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青松陌上塵 第二章 困獸

作者 ︰ 雨果1988

八月二十一,小雨,有風。♀

天津衛,城外定南門。

淅瀝瀝的雨不算大但是密得很,從清晨下到晌午,天也仿佛很低,壓得人呼吸困難,但好在空氣中帶有泥土的清香。

雨下的很是淒涼,如煙如霧,飄灑在那空地上的瓦礫堆里、枯枝敗葉上,淋濕了地,又淋濕了房。

坐在城外一處茶攤支起的草棚下,夏翩躚就著茶水吃著剛在城里閑逛時買的一些廉價點心,良久的盯著雨勢。

「你說主教要雷符有什麼用?」

她突然心不在焉的問道,仿佛沒話找話。

「我可從不揣摩聖意。」葉聲聞想也不想的回道。

「哼,怪不得你當了那麼久的狗奴才,還聖意呢!」似乎她突然找到了話題便跟著提高了聲音。

「嗯對!我是奴才我承認,星使不是奴才嗎?不是奴才在這干什麼呢?听風還是賞雨啊?」葉聲聞冷笑︰「大家還不是都跟狗一樣嗎?在這等要咬的人?」

攜伴出來這幾日,一路上二人真可說是輕松加愉快,前一天在天津衛逛街,這夏翩躚竟然吵著鬧著要葉聲聞買冰糖葫蘆給她。

這使得葉聲聞對在她面前說閑話的膽子越來越大。有時候竟也完全忘記了她是高高在上的三大星使之一。

「我和你不一樣,」她不再看雨,轉頭去看葉聲聞,仰起頭說道︰「小姑女乃女乃有魂靈。」

「哼哼,這東西太奢侈,我可要不起,屬下只想活著,想要下一顆解藥來維持*。」

夏翩躚問︰「你的藥效還有多久?」

「到這個月末吧。」葉聲聞苦著臉回道。

夏翩躚冷笑,從懷里模出一物拋在矮桌上︰「賞你的。這分量夠你挺過重陽節了!」

盯著那小半顆藥丸子,葉聲聞眼楮炯炯發亮!他想都沒想不由分說伸手拿到鼻前,像賴皮狗一樣聞了兩下,覺得是解藥沒錯便趕忙放進了嘴里。

那味道腥中帶臭,可葉聲聞此時嚼在嘴里卻覺得比肉香比蜜甜,他含糊的道︰「這怎麼話說的呢!星使,你藥效還有多久啊?怕是夠挺到明年端午節吧?」

「你別總星使屬下的成嗎?」夏翩躚不耐煩的慎道,「小姑女乃女乃十月份再吃便趕趟。」

「那你身上解藥還有余富?」

「沒了!得寸進尺,你以為我自己會配啊!」

心里一估模,葉聲聞嘴里的解藥就不好意思往下咽了,他本以為夏翩躚這般大方,不是身上的藥效夠挺個大半年,就是還有十來顆余富。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可這當口藥丸子都嚼碎了,也總不能再吐出來還她吧。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夏翩躚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就沖你回教那天推門進來的份,小姑女乃女乃給你一整顆都成!」

心里存了一絲感激,葉聲聞紅著臉沉默了一會,又道︰「那這次東西若是帶不回去,主教會不會不賜後續的解藥?」

夏翩躚不答反問︰「為何帶不回去?」

「給我吃了你留得解藥,不心疼嗎?」要說他們這些人,一顆臭藥丸子簡直比一兩金子都值錢。

「心疼?心疼什麼?就算你的毒徹底解了又怎麼樣?」夏翩躚嘲笑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淒涼︰「人活的不開心,長生不死也沒用,開心的話就算只能幾天也算足夠,你過得開心嗎?」

听了這話,葉聲聞第一次在她面前放肆的笑著︰「倒是嫉妒你有魂靈!」

二人都再不說話,一個吃著點心,一個點著腳四處張望。

「別看了,急什麼啊,他們錯過了時辰不是更好?省的咱倆麻煩。」夏翩躚道。

听了她這麼一說,葉聲聞索性也靜下心來。

看看這雨勢,還真是不小啊,風也更急了,怕是秋後的最後一場雨了,往後就要快入冬了。

往草檐里挪了挪小板凳,坐了一會他又覺得百無聊賴,對面的夏翩躚對那包點心一直興趣不減,葉聲聞覺得好笑,這般糙破的點心也能吃出情緒?

