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巨大的差距,像是盤古的巨斧突然在兩人之間劈出了一道大大的鴻溝,深刻,不能跨越。♀
她站在這邊,孑然一身,過不去。
而他,權傾天下,富庶四界,哪怕只要一天,放不下他的責任,放不下他的權力,放不下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他就絕對不會走過來。
她們之間,真的,就止步于此了吧。
這些日子,在這個古老黑暗的皇陵中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但是現在,是時候,夢碎了,清醒了,回歸現實了。
周圍嘈雜的黑甲兵不停的包圍著龍宇,匯報著這些日子的戰況,紛亂嘈雜的聲音不斷的回蕩在她的耳朵里,震得她腦仁直疼,她看著遠處那個雖然清瘦卻仍然挺拔的身影,只覺得一陣絕望的恍惚。
出了這個皇陵,他就是妖界的未來的帝王。
而她,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甚至在這個世界上連一個身份都沒有的無名小卒。
這些黑暗卻讓她充滿希望的日子,難道真的是個絕望又瑰麗的夢麼?
如果是夢,那她的心,又為什麼會這樣的疼痛?
她突然不可抑止的想回過頭去,想要再看一眼那個險些讓她喪命的大殿,想要再看一眼那個讓她恐懼的蛇窟,再看一眼那扇大門之後的錦繡山川,再看一眼,那個一路相伴,告訴自己,別害怕,那個一直承諾,會帶著自己出去的男人,可是,她終于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行為。
她動作緩慢,緩緩的退出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這個妖界歷代帝王窮奢極欲,美輪美奐的大殿。
前面,是燈火通明的正殿通途,通往外面那個寒冷卻真實的世界。那個寒冷現實,沒有他的世界。♀
後面,是大片妖界軍方的權貴將領,他們將龍宇圍在里面,隔成了一道森冷的人牆,連視線,連人心,都阻隔住了。
龍宇,
從走出大殿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什麼都不是了吧。
你。終究不是大殿中的溫柔男子。走出了那個地方,就已經成了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妖界太子,今日的太子,明日的帝王。
世上。最無情,最冷酷,最雄才偉略的帝王。
無數後代梟雄將會仰視你的存在,無數人視你為榜樣,視你為神。
可是,站在冰冷的神壇上面的你,不會冷麼?
那晚的夜色就算再是昏暗,她也不會認錯的,他。終不會是她的良人,一萬年前的相遇,不過是場夢境,一萬年後的執著,不過是場孽緣。
明晃晃的大殿里。跪著那麼多人。
有當日前住探路的探子,有那日河上的船家,有那晚黑衣黑甲被自己誤認為是敵方援兵的軍人,甚至還有那名被自己綁了一個晚上的黑衣男子。
一瞬間,她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傻子,巨大的諷刺在天空上瘋狂的叫囂,將她的心撕成無數個碎片,然後,將她鮮血淋灕的心狠狠地丟到了巍巍雲嶺雪山的巔峰之上,任漫天的禿鷹一起啄食。
原來,心痛到無以復加的時候,疼痛就會麻木。
可是她沒有麻木,她只是有一點淡淡的悲傷,和對希望的再一次破滅。
她再一次明白了,她和他的距離,是永遠都逾越不了的天塹。
原來,這一切,不過就是一個局,一個雙方都已經擺明了車馬,等待著對方放手殺來。♀
而自己,不過是一個無意中闖入棋局的棋子,自以為是救世主,卻不知,只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傻瓜。
枉費,她流了幾年都不會流的眼淚。
枉費,她幾乎拼盡了生命。
枉費,她差點丟失了自己的那顆心。
枉費,她自以為掌握了自己和他人的性命,苦苦努力,與天掙命,卻不知,只是在唱著別人欽點的戲碼,做一個身在局中不知局的戲子。
一切不過是一場可笑的獨角戲,徒勞而為,如今,也該是到了落幕的一刻了。
只是,這顆心,真的只是差點丟失麼?
