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萱與陸老夫人談話後不幾日,一個意外的驚喜忽然降臨,陸中顯竟蒙老國公爺保舉打點,做了五城兵馬司的南城副指揮使,雖然品秩不高,只得從六品,但也算是月兌離了白身行列晉級成為了官宦一級,以後陸明萱與陸明芙出門也就可以自稱是管家小姐,將來出閣時的鳳冠並花轎等物也可以享受額外待遇了。
消息傳來,陸明萱與陸明芙都是喜之不迭,父親做官娘家興旺于她們來說,不管是如今待字閨中還是將來嫁為人婦,都是一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她們自然樂見其成。
但與陸明芙只是單純的覺得喜悅有所不同的是,陸明萱于喜悅之外,還多了幾分疑惑,怎麼忽然之間老國公爺便為父親謀了個官身,之前竟是半點風聲也沒听到,難道是老夫人在老國公爺面前說了什麼不成?還是老國公爺知道了父親這些年一直都在替他養孫女兒,覺得對不住父親,所以才會替父親謀了這個官身以示歉意與補償?
兩日之後,她自凌孟祈之口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其時已是交二更時分,她于燈下看了一會兒書,正打算叫丹青進來熄燈睡覺了,耳邊冷不防就傳來一陣極輕微的「叩叩」聲,似是有人在敲窗戶,然後便是一個壓低了的熟悉聲音傳來︰「萱妹妹,你睡了嗎,我有話與你說,不知方便不方便?」
陸明萱方才一听那叩窗戶的聲音,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別是凌大哥又來了罷?’,念頭還沒閃過呢,果然凌孟祈的聲音就隨之響起了,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暗想這人莫不是翻牆翻窗戶已經翻上癮了?
想了想,因也壓低了聲音道︰「凌大哥若是沒什麼十分要緊的事,有什麼話不妨明兒再與我說,這會子卻是有些個不方便,凌大哥還請回罷。」上次是事急從權,放了他進自己的閨房也就罷了,如今卻是不方便再放他進來了,省得他再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誤了他的將來。
凌孟祈卻不肯就走,道︰「若不是事關緊急,我也不會夤夜到訪,況我明日一早便要回衛所當差了,前段時間接二連三的告假,上峰已對我頗為不滿了,只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不好再隨便離開衛所了,今日若不把話先說了,我怕得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妹妹,萬一誤了妹妹的事兒,豈非是我的罪過?」
這話說得陸明萱心下一軟,只得道︰「那你稍等片刻,我換件衣裳你再進來。」說著低頭見自己身上的白綾交領右衽小襖並青石色挑線裙還算湊合,只頭發早已散了,現挽又已然來不及,只能跟上次一樣,隨意將其挽了個纂兒,以一支瓖藍寶石的蝴蝶簪固定住,往鏡前一照,卻怎麼看都覺得不滿意,因又撿了一朵珊瑚綠松石蜜蠟的珠花戴在鬢邊,一對赤銀玉蘭花墜粉色珍珠的耳墜墜在耳朵上,這才覺得稍稍滿意了,然後回到窗前,輕輕推開了窗子。
——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方才自己怎麼看都對自己的衣妝不滿意,定要戴了珠花與耳墜後才覺得稍稍好些的行為,實在很符合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
就見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凌孟祈正站在窗外,通身不見一件飾物,卻身姿挺拔,眉目如畫,尤其一雙幽邃的眼楮,在黑夜中更如明亮的寶石般發出熠熠的光芒,照得整個窗外都跟著明亮起來。
陸明萱只看了他一眼,便下意識的避開了目光,就好像他是熊熊燃燒的烈火,自己再多看一眼,便會被灼傷一般,低聲道︰「凌大哥請進來罷,只是我丑話說在前頭,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凌大哥若是有什麼話,只管讓虎子設法傳給丹青即可,丹青知道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大家都已不是小孩子了,該避的嫌還是要避。」
凌孟祈聞言,明亮的雙眸瞬間黯淡了幾分,但隨即已笑道︰「萱妹妹放心,我知道了。」然後單手撐著窗台,干淨利落的躍進了屋里,並反手關上了窗戶。
陸明萱請他在榻上坐了,便動手與她沏起茶來,她手指縴長,素如蔥白,掐絲琺瑯的小茶壺與茶碗在她手里來回交換翻動著,恰如一副上好的山水畫,不知道多賞心悅目,讓人片刻也舍不得移開眼球。
凌孟祈不由看得入了迷,陸明萱動作好看還是次要的,關鍵眼前的人是他一直心悅的,不管她做什麼,在他看來都是那麼的有吸引力,也許這便是那句老話「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由來了?