「星使」葉聲聞被她一瞪,連忙改口道︰「夏姑娘,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你。」

夏翩躚看著他,壞笑的「嗯」了一聲。

「你說。」

「你也知道我之前在教里一直是個小力吧,你可能都沒正眼瞧過我,而我也從來都沒有機會接觸到你這樣的角色。」

夏翩躚一皺眉︰「你想說什麼啊?」

「我是想問你貴為七殺星使,在私下里對其他人也一直都像對我這麼熱情嗎?」葉聲聞語氣中帶有一些尷尬︰「在我印象中以往有年節活動的時候,我們小嘍??吩諳旅媯??徘雷趴醋?諫鮮啄切└齟筧宋錚?塹媚切┤焙金懍成隙際且還岬睦淠??沂翟諳氬壞剿較呂錟閌欽飧鱍?印!?p>夏翩躚伸手理了一下前額的發絲,笑道︰「你想問我為何和你這樣熱情,是不是對你有什麼企圖?」

葉聲聞連忙解釋︰「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何有這麼大的反差,你之前怎麼會那麼冷漠。」

「姓葉的,你多大了?」

「虛度二十三歲。」

「什麼時候服的百香丸?」

「三個月前吧。」

夏翩躚喝了口茶,說道︰「小姑女乃女乃我七歲入教,八歲就服了藥,當時把百香丸放在嘴里的時候還覺得有股桃子味,含了好久都不舍得咽下去,甜的覺得臉上的肉好像都要掉下來似的,最後在嘴里化沒了心里那個失落就別提了。」

回想起當天夜里自己滿屋子打滾,她臉上的笑漸漸淡下來。

「你能想象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就要承受百香丸的痛苦嗎?我最後在榻上疼的都尿褲子了。就在你方才問我的時候我算了算,小姑女乃女乃前天才剛滿十九歲,你以為我喜歡冷漠嗎?你以為我未老先衰?你以為我不想開心?你以為每逢年節我都故意要擺個臭臉出來給大家看?」

「我為什麼那樣?因為我恨!」

「因為窮的沒飯吃,小時候家里就把我賣去做了小丫鬟,我恨爹為什麼不是達官貴人,我恨娘為什麼不是當朝太後,我要是生下來就是個公主命那有多好?」

「我更恨教里的人,整天勾心斗角落井下石,一個算計不到,連條後路都不給。」

「我最恨那個老不死的,天天聞那條臊狐狸的尾巴,封個凶星使給我,小姑女乃女乃一臉旺夫的樣子哪里像凶星?」

「用幾顆腥臭的解藥丸子就要來買我一輩子,要不是因為那百香丸入體之後再傳播出去會生現新的毒,他一定還要叫我去侍寢。你還要我跟他們熱情?」

「那天傳我過去,沒說幾句話竟是對小姑女乃女乃動手動腳的,要不是你闖勁來,還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虧!」

「你養條狗整天要它幫你咬人,到頭來卻只給它吃屎,要它怎麼跟你搖尾巴?」

她把一堆話一口氣說完,眼中有了異樣的酸楚,續而夏翩躚把目光移向別處,不去看他。

想到她的話,和與她年齡極不相符的身份,葉聲聞半晌無語。

過了一會他問道︰「那你為何對我又是這樣。」

「我寂寞」

她依舊沒有看他,「除了你,我找不到別的人說話,一個人又不開心,不想沒有魂靈,不想再為了活而活,我想為了開心而活。」

「你是個新人,在教中還沒找到什麼勢力靠山,涉水也不深,我自然要拉攏你,聊一聊加深了解促進關系,大家都開心。」夏翩躚吃了口點心補充道︰「更重要的方便相互利用,哈哈哈一取多得嘛!」

