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肉?」靈妙上下將他一打量,「你不去沐浴齋戒清心寡欲還想吃肉?」
「來白山這麼久,要不是稀粥咸菜,要不連口飯都不給吃,全都是些水果丹藥。這要修煉了,以後該更加吃不著好的了。所以我想……」周其玉撓撓鼻尖,眼楮東看西看,閃爍其詞。
「先吃夠了肉再吃素,是吧?」
「嘿嘿。」
「嘖。白山是荒山,鳥獸絕跡,你想抓個野味還真是……不過最近御膳宮那邊挺熱鬧的,好像在準備什麼食物比賽,你去那兒看看。」靈妙皺著眉從一個罐子里掏出幾塊靈石,遞給周其玉︰「去跟人家換。」
「嘿嘿,好。多謝藥君。」周其玉揣著靈石跑了。
其實他哪里是真的想吃肉,想喝血才是真的。
一旦催動真氣紅蓮心經就會泄露,猶豫這個緣故,周其玉這一次打算從一開始就修煉紅蓮心經。既然上天只給了他這條為妖的路,他也只好毅然踏上。
紅蓮心經第一卷卷名《浴血》,需得在鮮血中浸泡修煉。說來前世容天鳳發現這紅蓮心經也是奇緣,他那時被猛虎追,被咬成重傷,鮮血橫流。逼不得已之時他跳入妖河,昏沉之間看見一朵紅蓮,他的鮮血滴在那紅蓮上,能讓它瞬間膨脹盛放,迅速的蔓延,極目之處,血紅刺眼,一朵朵奢華至極,鋪天蓋地。
他被包裹在那紅蓮心中,並發現了一本無題經書。翻開一看,猶如天書,字字刺目誅心。那紅蓮之中不知為何血腥彌漫,待他煉成第一卷時,睜眼一看,紅蓮竟是變成了白蓮。
河底滿是潔白的蓮花,清透瑰麗。容天鳳驚訝不已,後來他才知道,一個妖族曾經在這妖河之中被處決,大概是他們的鮮血將這河底的蓮花染成了血紅……是以容天鳳將這本無題經書默認作紅蓮心經,煉成之後,果然殺伐無數。
周其玉背上的傷好之後,出門去尋血了。這白山之上想要取活血還真不好辦,他自然不能跟靈妙直說,便說自己想吃肉,問哪里有野雞。
來到御膳宮,果然是熱火朝天。雞鴨鵝豬羊兔子嗷嗷叫成一團,周其玉邊往里走邊算計著自己兜里的幾塊靈石能換多少只雞。可是他轉念一想,他又不是真的要吃肉,最重要的是血。他何不直接去買血?
忽然被人給拉住,「誒誒誒,你這人怎麼隨便進人家廚房?說,你是哪一堆的?是不是隔壁禿子派來偷看我們食材的?」
「不是,我是來找雞……」周其玉正要解釋,那人卻叫喚起來︰「師父!師父!這人想偷我們雞!」
「誰敢偷俺的雞?誰這麼大膽兒?看我不宰了他!孩兒們抄家伙隔壁的搶肉來了!」說話間從里邊兒蹦出一個大黑影,伴隨著菜刀菜板滴里當啷亂響。周其玉連忙大喊一聲︰
「張師傅且慢!——」
大黑影兒猛地剎住腳,原來是張胖子,只是他不知在做什麼弄的滿臉鍋底灰,身上也烏漆墨黑的,也虧得周其玉能將他認出來。
「誰?」張胖子喝問道。
「我!是我啊!」周其玉從一群人鬼不辨的小嘍中掙扎出來,跑到張胖子前面,「是我啊,周瘸子。」
張胖子仔細一看,終于松一口氣,哦豁一聲讓徒兒們散去。「沒事兒沒事兒,這是俺老鄉。都忙活去,趕緊著點兒啊!」
將周其玉拉到一邊,「原來是周先生你啊!你來這里做甚麼?哎呀剛剛真是對不住啊,後天就要比賽了就怕別人來搶我們東西,昨晚上還跟隔壁的禿子打了一架!剛才那麼對你你可別生我氣啊!」
「嗯嗯不生氣不生氣。我,我就是來找點兒肉吃吃……」周其玉不好直接說找血,只好循序漸進。
「肉啊?」張胖子一听,左右看了看,最後拉著周其玉來到最里面的灶房,里面肉香四溢,直讓人流口水。
張胖子讓周其玉坐在角落里灶台旁邊,順手拿給他一只香噴噴的醬豬蹄。說︰「還沒切呢,你自個兒捧著吃。將就著,順便坐那兒幫我燒把火。我可忙啦哎呀!」
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張胖子又在廚房里忙碌起來,肥肥的上掛著菜刀無數,隨著他轉過來轉過去的身影搖搖晃晃。
「這里怎麼就你一人?為什麼不讓你徒弟進來幫你?」周其玉望著豐盛飄香的廚房,禁不住自己也咽了一口口水,捧著手中的豬蹄啃了起來。
