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楷走在院中,每走一步都在計算日後如何。♀
吳仁進宮也許是折中的最好結局。
傅平帝遺詔風波一直未平息下去,他的兄弟們都在藩地虎視眈眈,吳仁以血弒之陣法絕了三國今後二十幾年在無進攻的實力,更總要的是—
傅宣楷嘴角露出一絲的苦澀,他隱忍了十幾年,小心翼翼的把人捧在手心里,可還是融化不了對方那冰冷的心。
但是,這一次重來,他再也不會放手!
吳仁是他的,這天下也是他的!
可是,上輩子如同小丑一般鬧了婚禮的西皇呢?
端著茶杯,傅宣楷輕輕撥動茶蓋,看著溫熱的裊裊香煙,眼中閃過一絲的慌亂,若是他的記憶無錯,那麼便是,手抖了抖,顧不得底下眾人的錯愕目光,直接往後院奔去。
如同破布隨意丟棄在地上的喜袍,紅的刺眼。
傅宣楷臉色跟著變得十分陰沉,「來人,查!」
吳仁負手靜靜佇立,漠然的看著牌位,一個個忠義的謚號,將原本屬于臣子最高的榮封就顯得越來越不值錢,卻家族付出的代價就越來越重。
亂世用武,盛世治文。
百年耽國已經進入安天下的階段,武將岌岌可危,更何況被賦予超天權勢的吳家。看似榮寵的背後,小心翼翼的存活著,東南西北四大邊防城鎮,一點點的被排除踢擠出來,先斬後奏的開武家學院,讓吳家教授家族立命的根基,家族幼子進京為質便是更加的理所當然,其余種種帝王治下之術便不必在說。
所以一切都結束吧!
吳仁看著跟成年男子胳膊一般粗大的蠟燭,嘴角的笑意漸漸的上勾。
「吳仁!」
背後傳來咆哮的怒吼打斷了吳仁手中的動作。
吳仁望了他一眼,臉色一僵,金黃袞袍,連最基本的尊重也沒有,隨即嗤笑,也對。♀上輩子娶他也無非是禁錮著,是無可奈何的下下選,只可惜他終究未看透最尊貴一對夫妻眼眸中的算計,白白的給人家教子養兒,還企圖謀劃盛世和平,不修戰爭。
還以為自己的退讓換來吳氏一族的安康,可以教出一代明君,可以……自始至終,臣子的界限從未跨越,但皇帝卻終究不是那個曾經他護著的冷宮皇子,而是隱忍卻講究慈悲心腸的狼。
白眼狼!
寬肩窄腰的修長身材將一身龍袍穿的是威風凜凜,俊雅的龍顏,此刻黯了三分,顯而易見的怒氣,正可體現出帝王一怒,伏尸百萬。
「陛下,請恕臣甲冑在身,無法行禮!」吳仁面無表情道,說完也不去看皇帝的表情,淡淡道出自己的計劃,「午時三刻吳家不甚走水,適值秋干物燥之際,無力搶救,吳仁恰在家廟拜祭,當場化為灰燼!此後吳家嫡脈絕戶,眾族人不滿外戶子吳敵,分家離宗,偌大吳家公中財產歸國庫所有!」
一張淺色的薄唇,形狀姣好,原本該是最讓人狎昵的存在,卻似刀柄,一句一句的割人心。
「自此兵權歸皇帝,國庫充盈,無心月復大患,天下皆安!」
香煙裊裊帶著絲香燭味的大殿上,話音清澈響亮。
傅宣楷望著他,手不禁握住喜拋的力道加重,目光在他身上慢慢晃了一圈,看著一身鎧甲,神色淡漠的吳仁,死死得盯著那張傷人不留情的唇,眸子冷冷的暗了下去,深吸一口氣,嘴唇一動,道,「那我呢?朕呢?!」
「與我何關?」吳仁靜默回答。
「好,好一個與你何關?吳仁你說的出口嗎?!」傅宣楷心口一悸,想到那些夜日日不連段的徘徊殿外,勤勤懇懇的批閱奏折,勵精圖治不就是為了向人證明,他可以嗎?指尖驀地發冷,握拳出血,他為何來到的是他最艱難的一段,早一點他便可下手鏟除異己,遲一點至少名花有主,可以琴瑟和鳴。
一瞬間氣氛陡然凌厲起來,連空氣也微微停滯下來。
吳仁莫名,他只是安排好後事,對自己無愧而已,畢竟多年的習慣下來要替耽國考慮到一切事件背後的影響。于是為了自己的計劃順利的進行下去,他看著憤怒走過來的皇帝,微微抬手,飛身閃到身旁,直接一個手刀,干脆利落至極。
「吳仁,不要把朕對你寵愛當做資本!」傅宣楷轉身躲避之速讓吳仁微微詫異,暴喝的語句更是讓人無語,身子僵硬了一會,臉上神情卻未有變化,目光淡淡的望著傅宣楷,直接嘆道,「我大意了!」大意到眼前之人何時有了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都不知道。
傅宣楷一手挾制的吳仁,順勢把人禁錮在懷里,雙腳微開,膝蓋向前探去,卡在腿間,叫人再也動彈不得。雙腕也被制住,力道之大,泛起圈圈紫黑。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行動之快,讓吳仁不禁蹙了蹙眉。
傅宣楷心里冒著火,他之前只不過敦促訓練下意識的有了防範,但是後來一頓,心中一股邪火從胸腔騰起,越燒越盛, 里啪啦凌空作響,怎麼也澆滅不了。
但是暮地一看吳仁如淵如冰的眼楮,眼楮似被灼傷了一般,瞬間燃了所有的心,側了側身子,環著吳仁,帶著絲討好的意味,小心翼翼著,「朕知道皇後做了點腌事,但看在她快死的份上,我們就放過她,好不好?然後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朕的天下將來會是——」傅宣楷望向吳仁,見他眼睫微翹,淡漠的神色,卻怎麼也開口不出了。難道他說有著當世第一聰明人的你生下的兒子會是個白痴,痴痴呆呆到了五歲才會出口言語?