說完她好像突然心情大悅,哈哈的大聲笑著。

兩個人又不再說話,夏翩躚細細的嚼著點心,好像要吃出另一種味道才滿足,過了半晌她又問道︰「你說天為什麼會下雨?」

「因為莊家要長。」葉聲聞想想了和她聊天的利害關系用心回道。

「你還真是沒情趣。」她看著*密布的天空,慢慢的道︰「是天覺得地上的東西很髒,才會下場雨來洗洗。」

葉聲聞冷笑道︰「那你覺得地上的東西哪個最髒?」

「都髒,我的手最髒。」

說完她慢慢的起身走近雨里,張開雙臂任由雨水將全身打濕,衣服緊貼著她的身子,將那攝人魂魄的婀娜體態完全的顯露出來。

雨勢又大了。

漫天雨花中她以右足為軸,扭動著楊柳細腰開始翩翩起舞,輕舒衣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一時間風隨舞動,密密的雨絲盡數被風勢甩開,向四周飛散,玉手揮舞,蓮足輕點,衣決飄飄,她宛若凌波仙子。

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那雨似是又大了幾分,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那風情萬千的絕美容貌。

坐在茶攤里的客人都不禁走過來如痴如醉地看著那曼妙的姿態,幾乎忘卻了呼吸。

她美目流盼,讓在場每一人均心跳不已,都不約而同地想到她正在瞧著自己,想著這是城里哪家的姑娘竟是如此的美妙。

望著那雨中的紅色身影,葉聲聞目不轉楮,不由得也看的痴了。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奔踏之聲,隨著那陣比雨還急的聲音,五匹如飛龍一般的駿馬出現在蒙蒙雨中。

越來越近,越來越急。

當先一匹馬上的人看到了不遠處茶攤邊竟有一女子在雨中起舞,便大聲呼喊︰「姑娘快閃開!」

話音未落,只听隨著幾聲裂空之響數枚銅錢如破網之魚一般,飛速向那奔馬襲去。

※※※

落馬的男子俯,看著心愛的棗紅馬進氣多出氣少,馬脖子上的傷口血流如注,眼見是活不成了。

方才銅錢打出的手法特別,九星連珠,一環扣一環。

他迎著風雨倉促間出手,不免溜掉了三枚。

摘掉了簑衣斗笠蓋在馬尸上,男子強忍著怒氣道︰「哪個不長眼的,連觀雲宮的馬都敢攔?不怕要你一命抵一命?」

對面的女子背對著他,聲似銀鈴︰「莫說是觀雲宮的馬,就是那關雲長的馬,想攔,也未必攔不得。」

男子聞聲抬眼,對面那女子孤身一人,此刻,她背身對敵,也就等于說是把背後的一切要害送到自己面前。

一襲紅衣經雨打濕後緊緊地貼在她單薄羸弱的身上,風雨中有種說不出的寂寥與無助,不禁讓觀者生出無盡的憐惜。

江湖之大,可膽色如斯,卻有幾人?

想到這里,他提起了戒心,道︰「在下觀雲宮姜午陽,姑娘這麼大口氣,不知是何許人也?」

風雨中那女子盈盈轉身,一笑嫣然,連著雨勢也媚了幾分。

「聞香七殺,小女夏翩躚。」

看著身前的男子負手而立,眉眼間隱有怒意,可他朗眉星目,錦衣加身,天質自然,乍一看去真乃龍章鳳姿一般。

夏翩躚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她笑容更深,不禁抬手理了一下前額又亂又濕的發絲,眉目含情滿眼都是那男子,她隔著蒙蒙的雨道︰「這位公子好俊的相貌。」

那聲音綿軟輕柔,每一字都將姜午陽的魂魄偷走一部分。

平日里姜午陽能言善道、妙語連珠,但站在此女面前,他怔怔半晌,竟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眼光避開她身子上那被濕衣包裹而顯出的柔媚曲線,姜午陽平靜的外表下,血氣亂竄。

