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青松陌上塵 第二十章 佛跳牆

作者 ︰ 雨果1988

趁著廚房里所有人都沒注意,藍蘭牽著夏翩躚從地道里偷偷溜進了來。

位于中天峰的廚房碩大寬敞,中間還有一條過道,此時正到午間,又逢大年初一,屋內不免一派繁忙的景象,男男女女都穿著新衣服,進進出出足有十多名弟子,有的專門切菜栽蔥,有的專管配料鹽巴,一切井井有序,忙而不亂。

離她們最近的一人正是姜子洲,蹲在地上正在埋頭切著一大盆洗好的番茄,根本就沒發覺不速之客的闖入。看著那前些年才傳到大明朝的紅色六月柿,夏翩躚心道︰「別說佛跳牆了,就是那最簡單的番茄炒雞蛋小姑女乃女乃也做不出來啊」

「姐姐,這佛跳牆都要什麼材料?」

夏翩躚搖頭苦笑︰「這里人多眼雜,姐姐的手藝免不了被偷師,還是回頭再來吧。」

拽著藍蘭正要出門,身後驀然一聲吼喝︰「你們兩個磨磨蹭蹭干什麼呢,正月十五蓬萊少主就要訪山,不知道過年這陣子有多少事情要忙嗎?」

藍蘭回身道︰「訪山?蓬萊少主?我怎麼不知道。」

先前說話的人正是姜子洲,一見了藍蘭他立馬換了一副笑臉︰「呦!小師妹怎麼到廚房來了。」

听到姜子洲這麼說,廚房中忙乎的眾人不免都停了手,向這邊瞧來。

「呵哈!山大王今天是要親自掌勺?」

「哎呦那咱們可有口福了!」

「口福?小師妹做的菜誰敢吃啊!還讓不讓人過年了!」

藍蘭沖著七嘴八舌的眾人得意道︰「你們都出去,夏姐姐要教我做佛跳牆!」

看著背對著眾人的女子,姜子洲疑惑道︰「哪個夏姐姐?」

知道這下溜不出去了,夏翩躚轉過身,抿嘴苦笑,「是我」

偌大的廚房靜了一瞬,唯獨能听見沒人照看的食材在煎鍋里「呲啦呲啦」的聲音。

她這一來不要緊,菜全糊了!

屋子里的人除去姜子洲和藍蘭外沒人知道這叫做夏翩躚的女子是誰,他們的靜完全出于對眼前那份美貌的震驚。

無情蒼天!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俏佳人啊!

但見兩葉柳眉修長修長,漸細漸淡隱進黑鬢。那雙顧盼撩人的大眼楮每一忽閃,微微上翹的長睫便會跟著撲朔迷離地上下扇動。俏皮秀氣的小鼻子下面,是那色澤紅潤、菱角分明的嘴,隨著微微淺笑,兩腮便會現出不深不淺的酒窩;柔唇微啟,露出那一口潔白如玉的貝齒;雪膚上還帶著柔美細小的汗毛,就像那未經人手觸模過的蜜桃上的絨衣。

再看那輕堯堯花朵身兒、玉縴縴蔥枝手兒、一捻捻楊柳腰兒、窄星星尖翹腳兒雖然粗衣粗布,可穿在身上卻更添風情,真是觀不盡的傾國姿色,看不夠的絕代佳人。

「劉師弟,這位姑娘是誰啊?」

「劉師弟?」

「劉大傻子!」

那姓劉的弟子被問話的師兄推到了第三把,才回過神來小聲道︰「知不道哇!生的當真俏啊!你看小師妹站在她身後邊,像不像跟在彩鳳凰身邊的雜毛雞!」

※※※

「夏夏翩躚!」姜子洲咬著牙恨恨地道。

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走近,顯然是被自己挑斷筋的那只腳已經落下了毛病,夏翩躚不好意思的一笑︰「奴家見過這位公子」

廚房中的弟子們的神經一下緊繃起來,姜大牙什麼時候藏了個這麼好的妹子!

卻見姜子洲雙眼瞪得通紅︰「少跟我來這套,你這笑里藏刀的賤人!」

這句話听的眾人一愣,這姜大牙是眼瞎了還是偷模把自己閹了?