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獨自行走在正殿通途的長廊里,腳步堅定的向外走去。
一步,又一步。
她微微仰起頭,逼回眼角的淚水,任清涼的甚至有些寒冷的風吹在她的臉頰上,刀子一般的疼,可是卻有著一種莫名的暢快。
從今以後,天各一方吧。
從今以後,再也不要相見吧。
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我們,終于還是要回到各自的軌道上,走著自己的路。
這個世上,永遠不是誰沒了誰,就會活不下去。
在她的身後,一雙沉靜的眼楮一直凝望著那燈火通明的甬道,一直望著,直到那抹白色嬌小的影子完全消失,他才收回了凝固的目光。
曾幾何時,那不是一個人的身影。
曾幾何時,在她的身旁,還有一個青衣男子,女孩子會仰著頭淡笑著看著他,指著兩人手腕上的白色長綾,笑著說道︰「這樣系上,就算我們走失了,也可以順著線找回來。」
而男子會笑著對她說︰「別害怕。」
現在他不知道,那個連著他們之間的那條線,究竟是在那萬丈蛇窟下斷了,還是,被他自己親手砍斷了。
神殿里的一幕幕,就像是一場大夢,現在到了夢醒的時候,他卻猛然發現,他現在仍在留戀著夢里的一切。
女孩子清脆的聲音突然又回蕩在自己的耳邊︰「龍宇,遇見你,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遇見她,又何嘗不是自己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只是,他知道,他的幸運,已往永遠的失去了。
雖然,在不久的曾經,他曾那麼近的接近了,甚至只差一點就可以將之永遠的握在手里。
冰冷的風吹在空曠的大殿上,掀起一地的灰塵,青衣男子站在大殿中,面目蕭索,眼神淡漠。
他算盡了天下,卻沒有算到自己也會有動容的一天。
這一仗,他終究還是敗了。
只是不是敗給仙界,不是敗給鬼界,更不是敗給那個處心積慮處處算計自己的人界帝王,他是敗給了自己,同時,也敗給了她。
竹本無心,奈何節外生枝。
姚兒,究竟是我錯了,還是時間錯了?
漆黑的草原上,荒蕪的野草一片蕭索,單薄的女子孤身單騎奔馳在敗落的荒原上,轉眼就失去了蹤影。天邊有食腐的鷹鴆在上空盤旋,叫聲尖銳,充滿了令人戰栗的森寒。
龍宇披著青色的大裘,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寧靜,他一直注視著那個方向,悲哀的發觀,遠去的女子竟然真的沒有回過一次頭。
冰涼的情緒在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洞開在那里,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涼透了心肺。
她,只怕真的對自己傷了心,只怕,此生,自己再也無法遇見她了吧。
「主子,」看著沉浸在回憶中一動不動的主子,爾叔從龍宇身後走上前來,看了眼龍宇的眼神,突然垂下頭去,低聲說道︰「主子這樣大費周章,又是制造一路追殺的假象,又是制造雪崩,終于名正言順的卸了她的戒備,拉著她進入皇陵,不知主子,在皇陵里,在她身上,是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還沒這麼簡單。」龍宇聲音低沉,帶著濃厚的刀鋒森冷之氣,再也不是神殿中那個一身青袍,淡若潮水般的男子,他沉聲說道︰「還不能確定,不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龍丹,就在她的身上。」
「那我們還要不要一路追蹤,派人跟著她?」爾叔一愣,既然確定了龍丹就在她的身上,為何不追過去,爾叔有些焦急,隨後急忙開口說道。
龍宇眼神飄忽,半晌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罷了,早晚有一日,會再見的,此時派人,只怕打草驚蛇。」
「主子英明。」爾叔恭敬的嘆道。
「只是,主子,她這一去,天大地大,不知會在哪里相遇,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爾叔終究是有些沉不住氣,關切主子的身體,焦急問道。
「無妨,我還能挺一陣子,我們,一定會再次相遇的。」龍宇說的篤定,一雙眼楮,透露出太多爾叔不懂得神情,他的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在這個黑暗死寂的地下皇陵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孩子,在她和主子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不一樣了。
龍宇的臉,埋在昏暗的燈光中,在陰沉的黑暗中,沒有人知道,這個年輕的帝王,此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悲哀的,是姚小姚,她只是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中結局。
她以為,龍宇對于這次刺殺已經有備無患,卻不知道,這場刺殺,原本就是他自己自導自演策劃而來,不過是大家擺好了戲台,唱一場戲,卻惟獨將她視為局外人,演給她看。
或者,這一切,龍宇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搭好一個華麗龐大的舞台,不過,是為了讓她自己演出一場獨角戲罷了。
只是,在這一場繁華的大戲中,究竟丟了的,是誰的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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