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開。」木子冷冷道。而雪卿非但沒有讓,反而更加往她身邊挪了挪。
「你走不走?」木子怒目相向。而雪卿卻滿臉堅毅,露出從未有過的似孩子一般賭氣的神情,一字一頓道︰「不、走。」
「滾。」木子氣極,一把推開雪卿,豈料她的手在踫到雪卿肩膀的那一刻就像被火灼燒一般。她猛地縮回手,便見指尖一片燒紅,瞬間便起了兩個水泡。
「你做了什麼?」木子驚怒。
「我什麼都沒做,」雪卿滿臉痛心,他連忙在指尖升起點點術法,隔了一步之遙為木子療傷,「你看到了,並不是我想離開你,而是你我若繼續在一起,便會越來越痛苦。你我身體一旦有接觸,便會受傷。長此以往輕則重病,重則煙消雲散。天君的咒,禍及魂魄。」
木子忍著痛苦,一臉狐疑︰「你怎麼沒事?」
「我的力量在你之上,金木水火土五種極邢將全數應驗在你身上,」雪卿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她︰「而我跟你在一起,不可能忍住不踫你。而這,就是我一直猶豫不決的原因。」
「哦?是麼?」木子笑了笑,「編,繼續編。」
她顯然不想信他所說的話。
「我沒指望你能立刻相信我,但我還是要說下去,」雪卿抬手間招來一名女身的影衛替木子包扎,一邊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可我不想知道,」木子打斷他,「我沒興趣再陪你玩游戲。」
「游戲?」雪卿蹙眉,「什麼游戲?」
木子冷冷道︰「听聞在上界,經常有一些上仙神尊或去下三界或去到凡間,專門尋覓一些有趣的,類似刺蝟一般的女人。他們打賭,讓她們刻骨銘心的愛上自己,然後再狠狠的甩掉她。若哪家女子最為肝腸寸斷,最為可歌可泣,那麼這位上仙或神尊,就能得到旁人無上的欽佩。」
「……」雪卿听完,沉默了片刻,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種人?」
「是啊。」木子微笑,十分坦然。
「你……」雪卿張開雙唇,卻沒有再往下說。他定定的看著木子,眼神中充滿了不解︰「我需要用那樣的手段來獲得旁人的欽佩?我是白帝,旁人對我的欽佩從來都是理所應當,我有什麼理由那樣做?」
「呵,」木子冷哼一聲,「誰知道呢?」
她當然清楚白帝不是那種人,只是在他這般反復戲弄下,那顆心已經寧願什麼都不相信,當做什麼也不知道了。她願意用無情的話傷他,只因她不想再讓他靠近自己。
「除了這個原因,我有任何地方值得你喜歡麼?我是個棄婦,我還有一個女兒。我同桑容郡主那樣有良好家世的女子比起來,就像一株漂浮在滄海的浮萍,我有任何地方可以吸引到你麼?我甚至,曾經一度想殺了你……」」木子沉下臉,不再對他劍拔弩張惡語相向,只是很冷靜的用淡淡的語氣問他。
「你說完了?」
「嗯。」
「那麼輪到我說了,」雪卿看著木子的雙眼,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的確曾經是楚家的夫人,但你的女兒,也同樣是我的女兒。」
「你知道了?」木子聞言,愕然瞪大了雙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昨日。」
「你是因為這個,所以來找我?」木子眼中充滿了戒備,「如果是這樣,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听來的消息,但我想你可能有所誤會。木笙只是我的女兒,同你沒有任何干系……」
「如果我說我一直在暗中保護你,你信不信我?」雪卿打斷她︰「況且,不管木笙跟我有沒有關系,只要她是你的女兒,我便會將她當做自己的孩子。」
「小女子真是不甚惶恐,」木子洋裝出一臉驚懼︰「吾等區區賤民,怎敢得白帝垂青?」
「你能不能不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那我該用什麼樣的語氣?」木子微笑的看著他︰「你反復欺騙我十年,我還得對你溫言細語好生對待不成?」
「我會跟你解釋,我為什麼會如此。」
木子聞言,沒有再搭腔,她挑釁的看著他,眼神仿佛在說︰「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樣的故事。」
雪卿伸出手,似乎想去牽木子的手,但他伸到一半,便又退了回去。他忍住想要觸踫她的想法,只是盡可能的放□段,用能打動世界的溫柔話語,道︰「你表面冷漠,實則想對每一個人都好。若有人對你好一分,你必會十倍報還。」
「你從不服輸,哪怕在絕境下也總有辦法拼出一條活路。堅毅剛強,敢作敢當,你擁有許多女子沒有的東西,但你也同樣希望像尋常女子那般,願得君心似我心。」
「你拿自己跟桑容相比,不覺得那很沒意義麼?若將她丟到陀螺國,只怕不出三日便尸骨無存。除去她的身份,她沒有哪一點能比得上你。而你的身份,也未必就會比她差……」雪卿說到這,突然頓住了。
木子見他遲遲沒有往下說,便催促他︰「你怎麼不說了?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雪卿低頭沉默,他似乎在極力掙扎。良久,他才緩緩道︰「這個故事很長,我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