他正暗忖著,耳邊已響起陸明萱的聲音︰「凌大哥,請喝茶。」
凌孟祈忙回過神來,接過了陸明萱遞上的茶盅,「謝謝萱妹妹。」低頭淺啜了一口茶,贊道︰「好茶!」
陸明萱笑道︰「不過一點微末小技罷了,凌大哥謬贊了,只不知放在你說有要緊事與我說,是什麼要緊事?還請凌大哥直言。」
凌孟祈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盅後,卻不回答陸明萱的話,只是笑道︰「說來我還沒恭喜妹妹呢,以後便是官家小姐了,等明兒顯叔擺酒慶賀時,我少不得還要登門討一杯喜酒吃。」
陸明萱笑道︰「凌大哥只管去便是,想來我爹爹見了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這事兒還真是挺突然的,事先竟一點風聲也沒听到,倒真算得上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其實也算不得意外,」凌孟祈笑道,「老國公爺自得知了妹妹的真實身份後,便一直有這個念頭了,只一直不得閑去辦罷了,說來之所以辦得這麼急,還與小五有關呢。」
原來那日因陸中昱挨打,福慧長公主將陸老夫人氣得暈倒之後,回到長公主府,她是越想便越擔心,怕陸老夫人此番真教她氣出個什麼好歹來,旁的且不說,陸中昱只怕第一個就要與她生分了,陸中昱素日雖從不與高聲說話,對陸老夫人卻是極挺孝順的,如今自己母親被她氣得暈倒了,他但凡還有幾分血性,只怕都不會與她善罷甘休。
擔心之余,對陸老夫人將自己心愛大丫鬟給陸中昱之舉的怒氣卻仍未消,不免就對著陸明珠小聲抱怨起來︰「從來只見過巴不得兒子與兒媳和和美美的,像這樣一心想兒子與兒媳生分,背著兒媳賞了人給兒子,生出了個庶孽來還不知悔改的婆婆,我還真是第一次見,若不然,又怎麼會生出這麼多事來……你父親可別因此番之事真與生分了才好……」
陸明珠被她抱怨得不耐煩,因說道︰「娘若真怕父親與您生分了,不若主動去向祖母賠個不是,再趁機提出讓那個庶孽認祖歸宗,將她接回公主府來,豈不就既在父親面前賣了好,讓父親覺得您大度,以後再做什麼錯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又可以轄制祖母了?她心愛的孫女兒如今可在您手上,她若再行動便擺出婆婆的架子來壓您,您只要流露出一點把賬都算到那個庶孽身上的意思,她不就只能投鼠忌器,再不敢對您擺婆婆的架子了?」
陸明珠與福慧長公主出這個主意,一是被她絮叨得不耐煩,想盡快堵了她的嘴,二來她心里也的確有讓陸老夫人和陸明萱好看的意思,自上次她被老國公爺一怒之下送到陸老夫人的陪嫁莊子上,陸老夫人卻半句求情的話都未替她說後,她心里便怨上了陸老夫人,覺得陸老夫人素日說疼她都是假的;至于陸明萱,她以前倒是沒什麼惡感,但現在卻有了,想想也很容易理解,憑誰知道自己素日還算看得上眼的族妹忽然間就變成了自己的親妹妹,自己再不是父親唯一的女兒,只怕都高興不起來。
福慧長公主被女兒說得眼前一亮,拊掌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雖說讓人知道我忽然多了個這麼大的庶女是很丟臉,但比起你父親與我生分,我三不五時就要忍受你祖母對我擺婆婆的架子,只是丟臉也算不得什麼了,我明兒便與你祖母說去,我可是那個丫頭的嫡母,要接她來我身邊養活原便是天經地義之事……」