若在平時,夏翩躚早已發作,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听她陪著笑道︰「公子的腳,奴家心里甚是過意不去,可當日奴家也是身不由己」

「誰要听你胡說!劉師弟,取我的寶劍來!」

夏翩躚強自忍著嘲諷之意笑道︰「大過年的公子何必要動刀動槍呢?」

「姜子洲不才,今天卻要替譚師弟報仇!」

夏翩躚沖口道︰「就憑你啊不你那個眼看見他是我殺的了?」

藍蘭忙幫著勸道︰「是啊!四師哥的死又不干姐姐的事!」

夏翩躚︰「沒看清殺人的是誰,便要往小姑往人家頭上栽贓!」

一旁在場的人這時听得明白,原來姜師兄是誤認為眼前這貌美女子殺了四師兄。眾人正要勸說的當口,只見前去取劍的姓劉的弟子抱著一把長劍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唰的一聲,姜子洲抽出長劍,直把夏翩躚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向藍蘭身後躲去,尖叫中竟是帶了上哭腔。

此情此景,任誰都已看的分明,要說人家姑娘進廚房是來教小師妹做菜的,再說這般嬌滴滴的人兒,別說殺人了,單從那雙女敕生生的小手就能看出,刀槍棍棒之類,人家姑娘怕是連踫都沒踫過。♀

誤會!這是天大的誤會!

定是他姜子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是追求不成惱羞成怒!

夏翩躚︰「我如今一個階下囚,姜公子何必」

「賤人休再妖言惑眾!看劍!」姜子洲扯過藍蘭,一劍遞去。

平日里姜子洲性情頗為傲慢,在山宮中人緣不佳,除了藍正然外,只有大師兄姜午陽的話他勉強能听的進去;那一劍,他刺的縱然痛快,可心中只記得什麼叫虎落平陽龍臨淺灘,卻忘了什麼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廚房七八個男弟子等的就是這一刻!

「唉!你要干什麼!」

「臭不要臉的玩應!把劍給我放下!」

最後,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弟子伸出雙手將那如花美娟擋在身後︰「姑娘別怕!有額在!額叫王佳信」

看他那鐵骨錚錚的架勢,若不是怕疼,他恨不得上去將那長劍撰住,讓手中流出鮮血才方能顯出自己英雄氣概。

萬沒想到眾人直是把這夏翩躚當作了寶貝疙瘩來護,姜子洲看著她,只見她滿是驚恐的眼中流露著戲謔,姜子洲氣急,「你們你們怎麼胳膊肘外拐呢!」

拉拉扯扯中,手中長劍不知被誰奪下,連人也被幾個弟子推來搡去,盛怒下他猛然間在灶台上,看到了一大碗白面。

眼疾手快,姜子洲伸手、抓碗、找人、揚面四個動作一氣呵成,中間不帶任何含糊。

說時遲那時快,前一刻還在看笑話的夏翩躚突見鋪天蓋地的面粉迎面而來,根本來不及躲閃。

「去你娘的吧!」

隨著他這一聲喝罵,廚房中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待到塵埃落地,滿身滿臉白面的夏翩躚剛剛睜開眼楮,便見眼前一碗黑水朝著自己潑來,還伴著一股濃郁的醬香。

嘩!

那是一碗醬油。

整個人瞬間呆住了,面粉和著醬油在臉上身上混成了一團,粘粘糊糊中帶著一股腥咸,眼楮被醬油殺的生疼,夏翩躚五官難辨狼狽至極。

此刻看上去,她就像是唱戲班子里裝卸到一半突然沒水用了的花臉,夏翩躚揉開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姜子洲,氣的連著身體也開始顫抖。

推開一旁遞來抹布的藍蘭,她左顧右盼,抄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剁骨刀︰「姜子洲是吧?大過年的敢給你小姑女乃女乃添堵,是條漢子!」

