回國的年輕小子,我拒絕了您給我的公司和一筆巨款,進了一個全國五百強的公司自食其力。早在那時候求職者之間的競爭就已經很激烈,我雖然空有一張留學歸來的文憑,可是也得從底層做起,成為了一名平凡的小職員。」
顧南城側眸看著蘇宏泰,彎唇一笑,「我穿著高仿的西裝,混跡于一幫碌碌無為的小職員里,那時候的我空有一腔熱血,卻無用武之地,剛畢業的我甚至沒有任何東西。金錢,地位,權力,我什麼都沒有,在任何人眼中,我都只是一個平凡得一塊廣告牌砸下來都能砸死十個八個的普通白領。」
「偏偏那麼巧,我遇上了她。她明明是個身價近百萬的女強人,卻隱瞞了自己的富有,主動追我,後來又陪著我吃了一年的苦……」顧南城嘴角都是迷人的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楮享受著陽光的照射,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左淺的第一次相遇。
也許左淺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在她追他之前,他們曾經在醫院見過面,只不過那時候他因為工作勞累眼楮出了點小毛病,戴上了一副墨鏡,所以她對他毫無印象——
……
五年前——
a市第一人民醫院。
前幾天顧玲玉就說身體有些不舒服,總覺得心慌,沒來由的心絞痛。那天正好顧南城眼楮有些不舒服,跟公司請了假,所以正好可以陪她一起去醫院看看。
經過長達半個小時的排隊掛號,顧南城終于拿到了號,扶著顧玲玉一同上了心外科的專家辦公室。
長廊上看不見一個人,因為將近中午時分,所以醫生們都去食堂吃飯了。顧南城看了一眼安靜的長廊,側眸對顧玲玉說︰「媽,醫生好像不在,我們可能得等一會兒了——」
「沒關系,我一個人在這兒就行了,你該忙啥忙啥去,不用陪我。」顧玲玉拍著顧南城的手背溫和的笑,抬頭看著顧南城鼻梁上那副墨鏡,她的心就止不住疼。最近顧南城的工作量蠻大的,這不,連續熬夜熬了一個禮拜,眼楮不知道怎麼感染了,醫生這才囑咐他戴上墨鏡,以防傳染其他人——
看著兒子為了事業打拼得這麼辛苦,她實在不希望自己成為他的累贅。
顧南城彎起嘴角輕笑著對顧玲玉說︰「媽您又忘了,我今天請了半天假,可以一直陪著您。」
顧玲玉這才想起這事兒,連說自己老糊涂了。
母子倆一邊說話一邊來到了掛著心外科牌子的診區,顧南城剛剛扶著顧玲玉坐下,便听見里面傳來了苦苦的哀求聲——
「宋醫生,我求求您了,您就同意我出院吧!」
偌大的辦公室里,一個中年男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央求面前這個穿著白大褂的宋醫生。宋醫生見男人跪下了,他一驚,慌忙站起來試圖攙扶男人站起來,可是男人卻說什麼也不起來,一個勁的央求,「宋醫生,求求你讓我出院,我不治了……」
「吳大叔,你先起來,有什麼話起來咱們慢慢說——」宋醫生急了,要是讓其他人看見一個患者給他跪下了,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樣的新聞呢!一個做醫生的,最怕的就是被人查到受賄和醫療事故,萬一被人大做文章,認定是他手術出了問題,這可怎麼得了!
被稱作吳大叔的男人搖著頭哀求,「不,宋醫生您不答應我出院,我死都不起來……」
宋醫生看著說什麼也不站起來的吳大叔,不由有些惱了,「大叔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是逼著我簽字讓你出院麼?你要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不住院治療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死神奪去生命,你得留院觀察,等到合適的時候做手術才行!」
吳大叔搖搖頭,執拗的抓著宋醫生的胳膊央求,「我自己的身體情況我自己清楚,即使做了手術,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宋醫生,您就讓我出院吧,只有您簽字讓我出院,我才能拿著住院單找單位報銷百分之四十的醫藥費啊!如果您不簽字,我……我就不能找單位拿錢了!」
宋醫生被吳大叔的話惹惱了,氣得不說話!