而害他如此的,皇後有份,朕有份,甚至連你自己在剛成型的時候,便想除去他,因為他是你的恥辱。
一晃神,傅宣楷想著那個會對人溫和的笑著,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單調的話語,教他學會簡單的句子,陪著他每天重復最簡單的劍法,反反復復的戳挑刺擊劃,教著他一筆一劃的學了半年認全了自己的名字……不知是羨慕還是更多的不甘,傅宣楷眸中閃過一絲的決絕,要怪便怪他狠心吧,這孩子的出生注定他不能甘于平凡,所以六歲獨居一宮,十三戰勝使臣,十六上戰場早亡。
「我們的孩子,我會給他最好的!」傅宣楷信誓旦旦的說道,這輩子他有資本讓這個孩子活的很好。
望著眼前這張臉,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吳仁整個人沉了下來,全力運功,下唇微顫,咬牙冷哼,「皇帝,他不是你的孩子!他只是我吳仁的,父精母血,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與你無關!」
聲音含冰,字字絕情,語調淡漠,句句戳心。
戳……心?
傅宣楷錯愕的垂首,看著忍不住撓心疼的地方,不可置信的看著吳仁,天旋地轉間,人便被抵在千年的紫檀木桌案上。重物的撞擊導致桌案上的香燭水果翻了一地。
「我吳仁絕不做無把握之事!」吳仁臉色微微變化,「你不該提卿——孩子!」
刺在皇帝心髒上的針很細很細,但是戳中的穴位卻是最最磨人,疼的要命毫無力氣卻又死不了。
傅宣楷倒吸一口冷氣,心里像是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啃噬著他,一點一點的咬著他的肉,喝著他的血,隨後呼吸驟緊,想要伸手去抓,卻怎麼也抓不住,只能看著他隨心的推翻了蠟燭,命人抬上了柴火,火苗一點一點的竄高。
他壓根沒有阻止的能力。
恨死了這種無能為力之感。
———
吳仁神色晦暗的看著自己被掐紫的雙手,看了一眼昏沉的皇帝,直接加了一計手刀,才讓人把皇帝給扔了出家廟,在院子里自然會有人過來奮不顧身的救助,想要救駕之功。
他藏在胸針鏡中的四根禁毒針,是吳家後代研制出來,專為結束自己如走狗,抑郁不得終身的命。吳家自耽國後,族中子弟只能從武,只能為耽國的皇帝一次次的上戰場,一次次的接受皇帝的打壓,一個個的想要反叛,在落得萬箭穿心而死之前,自己拿針結束生命,留下最後可笑的尊嚴。
整整衣服,吳仁在一片火海之中,帶著笑意,熊熊烈火之下,一張精致天然的臉更加的妖冶,「不孝子孫,第二十二代家主吳仁焚燒家廟,亡宗族傳承,絕吳家之戶,還望各位先祖見諒日後清明祭祀便無享祭了!」
火漸漸的蔓延,四處都是奔走疾呼走水之聲。
吳仁小心翼翼的月兌下了戰袍,直到里面煙霧繚繞,嗆的自己滿面流淚,才抬了頭,踮著腳去掀開最中間的畫像。
畫像上的老人很和藹,慈眉善目,是輔助前朝皇帝奪下了江山,定下了基本的國策,讓陸家王朝延續了整整八百多年,也立下了最嚴苛卻最睿智的家規,吳家子孫個個文武雙全,各方有所之長。他才是真正國士無雙的人。
所以,當今有人私下罵吳家是兩姓家奴也是無可挑剔的。
一百年前,吳家子弟手足相殘,忠心耿耿護舊主者皆以身殉國,直言背棄吳家昔年之恩,信念傳承者日後報應不爽。五十多房子孫遍地的央央大戶之家瞬間凋零之余二十戶人家百口不到。
一百年後,吳家子弟只有三房八個頂門立戶的漢子,甚至其中一個還嗷嗷待哺。
「吳仁!!!!快,救不出來朕誅你們十族!」
「陛下危險!
「求陛下保重龍體!」
「快水!!!救人!!!」傅宣楷此刻毫無形象的踹著來往的侍衛,大聲疾呼著,「快,救不出來朕誅你們十族!」
听得外邊越來越喧鬧,罵聲勸聲不斷,吳仁眼眸微眯,他所中之毒針,最不濟也會昏迷十個時辰之久,為何會不消三刻鐘便醒過來?
不過,現在與他有何關系?
吳仁想來笑了笑,看來他出去之後,首先要改掉想太多的毛病!
「吳仁!!!!」
按著歷代家主口述吳家最機密不到絕戶滅們的逃生密道的口訣,吳仁按著八卦走向,連續敲了三遍,卻恍然听到了近在耳邊的呼喚,不由的錯愕,下一息忽地听得巨大的轟隆聲響起,響聲震耳欲聾!
隨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
《耽國大事紀年》載︰承定一年十月三日午時三刻,吳家不甚走水,後京中地動,萬物齊鳴,哀鴻遍野,除卻房屋,無一人受傷。
帝曰乃吳仁即仁後舍生相護萬民,修廟鑄造金身為念。
吳家走水整整五天五夜,千年吳氏傳承化為虛無。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