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紫川煜坐在正位,柳渺希坐在側邊。這種感覺有點怪,好像她已經成為了侯爺府的女主人。
柳渺希低著頭扒飯,假裝忽略這種異樣。
紫川煜眯著眼,神情像是狼看著羊,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滿足,有些小凶猛,又有些小幸福︰「希兒,提早適應適應是好的,你早晚會習慣。」
柳渺希一張臉埋在碗里,此刻像被按了暫停鍵。適應?習慣?自她那天表明心意後,紫川煜整個人都瑟得不得了,這讓柳渺希十分不爽。
她調整了下狀態,化被動為主動。柳渺希揚起頭,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拘謹。
「侯爺也得做好心理準備。」柳渺希神采飛揚,略帶挑釁。
紫川煜笑︰「本侯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可是天天盼著娶她進門的那一天,掀起紅蓋頭的那一刻。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柳渺希是他紫川煜的。
「哦?」柳渺希挑了挑眉,「自古男主外女主內,我一旦成了這府里的女主人,侯爺只要一踏進這道門,就要听我的。侯爺可做得到?」
紫川煜不服,他只听過出嫁從夫。可對上柳渺希威脅的眼神,他有些退卻。畢竟柳渺希還沒有過門,他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讓她松口。他的大計豈能毀在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上。他想了想︰「可以,但是出了門你就要听我的。」
柳渺希欣然應允︰「那是當然,我豈是那些不分場合,在外面也不給夫君留面子的潑婦?」
紫川煜甚感安慰,他的小—嬌妻雖然難調—教了些,但還是很知禮數的。
「不過……」柳渺希一個轉折,「侯爺可要想清楚,在外面多久始終是要回家的。希兒听侯爺的,為了早日適應以後的生活,好好琢磨了幾條家規,侯爺可以听听。」
「第一,每日下朝後必須準時回府。遲歸幾時,回來拿上算盤在院子里便跪幾時。以侯爺的武功,尋常的跪算盤簡直是侮辱了侯爺的體力。所以希兒稍作改進,在算盤上打上侯爺要跪的時辰,侯爺可以虛跪著,只要一使力跪了下去,數字被打亂,重新計時。」
「第二,事事以夫人為先。如果在外面給我氣受,侯爺回到院子後便換上女裝,我們互換身份在府里上下再重演一遍,全當娛樂。」
「第三……」
紫川煜冷汗涔涔,急忙打斷她︰「好了好了,內外本侯都听你的!」紫川煜妥協,不過婚前美人魚,婚後紅燒魚。等柳渺希過門了,他再好好爭取人—權。紫川煜陰險地想。
柳渺希豈會不知道他的後招?她才不怕,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治誰。
二人各懷心思,這頓飯吃得凶險。
當天,陸東城送來了信,已經找到劉媚,人被扭送官府,請柳渺希作為原告出席。
這陸東城的效率倒真是高,柳渺希非常滿意,一同叫上了鳳來的伙計去听審。
案情是這樣的︰陸東城zhua到了縱火者,並有多名目擊者指證。但縱火者卻不是劉媚,而是劉氏布店的一個伙計,姓張。他聲稱是受劉媚指使,可劉媚不承認。
張伙計害怕得連說話都打結,一看就是個老實人,很難想象他竟然能做出殺人放火的事。
「是劉掌櫃慫恿我的,是她,是她……」張伙計渾身哆嗦,只知道一個勁將劉媚推出來。
劉媚咬牙,男人都是這副德行。在chuang上的時候山盟海誓,一到生死關頭,什麼上刀山下火海早拋到了腦海。張伙計一直愛著劉媚,但在以前無異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自己也只敢在晚上的時候偷偷意瑩,想象著劉媚躺在他的旁邊……
他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夢想成真,劉媚竟然主動投懷送抱。對于他,這真的就像一場美得不真實的一晚。在這樣的刺激下,他腦子一熱,受了劉媚的鼓動,放了那兩把火。他沒有對劉媚說謊,摟著她的那一刻,他真的覺得死了都願意。
男人在荷爾蒙的刺激下,幾乎沒理智可言。這也是大多誓言都在chuang上誕生的原因,可保質期卻和他們的快—感一樣短暫,激—烈但轉瞬即逝。那個時候,男人未必在撒謊,只是他們自己先被荷爾蒙騙了。
殺人放火是砍頭大罪,如今身在公堂,張伙計才清醒過來。他還有六十多歲的老母要贍養,為了一個女人的一晚,斷送這一切,他都不明白當初他是怎麼想的。
劉媚辯道︰「張伙計為了逃過死刑才誣指我。實不相瞞,張伙計一直妄想得到我。為了討我的歡心,他幾次揚言要幫我出頭。我勸過他很多次,不要沖動,沒想到最後還是犯下了大罪。」
劉媚根本顛倒黑白,張伙計是說過幾次說要出頭的話。但以他的能耐,不過想在自己愛的女人面前表現表現,逞口舌之快罷了。放火之事完全是在劉媚的蠱惑下做的,可張伙計狡辯就沒有久經生意場的劉媚那麼靈巧了。
他只是不斷搖頭︰「不是,不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柳渺希皺眉,直接指向劉媚的證據只有張伙計,這樣下去怕很難坐實劉媚的罪名。
主審大人問︰「可還有其他人證物證?」
柳渺希也期待地看向陸東城,陸東城搖搖頭︰「本案所有相關人員都已經傳喚上堂。」
柳渺希心里一陣惋惜,難道今天要放過劉媚?其實陸東城能在三天內找齊這些人已經很不容易,劉媚又是口頭煽動張伙計。張伙計當時沒留心眼,保存證據,現在只能光靠兩張嘴誰也說不清。
劉媚嘴角一彎,得意地看向柳渺希和王鳳。哼,就憑張伙計這個廢物想治她的罪?