他就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人,明知道自己身體有多危險,可是怎麼勸都不肯住院,到時候出了事恐怕家屬又得找醫院的麻煩,一定會找人鬧,說什麼他們這些做醫生的明知道病人不能出院還簽字讓病人出院,到時候什麼罪過都得他這個主刀醫生來承擔,這不是坑人麼!
顧南城和顧玲玉安靜的听著辦公室里的對話,正在這個時候,走廊另一頭傳來清脆的腳步聲。
顧南城扶了扶墨鏡,側眸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人一臉淡漠的朝這邊走來,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另一只手扯下頭上綠色的無塵帽,當她摘下帽子的一霎那,黑亮的長發紛飛,凌亂的美配上她一臉的蒼白,病態中顯出一種別樣的美。
看得出,這個美女醫生剛剛做完手術,這是剛從手術室里出來。
她將無塵帽扔進過道一旁的垃圾箱,然後大步朝辦公室這邊走來。顧南城站起身,正準備詢問她是不是今天的專家號鄭伶俐,她卻旁若無人的轉過身擰開了辦公室的門——
顧南城瞳孔微縮,從這個美女醫生蒼白的臉上他依稀能看出這個醫生有什麼急事,所以他便沒有打擾她,重新坐了下來。
辦公室的門推開,宋醫生驚訝地望著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左淺,愣住了——
「左醫生?你不是去做市|長大人他岳父的手術了麼?怎麼來這兒了?」
左淺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可憐人,她秀氣的眉頭輕蹙,抬頭凝視著宋醫生,淡淡笑著說︰「我來這兒是想跟宋醫生商量一件事——」
宋醫生受寵若驚的望著左淺,「什麼事?你說,我能辦到的一定給左醫生你辦!」
左淺彎下腰伸出雙手將吳大叔攙扶起來,抬頭對宋醫生說︰「宋醫生,您答應大叔的要求,讓他出院行嗎?」
宋醫生沒想到左淺要跟他商量的是這個事情,他皺眉看了一眼滿臉淚痕的大叔,重新看著左淺,毫不遲疑的說︰「不行,他現在的情況你也很清楚,昨天我已經把拍的片子給你看過了,這種時候他不能出院!」
左淺側眸看了一眼無助的吳大叔,她淡淡的對宋醫生說︰「其實我們誰都清楚,即使讓大叔住院,即使給他做了心髒移植手術,他能夠活下來的幾率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他不止是心髒衰竭,就連腎髒和肺部也出現了很嚴重的病變,藥物也許能夠控制一時,但絕不能讓他長久的活下去——」
「左淺!」
宋醫生震驚且有些惱怒的望著左淺,這種話,她身為醫生怎麼能夠當著病患的面說出來!他們身為醫生不僅要拯救病患的身體,也要適當的安慰病患的心靈,哪怕只是善意的謊言,他們也務必要讓患者安安心心的接受治療,畢竟這個世界上是有奇跡的,如果病患能夠堅持,如果出現了奇跡,那麼他們就搭救了一條生命!