夏翩躚見他不答話,媚態畢現,笑著又道︰「這般相貌出眾的人本也少見,公子倒是跟奴家說句話嘛。」

腦中空空如也,心里蘊?了半天,姜午陽才堪堪開口︰「謬贊謬贊,在下早聞七殺星使是那的難得的女中豪杰,今日得見真乃幸事,只是沒想到星使竟是生的這般姑娘才是東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他這一句出自古時宋玉的《登徒子賦》,古時候陽城和下蔡乃是當時楚國貴族的封邑,就是這位「東家之子」,她微微一笑,便能使陽城、下蔡兩地的男子為之著迷。

身後白馬上的女子听的一怔,自討從來沒想過姜師兄還會說出這種調調的言語。

夏翩躚听了這句略顯輕浮的話語,不但不怒,反倒很是受用,她笑的更深,甜甜的回了一句︰「姜公子真是好學識。不過小女這里有一問,不知公子能否答的上來?」

「姑娘請講。」

「公子可知這天為什麼會下雨?」

姜午陽笑道︰「風雨雷電,乃自然天象,天雲托雨不住,自會落下。」

夏翩躚笑,自顧自的說︰「是地上的東西髒了,天就會下場雨來洗洗。」

姜午陽一怔,「姑娘好秒的情趣。」

「可天地這麼大,自然有雨洗不掉的髒。」

姜午陽笑,心中反復揣摩著她話里的用意。

「午陽師兄休再與她多言,憑一人也想奪雷符?且讓譚四先拿了她!」

厲喝聲中一個巨漢飛身下馬猛地沖出,舉刀就砍。

在這一刀之前,場中除去姜午陽外只剩有四人,先前夏翩躚出手打倒奔將過來的大馬,茶攤里的人群一看就知道不對勁,都是平常百姓那見過這個。連老板都跟客人們一起跑散了,要知幾個家當畢竟比不上性命重要,情急之下扔下攤子不要了。

而剩下的觀雲宮四人,則一直站在姜午陽身後。

觀雲宮弟子這趟出門幾人一直以大師兄姜午陽馬首是瞻。但方才見他和對面的女子有說有笑,四人不免納悶,這姜師兄的愛馬都死了,雙方對質不拔刀亮劍也就算了,怎地在這當口竟然有心思同這邪教妖女打情罵俏,何況還頂著這麼大的雨。

黑馬上的譚四身巨膀寬,粗人耐不住性子,方才他看向那邊騎白馬的小師妹藍蘭,藍蘭似乎也有些不悅,午陽哥一向話少,怎地今天如此??攏??蘊匪囊壞閫罰?笳叻17松?埃?萊 徊劍?衷簿薇劬褪且壞丁?p>他突起發難,力猛刀沉。招式精絕,加之如此之近的距離,對方不說被斬成兩截,也絕無不受重傷之理。