「哎呀什麼徒弟,都是俺路上撿來的。俺從禪圖過來,一個人也沒帶出來……他們除了添亂啥也不會,燒個火都能把廚房點燃。」張胖子說著說著,忽然聲音低了些,隨後又正常的說道,但聲音里听得出些傷感。
「張師傅……」周其玉咀嚼著,小心翼翼的問︰「是不是禪圖還出什麼別的事兒了?」
張胖子沉默了一會兒,矮胖的身軀立在菜桌前,顯得有些蕭索,雖然他兩只手依舊在不停息的拌著調料。♀
「哎,自從發生那檔子事後,禪圖算是滅門了。沒了仙門,妖魔們一下子全部涌進來,弟子們為了守住仙山……俺說不守了吧,跑吧,他們不跑,非得死守,說什麼其他仙山肯定會來救……反正俺是跑了,到底後來有沒有人去救,俺也不知道。」張胖子小聲咕嚕著。
周其玉默默的吞下嘴里的肉,忽然心里有些發堵。他撿起一塊干柴丟進灶火里,收回手的時候用袖子抹了下眼楮。他忽然想起了老牛,既然禪圖被妖魔佔領,附近的生靈定是得不到安息。也不知它是跑掉了還是被……
「張師傅,你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頭老黃牛?它也在禪圖修仙,每天靠給求仙之人做苦力掙些丹藥,你有沒有印象啊?」
「老黃牛……」張胖子思索了片刻,「好像之前是有那麼一頭。不過後來那里亂成一片,俺也就莫注意了。怎麼?那是你的牛?」
張胖子轉過身,看見這樣一幅景象︰周其玉抿著油光光的嘴,兩手捧著咬了一口的豬蹄子,眼淚水直冒,哭得正傷心呢。
「是……是我的牛……」
周其玉一張嘴,聲音都變了。他自來到仙境孤苦無依,唯有一頭黃牛相伴。後來發生了那許多事,物是人非,他雖還是周其玉,可卻不僅僅是周其玉了。命運給他身上加載了些別的東西,足以改變他原來的一切,天翻地覆。可是這世道無論怎麼變,老黃牛始終是老黃牛,老黃牛不會變成敵人,不會變成傷害他的人。他想到老牛可憐,都五六年了,不知它可還在這世間?又或是在哪里受苦。
張胖子看他哭的傷心,便自己過來往灶里加了一把火,順手拿油乎乎的手背給周其玉抹了一下臉。
「你可別哭啦!吉牛自有天相,你在這兒哭瞎也莫用。當初咋不帶上牛走呢?」將豬蹄子往周其玉嘴里一推,「快吃快吃,別浪費俺的肉。」
周其玉嘴里被塞進豬蹄叉子,又被糊了滿眼楮的油,頓時不哭了,急忙用衣袖擦眼楮。等油擦干淨了,眼楮還火辣辣的。
「張師傅你是不是在切辣椒啊?」
「啊?辣椒?是剛洗了辣椒,不過還有花椒和老生姜……我腌魚肉呢,你好好燒火,別把火看熄咯。」
使勁眨了眨眼楮,又擠出幾滴滾熱的淚之後,周其玉重新吃起了手里的肉,眯著眼楮盯著火。
「張師傅,什麼比賽啊你們這麼積極?」
「廚王爭霸賽啊!你不知道,自從那個龍神被赦免之後白山在大力發展,這里就是一塊寶地啊!要不了多久就能趕東海超西城了!誰不願意留在這里啊!但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廚子也不能有兩個,原本還要把我們都趕出去呢,說是白山不需要廚子。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一個機會,上頭說了,辦個比賽,誰得第一誰就留下來,時間就在後天中午。這不都快忙瘋了麼!」
張胖子轉過頭來,「誒!到時候你來幫我噢?」
「哦!」
周其玉在廚房幫了一下午的忙,走的時候問張胖子要了一桶雞血,因為太忙,張胖子也沒問他要雞血干什麼,只是讓徒弟們幫著整了滿滿一桶。
吃的飽飽的也有精神了,回到小屋周其玉先是洗淨了身上的油膩,換了一件薄薄的單衣,而且扯開了衣襟露著胸膛。
將一桶雞血放在屋子當中,周其玉盤膝坐在炕上,閉上眼楮默默的運起功來。不一會兒,桶里的雞血浮起來,整個房間頓時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
他只練了《浴血》的一小部分,卻是用了很長的時間。甚至還引發了周其玉心底更加深的嗜血感,他都想沖出去逮一個活物來吸血了。有了這個念頭周其玉趕緊收心打住,不敢再繼續下去。
待他睜開眼時,已是明月當空。桶里原本的雞血已經消耗的干干淨淨,屋里一點血腥味也聞不見了。