「宋醫生,你以為你不說,大叔就不知道他自己的身體情況?」左淺側過身看著吳大叔,遞給吳大叔一張紙巾,然後對宋醫生說︰「吳大叔的家庭情況你比我清楚,他從小就是個孤兒,經濟情況不是很
好,一直到三十四才娶妻,三十八才有了一對龍鳳胎。如今,那兩個孩子剛剛五歲,孩子的母親又因為身體羸弱而不能長時間工作——這一個月來大叔住院幾乎用盡了家里的所有存款,現在再繼續住院,他們……」
「左淺,我們不能因為病人的情況比較危險就放棄了對他的治療不是嗎?這是一條人命,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宋醫生惱怒的側眸看著左淺,冷聲道︰「至于醫藥費,昨天大嬸兒說了,她已經籌到了二十萬塊錢,讓我們竭盡所能一定要救大叔——」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二十萬對于吳大叔的手術來說,只是杯水車薪而已!做完手術還需要康復治療,這同樣是一筆天文數字!」左淺瞳孔緊縮,盯著宋醫生,繼續說︰「而且我們都清楚,百分之四的生存率對吳大叔意味著什麼!如果成功了,他病好了可以慢慢償還所有債務,可是倘若手術不成功,他不幸離開了,你打算讓那一雙孩子和一個羸弱多病的母親怎麼活!」
「你……」
「左醫生說的都是我的心里話啊!」吳大叔打算宋醫生的話,側眸看著左淺,流著眼淚說︰「就像左醫生說的一樣,我是個孤兒,我家里沒有任何親戚可以幫助我,前段時間的手術費都是我妻子找她娘家人借的錢,這些錢都已經足夠讓我們省吃儉用四五年才能償還了,倘若現在再花掉那二十萬,恐怕這輩子我們兩夫妻都得活在債務中!何況,我還有兩個孩子啊,我掙錢如果都還債去了,孩子怎麼活?他們要讀書,要健康成長,我怎麼能讓他們跟我們夫妻倆一起活在債務的陰影中?」
頓了頓,大叔哽咽了一聲,繼續說︰「何況左醫生也說得很清楚了,我的髒腑已經衰竭了,即使做了手術,能活下來的機會也只有百分之四。所以說,我多半是不能活下來的……如果我死了,我的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就是砸鍋賣鐵也無法償還這幾十萬的債務啊!那個時候,恐怕我的孩子將面臨不能上學、不能快樂成長的處境,等他們長大了,也許只能跟我一樣靠做苦力養活自己,三四十歲才能成家立業……」吳大叔捂著自己的臉哭著蹲下來,一個大男人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我明知道自己活下來的機會渺茫,就更不能坑了兩個孩子一輩子啊!」
宋醫生沉默著低頭看著吳大叔哭泣的樣子,他也同樣同情這一家人的悲慘處境,可是,他不能簽字!
左淺鼻子酸酸的,抬頭看著宋醫生,「宋醫生……」
「你不要說了,我不會簽字的。」宋醫生側眸看著左淺,「最近發生的幾起醫鬧事件你也看見了,明明是患者自己要求出院,結果出了事情之後家屬們就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了主治醫師身上。第二醫院的錢醫生你應該清楚,他就是因為這種事兒,被憤怒的家屬們打殘了一條胳膊,而且還無辜的賠償了人家十多萬——」
「如果你只是擔心這個問題,」左淺抬頭凝視著宋醫生,瞳孔微縮,一字一頓的說,「那我來承擔。」
「什麼?左醫生你……」
「宋醫生,麻煩你將吳達友這個病患轉到我名下,從今天開始我是他的主治醫生,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承擔,絕不會連累到宋醫生你。」
左淺說得一本正經,從她晶晶亮亮的眼神里,走廊上的顧南城看見了一抹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擔當。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竟然能夠為了別人的事,將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煩,這得多傻、多善良的人才能如此?
宋醫生震驚的盯著左淺,他完全無法相信這個年輕的丫頭會這麼說!
低頭看著吳達友感激涕零的眼神,宋醫生眉頭緊蹙,緩緩盯著左淺——那一霎,他心底隱隱升起一絲怒焰!憑什麼這個剛來醫院不久的丫頭事事都裝好人,將壞人的名號都給了他?憑什麼這個剛剛畢業的黃毛丫頭醫術那麼精湛,搶去了他的風頭不說,現在還來跟他搶病人!