「那就不要說了。」木子閉上眼,將身體縮回被子里。她發現,她又開始覺得冷了。
刺骨的冰寒從腳底升到頭頂,她明明覺得很冷,但她的額頭卻冒出點點汗珠,就連後背也浸濕了一片。極寒與極熱交迫,木子已經痛苦到了極致。
「身上又開始疼了?」雪卿一臉焦急,卻無從下手。
木子緊蹙眉頭,連答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雪卿躑躅了片刻,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若在平常,木子此時定已火冒三丈,但這次在他走後,她反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似乎那一張巨大的壓著她的網突然消失了,連帶著身上的痛苦一起,慢慢地化為無形。
到了後半夜,木子隱約覺得床邊有個人在替自己蓋被子,睜開眼才發現是二師兄顧霜塵。
「師兄……」
「你別起來,我知道你受了重傷。」
「你听雪卿說的?」
「嗯……」顧霜塵遲疑了一會,又道︰「他當真是白帝?」
「他說是就是吧,」木子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你知道,人之將死,腦子不清楚也是時有之事,我們順他的意,讓他高興也是好的。」
顧霜塵陡然瞪大了眸子,「可他不像得了絕癥之人……」
「莫要太在意無關緊要的人,」木子打斷他,隨後從枕邊模出徨姒的舍利珠遞給他,道︰「這枚是顧徨姒的舍利珠,有了它,我們便可回扶搖山參加復試了。」
顧霜塵面露驚嘆,「當真?」
「嗯。」
「那真是太好了。」顧霜塵接過舍利,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獰笑。
木子從未見過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微笑中帶著些許猙獰和邪氣,與平時的他相差甚遠。
「你不是顧霜塵。」木子冷冷道。
「你倒是聰明,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舍利珠已經在我手里了。」‘顧霜塵’大笑著揚起右手,打算一掌了解了木子。而這時,真正的顧霜塵恰好端著湯藥走進來,他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人。
「顧雲軒你做什麼!」
「看不出來麼?我在殺人呀。」顧雲軒笑著,一掌擊向木子。木子身上未見大好,但躲過他的攻擊卻是小意思。但她想不到,顧霜塵居然飛身而起,擋在了自己身前。
「啊!」隨著一聲慘哼,顧雲軒一掌落在顧霜塵後心,他立時吐出一大口血花,濺了木子滿身。
「師兄!」木子顧不得身上的痛,連忙去查探顧霜塵的傷勢,見他並未有生命危險,這才放下心。
面前的顧雲軒已經撕下了人皮面具,驚愕的表情在他面上一閃而過,隨即他又恢復到了那副玩世不恭風輕雲淡的面容,「今天暫且放過你們,若你們還有命走出去,那我們扶搖山再見。」說完,他便閃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顧雲軒到底還是念著顧霜塵與他有著血脈親情,在最後關頭收住了幾分勢頭,否則顧霜塵的命只怕凶多吉少。也念著他這份心意,木子並沒有追上去。
看著身邊陷入沉沉昏迷的顧霜塵,她不禁又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月宮中有一名仙子,因為偷吃了丹藥而不得往生,終日被困在月府中。後來因受不了終日的寂寥,便化作了夜修羅,從此墮入鬼道不得超生。
她知人的*就是一個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就像月宮中的仙子一開始只是求長生,求得長生後又想要逍遙,就算她升上了上仙之位,如若欲壑難填,內心依舊會走向陰暗面,最終落入魔道,再難超生。
她想,顧雲軒的下場,任何旁人插手,那都是不合時宜的。顧霜塵的仇,要他自己親手去報。
天光大亮後,畦湟谷地的清晨是天下間難得的奇景。這里百年時間鮮少有人踏足,密林間少了戾氣所帶來的瘴氣,便露出了仲夏時節綠樹成蔭的光景,倒不失為一處奇跡。
顧霜塵一個時辰前醒來過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點水,拉著木子的手一個勁輕喚︰「秋寒小心……」
她只得不停同他解釋,安慰他說︰「我沒事,顧雲軒已經走了。」她說到一半,卻發現他又昏迷過去。木子看著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剛勁有力,想必他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接下來只需休息得當,便能康復。
花了許多的力氣才將手從他的手里掙月兌出來,他的臂力,非常人能及。這樣的少年天才,假以時日必能笑傲修真界。只可惜心腸太軟,他日飛升天界,只怕也活得並不容易。
想起天界,木子唯有嘆息。
下界凡人妖精,多是為了得道成仙才拼死修行,他們可又明白,清宮寂寥與高處不勝寒?