周其玉放松□體,他渾身上下大汗淋灕,薄薄的單衣已經完全濕透,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里冒出來的一般,濕噠噠的又黏糊糊的,特別不好受。
推開門,順便拿了那只桶,來到院子里的井水旁邊。因為是夜里,他又住在藥宮的很偏僻的地方,是以周其玉看也沒看周圍,直接將身上的衣服去了,光溜溜的站在月光下,將水打上來一桶一桶的從頭淋到腳。
淋了三桶水,燥熱去了小半,小月復那里依然火熱燒心,紅蓮心經還未收完,還須得將其封印起來才行。
剛一轉身準備進屋,忽然听到外面‘噗通’一聲,倒像是有什麼重物從圍牆上墜落在地上。
周其玉心中一緊,迅速取了晾在院子里的一件干淨衣服穿在身上,目光警戒的盯著圍牆外面。
依稀能听到抽氣聲。
听到這個聲音,周其玉微微睜大了眼楮,心頭涌起一陣陣欣喜。他按捺著驚喜輕輕的打開院門,走了出去。
圍牆外的轉角處立著一道高大的黑影,捂著腰還是正在踹牆並小聲的嘀咕︰「靈妙沒事兒把牆修這麼高做什麼……」
周其玉輕步走了過去,那人听到動靜這才連忙停止碎碎念轉過身,站得筆挺修長。
「陛下怎麼來了?」周其玉停下腳步,站在不遠處看著轉角處的人影,雙眼含情脈脈,嘴唇止不住的往上彎。
黑影不說話,靜了片刻。才輕咳了一聲。道︰「嗯。本尊听說先生受傷了,特來看看。」
「那陛下不進來,在外面看得到什麼?」周其玉聲音明顯帶著笑意。
景燁不語,他那時剛剛走近這院落,忽然听到里面有聲響,于是他就下意識地踮腳看了看。這一看不得了,正看見周其玉在月兌衣服。他心頭一跳,腳心一麻,後退了半步。再踮起腳時,看到里面的人已經光溜溜的背對著他站在那里了。
月光下那光潔的後背實在讓人浮想聯翩,這時的黑琉龍神陛下也不知是不是不日不夜的忙了一個月忙瘋了,待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攀在牆頭看了好一會兒了。忽見周其玉轉過身來,腿一軟就摔在了地上……
兩人站在月色下都不說話,對面的人含情脈脈的看著他,景燁咽了咽喉頭,說︰「……靈妙說你在這里,本尊剛好有事兒路過,看一眼就走。」
嘴上說要走,人卻杵在原地,向座山一樣巍然不動。
周其玉噗嗤一笑,捂著嘴走了過去。
「進來。」
冰涼的小手塞進汗濕燥熱的手心里,景燁皺了皺眉,被周其玉扯了兩下,腳就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像牽著一頭倔強的蠻牛進了院子,順手關上了院門。周其玉心里沉澱著滿滿的幸福,身後景燁雖然似乎還在做掙扎,但是人畢竟是跟著他來了。他成功的將他領進了屋里。
將人按在炕上坐著,周其玉才發現景燁還一身的上朝的裝扮,戴著王冠,點綴著寶石的暗紅色帝王服裝,腥黑色的龍紋靴子。
景燁的臉還看不出什麼表情,坐在炕頭目光沉沉。周其玉嘴角含著笑容,抬手將景燁頭上的王冠摘下,將那一頭烏黑的發松散了下來,十指探入濃密的烏發中,輕柔的按著。
「很累?」周其玉輕聲。「真是辛苦啊……」
他想起靈妙說景燁已經坐在龍鎮殿一個月沒挪過窩,定是疲累急了。今日卻明顯是特地來這里找他,雖然他嘴上還是不承認。
他不由覺得,自己怎麼樣都沒關系了。
景燁倒也不在逞強了,閉上眼楮,自然而然的抱住身前的人。將頭埋進那散發著水意的胸膛里,雖然干癟毫不柔軟,可是卻讓他感到舒服極了,好像這一個月的屈辱和固守的堅持、疲累都神奇的軟化了。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突如其來的手臂環繞和胸前癢癢的感覺讓周其玉停下了動作,片刻之後他的手指又輕柔的按了起來,低頭看著懷里黑黑的頭頂,心底一片柔軟。
作者有話要說︰持續日更中……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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