母女兩個說得熱鬧,不想陸文逐安頓好陸中昱後過來,整好就將她們的對話听了個七七八八,當下便進去喝止了她們︰「萱妹妹兩次救了我的命,你們不對她感激涕零也就罷了,竟還暗地里算計起她來,你們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萱妹妹若是一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就不該救我,就該讓你們沒了兒子與弟弟才好,我今兒丑話可說在前頭,你們以後不得再打萱妹妹的主意,否則便是與我過不去,我雖礙于母姊的名分不能拿你們怎麼樣,拿我自己怎麼樣卻是做得到的,你們若是想失去兒子與弟弟,盡管就算計萱妹妹去,看我到底是不是說得出就做得到!」
福慧長公主是因兒子才近乎失而復得越發將他看得重,陸明珠則是因前番陸文逐毫不留情命人將她扔下水里之舉對他又服又怕,是以母女兩個听得他的話,都有些訕訕的。
福慧長公主因說道︰「我與你姐姐哪里是在算計萱丫頭了,我們只是想讓你祖母投鼠忌器罷了,真接了她回來又豈有不對她好的?到底也是你們父親的女兒,尤其還救過你的命,你就放心罷,我們不會拿她怎麼樣的,況有了國公府小姐,長公主女兒的身份,她將來也更好說親不是?」
陸文逐想起陸明萱說過她不想認祖歸宗的,卻是不為所動,又嚴詞警告了母親與姐姐一番後,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然終究還是有幾分不放心,怕母親與姐姐當面答應自己答應得好好兒的,背著自己便真找陸老夫人提出接陸明萱回來去,索性立刻去了一趟國公府,見了老國公爺一面。
老國公爺也正因覺得對陸中顯與陸明萱不住,想著要怎麼補償他們父女一番才好,听了陸文逐說陸明萱不想認祖歸宗,遂叫了陸中顯來,問他是個什麼意思?陸中顯也說不想讓陸明萱認祖歸宗,說她永遠都是他的女兒,這倒是正中老國公爺的下懷了,自家忽然多出一個十幾歲的孫女兒,不管怎麼說都算得上是丑聞一樁,老國公爺自然希望胳膊折在袖里,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決定盡快為陸中顯謀個官身,又使了自己的心月復之人去申飭福慧長公主,告訴她此事就到此為止,讓她不要再興風作浪。
于是方有了陸中顯忽然被授五城兵馬司南城副指揮使之事,陸明萱猜得不錯,這的確是老國公爺在變相的表達對他們父女的歉意與補償。
听罷凌孟祈的話,陸明萱沉默了片刻,才道︰「原來都是五哥在替我們父女周旋,明兒見了他,我可得好生與他道聲謝才是。」當初她之所以要救陸文逐,不過是想的陸文逐一旦出事,自己的身份只怕也會立時曝光,與其說她是為了救陸文逐的命,倒不如說她是為了自救,卻不想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報,能得陸文逐這般維護她,為她著想。
陸明萱心里因陸文逐是自己的親哥哥而第一次覺得歡喜與慶幸。
只這歡喜與慶幸立刻被陸明萱放到了一邊,又問起凌孟祈夤夜到訪,到底是有什麼要緊事來︰「這不會就是凌大哥要與我說的要緊事罷?」
凌孟祈見問,心下不由一陣緊張,這的確不是他趁夜前來真正想與陸明萱說的話,可他真正想說的話都已到了嘴邊,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了,且也怕得到的仍是一如先前的答案,到時候可叫他情何以堪?