再也不顧對方是否人多勢眾,迎上一步,夏翩躚舉刀就砍。

「誰拿了我的劍,快給我!快哎呦!」

※※※

正月初五,宜結網取漁,忌畋獵。

涿鹿山,旭日峰。

冬天的嚴寒雖然統治著大地,卻也有它達不到的角落。午後的太陽,暖和和的照在山峰上,山谷中百鳥爭鳴,沒有一絲冷風。

幾個金黃的玉米掛在屋檐下,閃閃發光;屋頂上的積雪在慢慢融化,雪水順著瓦片一滴滴落下,打擊著扣在牆根下的木水桶的底子,發出均勻的嗒嗒聲。

屋內傳出蒼老的聲音,說話的正是藍正然,「那妮子最近可還安生?」

姜午陽遲疑了一下道︰「最近她總和小師妹混在廚房」

「哦?」藍正然這當口正在用飯,他差異一聲停了筷子,顯然頗為驚訝。

姜午陽點頭:「听小師妹的口氣,最近這兩人似是有點小姐妹的意思。」

「廚房不是子洲一直在管嗎?」

姜午陽慎道︰「初一那日,子洲惹了她,被她用菜刀砍傷我若去的晚,怕是手都保不住了」

藍正然冷哼一聲,「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回頭等年過了讓他到悔過峰傷蹲上一個月」

「听說這幾日,她是在教小師妹做菜。」

藍正然听的一樂︰「那妮子可比鬼還精明,蘭兒若是真跟她學些本事,倒也不錯!」他夾了口魚頭肉吃進去,「這是蘭兒做的?」

姜午陽道︰「師父,自打徒兒上山,你吃我這道糖醋魚都吃了二十多年,這魚是誰做的你還辨不出來嗎?」

往嘴里填了口飯,藍正然邊吃邊道︰「呵呵年歲大了,往前不說,就說從回音島回來這些日子,為師就總覺得身體乏力,食不知味才跟那韓偉庭對了幾招老胳膊老腿就不中用了。」

姜午陽聞言嘆氣,似是怕藍正然堵心,他故意岔開話題道︰「師父整日住在旭日峰,對山中的大事小情知道不多,就過年這幾日山上被她們兩個鬧的不像話,單說咱們池塘里的白鵝和鴨子全被她倆抓盡了」

眉頭一皺,藍正然道︰「抓來作甚?」

「剁腳,炖掌兒」

藍正然︰「胡鬧!你怎麼不管?」

姜午陽道︰「師父你也知道小師妹那脾氣,只要深說一句,就哭、就鬧、就走不動道」

藍正然無奈︰「蘭兒雖非為師親生,但卻是被為師寵壞,」伸手一律長髯,只听藍正然又道︰「那她做出來的東西,味道如何?」

姜午陽苦著臉,擺了擺手。

「唉」藍正然長嘆一聲。

對著坐了一會,姜午陽輕咳一聲,道︰「師父,徒兒不明白,我們為何還留留她在此?」

又是一聲輕嘆,藍正然道︰「為師本想成全了你的心事,襯著過年一起把喜事辦了」看著姜午陽低下了頭,藍正然停了一會又道︰「可現如今來看你這心思遠不及她,丑妻近地家中寶,她真若過了門,那還不有你受的,為師如今只能用她來謀取姓葉那小子的鬼皮。」

姜午陽差異道︰「他的皮?」

「沒錯,那日在回音島留下你們,為師獨自尋回那黑熊洞口時,正巧瞧見」藍正然將那日所見詳細的講訴了一番,末了他又道︰「直到見了那鬼上身的小子徒手殺人,為師才知徐鴻儒的雄才大略」

「不簡單啊你也看見了,放下白蓮聞香二教不提,單是那蓬萊少主左丘辰,也似是比方子天還勝出一分,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犯他,他來動你,再不做點什麼,單靠為師手中這把殘劍,觀雲宮真可謂是四面楚歌」

姜午陽道︰「都怪弟子無能,給師父撐不起場面」

藍正然笑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前陣子左丘辰飛鴿傳書,過幾日就要來訪山,這事你也是知道的,雖然你和那左丘家的小子打小就認識,可去蓬萊島接人的時候也莫要失了禮數。蘭兒單純任性你休要在讓她胡鬧,另外安排人把夏翩躚那鬼妮子看緊了,別在這當口再惹出什麼事端。」

姜午陽心緒煩亂,沒有答話。

推開窗子,沐浴著和煦的陽光,藍正然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這蓬萊少主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

石佛口,雷谷莊。

屋室中彌漫著濃濃的檀木香,東首放著一張大供桌,上面供奉的水果糕點擺滿了桌子,正中是一個大香爐。

韓偉庭面帶恭敬,緩步走到供桌之前,看了看籠罩在陰影中的燃燈、釋迦、未來三尊佛像,他深深吸氣,隨後從桌上的香袋中,抽了三根粗香出來,小心地借著立在旁邊的燭火點燃了,退後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處,韓偉庭恭恭敬敬舉香拜了三拜,才將香插了進去。