這一刀,將雨勢也劈開,虎虎生風,撲面砍來。

「譚四!你!」

此時,一向冷靜的姜午陽發出的聲音,竟有些震顫。

※※※

城外的另一端,有一片密密的桑樹林。

秋雨時節,樹上零星的幾片泛黃葉子也快被盡數打落。

瀟瀟暮雨中,一人迅速跑進了林子,帶起了一縷煙塵,而那煙塵很快又被雨水壓下。

「大人,前方探子回報,觀雲宮的人已露面,五個,二里外,不過那邊除了觀雲宮的人外還有一個女子,兩頭已經動上手了。」

「哼,困獸猶斗。」

錦衣衛白虎使田添翼轉過身子,在他身後的樹林中,是站滿了一片林子的錦衣衛,人數足有半百之多。

只見田添翼大手一揮,「動身!」

京師,東廠。

東廠全稱東緝事廠,明永樂十八年設立于北京東安門北,按照皇帝的意思私下打探軍情民意,負責監視、偵查、鎮壓全國各處的不法行為,構成一整套偵察特務機構體系。

東廠可不經司法機關,直接奉詔受理詞狀,逮捕吏民,其用刑極為殘酷,致使天下人人自危。

錦衣衛總督監田爾耕,此刻施禮于堂前,輕聲說道︰「下官見過魏公公。」

魏忠賢高坐于堂上,代表著當今朝野最至高無上的意志。

「田大人,你知道說到底,本公也是個做奴才的,聖上要是有一個不痛快,本公也是實難續命,大人最好別讓本公難做。」

「回稟魏公公,雷符竊失之事下官已經查明。」

「誰做的?」

「涿鹿山觀雲宮。」

「怎麼又變了?」

「之前以為是聞香教,可後經查明卻是觀雲宮下手在先。」

「這些個江湖草莽山賊響馬,會幾手三腳貓的把式就敢和朝廷做對,他們偷走了幾枚?」

「只一枚,」田爾耕小心的吞咽了一下接著說道︰「其余兩枚好在下官自己帶在身上,還請魏公公過目。」

田爾耕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木盒由侍奉的小太監雙手呈上。

魏忠賢打開盒子,見里面是兩塊破舊的桃木牌子,每一塊上都歪歪扭扭的刻著一個既古樸又看不懂得文字。

「這就是雷符?」

「正是。」

魏忠賢拿起一個在手中把玩道︰「田大人可知這東西怎麼個說法?怎麼個出處?」

「回公公,相傳此物乃紫微大帝留在凡間的正法之物,紫微大帝在道教和佛教諸天中的形象都是一中年帝王像。又稱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是道教四御之一,地位僅次于玉皇大帝。道經中有言紫微北極大帝的職能是執掌天經地緯,以率三界星神和山川諸神,是一切現象的宗王,能呼風喚雨,役使雷電鬼神」

「大人可知本公乃惜薪司遷司禮秉筆,下一步就要提督東廠?朝廷之中地位僅次于皇上?」

「公公的意思是?」

「意思是本公時間有限,撿些緊要的來說,桌上這只香燒完了,還解釋不明白,就不用說了。」魏忠賢看了一眼桌上的殘香不耐煩的說道。

「下官明白,雷符有五枚,取五雷正法之意,分別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種雷質。金雷是指刀劍、鐵器之類。木雷是指棍棒、高處摔下、樹木砸壓之類。其他也都各有所指。相傳每過一甲子只要湊齊五枚雷符念咒掐訣,便可召喚天雷正法于人間,雷高八十一丈,天威霍霍,雷劈過後方圓十里之內也將被雷火燒的寸草不留。」

「怪力亂神。」魏忠賢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雷符,不耐煩的扔進了木頭盒子,「本公再給你半月時間,把剩下的都拿來。」

「公公公公下官已經查到近日觀雲宮的馬隊會經過天津城外,不過還請公公多寬恕些時日啊?」

魏忠賢瞪了他一眼,一聲冷哼起身向後堂走去。

※※※

譚四的刀深深的陷進地里,兩邊泥土蹦出了大片,這一招「盤古開天」他用盡全力,卻只見一縷發絲飄過。

那麼近的距離,這麼短的瞬間,她是如何躲過這一刀的?譚四百思不解。

夏翩躚右足踏在刀背上,抬眼看著額前斜齊的斷發,冷冷的道︰「你這一刀不要緊,小姑女乃女乃卻成了齊劉海兒!你這蠢漢子可知到這縷發是留了多久?」

姜午陽胸間松了口氣,這麼近的距離,換了誰都吃不消,全部倚仗著身法奇快,才坎坎避過。再加上先前的背身對敵,她把自己置身在如此危險的境地,竟然就為了耍一道氣勢。

聞香教的七殺星使,似乎和傳言不太一樣,這簡直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觀雲宮這邊除了藍蘭,其余的王俊杰,姜子洲二人見譚四看家絕招被破,一刀不中反受其制,接連上前救場搶攻,你一刀我一劍,招招都是殺手。