「左淺,你想當好人是不是?行,你找院長去,他同意將這個病人轉給你,我立馬簽字,絕不二話!」宋醫生一拍桌子,怒道,「既然你想逞強,行,那我相信院長那一關你也一定能過得了!」
盯著宋醫生恨恨的目光,左淺瞳孔微縮,隨即低頭將吳大叔攙扶起來,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給大叔,「大叔您回病房等我的好消息——」
「謝謝你小姑娘,謝謝你!」大叔緊緊握著左淺的手,感激涕零的道謝之後離開了辦公室。
左淺望著大叔孱弱的背影,緩緩回頭看向宋醫生,「你說話算話——」
宋醫生盯著左淺的臉,被她固執的眼神深深的刺激了!他憤怒的坐下,沒好氣的說︰「左淺你別把自己當成什麼救世主,就你這樣的,面對病患卻不施救,反而將真實情況透露給他,讓他自己放棄了求生的念頭,你這是褻•瀆了醫生這個職業,你不配穿上這一身白大褂!」
「也許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醫生,但我至少是一個合格的人。」左淺淡漠的看著宋醫生,針鋒相對。
宋醫生氣得暴跳如雷,怒吼道︰「你什麼意思!你這是罵我不是人?!」
「宋醫生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明知道救不了那個人的時候,就應該告訴他真相,讓他早一點享受接下來的人生,不至于在最後一刻被死亡帶走時那麼的猝不及防。就像吳大叔,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情況,他能夠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時間里好好跟家人相處,讓自己最後的時光在快樂中度過。可是你不告訴他真相,那麼他會躺在病房里等死,而他的家人會滿懷希望的到處借錢奔波,他們一家人能夠聚在一起的最後一點時間,也被你浪費了。等到最後一刻,大叔彌留之際,他的家人知道了這個真相,我相信他們絕不會感激你,而是會恨你,恨你沒能讓他們珍惜這段有限的生命!」
「你這是強詞奪理!」宋醫生氣得臉都白了,「左淺,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冷血的女人!!」
冷血麼?呵呵,或許吧!左淺淡淡一笑,看著宋醫生,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只知道,當我們無法拯救一個人的時候,那麼不如讓他自己決定去留,畢竟,該來的死亡沒有誰能躲避,而能夠生存下去的人,始終是要生活的。為了一個明知道救不活的人,將三個明明可以好好生活的人逼入絕境,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熱血?」
「你!」
「你別忘了,那一雙孩子,那個羸弱多病的大嬸,他們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倘若現在讓他們背負上幾十萬的巨債,今後,他們三個人誰也不能好好生活下去!宋醫生,你現在不簽字放人,到最後,你害的是這一家四口!」左淺冷漠的說完,她轉身朝辦公室外面走去,「宋醫生,我覺得我們需要學會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人,才能有資格站在這兒談這些怎麼做一個合格醫生的事兒。」
走出病房門口,左淺正要跟顧南城擦肩而過時,她卻停下腳步,側眸對戴著墨鏡的顧南城溫柔一笑,「您是找鄭伶俐鄭醫生看病的吧?」
顧南城點頭,她抬手看了看手表,抬頭笑著說︰「您走錯地方了,這兒是以前的診區,現在鄭醫生已經搬去住院大樓的三樓了。她這會兒應該還沒有去食堂,我帶你們去。」
「謝謝。」
顧南城扶著顧玲玉跟在左淺身後,看著左淺的背影,顧南城耳邊縈繞著她剛剛說過的那一番話,雖然站在醫生和患者的角度上她可能有些無情了,可是站在病患家屬的立場,她卻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不,或許叫她小女生更合適,因為她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樣子,這個年紀應該是實習生才對吧?怎麼她好像已經轉正了一樣?
左淺剛剛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頭短發的鄭伶俐就炸毛了——
「左淺你又出名了!」
鄭伶俐咬牙切齒的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沖上前去就抓著左淺的肩膀好一頓數落︰「我說你丫的就不能安分一點?你沒事去惹那個宋醫生做什麼?人家愛出院出院,愛住院住院,又不是你的病人,你犯得著跟宋醫生作對麼?你腦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我估模著是水和面粉吧?一晃就全部成漿糊了!你是不是忘記了,宋醫生是院長的小舅子,你得罪了他有你的好果子吃!」
「姐姐,我頭暈——」
左淺無奈的看著鄭伶俐,她一直搖晃著她的肩膀,她的頭能不暈麼?