因一連深吸了幾口氣,才狀似平靜的問道︰「其實我是有一句話想問妹妹,之前妹妹曾與我說過,‘只有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人和東西,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不然總有一日,會有一個人,舉手間便破壞了那些帶給我滿足的東西,頃刻間便會把屬于我的一切都奪走,甚至包括我的性命’,當時妹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忌憚的便是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長公主必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你才會說自己想過簡單的生活,所以才會說……只想與我做一對至交兄妹的?」
一席話,問得陸明萱怔住了,連日來她因事情太多想得太多,還真沒顧得上往這方面去想,如今听凌孟祈這麼一說,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是呀,如今她的身份已算是在國公府所有長輩並福慧長公主的面前都過了明路了,不論是福慧長公主還是陸明珠以後要想拿她怎麼樣,都得事先先掂量掂量,那她自然不必再因顧忌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曝光後,福慧長公主不會放過自己而走避他鄉,她完全可以留在京城,不必再遠嫁出京了!
如此一來,趙彥杰便不再是她現下能嫁的唯一最好人選了,她完全可以再有別的選擇,譬如……念頭才一閃過,陸明萱已禁不住暗罵起自己來,你這樣朝秦暮楚,自覺一有了旁的選擇,便想背棄趙表哥的行為實在是有夠可憎可厭,你幾時變成這樣的人了?你憑什麼這般對待趙表哥,他有什麼錯,你先前便已待他不公平了,如今竟還想背棄他,你到底憑的什麼?你怎麼能這般自私這般無恥?
緊攥拳頭,陸明萱及時自持住情緒,迎上凌孟祈掩飾不住期待的目光,聲音里盡量不帶任何感情的對他道︰「這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原因,真正的原因,還是你的家庭,你的父母親人都太過復雜,是,我是對你有好感,這點我不想騙你也不想騙我自己,但我更是個怕麻煩更是個自私的人,不想為了一點所謂的感情,便將自己的後半輩子都耗在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上,或者說,我對你的那點所謂的好感,還不足以讓我為了你賠上自己後半輩子簡單清閑的生活,更何況,我和趙表哥已經在長輩面前過了明路,如今就只等趙表哥出孝了,我相信我和他一定會白頭偕老的,所以……我只能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了,還請你原諒。」
只是她話雖說得平靜,心下卻一點也不平靜,不由暗自苦笑,這也許就是世人常說的「造化弄人」了罷,上天偏要讓她的危機在她與趙彥杰之間已在長輩面前過了明路後才解除,她能怎麼辦,難道辜負趙彥杰嗎,趙彥杰何其無辜,而且他看她的眼神里的情誼她看得很分明,讓她就這般辜負他,她委實做不到。
若是趙彥杰過年時沒有去他家,若是他們之間在陸老夫人和陸中顯面前沒過明路,哪怕凌孟祈的家庭再復雜,哪怕宮里羅貴妃的身份于凌孟祈來說同樣是顆定時炸彈,哪怕將來還會牽涉到奪嫡這樣的大事……陸明萱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可現在再說這些又還有什麼意義,索性趁此機會,徹底斬斷凌孟祈心中的念想,也徹底斬斷自己心中的念想罷!
凌孟祈自那日經陸明萱之口,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開始,只要一得了閑便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陸明萱之前一直逃避他,甚至暗示他她想嫁的是趙彥杰那樣的人,會不會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心里有所忌憚,所以才不肯就跟她一樣身世復雜的他,而寧願選擇相對簡單得多的趙彥杰?