木子走出門,在後院里找出一架馬車,隨即掐了個法訣招出馬匹,帶著顧霜塵一起駕著馬車踏上歸途。
馬車緩緩行駛在密林里,寬敞的馬車內,顧霜塵依舊在昏迷。而駕車的木子倒是一派澄淨,享受著晨光的寧謐。
說來也是奇怪,自雪卿走後,她的傷便不藥而愈,仿佛從不曾發生。
她突然開始有那麼點相信他說的話了。
「而你的身份,也未必就比她差。」
雪卿最後一句在腦海里盤旋,揮之不去。假如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已經知曉自己就是蛟族之王的四女兒,般杳沉舟?
木子等待雪卿給自己一個答案,但她等了許久,直到回到了扶搖山,都沒有等來他的身影。
***
木子到達扶搖山時,已是第二日的凌晨。
馬車停在扶搖山下,木子扶著顧霜塵走下馬車,莊重古樸的山門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陰沉,道路兩旁的燈籠發出昏黃的光芒,暗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木子看到這一幕,突然想起雪卿說他一直都在默默注視著自己,便試探性的朗聲道︰「燈光好暗,能亮一點就好了。」
山間沒有任何反應,她搖了搖頭笑了笑,為自己的天真嘆息。她邁上台階,在推門的一煞那,整個山門卻霎時變得燈火通明。殘舊的大門頓時煥然一新,朱漆似血,銅環如金,大紅的燈籠映得她面色緋紅。
「是秋寒和霜塵回來了!」門內傳出玉梨子的笑聲,不多時,門里走出十數人,有男有女,俱是落英山的門人,他們一見木子攙扶著顧霜塵,非但沒有驚訝,反而快速而又小心翼翼的接過顧霜塵,將他抬進了山中。朱漆大門沉重地關上,發出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密林內,造成了不小的震蕩。
第二日一早,經過玉梨子整完的調息,顧霜塵的身子已經大好,木子來瞧過一回,見他無事了才肯放心離去。
今日是水陸大會最主要的一天,水陸法會,用以祭奠漫天諸神。一夜睡得不踏實,木子精神有些欠佳,她神色恍惚地跟著玉梨子出了門。
沒有想象中的熱鬧非凡,院子里空無一人,可耳朵里卻傳來一陣又一陣振聾發聵的叫好聲,同無人的街道形成鮮明對比。
「已經開始了,快走。」玉梨子說著,拉著木子的手快速向前院趕去。
木子御起九霄,一路向南飛到扶搖山巔,此時各門各派已經準備就緒,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遠遠便見人山人海聚集在長明石晶旁,而領頭的執幡人正是換了一身正裝的顧雲軒。
只見他右手拿著招魂幡,左手祭起萬民旗傘,走在整個祭天隊伍的最前端。招魂幡似通靈一般,其上一百二十個金鈴叮叮當當響徹雲霄,萬民其傘飛速的旋轉開來,通體散發幽藍色的光芒,整個隊伍在他的引導下,緩緩走出了東正門。
上千人浩浩蕩蕩駛上扶搖山的山林道上,十分威風。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人群,他們井井有條,不爭不搶。
祭天隊伍一路繞著扶搖山轉了三圈,最終來到了後山山陵。
顧霜塵將萬民旗傘置于寢陵門前的龍壇之上,右手搖動招魂幡,其他門派的弟子分別列在御道兩旁,年長的眾位祭司人員圍著天壇的御道灑下聖水。
木子在烈日下已經走得頭暈眼花,還不等她有喘氣的機會,便听身邊一女子道︰「顧師弟真是太帥了!」
木子側頭,便見一女弟子雙手捧著臉頰,一臉陶醉的看著顧雲軒,時不時還用手肘戳戳自己,「誒,你說,我長得漂不漂亮?」
木子連聲點頭︰「漂亮。」
「我跟他表白,他會不會接受我?」
「會的。」
「真的?你也認為我們很配?」
「嗯,白眼狼配花痴,絕了。」木子扔下這句話,便找了個空隙鑽出去,遠離了那一群為顧雲軒尖叫的女子。
這樣的情景,極為熟悉。她也曾經像她們一樣,用那樣崇拜的眼神去仰望白帝。只可惜時過境遷,她經歷了太多,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若白帝這會拉著她的手跟她求婚,她估計會拒絕吧?但她最懷念的,還是那時候的自己,一心一意去愛慕貪戀一個人的一切。
那樣的心情,此生不再。
祭天儀式結束後,木子回到寢室稍作休息,準備應付下午的比武大會,那才是各門派之間真正的比斗,為的便是爭奪封神榜的排位。
而封神榜,一期最多四人。
「秋寒姑娘?」
木子聞言一怔。有人會叫她白師兄,四師兄,秋寒師兄,也會有人叫她慕紫,但很少有人會稱呼她喂‘秋寒姑娘’,她分外驚訝誰會如此喚自己。
木子抬頭便見一渾身泛著金光的人懸在天上,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那張臉木子一眼便認出來,正是前些天才見過的相親對象,墨言上神。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獨家首發晉/江/文/學/城,寫文不易,感謝各位追文至今的親們,再謝謝八月,凌晨,如吟,3344,米斯莊,雲葭拋的地雷,愛大家麼麼噠……另外,大概還有3-5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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