鄭伶俐這才松開了左淺的肩膀,沒好氣的盯著她看了兩眼,說︰「不過你那番話也夠冷血的,你忘了我們做醫生之前發的誓?你怎麼能對患者見死不救呢?」
「是啊,我這不也冷不丁的突然發現了自己這冷血的特質麼?」左淺挑眉慢悠悠的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然後側眸看著鄭伶俐,故作苦惱的樣子對她說︰「怎麼辦呢,我這麼冷血的人這輩子一定嫁不出去了,好憂傷,好無奈,我覺得我這次放假應該去求求姻緣了,不然……」
「我呸,追你的人我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你裝什麼嫁不出去,你這不是膈應我麼!」
鄭伶俐冷哼一聲,正準備繼續數落左淺,一抬頭卻看見了門口的顧南城和顧玲玉。她立刻收起打鬧的嘴臉,一本正經的讓顧南城母子倆進來。
左淺拿著杯子去倒了兩杯水,溫柔笑著將一杯遞給顧玲玉,「阿姨,您喝水。」顧玲玉接過去了,她又將另一杯水遞給顧南城,「喝杯水——」
「謝謝。」
顧南城點頭道謝,他深邃的眸光落在左淺素淨的容顏上,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
左淺的目光了無痕跡的掠過顧南城,回頭對鄭伶俐說︰「丫頭,我去找院長了,一會兒記得幫我帶點吃的回來,今天早餐都沒吃,餓壞我了!」
一听左淺又沒吃早餐,鄭伶俐好不容易正經下來的嘴臉又換了,揶揄道︰「又不吃早餐,左淺你就給老娘作吧,趁著年輕,可勁兒的作,作死你丫的!等你老了胃病犯了的時候,千萬別跪在我面前聲淚俱下的說,鄭大美女,我當初就不該不听您老人家的話,我應該養成吃早餐的習慣啊,現在胃病可算是我把我折騰到家了,我悔啊,悔不當初啊!」
左淺一頭黑線,已經懶得跟鄭伶俐搭腔了,直接關上門就躲開了這女版唐僧的碎碎念——
辦公室里,顧南城回眸看著已經關上的門,眉眼略彎,唇角勾起一絲好看的弧度。
方才在宋醫生辦公室里那個女王範兒十足的小美女,此時此刻這個跟閨蜜沒個正形的小蘿莉,呵,她倒是挺能角色扮演的——
……
回憶一幕幕在腦海里浮現,顧南城薄唇微挑,其實,這才是他第一次見到左淺。
那個看似冷漠、卻一心一意為病人著想的她,從那天以後就被他記在了心里。所以後來她主動追他的時候,他才會一直默許,從未拒絕過——
顧南城繼續將自己和左淺之間的事情一點一滴都告訴蘇宏泰,最後他緩緩放慢語調,總結道,「我跟她之間的感情,不是一時的沖動,也不是那種不靠譜的一見鐘情,她身上有一種別人所沒有的執著,那種執著深深地吸引了我——只可惜,後來因為一些私人的原因,我們分手了,從那以後她沒有再出現過,而我因為失憶了則一直沒有去找她。直到前段時間我才跟她重逢,她的出現,讓我找回了五年前的記憶——」
蘇宏泰一直安靜的听著顧南城講述那些他和「初戀女友」之間的事情,雖然他不知道那個「初戀女友」是誰,不過他對那丫頭印象還不錯——
至少他相信,能夠讓顧南城如此深愛的,一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爸,現在我再一次愛上了她,而她對我依然有感覺——您說,我們現在應該在一起麼?」顧南城側眸看著蘇宏泰,一本正經的問道。
蘇宏泰幾乎沒有考慮就一口回答道,「當然應該在一起,你們曾經那麼相愛,現在好不容易重逢了,難得她心里還有你,你們當然得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緣分——」
他和顧玲玉就是因為顧忌太多的事情,才錯過了這麼多年。
顧南城看著蘇宏泰,沉思了幾秒以後,他帶著一絲不確定,再次問道,「爸,您真的覺得,我們應該重新在一起?」
蘇宏泰點點頭,「不論什麼原因,都不能阻擋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
听到蘇宏泰這麼說,顧南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噙著一絲淡淡的笑,看著蘇宏泰一字一頓的說︰「她的名字叫——左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