涿鹿山觀雲宮乃當今江湖上名門正派,敢下山的弟子必定個個身手不凡,夏翩躚縱然一身旁門左道的野路子功夫,卻是雙全敵四手,在三人之間幾個周轉,肩頭便已中了姜子洲一劍,她借力用力躍出十步開外,左手一晃,現出了一柄血紅的短劍。

那短劍,劍尖吞吐著烈芒,如艷光凝定。陰氣森森侵人發怵。

姜午陽站在那里,眉宇見顯出了少有的凝重。

「流火飛紅!她手里的劍是流火飛紅!」藍蘭興奮的道︰「劍長一尺四寸,寬三指,輕劍身,形式古拙。午陽哥那是好東西啊!幫藍蘭搶下來!藍蘭要她手里那把劍!」

藍蘭下了馬,一邊叫喊一面上前搖著姜午陽的胳膊。

听見那句撒嬌般的話語,她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不顧肩頭的傷口,幽幽的盯著那邊躍躍欲試的藍蘭,怒火熊熊引燃了黑墨一般的眸子。

語氣上掛了一絲妒恨,「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給你,你就用的了?」

四目相撞,藍蘭被她盯的心底生寒,不再叫喊,沉默著往姜午陽身後退了一步。

她左手持劍,將右手緊握于利刃之上。

「噌」的一聲!短劍自手中拔出!血光乍現!

但見那短劍侵了她指間的心頭血,好似得到了某種召喚一般,竟有的白色熱氣伴著呲呲作響于劍身之上緩緩騰出,白煙飄散,再一看去那流火飛紅就好似一塊剛從岩漿中取出的烙鐵。

火紅的劍身忽明忽暗,好似有了心跳一般,已非死物。

流火炎魔,飲血為令。

烈焰子民,來吾身邊。

下一刻,她一步踏出,不再真切的身影,在??饗贛曛惺幣?畢幀?p>瞬間,她在不可思議的角度出劍,頭一招就刺進了王俊杰的腋窩,姜子洲見狀一腳踢過來救場,鮮血飛濺,腳筋卻已被挑斷,夏翩躚嬌喝中回敬一腳,姜子洲就飛向了那邊正在盡全身力氣揮刀揚砍的譚四。

譚四大驚,「盤古開天」劈了一半,就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刀勢,待得坎坎扶住姜子洲,便又覺在眨眼間有一道火紅的劍影在眼前閃過。

未聞金鐵交鳴,厚背開山刀已被斬成兩截。

「飲血為令,劍過飛紅!」姜午陽抽出腰間佩劍贊道︰「好一個七殺夏翩躚!」

夏翩躚充耳不聞,身影奇快,人紅劍更紅,三招過後,身位就轉到了姜午陽面前。

一劍刺出!勢如破竹!

「呀啊!!!」姜午陽借喊發力,單憑一只左手,便止住了她的劍勢。

狠狠的攥住了流火飛紅,手間的鮮血流到劍身上瞬間都變成了白煙,他強忍著鑽心的滾燙運起內力護住左手。

那不是劍!倒像是一道烈日的耀暉!

姜午陽心道如不是大雨抑制了劍火。劍過之處,恐怕那邊中招的二人已經燒著了。

抬眼再看,夏翩躚已不在身前。

她竟然!

棄劍?!

姜午陽更不遲疑,輕喝一聲,右手撥雲劍轉而畫圈,向四面八方同時出手。

他的劍招,像萬道陽光般絕無死角的沖四周激射,可每每將要擊中之時,卻有意無意的偏開,只將那紅色的身影籠罩其中。

噌!

呲!

