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青松陌上塵 第六十一章 束縛

作者 ︰ 雨果1988

轉年正月,夏翩躚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利索了,可葉聲聞漸漸發現她開始不再追問自己吃藥的療程進度,更不明白她為何不張羅著要走。

她身體漸好,早已能跑能動,可那滿身的委靡之氣卻不曾漸去一分。

很多時候她總是眉頭緊鎖,擺弄這流火飛紅,不願意說話,葉聲聞以為自己能懂她的心意,覺得她這是沒了武功後的茫然若失,可他試過很多法子來逗她開心,她卻總是用象征性的笑容來敷衍,到了後來兩人常常共處一屋,卻半日也不見夏翩躚說上一句話。

心有余力不足,葉聲聞自打吃了方子天給的藥丸子後身上總是乏力,常常在夏翩躚屋里呆上半日,回去後就要把一日里其余的時間全部浪費在睡覺上。

到里天啟五年三月時,方子天在外面呆了將近半年才終于回府。

黃昏回到西廂房,剛推開門就見屋里立著一道紅影。

方子天一愣,半年不見,這女子越發瘦得厲害,鎖骨凸顯,下巴尖尖,同樣的衣服穿在身上明顯比去年寬了一圈。

「呦,我走的時候不是把去根藥的方子給藍蘭留下來嗎,怎麼?配成瘦身藥了?」

夏翩躚似乎是沒有了往日句句不讓的精力,上前一把就緊緊抓住了方子天的袖子,似乎唯恐他轉眼就會消失不見。

她眼內全是淒楚,口氣上也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他身上的鬼,為什麼還在?」

方子天一邊抽手,一邊解釋︰「這個世間上從來都是一物換一物,你刺了左丘辰一劍,老子解了你身上百香丸的毒,這還不夠嗎?」

沒了武功。可脾氣依然如初,夏翩躚吼他︰「可我們當初條件不是這麼開的!你憑什麼耍人,憑什麼說了不算?」

方子天一笑,淡淡地說︰「我一直說的很明白,左丘辰的項上人頭換你要的兩樣東西,可你從頭到尾只是刺了他一劍。」

「沒小姑女乃女乃那一劍,你以為你殺得了他嗎!」

「噓」方子天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如今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夏翩躚怔怔,看著方子天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胸中的怒氣化成了無奈和絕望。一瞬後,她看向方子天的眼中全是哀求。

方子天不為所動。笑說︰「你以為你那相好的現在還能把我的心掏出來?自從給他驅魔以來,我只是給他一直服食我常吃的、那由罌粟汁液提煉制成的藥丸,這東西除了迷暈昏睡之外,更有衰弱身心、消磨意志的做用,吃了這麼久的毒藥他現在怕是拿個大頂都費勁了。不論心智還是體魄都早已不能再負載龍鱗妖甲的邪力,那刺青現下對他來說。不過是身上的一塊死皮罷了。你如還想談條件?除非能活著把他的皮扒下來給我」

見夏翩躚听的傻了。方子天心里得意的不得了,嘴上連忙火上澆油︰「當時在城隍廟的地道我想跟你談條件,小姑女乃女乃問我憑什麼,如今反過來,我一樣要問你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要眼看著自己的女人在馬蹄子下變成肉泥,而你們就不能受到傷害?求我沒有用。人都是自個成全自個,他活不了多久了,你不是路子野嗎?你不是手段高嗎?想給他續命,就盡快開個我能接受的條件來。」

她眼楮里有漫漫潮濕。方子天卻只是淡淡地看著。

淡淡的看著她轉身,淡淡的看著她離開。

※※※

一連三日,整個督監府連不常露面的葉聲聞都發現了,這夏翩躚是時時刻刻都纏在方子天身邊,一步不離,拿出了一副狗皮膏藥往死里貼的架勢。

然而就在第三日,方子天卻主動開了個條件︰「我可以去給他治病驅鬼,也許治得好,也許治不好,治不好算你們倒霉,但治好了我都要收藥費。」

听了這口風,夏翩躚激動的心里怦怦直跳,低著頭稀里糊涂的道︰「只要你肯替他驅鬼,不管多少診金,我都弄來給你。只是我們現在身上沒有錢」她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從腰里抽出流火飛紅,交道方子天手里︰「這劍值些錢的,先押在你這。」