室中甚是安靜,听不到一點動靜,只有他踏出的腳步聲,回蕩在屋內寂靜的陰影中。

聞香教主王好賢手中撫模著白狐尾,在他身後冷笑︰「這里沒有外人,韓教主何須如此勞神。」

韓偉庭回身坐下,不答反問︰「不知王兄如何打算,是否願意忍痛割愛。」

將手中的狐尾往桌上一扔,王好賢道︰「自家人不說誑語,若真如韓教主所言,七殺星使在回音島將到手的水雷符拿去救錦衣衛青龍使,那實是叛教之舉,聞香教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派,但亦不會姑息養奸,不過七殺在我教三位星使之中雖然身手稍遜,但心思機敏、手段狠辣,算起來倒是最為得力的一個韓教主這次要人,是要卸王某的胳膊啊。」

韓偉庭一笑,自懷中取出白蓮寶鑒撕下一張泛黃白紙,放在桌上用手指抵住,「呵呵跟心思手段比起來,本座倒是更看好她的皮相不過自是不能讓王兄吃虧,本座用千香丸的方子來換她。」

王好賢伸手拿過藥方,看著韓偉庭手中的整本白蓮寶鑒,面上略一遲疑。

「如今她人在涿鹿山,韓教主自便吧。」

「哦?」韓偉庭語氣中帶著質疑,那日他抓人時,藍正然插了一手,可他卻不想藍正然都七老八十了竟還有心思將她其帶回了觀雲宮。

王好賢笑著收起千香丸的方子,道︰「韓教主是信不過王某人?還是信不過敝教鴻儒先生?」

韓偉庭釋然,道︰「徐老先生靜坐茅廬能斷三分天下,本座向來敬佩的緊,即是他老人算出來的本座自然深信不疑,本座開句玩笑話,如是王兄能將徐老先生忍痛割愛,本座恨不得拿正本白蓮寶鑒拜謝王兄。」

二人相對而笑,末了王好賢道︰「另外門外那兩個這趟就給韓教主做個馬前卒。」

韓偉庭︰「王兄想得周到。」

屋外,四個人兩男兩女守在門口,兩兩湊在一起。

葉聲聞頂著黑眼圈靠著牆壁正在閉目養神,而一旁的貪狼則截然相反,她焦躁地圍著葉聲聞轉來轉去。

「這都進去多久,難不成聊上家常了?不就是要圍剿個觀雲宮嘛,怎地這般墨跡過年都不得消停!」

看著葉聲聞閉著眼楮不說話,貪狼不耐煩的湊近捅了捅他︰「我說什麼你听見沒有,是不是不管是誰只要當上破軍,舌頭就都變得不靈光了?」

「我困」

葉聲聞敷衍了一句,依舊頭不抬眼不睜。

看著他大大的黑眼圈,貪狼伸手模模葉聲聞的肚子,笑道︰「只是困?撐不撐啊?」

「別來煩我。」

抬手將貪狼打開。

對面是白蓮教左右二使,女的蹲在地上畫圈圈,而男的則饒有興趣地瞧著這邊,貪狼覺得失了顏面,收笑瞪眼,對著一身黑衣的右使道︰「丑漢子你看什麼看?信不信老娘扣了你的招子?」

白蓮右使範洪澤,高大細瘦眼泛精光,只听他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貪狼一晃身,雙手各執了一大一小兩柄彎刀。

她揚起下巴傲慢中帶著挑釁的意味。

範洪澤剛要動作,卻被貪狼身後突然睜開眼楮的葉聲聞嚇了一跳。

「這位姑娘容貌傾國傾城,天生便是攝人心神,引人側目,別說是男子,就是小女方才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姑娘何必動氣。」蹲在一旁的白蓮左使口中這般說著,卻不曾抬眼,依舊低頭玩弄著地上的土灰。