這個想法並不是他太想讓陸明萱成為自己的妻子,便想當然的往好的方面想得出來的,而是他一直相信陸明萱待他是不同的,至少她看自己的眼神便與看趙彥杰的大不相同,所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陸明萱先前之所以逃避他,並不是她不是與他在一起,而是他不能。
事實也的確如此,就在方才,陸明萱果然親口承認了的確對他有好感,他心里有多喜悅有多激動,可想而知,至于陸明萱說的‘他的父母親人都太過復雜’,他也已想好了說辭要怎麼說服她了。
然而在听到她後面的話,听到她說她對他的感情‘還不足以讓她賠上自己後半輩子簡單清閑的生活’後,他想要說服她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以前他還可以為自己打氣,說她是因為一些客觀原因,所以才會不敢直視對他的感情,所以才會一直逃避他的,對此他可以說每個人的出身和家庭都是沒法選擇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生在凌家,不想做羅貴妃的兒子;
但現在她已不再逃避對他的感情,那這些客觀原因便不再是問題,問題只剩下主觀方面的了,如今是陸明萱擺明了在對他的感情和清閑的生活這兩者之間選擇了後者,擺明了在心里有他的情況下願跟趙彥杰不願跟他,非是不能,而是不願,兩者之間雖只一字之差,其間的差異卻何止天壤。
難道他還能剔骨還父,割肉還母,當凌家沒有養過自己,當羅貴妃沒有生過自己不成,旁的事他有辦法也有信心做到,這兩點要他如何去做?再不然還真對她用強,逼她只能跟他不成,那樣光得到了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什麼意義?
凌孟祈不由無聲的苦笑起來,半晌方低低道︰「早知如此,我今日便不該來的,不來,至少心里還能存幾分希望,如今卻是一絲希望也沒有,惟有祝你和趙世兄……白頭偕老了。好了,時辰已不早了,我該走了,你早些歇下罷,告辭!」
他說完,便躍出窗外,面目很快隱在了夜色當中,然陸明萱卻清晰的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決絕,心下不由一陣尖銳的疼痛,幾乎就要忍不住出聲喚住他,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只是看著他又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蹲子,下一瞬便突然從自己眼前消失了。她忙舉目四顧,卻見對面牆上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幾個起縱之間,便再沒了任何動靜,顯然他已經走遠了。
陸明萱不由捂住了胸口,也顧不得關窗戶,也顧不得地上冰涼會不會著涼,便順著牆慢慢滑坐到了地上去,眼前一直閃現著凌孟祈臨行前那個決絕的眼神。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明萱感覺到手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回神一看,這才發現是自己的淚,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流了滿臉的淚……
陸中顯有了官身一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定國公府,外院眾人是何反應陸明萱與陸明芙自是無從得知,但內院上下待她們比先時更客氣更殷勤卻是她們能親身體會到的,陸明芙不由與陸明萱感嘆︰「雖說我一直知道府里上下都生了‘一顆富貴心,兩只體面眼’,但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體會得這般深,幸好爹爹還只是個從六品,要是品秩再高一些,她們豈非要越發殷勤了?」
陸明萱有些意興闌珊的道︰「她們對我們比先時更可氣更殷勤難道還不好嗎,反正受益的是我們,倒是爹爹說了擺酒前幾日要接我們家去的,也不知他擇好了日子沒有,這些日子天天待在府里也夠悶的了,我早想家去松散幾日了。」
陸明芙一臉深以為然的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只爹爹前兒說總要等定了正式入職的日子後才好擺酒,不然怕別人說他輕狂,且再等等罷,想來就在這幾日了。」
因見陸明萱仍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便拿手肘捅了捅她,道︰「你這幾日怎麼了,我瞧你總是沒精打采的,莫不是想著趙表哥過些日子便要回鄉了,所以現在就開始擔心上了?要我說,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他不就回老家除個服,再參加兩場考試嗎,以他的學識,想來一次性便連秀才舉人都中雖不現實,要中秀才卻是不難的,至多年底他也就回來了,不過也就大半年見不著而已,什麼大不了的?」
