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玉靠在床榻上,不遠處對著一面梳妝鏡,可以隱約看到銅鏡里的身形,有些陌生又有些意料之中的釋然。♀
鏡中的女子大約也就十*歲的模樣,梳著兩把頭,妝容精致,眉眼間與她原本的樣貌有四五分相似,卻遠比她要英氣驕傲得多。
想到她與那位福晉同時落馬,又都被叫做小玉兒,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這一切,如今她二人相貌有些相似,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想什麼?」多爾袞不知道何時走了進來,剛才他似乎也去洗漱了,換了一身藏藍色馬褂,劍眉星目,倒是俊挺得很。
「爺。」秀玉慌忙直起身子,不想牽扯到了傷口,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
多爾袞嗤笑了一聲,道︰「小玉兒從來不在我面前這樣規矩的。」
秀玉手足無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行了,你還傷著,不用多禮,我先與你說一說小玉兒的習慣,免得在下人面前露出馬腳。」
「是。」秀玉坐在榻上,不方便行禮,便勉強俯了俯身。
「小玉兒是西院大福晉的佷女,脾氣臭得很,誰也不敢惹她,你也不用拘束,你要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別人才會覺得奇怪呢。」
秀玉抬起眼,見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眼神,心里尋思了下,張了張口,猶疑地吐出三個字︰「多爾袞?」
多爾袞一愣,看著那雙忐忑如同小兔的眼,竟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小玉兒若是用這樣含羞帶怯的語氣喊我,只怕大汗都要以為她生病了!」
秀玉秀面一紅,心下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他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看樣子這位爺平日里也不是難相處的人;憂的是,那自己的福晉下落不明,這位爺似乎並不放在心上,可見這位福晉在這位爺心中的地位如何了。
秀玉難免想到了那些野史,莫非這位爺心里真的念著那位孝莊太後嗎?
「平時的時候,小玉兒倒是喊我名字為多。」多爾袞點頭道。
「那若是有外人的時候,便得罪了,還請爺莫怪罪。」秀玉微一頷首,提前請罪。
多爾袞嘴角微揚,繼續道︰「小玉兒性格活潑,偶爾……偶爾刁蠻。」
「她自小在四哥四嫂身邊長大,就是出嫁後也時常出入宮廷。」
「小玉兒和……和西側福晉的關系並不好。」說到這里的時候,多爾袞不由自主地看了坐在他對面的少女一眼。明明是一樣的容貌,氣質卻有很大差異。若說小玉兒是嬌蠻囂張,眼前這位則擁有一雙沉靜慧黠的眸子,偶爾流露出屬于少女的嬌羞與怯弱,而這,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宮里的那個女子,那個在他心上刻上了重重痕跡的女子。
這也是為何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察覺出不對勁的原因。兩個人的差距太明顯了,熟悉小玉兒的人幾乎都能夠一眼看穿二者的不同。小玉兒活得簡單肆意,從不會流露出如此沉思的神情,更加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笑就笑,哭就哭,有時候簡單得讓人羨慕,有時候又直率得惹人生厭。
他喜歡的,是玉兒這樣聰慧的女子,笑靨如花,蕙質蘭心。
秀玉抬頭看著多爾袞,略微有些不解。她並不十分清楚他所說的西側福晉是誰,她雖然念過書,但是也沒那本事將大清幾百年的歷史都背下來,也就記得那幾個名人罷了。
看他神色有些莫名,秀玉心中便猜測原來那位福晉大概是個容易得罪人的,好似與那西側福晉關系十分緊張似的。
多爾袞看著她,只是有一分相似而已,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頓了頓,壓下心中煩悶,他又繼續說起了該注意的事,別的倒還好說,只是小玉兒是蒙古人,但是秀玉卻只會滿語和漢語,這蒙古話是一句也不會說。而在府里倒還好說,進了宮卻是不得不說蒙古話的,畢竟宮里後妃大部分都是蒙古人啊,尤其是她那位身為西院大福晉的姑姑,幾乎只說蒙語。
「爺,只怕……只怕得麻煩您了。」秀玉抬起頭,嘴角輕勾,臉上神情誠摯而歉然。
總不能給她找個蒙古老師吧?這來自科爾沁的格格不會說蒙古話,開什麼玩笑!