一番話听的順耳受用,貪狼就坡下驢收了刀。

靠著牆角的葉聲聞,又重新閉上了眼楮。

※※※

初六這日,吃罷中飯,藍蘭對著桌旁的夏翩躚道︰「姐姐,什麼時候開始佛跳牆啊?」

「跳什麼牆啊!不是說了要先學炖鴨掌兒嘛,沒會走就想騎馬了?」夏翩躚一臉不耐煩。

藍蘭急道︰「鴨掌都頓了五六天了?也該換別的來炖了嘛」

夏翩躚回味著方才鴨掌的滋味,本想說還欠點火候,可她對廚藝一竅不通,這幾日藍蘭這丫頭又把這鴨掌炖的咸淡正好滋味十足,她實是說不出這火候具體還欠在什麼地方。

想到這夏翩躚心中甚是不舍,嘴上勉強道︰「我看著鴨掌兒也差不多了,今晚上開始炖鴨脖子吧。」

藍蘭一听,興奮地拍手叫好︰「我這就收拾鴨脖子去,姐姐晚上就瞧好吧!」

撇下藍蘭,夏翩躚覺得百無聊賴,便獨自下了攬月峰。

這陣子跟著藍蘭那山大王整日廝混,逃跑的法子沒想出來,倒是把偌大個觀雲宮轉的熟門熟路。

她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中轉悠到了少陽峰,這里是觀雲宮給年少弟子起居習武的地界,藍蘭也住在這里。

順著回廊向前走去,經過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拱門,每一個拱門里,都是或大或小的庭院,窗門上都貼著對聯喜字,正是觀雲宮弟子平日生活起居之處。

走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具體哪個小院是藍蘭的,到了這條回廊的盡頭,眼前是一片大大的廣場,地面用方磚鋪成,一眼望去平整潔淨。

廣場上,幾十個年少弟子由成年弟子帶著,分成四撥站在東西南北各處,都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有男有女,個個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血氣方剛,身穿勁裝,看上去頗有英氣。

站在這里,夏翩躚觸景生情,不禁回想起那些匆匆而過的年少時光。

七歲那年從那富貴老爺家逃出來,一晃十三年過去了,當初若非走投無路入了聞香教,如今自己怕是也已經相夫教子了。

找了個僻靜處坐下,遙望遠方,但見天邊積雲片片,厚如棉絮。夏翩躚一時間心境恍然,「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斷斷續續的夏翩躚正吟著,忽听一個清脆的聲音接道︰「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關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出自唐代劉希夷的白頭吟。」

聞聲回頭,站在的眼前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頭上挽起兩個發揪,看上去青春可人。

小姑娘也不認生,走上前道︰「這位師姐好生貌美,蓮兒以前可不曾見過。」

夏翩躚一聲冷笑,「黃毛丫頭知道什麼,平白掃了小姑女乃女乃的雅興,一邊練你的功去!」

那叫蓮兒的小姑娘被她一說,也不見惱怒,反倒微微一笑,道︰「孔夫子說唯貌美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今日看來果然不假」

夏翩躚整日呆著攬月峰,除去藍蘭外便是那打掃屋子的啞巴下人,她嫌棄藍蘭呆笨,拋去騙吃騙喝外便懶得與其多說一句話,眼前這小姑娘人小鬼大,一見之下真是打心眼里喜歡。

「孔老二是這麼說的嗎?」夏翩躚笑著瞪眼。

「听師姐話里的意思,師姐是搞老莊的?」蓮兒翻著水汪汪的大眼楮壞笑道。

夏翩躚心思何等機敏,腦筋微微一轉便听出這小姑娘話里有話︰「高老莊?小姑女乃女乃是白骨洞的!」

站在她身邊的蓮兒小姑娘見把戲被識破,笑吟吟贊道︰「這位師姐不關人長得美,心思也真靈活,秦師兄這話除去大師兄姜午陽,還沒人听辯的出來呢!」

夏翩躚心中暗笑,嘴上問︰「你的秦師兄是那個?」

小姑娘面上一紅,卻也不見害羞,她伸手指向廣場西面︰「他們今天在練封喉一劍。」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夏翩躚忍著笑意伸長脖子細看。