趙彥杰的孝期六月里就該滿了,本來祖母亡故,他做孫子的守一年孝也就夠了的,但因他與趙老太太感情不同于尋常祖孫,且他是承嗣孫也是唯一的孫子,便自己定了服斬衰守二十七個月,算來該在今年六月出孝,又因越州離京城也有一個月的路程,他已經定了四月回鄉。
又因自大年初二登門拜訪以後,趙彥杰似是突然開了竅一般,隔三岔五便會使小子與陸明萱送一些時新的小玩意兒或是小吃食什麼的進來,對陸明萱是殷勤備至,反倒凌孟祈這些日子什麼動作都沒有,陸明芙便想著,必是妹妹或是父親與凌世兄說了什麼,斷了他的念想,如今她未來的妹夫,十有**就是趙彥杰了,所以她才會有此一說。
陸明萱見陸明芙滿臉的戲謔,不知道該怎麼與她才好,況她哪里是在為趙彥杰擔心,她擔心的根本是另一個人……不過這話也的確不好與陸明芙說,便只是道︰「姐姐又欺負我,仔細我回去告訴爹爹!我只是在想,如今爹爹已經是做官的人了,家里也有太太將一應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先前老夫人接我們入府是怕我們沒有女性長輩教導,也是想著讓爹爹沒有後顧之憂的隨著國公爺辦差,如今太太的人品是大家伙兒都看在眼里的,老夫人也不必擔心太太與我們處不好,且以後爹爹不在國公府當差了,我們哪里還好再住,是不是該搬回家里去了?」
陸明芙聞言想了想,道︰「論理我們是該搬回去了,可老夫人那里,只怕未必會同意,她老人家自來愛熱鬧,如今三姑娘與四姑娘且不說了,五姑娘得守孝且隔著一層,大姑娘與二姑娘只怕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就該都出嫁了,到時候老夫人跟前兒一個能陪著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便是她真肯讓我們家去,我心里也多少有幾分不落忍。」
「這倒也是。」陸明萱只想著自己這些日子總要面對幾位知情人探究的目光,卻忘了陸老夫人上了年紀的人,真放了她們姐妹回去便沒個承歡膝下的人了,只得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了幾日,陸中顯的任命書下來了,入職日期定在三月初一,陸中顯遂定了二月二十五、二十六兩日擺酒請客,第一日請親朋本家們,第二日請府里與他要好的管事們。
日子定下來以後,陸中顯于二十日又親自進內院來給陸老夫人請了安,然後接了陸明萱與陸明芙回去。
陸家早已是張燈結彩,瞧著倒比先時過年還熱鬧幾分,戚氏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著也是氣色好得不得了,等稍後吃飯時,她一連去了幾次屋外透氣,女乃媽子又一直拘著安哥兒不讓他往戚氏身上爬,陸明萱與陸明芙看在眼里,便約莫猜到只怕她們又要添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
一問陸中顯,果然如此,姐妹二人便笑道︰「這才真真是雙喜臨門呢!」
陸中顯有了官身如今又要再添丁,心里有多快活想也知道,只是看向陸明萱的目光卻不時有愧疚閃過,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知道他這個官身是因著小女兒才得來的,本來這些年他疼小女兒是真當自己親女兒來疼的,如今得了這個官身,倒好像他對小女兒的疼愛是另有所圖一般;
再就是小女兒竟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了,听老夫人說,她是有一次听自己對著知畫的牌位說話時無意听到的,早知道他就該多加小心的,讓萱兒在那麼小的年紀便要承受那麼大一個秘密,也不知她小小人兒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難怪幾年前她大病一場後,忽然就變得懂事許多,只怕就是因為知道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所以不得不逼著自己盡快變得懂事起來罷?真是難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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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小祈祈與小萱萱的感情戲時,我總是很糾結,不過糾結不了多久了,可憐的小趙很快也要炮灰了,所以請大家輕拍,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