主審大人宣判︰張伙計殺人放火,證據確鑿,罪大惡極,處以死刑。
張伙計痛哭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真的是受人唆使,小的不是主謀……」
哪個死刑犯都那麼說。知府大人已經見怪不怪,臨死前懺悔的凶徒多了去,可有什麼用?這就是律例。人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該想到後果。
主審大人一拍驚木堂,正要宣布下堂,陸東城阻攔道︰「慢!」
知府重新坐回位置,疑惑道︰「陸掌櫃對此案可還有什麼異議?」
「東城沒有異議。但是……」陸東城不緊不慢道,「今日我要請大人做主的不僅是這樁放火案,還有七年前一件殺人案,劉媚的父親劉實之死!」
劉媚像突然被人按中哪個法門,猛地回身,沖陸東城吼道︰「你胡說什麼!我父親是死于意外!」這個男人上次如此羞辱與她,現在還想置她于死地,是為了討好王鳳那個女人嗎?她恨,如果是鳳來的那群人,她無話可說。但陸東城湊的什麼熱鬧?
知府仔細回想,依稀還有點記憶。當年那件案子也是他審判的,仵作的報告寫得很清楚,劉實乃突發心疾而死,沒有可疑。但是陸東城豈是信口開河之人?
「陸掌櫃此話怎講?」主審大人看在京城第一首富的面子上,耐心問道。
「請大人傳證人李娟,一切明了。」陸東城xiong有成竹,這件事他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
劉媚心劇烈一顫,李娟乃是她的生母,可她們之間的母女關系十分復雜,因為七年前……
李娟一上來,劉媚便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不在鄉下好好呆著,來這干什麼?
李娟下意識地縮起腦袋,神情緊張。
柳渺希一開始不知道陸東城搞什麼鬼,現在看來的確蹊蹺。一個母親竟然如此怕自己的女兒?
陸東城低頭道︰」李氏,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劉實雖然沒有給你們母女富足的生活,但對你們也是照顧有加。他已經蒙冤七年,你忍心讓他一輩子都這樣白白枉死?「
李娟想起七年前的那一幕,依然深刻。這麼多年來她備受煎熬,早已身心疲憊。尤其是劉媚生意失敗後,連承諾的每月贍養費都不往老家寄了,大有不管她死活之意。是啊,她的心那麼狠,怎麼會管她的生死?