只見那邊方陣中一個手持木劍,略顯單薄眉卻清目秀的少年正在專心練劍,一削一刺間略帶少年英才的意思。

揣摩著少年人懵懂的心思,夏翩躚心里好笑,嘴上不吐不快︰「姐姐來問你,是你這秦師兄厲害還是姜午陽,姜大師兄厲害?」

被夏翩躚一說,小姑娘面紅耳赤道︰「大師兄一代少俠自是強過百倍,可秦師兄練功可苦一絲不苟,假以時日也必定功成名就」

「哈哈哈哈」

夏翩躚听有趣,忍不住站起身來拍手狂笑,她這一笑引得廣場上練功的年少弟子紛紛側目。

真不知這是哪個院里的師姐笑的這般飛揚跋扈,簡直就是粗俗至極。

「功成名就你怎麼你怎麼不說你的秦師兄威震武林將來還要一統江湖啊?!!哈哈哈」

這當口,夏翩躚忽聞身後一聲歷喝︰「夏蓮!我讓你們自己練習‘踏雪尋梅’?不去用功,你們兩個反倒在這偷懶,這又是誰?給我轉過來!」

「我已經練好」

夏蓮話說到一半,只見這位方才還捧月復大笑的漂亮師姐在轉身之前面上突然一冷,陰狠毒辣的神情擺在臉上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看的她不禁心里猛打了個寒顫。

夏翩躚見來人面熟,可又想不起在那里見過,瞥眼一掃,只見這人吊著一只胳膊,腋下有傷。

「我當時是誰,原來是你!你叫什麼!」

夏蓮看的糊涂,這位師姐好生大膽,怎麼敢說連王俊杰王師兄都不認得,而且竟然還對他這般無禮!

王俊杰一眯眼看清了對面的女子,頓時沒了之前的勁頭︰「你你是夏你怎麼到少陽峰來了?」

「管得著嗎?小姑女乃女乃問你叫什麼呢!」夏翩躚顯然沒有跟他廢話的耐心。

不願在小弟子面前失了臉面,可又不敢不答,只听他小聲道︰「王俊杰」

夏翩躚逼上一步︰「大點聲!」

「王俊杰!我叫王俊杰!」

看著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樣子,夏翩躚笑︰「你剛才說什麼?」

「我叫王俊杰!」

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沖動,夏翩躚冷道︰「听不懂話嗎!之前那句,讓她練什麼馬踏飛燕?」

夏蓮接道︰「是踏雪尋梅」

夏翩躚︰「啊尋梅尋梅練給他看看!」

夏蓮倒也听話,只見她解下腰間木劍,腳下連踏三步一躍而起,手上木劍一拖一帶,自半空中在周身挽出一個劍花後,身形翩然下落,生澀中也算頗有清華之氣。

夏翩躚沖著王俊杰道︰「怎麼樣?好是不好?」

王俊杰窘迫的點點頭︰「挺好!」

夏翩躚︰「還有別的沒?」

王俊杰︰「沒了」

夏翩躚驚訝︰「你一天就教這麼點東西?」

王俊杰︰「貪多嚼不爛」

夏翩躚︰「你觀雲宮就這般誤人子弟,人家孩子要等多少年才能功成名就、一統江湖啊!滾滾滾!少在這礙眼!」

王俊杰︰「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說起來這里畢竟是觀雲宮吧」

伸手奪過夏蓮手中的木劍,夏翩躚道︰「不服氣?用不用小姑女乃女乃來給你使使這馬踏飛燕啊?」

王俊杰小心地看看了四周,發現並沒有幾個弟子看著這邊。

這簡直就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懶得和你理論!」王俊杰撇下一句話,疾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目送著夾著尾巴的王俊杰快速消失在眼前,夏蓮不解地問道,「這位姐姐,你是什麼人啊?」

夏翩躚一笑,報了自己的名號。

夏蓮面上突地生出了一層細汗,不由得退了一步,聞香七殺!

她年紀太小不知道嘴上要有個把門︰「你你就是那邪教妖女」

沒想到她竟然听說過自己,夏翩躚冷笑︰「這回知道怕了?」

不知該如何作答,夏蓮想走,卻不敢動步。

夏翩躚的笑意中帶著自嘲帶著失落,就在方才她還親熱的叫自己師姐來著;自己剛剛還幫她出了頭

邪教妖女!

四個字一遍遍反復的在心里翻騰。

既然世人都覺得你應該作惡,那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去欺負他們?

劈手折了手中的木劍,夏翩躚聲音一冷︰「滾吧!」

夏蓮一愣。

「再不滾,小姑女乃女乃就掏了你心!」

接著,小姑娘如蒙大赦,撿起地上的兩截斷劍撒腿就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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