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同體 談心

作者 ︰ 麝香壯骨膏

張聲濤並沒有跑遠,只去了旁邊的新華書店。看了一陣書後,才打車往體校去。到了體校換了衣服,游泳館里有些涼快,但下了水就覺得有些冷了。

張聲濤在第三道,清澈蔚藍的水波包圍著他,推動著他,耳邊嘩嘩的水聲和教練高聲的喊叫都不能入心,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靈魂陪伴著自己。手臂和腰越來越酸沉,動作也開始有些變形,一切都是那麼孤寂而寧靜。

好不容易訓練結束了,張聲濤在最里面的隔間沖澡,他站在水灑下面,任水珠從他光潤勻稱的肌膚上滑落,眼光卻落在了雙腿間皺巴巴縮成一團的小東西上面。這蔫頭耷腦的小東西是張國亮的繼續,它將延續著張國亮的繁衍。這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小東西才像是張國亮真正的兒子。

從游泳館出來打車到了鼓樓就下了車,穿煙袋斜街往前海東沿。什剎海中荷花的葉子已經凋殘,月亮還沒有升起,幽靜的路燈在水面上晃動。張聲濤卻聞到隱隱飄來的香味,突然間感覺肚子里好像里生出一只小狼崽在啃噬著他的腸胃,一陣陣的空虛提醒著他需要進食。張聲濤轉身進了河邊的爆肚店,先點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雜湯,稀里嘩啦地喝了個干淨,終于肚里有了些火氣,然後夾起燒餅兩三口一個,又要了碗羊雜湯,這時散丹和肚仁也上來了。聞著麻醬的味道,肚子里的小狼崽又開始鬧騰,張聲濤也不去理會,只管往肚子里胡塞海填,可那胃好似個填不滿的大黑洞,直到把四碗羊雜湯,六個芝麻燒餅,四個驢打滾,三個芸豆糕,兩盤肚仁,三盤散丹都悉數下了肚,才將將感覺有些肚飽。張聲濤掏出錢來付了帳站起來,這才發現肚皮鼓鼓的,下意識的隔著衣服拍了拍。他先還還不想回去,有些怕張國亮在家堵著他,于是沿著河沿兒慢慢地遛彎。

張國亮並沒有在祁老爺子家等兒子,而是跑到老丈人家。這個時候他得尋求老人家的智慧。這天正好何智梅去報社有事,徐鶴還有徐鷗兩兄弟卻回了家,父子三人听張國亮把麥當勞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完。

徐鷗听出妹夫言語中有些微詞,冷笑一聲就要發作,被徐鶴止住了。但徐鷗沒忍住,還是撥開他哥的手沖張國亮說道︰「國亮啊,你說我們寵小濤太過了,這話我承認,但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寵他?是,他是我們的外甥,咱們是血親。可一個孩子讓我們一大家子人都心疼那就是因為他又讓人心疼的地方。哥,你別攔我,讓我把話說完!國亮,你別忘了當初為什麼小濤要到北京來生活,就是因為你和心曼兩口子都放不下過去。這兩個月我也看在眼里,你說你想兒子,可哪天不是小濤主動打電話過去給你們,是,是他答應了給你們打電話,怎麼你們做父母的就不能主動打電話給兒子?還有拍照寄給你們,一天一張照片,小濤那是當任務完成,你們兩口子呢,寄過多少照片寫過多少信?口里說著要跟兒子親近,怎麼到了實處就什麼都不做?瞧你給小濤買的禮物,軍艦模型,他多少次拍照都是在國圖拍的,他現在喜歡的就是書。你們有好好想著去了解兒子現在想什麼,愛什麼?現在你到好意思要兒子听你的話,幾百萬的東西說捐就捐,我跟你說,他來北京這麼些日子,就那天見到那兩箱子書的時候最開心,甭說那些東西是他自己賺錢買的,就是花你的錢真收的賊贓,是個心疼人的人都不能去搶一個孩子的心頭愛!」

徐鶴拉了半天才把弟弟給拉回來,他也有話對張國亮說︰「你怪我們太寵小濤了。徐哲徐睿徐彥他們都跟著祁老爺子學過武,沒一個堅持下來。可這些日子以來小濤天天雷打不動,五點半就跟著祁老爺子去練功,下午還要去學游泳,完全都不要人催。♀你見過哪家孩子這麼自覺?這麼乖?我告訴你,少!你不要拿你們軍隊里軍訓的那些新兵來比,那些兵多大?那是什麼環境?你兒子多大,他為的什麼?他憑的就是自覺。他為什麼要自覺?嗯?他為什麼跟你就這麼難相處?無非就是沒有安全感!你以為他不可憐啊?好幾次我都見他睡覺的時候發惡夢,憋得一臉通紅,滿額頭都是汗。那我還是很少在家!他去國圖看書,我那天好奇找人弄到了他的借書記錄,這麼小個人,先看醫學,再看心理學,然後看佛經。看佛經,你見過十一二歲的小孩看佛經的嗎?實話說吧,我們前些日子都有些怕,你兒子又那麼聰明,就怕是佛家說什麼的宿慧,要出家。看到他得了那兩箱子書後的喜愛勁兒才有些放心,只要他還有愛好就不怕他清心寡欲!」