擺弄著指間的短劍,方子天笑得有些漠然。

看出他架勢不對,可夏翩躚又不明白他到底要說什麼。

「錢我不缺,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我要的診金是你的人,你要嫁給我。」

夏翩躚不能置信地看著方子天。

「你喜歡我?!」

他洋溢在臉上的笑容,就如三月里和煦的清風︰「你怎麼認為都可以,我不會介意其他人怎樣看我,我就是看不得別人比我活的更痛快,你不是為了救他什麼都願意做嗎,你不是說有些話一旦說出來就是一生一世嗎,我倒想見識見識,為了救他,你在這一生一世里究竟能付出多大的代價。」

就像是蜘蛛在戲弄著已經黏在網上,還又沒了翅膀的蒼蠅,可方子天卻懶得去欣賞她掙扎的表情。

在這一刻,她在苦笑中終于明白了,原來能束縛住一個人的東西,永遠都是那些心甘情願的牽絆。

「只要你點頭,我可以先給他驅鬼,不過他如今服食罌粟藥丸已經成癮,戒藥總是需要些時日,這事要是成了你嫁過來,而後至于他是走是留我不管,不過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小算盤向來打的精這誰都清楚。所以嫁過來之後我必須要有個能栓住你的法子,這法子就是如是你對我有個三心二意,或是學些個貞潔烈女上吊服毒,我下半輩子不干別的,天涯海角都會把他找出來殺了,而且肯定是最痛苦的死法。」

方子天一直都沒有看她,可夏翩躚只覺自己的全部心思在他面前已經一覽無遺,他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不打算留一條後路給她,求死都不行。

眼楮內有悲傷,有無助,更有深深的恨。

可方子天絲毫不在意,只是笑看著手中的短劍。

良久之後,他听到了房門拉開又合上的聲音。

※※※

不知在這一片寂靜中坐了多久。

他在一直冷笑。

冷笑地靜靜坐著,冷笑地凝視著手中的流火飛紅。

廂房內,夕陽的輝光漸漸褪去,最後只剩下黑沉。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一生所愛,遠隔白雲之外。

晝與夜總是在一瞬之間交替而過,年華就在這交替之中偷偷轉換,任你是誰也不能令其慢上半分。

恍惚間,青絲成雪,天下間就只剩下這一個對手,她手上沾的是他曲兒的血,她的存在是上天對他的嘲諷,就算她沒有了武功,他也一樣不會讓她得上一分便宜。

他微笑地站起身,雙手負在背後,短劍捏在指間,悠然穿過屋子,信步來到門外。

外面院子里月正當空,一個鮮紅的身影矗立在門前,凝固如黑夜里的塑像。

一團月華漫了上來,籠住了她的身影,照亮了她的眉眼,卻似是照不進她的那顆心,更照不明那顆心里的千頭萬緒。

停住腳步,方子天靜靜地看著夏翩躚,等著她先說話。

「我嫁。」

那一縷聲音,微弱、黯淡,像是從將死之人嘴里飄出來的一樣,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方子天不喜不怒,走了幾步,站到夏翩躚面前︰「大聲點,笑著再說一遍。」

夏翩躚仰起頭,盯著他︰「只要你能讓他活著,我嫁」

方子天伸手,作勢去撫弄她細女敕的面龐。

夏翩躚一聲不吭,她縮了縮,卻沒有躲開,而後一動不動地任由他在自己臉上肆意擺弄。

掌下的面龐如瑩玉雕成,也如玉一般毫無溫度,若非在掌中柔軟平滑,則便像是無生命的物件。

俏顏在手,方子天卻不喜反怒,道︰「我娶你可以,但你當不了正室,只能做個賤妾。」

城池盡失,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有一件事我要先說明你不能告訴他我為了救他才嫁給你的。」

方子天冷笑譏諷︰「你怎麼這麼多要求?明明能在人家心里立牌坊的事,還非要當個婊子。」

夏翩躚的唇已經被自己的牙咬出了血。

「明年開春我叫藍蘭挑個好日子,到時候一定大操大辦讓你風風光光的過門。」

夏翩躚只說了一個「好」字,便一刻都不想逗留地迅疾轉身而去。

靜站在院子里,方子天一動不動。

庭院中冷月寂寂,唯有夜風陣陣,一時簌簌,一時又悄然無聲。(未完待續……)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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