多爾袞嘆口氣,認命了,既然是他自願留下的麻煩,那麼就由他親自解決吧。「左右我近期也不急著回軍營,你認真點學,起碼得會些日常的。」
秀玉松了口氣,感激一笑︰「多謝爺!」
多爾袞見她笑容燦爛,神采飛揚,心中一恍,忙道︰「對,就是這樣,小玉兒笑起來就是這樣!」
秀玉忙看向銅鏡,見鏡中少女眉眼如畫,顧盼神飛,暗暗記下,試著再次露出這樣的笑容。
多爾袞見她扯著自己的嘴角,一絲不苟地練習著,面上笑意不由加深幾分。這丫頭性子單純,想
來是被沒經過什麼事,還跟個孩子似的。
「跟我說說你那里的事吧。」他看著她,淡淡開口。
秀玉便撿著不容易犯忌諱的事說了些,多爾袞沉默許久後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小玉兒到了你家,應該不會受委屈吧?」
秀玉眨著眼楮看著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阿瑪雖然更疼富察.秀雅一些,但是她有疼愛她的額娘和大哥。
只是她也沒辦法忘記那個想要她命的庶姐和她那個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娘。委屈?這世界上哪里有永遠不受委屈的人。
多爾袞也不等她回答,自顧自言道︰「她那種性格,到哪里也不會委屈了自己的。」可是腦海里又忍不住浮現出她因為自己而哭得滿臉是淚的模樣。全天下能讓小玉兒覺得委屈的人大概就剩下他了吧?如今他不在她身邊了,她也該活得肆意了吧?
秀玉看著他悵然若失的樣子,覺得自己還是保持沉默的好。總覺得這位爺和他那位福晉的關系有些叫人模不著頭腦,若說恩愛吧,得知妻子離奇失蹤,他又怎麼會沒有像一般丈夫那樣該流露出的心痛呢?若說不在乎吧,又細細問了許多她家的情況,看這樣子似乎很是擔心那位福晉的處境。
倒是多爾袞自己說了原因。「我與小玉兒自小相識,但是……」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把她當做妹妹而已。」
原來是強扭的瓜不甜啊,難怪會如此了。秀玉斟酌了下,開口道︰「爺您請放心,有額娘和哥哥在,應該不會委屈了福晉的。」
多爾袞點頭道︰「這樣最好。」他看了她一眼,蹙眉道︰「這些日子你先不要出門,我會和宮里說你落了馬需要養傷,暫時不能去宮里請安。」
秀玉自然是求之不得。
多爾袞囑咐那兩個新來的丫鬟好好伺候她後便離開了,臨走前留下一句‘晚上我再來’,嚇得秀玉僵了半天,後來想到他說過要親自教她蒙語,這才釋然。
秀玉睡了一整個下午,也沒人敢來打擾她。日暮西下,等醒來的時候屋里已經黑了大半。
多爾袞安排的丫鬟,一個叫烏納西,一個叫姬蘭,見她醒了過來便上前詢問︰「福晉,可是要擺晚膳?」
秀玉擺擺手︰「等爺來了再擺。」
「擺膳吧。」秀玉話音剛落,外間就傳來一清朗男聲,正是多爾袞。
他大步走了進來,見她呆呆坐在床頭,不由蹙眉問道︰「怎麼了?」
秀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睡得腦袋有些沉。」其實是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太多,她方才還以為自己是在家中,見到他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早已經來到幾百年前。
多爾袞並非心胸狹隘的人,他對小玉兒惡言惡語,無非是因為她冒犯了他心中的那個人,而眼前這人,雖然是小玉兒的身子,卻絕對不會也不敢說出那些讓他暴跳如雷的話。這也是為何多爾袞還肯給她好顏色看的原因之一。
也許這樣也不錯吧,小玉兒可以在異世重新開始,而他也不再需要面對一個咄咄逼人的福晉。他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現在這個‘福晉’,夠聰明夠識時務,可是乖巧听話的很。
因為她傷了腿,多爾袞就讓人把飯桌擺了進來。用膳時,多爾袞並沒有讓人伺候,他還有許多話要交代給秀玉。「小玉兒平日里愛吃這幾樣,而四哥喜歡這些,四嫂偏愛這些,最不愛這些……」
多爾袞將小玉兒可能會見到的那些人的習慣也一一告知她,秀玉則是飛快地記憶著,到後來實在太繁雜,索性拿了紙筆寫下來。
「大汗喜米兒酒、白肉火鍋,口味偏咸,不愛甜食。大福晉尤愛撒糕、沾豆糕,少食肉。西大福晉愛蜜餞,但是不喜橄欖,禁食魚鮮類……」
多爾袞看她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就這樣坐在那里,神情淡然,此時的氣韻倒更像四嫂些。搖了搖頭,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一笑,早先覺得她與玉兒有些相似,大約也是錯覺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盼著玉兒能在夜里與他在夢中相會。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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