張國亮听兩舅哥這麼說,心中頗有些波瀾,他看向自己的老丈人。

徐建中把手中端了良久的茶杯放下,說道︰「該說的你舅哥們都說了。其實,我也這把年紀了,有時候也怕自己會得老年痴呆癥什麼的。想到如有有一天我連自己的兒子閨女孫子們都不認識,一早起來周圍都是陌生人……你們別這麼看我,人老了就會想東想西。我活了這麼多年,想到這些都怕,小濤這麼大點年紀,親身經歷了失憶難道不怕?我們愛他,在他看來,先是因為我們是血親,然後才是他這個人。可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怎麼回報?所以比起你和心曼,他更親我和你舅哥,比起我們呢,他又更親我那親家。小濤跟我那親家才認識多久,感情就那麼好,我這做姥爺的難道心里不酸?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

徐鶴和徐鷗听徐建中說老年痴呆就有些不高興,皺著眉頭數落老人家不該。徐建中笑笑問張國亮︰「你看,你舅哥和我的關系算是不錯的吧?」

張國亮堆起笑,回道︰「爸,就是看您和哥哥們父子關系都這麼好,我才想著來您這取經,怎麼才能和小濤關系弄好吶。」

徐建中嘿嘿一笑︰「你現在看我們關系好,那是沒看到我們關系不好的時候。六五年我被打成右pai,你這倆舅哥也就比小濤大上那麼一歲,你問問他們當時都在干些什麼?」

徐鶴和徐鷗都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徐歐沉吟了一下說道︰「國亮啊,我這里說句你不愛听的話,你是因為家里以前只有老太太,家里頂梁的男人就你一個,所以沒有經歷當時我們經過的那些,對父親的角色有些想當然。父親是什麼?小的時候父親那是家里的大英雄,大點吶,父親就沒那麼全知全能了,再接觸的人多些,父親就變成凡人了,而且是阻擋在年輕人前進未來的反派凡人。你懂我的意思?我爸沒打倒之前,正是我和我哥跟我爸關系開始有些緊張的時候。後來我爸被打倒,我們就是黑五類,跟我爸的關系那就更不好了,在家爭吵,埋怨那都是常事。直到有天看到我爸被批斗坐噴氣機……」徐鷗說道這里有些眼紅,吞了下唾沫接著說︰「以前我們也見過批斗別人,但絕對沒有見自己的爸爸被那麼多人羞辱來得震驚。我和我哥這時才懂事了點,知道幫家里干些事,學習上的事也不要爸媽操心了。再後來我們一家人天各一方,距離卻把我們的感情拉得更近。所以說,你和小濤之間的沖突並不少見,誰家都有,只看怎麼解決了。不信你問問我哥。」

徐鶴有些慵懶地斜坐在沙發上︰「嗨,為了你和小濤,我把自己丟人的事都得說出來。你說看我們家父子之間相處得好,可你怎麼不想想為什麼我們家的孩子沒一個願意跟著我們學醫的?誰都不是天生下來就知道怎麼為人父母的。為人父母說起來多容易啊,自己還沒懂事呢,孩子就生下來了,就當父親了。當了父親就能做好父親?哼哼,當時我也這麼想的。可是前年徐哲那是狠狠地在家鬧了一場,我才知道我這父親當得有多失敗,多不得人心。」徐鶴的手握在沙發把手上,慢慢地縮緊︰「徐哲是敲碎了啤酒瓶子抵著脖子又哭又鬧地跟我哭訴這麼多些年我是多麼不負責任的一個父親。從在蒙古的時候他因為撿牛糞跟牧民孩子打架,我不分青紅皂白把他打了一頓又關帳篷外面不讓進去,到才回城我們忙著復習功課考大生徐衡,對他有些疏忽,再到後來只關心他的成績,動不動就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方式教育他。他說他就想離我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見到我,情願死也不要填報北京,也絕對不要學醫。」

張聲濤不知道這件事情,滿眼震驚地望向大舅哥︰「那小哲還是報了b大啊。」

「那是我當著他的面甩了自己三個巴掌之後的事情。後來晚上我給他寫信,寫了四十多頁。我在信里道歉這麼多年對他的傷害,也回憶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時的溫情。也寫了當年我和我父親之間沖突和自己的感悟。想起當年和我爸之間的齷齪,再到自己兒子身上的失敗,你說這是不是報應,我是邊寫邊哭啊。父子關系要相處好,無非是一個相互尊重,我當兒子的時候混賬,到自己當老子了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呢,你當兒子沒機會混賬,當老子耍威風那是無師自通啊。你以為老子那麼容易好當?」

徐鷗接著說道︰「徐睿和徐彥是雙胞胎,到了初中之後也就開始跟我不對付了。先是集郵,高中之後就是游戲廳,考試不及格,那時候我和我那口子也是操碎了心啊。後來徐哲出了事,我們兄弟倆就跟他們兄弟仨開誠布公的談了好久。當時的約定是我們給他們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他們要對自己人生負責,不能做犯法的事,學業還是要保證。你以為現如今我們父子的關系多麼融洽?我們見面最多的就是談足球,下棋,我為了他們還學著集郵,就怕跟他們沒話說。說其他的,哼,他們就當我們是跟不上時代的老過氣,被運動洗腦的老頑固,說不上幾句準吵架。哼,那些小兔崽子,有他們後悔的時候。」徐鷗說著恨恨的灌了自己一大口茶。「今天這事你有錯,錯在不尊重你兒子。你兒子也有錯,什麼學哪吒,哼,這事我幫你出氣,別說我只會寵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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