李娟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道︰」我夫君是死于心疾,但卻是劉媚逼的。當年,劉媚想偷走家里最後一點錢去做生意,被劉實發現。兩人起了沖突……「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們父女吵得有多激—烈,劉媚把多年的不滿都發泄出來。」留著這點錢干嘛,又去買顏料,買畫紙?這幾年我們母女過的是什麼日子,連肉的味道都早就不知道了。你還是不是男人?你這種男人就不該娶妻生女!「
劉實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跟他這麼說話︰」我再沒用也把你拉扯到這麼大,我自己的錢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你個逆女,這里的一分錢你也別想動。「
劉媚又哀求道︰」父親,求你了,就把錢給我吧。這次是個非常好的商機,我有信心掙好幾倍回來。到時候我們就能買肉,買新衣服,還可以換新房子,真的。「
劉實一個搞藝術的,對這些投機的事自然排斥。要不然他也不會畫了這麼多畫,還那麼窮。尤其是劉媚一個女兒家,不務實,老想這些有的沒的,特別容易被騙。
劉實語重心長道︰」媚兒,你听父親的。你一個女兒家老在外面跑太危險。家里的事你不用擔心,等爹爹把那幾幅畫賣了就給家里買肉。「
劉媚一听劉實的話風,又凶狠起來︰」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給了。就你那畫錢,買人家不要的骨頭嗎?「她說著就要搶。
劉實被劉媚氣得不清,一把推開她,氣血上涌,自己身子一顫也支在桌子上不停喘氣︰」你……你……你個逆女……「
這是劉實的老毛病,劉媚再清楚不過,有次病發還差點死過去。她試探地問︰」爹,你毛病又犯了。「」還不是被你……害的。「劉實有氣無力,」快,快給我拿藥。「
李娟一直在旁邊苦勸他們父女無果,見到這個場景,立刻跑去拿藥。可等她再回來的時候,門竟然反鎖了。她急道︰」媚兒,你干嘛?你讓我進去?你父親沒有這個會死的!有什麼事等你父親好了再說。「」娘,你不要管。「劉媚並沒有開門。」爹,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畫作吧。「她說完狠狠將畫紙撕碎,踩在腳下,」你不是睡覺都抱著它嗎,你不是很寶貝這些廢紙嗎?「」你……你……「劉實氣息越來越微弱。」擋我者死,誰都不例外!「劉媚發狠道。
李娟在門外听得真真切切,等到門開的時候,她只看到劉實瞪著雙眼,躺在地上。
劉媚一把zhua住李娟的胳膊道︰」娘,現在就剩下我們倆相依為命了。你不想連我也失去吧。我會掙大錢,讓你過好日子。現在叫官府的人來,就說父親暴斃而亡。「
劉媚的狠戾絲毫沒有褪去,李娟相信如果她不同意,她對自己也不會手軟。這是她的女兒嗎?李娟在巨—大的震驚和害怕中木訥地點點頭。
這個秘密,一藏便是七年。」啊!你胡說八道,她們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樣誣陷自己的親生女兒!「劉媚站起來就要去推李氏,」你和蛇蠍心腸的女人,去死,去死!讓你冤枉我!「她的手狠狠掐住李氏的脖子,但被幾個衙役一齊上前掰開。
知府大怒︰」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囂張,對自己的生母下手!「劉媚凶狠的形象躍然于前,而且李氏不比張伙計,她的指證可信度本就非常高。而且事情的經過她說得一清二楚,和記錄檔案上的各種細節相吻合。」劉媚喪心病狂,大膽弒父,駭人听聞。本官宣判,處以死刑,擇日問斬!「
劉媚被衙役控制著還不斷掙扎︰」你們都害我,你們都害我。「
柳渺希走到她的面前,勸道︰」事已至此,你說什麼都沒用。就是可憐了張伙計,替你被黑鍋。其實你少認一樁,多認一樁,結果都是一樣。你都死到臨頭了,還不願做一件好事嗎?「
劉媚哈哈大笑,是啊,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不如讓痛快些。」是,劉實是我逼死的,他活該,他有顧過我的死活嗎?他的眼里,只有那堆廢紙!別人家的孩子各個有那麼多好吃的,我卻連溫飽都做不到。我要這樣的父親有何用?「
李氏痛心道︰」你父親確實太熱愛畫作了,可他也是愛你的。那筆錢本來是留著給你買新衣服,你父親和我商量,這幾個月休筆,去外面做工搞點錢。他不善于表達,人又老實,沒什麼能耐,但他是有想著改善我們的生活,只是他的畫作一幅比一幅廉價……「
劉媚冷哼一聲,顯然並不領情。
她轉而沖向柳渺希︰」張伙計是我指使的又怎麼樣?不就是一死。我劉媚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店鋪,沒有了尊嚴,沒有了名聲,我活著干什麼。可恨的是那把火沒有燒死你們。不過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哈哈,哈哈……我不會放過你們的。那是我劉媚的,那都是我劉媚的!「
柳渺希絲毫不懼︰」不要以為全世界都欠你的。你父母生你養你,已是天大的恩惠。你卻反怪他們能力有限。你一手創建劉氏布店,更加說明人可以靠自己的雙手致富。你沒有享受到的,你後代可以享受到。其實以你的能力,只要本分經營,一樣可以有不錯的成績。但你走偏了,妄圖用坑蒙拐騙走捷徑。你自己心理問題,掙再多錢都彌補不了童年的遺憾,所以你只能成為一個不惜一切瘋狂斂財的工具。那些產業不是你的,是你騙來的。「」不,我沒有做錯,如果我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我不會變成今天這樣。為什麼同樣是人,從出生的那一刻有的人就已經是天堂,有的人卻要在地獄掙扎,只求月兌離苦海。我一個女人,不做那種事怎麼走到今天!你以為我想嗎?我要是個千金小姐我需要委身給陳尚書這種老男人?每次和那些臭男人做,我都想吐。可我沒有辦法,我是沒有辦法的。「劉媚被人押下去,還是想不明白。怪天怪地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極端,她便是能逃過這一劫,也永遠不會幸福。因為她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柳渺希搖搖頭,人什麼都可以選,唯有自己的父母不能選。為此痛苦一生,實在是與人無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