姜午陽心中一悔,萬料不到這一招交過,夏翩躚竟咬牙拼著背脊中劍,將流火飛紅生生于自己手中拔出。

她站定身形,忍著背部上漸漸泛起的疼痛,笑容不變的依舊打趣︰「奴家方才心急手重,可曾是弄疼了公子?」

姜午陽左手成拳,將血撰住,「無妨,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神情復雜的看著她,似不忍,有敬佩。

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身後的藍蘭,但見那物用厚布層層包住,「你帶東西和譚師弟先走,我拖住她。」

藍蘭這時撅著嘴,嬌俏的面容上透漏著顯而易見的不悅,隱隱覺得似乎是心底失去了一些東西,可還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她瞪著夏翩躚一把將雷符搶過。回身上了自己的白馬。

夏翩躚一邊盯著藍蘭,一邊將流火飛紅快速的在指間把玩,那轉出的花樣層出不窮。

她眉眼嘴角彎彎,笑嘻嘻的,似是看到藍蘭此刻的樣子心情極好,完全不在意身上還有流著血的劍傷。

藍蘭不想再看她,喝了聲「駕」打馬要走。

卻見此時夏翩躚左手短劍突然甩出,身形隨即跟著一步躍起。

流火飛紅嗡嗡鳴響,打著旋轉快速的向藍蘭擊去。

說時遲,當時快!

兔起鶴落間姜午陽奮力掃去一劍。

鐺!

流火飛紅改變原本的路線,飛到遠處,落在草間。

背後,一股勁風掠過!

她過去了!

人劍分功!?

一聲烈馬嘶鳴,姜午陽回頭再看,只見那夏翩躚以掌為刀,整只右手都插進了馬脖子。

她不顧白馬亂蹬亂踢,右手在馬頸中運勁一扯,那馬跟著一個趔趄被生生撂倒。

那場面觸目驚心,馬頸間少了一大塊肉,此時被夏翩躚按在地上徒自掙扎,動脈斷裂鮮血崩出,侵染在白色的鬃毛上,又呲了她滿身滿臉。

猙獰之中,她就像一只浴血的女妖。

藍蘭乃是觀雲宮宮主之女,年芳十七。從小身驕肉貴不喜好武藝。這次她求師兄姜午陽帶自己下山游玩,姜午陽卻說此次非彼次,怎麼纏都不肯。藍蘭不依又跑去求宮主藍正然,藍正然老年得此寶貝女兒,向來對其喜愛有加,在山宮里說什麼是什麼,實乃活月兌月兌的小霸王。可此次竊雷符事關重大,縱然愛徒姜午向來陽行事干練從無差錯,也不干讓寶貝女兒同去。

藍蘭打記事起便沒下過山,又哭又鬧,可藍正然猶如視而不見。

這笑姑娘脾氣向來倔強,決定了的事情,十匹馬都拉不回。她打定主意,趁著夜里沒人注意提前下山。

一路上偷偷跟著姜午陽四人,路途過半才被他發現。姜午陽是藍正然的大弟子在觀雲宮里從來說一不二,可這當口真沒了脾氣。想到把她送回去必然會耽誤辦事時辰,百般無奈只能帶著她。

一路之上遇到什麼新鮮東西藍蘭都要看,都要買。著實費了姜午陽不少心神,可沒想到在這當口真是虎父無犬子,一身馬血的藍蘭沒哭沒怕不說,還一把將雷符拋向了另一匹馬上的譚四。

「快走!這里有我!」姜午陽見雷符已到譚四手里大聲喊道。

譚四只要大師兄向來鎮得住場子,往馬上狠抽了一鞭子,那馬一聲嘶鳴,轉眼間已將他們甩了數十步開外。

目送著烈馬絕塵而去,姜午陽心中一松。可就在那馬跑過了茶攤後邊的一棵老樹時,馬上的人竟然扔下來一個喉間竄血的死人,看那摔在地上的死人身形魁梧像極了譚四,再看馬上的人,絕不是譚四!

姜午陽心中大驚,一時間竟是懵了。

怎麼回事?馬上的是誰?

回過神來再看這邊時,夏翩躚騎著姜子洲的馬已經在竟遙不可及的遠處,她回眸一笑,擺了擺手。馬上扎著剛才被他一劍掃在地上的流火飛紅。

王俊杰的馬還在,追?

可一身是血的藍蘭被打暈,姜子洲掐著斷了筋的右腳,王俊杰捂著被穿透了的左腋l3l4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山上青松陌上塵最新章節 | 山上青松陌上塵全文閱讀 | 山上青松陌上塵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