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半路,季安逸才想起一個事,現在大家都恨不得把一天當成兩天用來搶收,他把劉阿麼拉走,這一時半會的應該是回不去的,少說也得一兩個時辰,對于一個成年勞力來說,這點時間可以干不少活,尤其現在時間緊的很,就怕老天突然變天,這炎夏的天,就是女圭女圭臉說變就變,就算是經驗老道的老人,也有看錯眼的時候。♀
他去田里喊劉阿麼,依著劉阿麼的性子,肯定會跟他回來,可到底還是有些不太妥當。
這般想著,季安逸停了腳步,頓了頓,轉身飛快的朝著家里跑。
就讓呆子去替一會劉阿麼,也就一兩個時辰,晚上他給呆子做好吃的。
日子需要用心經營,鄰里之間的情誼更需要用心經營,遇著真心相待的鄰居,不容易。
就拿這事來說,他若不讓呆子去替劉阿麼,也不會有什麼事,但,若日後一直這般行事,這情分吶,自然而然的就淡了。
他現在讓呆子去替劉阿麼,劉家心里會很歡喜,覺的他很懂事,他在他們心里的位置會很自然的高出一二分。
日後一直用心經營著,兩家的人情誼,就如那酒,時間越久味越香醇。
「媳婦。」見媳婦跑著回來,額頭都出汗了,喘著粗氣,王小二有模有樣的學著,到了屋後提了半桶井水,倒進了臉盆里,端放到了桌上,咧嘴樂呵呵的看著媳婦傻笑。「洗,洗。」
季安逸也跟著呵呵的傻笑,洗了把臉,整個人舒坦些了,他拉起呆子的手,緩緩慢慢的跟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反正,他都說了。
說完,就進雜物間拿了草帽和收割刀,又打了一壺井水。
想起井水清涼甘甜,劉家雖帶水了,可這會兒,壺里的水怕都有些熱了,日頭也著實毒辣了點。
便抱了個干淨的罐子,裝了一罐子水。
倆人手拉手的往劉家地里走。
到了劉家地里,季安逸把來意說了說,劉阿麼很爽快的停了手里的活,打算跟他回去,看看到底是出什麼事了,關于王小二過來替活的事,劉阿爹也沒多說什麼,笑呵呵的應了。
「渴了記得喝水。」走之前,季安逸特意囑咐了句。
王小二看著他,黑亮亮的眼楮里,滿滿的全是笑意,顯的好歡喜。
劉家大阿哥在旁邊看著,接了句。「季哥兒寬著心,我會看著小二的。」
季安逸听著,笑著點了點頭,又說了句客套的話,便與劉阿麼往回走。
「你這急慌慌的過來,有甚急事?」走遠了些,劉阿麼小聲問了問。
定是有急事,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找過來。
季安逸想了想,簡短的把老麼麼過來的事,著重點說了說。
才說完,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屋門口了。
季安逸趕緊提了半桶水,先讓劉阿麼洗把臉,多少也能舒坦些。
「這事說起來……」劉阿麼頓了頓,過了會,才嘆著氣說。「就話長了,這是一段孽債吶。」
那老麼麼夫家姓付,村里人都喊他付老麼麼,是當年,付虎從外面帶回來的,付老麼麼本身的情況,除了付虎誰都不清楚。
付虎並不是本村人,是後來落戶在河溪村的。
有一年,有只大貓,不知從哪方深山過來,出現在了猛虎峰。
村里的人都急瘋了,夜里都不敢睡,最後,由村長提意,大家伙一起出錢,到鎮上請能人過來,把大貓趕走或打死。
請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付虎。
這付虎別看才十九歲,卻長的人高馬大,比村里的最健壯的漢子,都要強上兩分。
這人長的結實,也不是白長的,身手還很了得。
那大貓就被他給打死了,那皮子現在還掛村長家里呢。
這事過後,付虎說喜歡河溪村,想落戶,村里人都特別歡喜,有這麼一位能人在,他們心里都踏實了。
如此這般付虎就落戶在河溪村了。
他對地里的事一概不知,就當了獵戶,靠進山打獵掙錢。
他這人性子豪爽,若得了野豬,他都不會賣鎮上,直接分給村里人,換些麥子大米蔬菜之類的,平日里,誰家有活要幫把手,他正空閑就會過去。
本來因著他的身手,村里人都挺喜歡他的,這住下來後,再看他的性子和行事,村里人就更喜歡他了,一點也不排斥他這個外來戶,待他都很親切和善。
有些刺頭,畏懼他的身手,倒也不敢在背後使壞。
二十四歲那年,付虎特意跟村長說了句,他要去外面走走,最長一年最少半年就會回來。
半年後,付虎回來了,身邊跟著付老麼麼,此時的付老麼麼,肚子微挺,明顯有了身子,看著約模有三個月了。
在村長及村里人的好意下,付虎和付老麼麼熱熱鬧鬧的成了親。
五個月初還未到六個月,付老麼麼的肚子應是剛八個月,也不知怎的,起床時,雙腿著地正要起身,這腿抽筋了,突然的疼痛,讓他整個人倒在了地上,然後,他發動了,提前生下了付小哥兒。
有了家,有了媳婦哥兒要養,付虎也開竅了,知道了錢財的重要性。
為了讓媳婦和孩子吃好的穿好的,日子過的舒坦些,他更加賣力的進山打獵。
周邊的山,都是空山,沒什麼野物,要進山打獵,只有尋著猛虎峰一路翻山越嶺,進人跡罕見的深山老林,才能打著野物尋著值錢的山珍。
付小哥兒七歲那年,生病了,他原就是早產,身子骨比一般孩子要弱上三分,付老麼麼心疼付小哥兒,一直精心細養著,又因一直未再有懷孕,對付小哥兒就更為疼愛了,也越發的嬌養著。
付小哥兒這一病,身子原就要弱些,又一直不太走動缺了鍛煉,普普通通的發熱,到了他身上就顯的格外嚴重了。
好不容易付小哥兒身子利落了,家里的錢財卻是花光光了,付虎決定進深山打獵,掙點錢好過年。
這回的病,嚇壞付老麼麼了,他听了大夫的勸,也不再嬌養著付小哥兒,適當的放他讓他跟村里的孩子玩玩。
付虎在村里人緣好,付小哥兒長的好看,白白淨淨的,村里的孩子都願意帶他玩,付小哥兒卻不知怎麼的,就喜歡跟著不太愛說話的季谷身後,像條小尾巴似的跟上跟下。
季谷雖不太愛說話,看著年紀只有八歲,卻是個穩當的,身後跟條小尾巴,也知道他身子不太好,對他就格外照顧了些。
付小哥兒就越發喜歡跟著他玩,臉上總是洋溢著燦爛的笑,臉紅撲撲的,整個人都鮮活了好幾分,付老麼麼瞧著,心里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也就跟季家走的格外近了些。
付虎進山半個月,出來時,不僅把付老麼麼和付小哥兒嚇壞了,村里的其它人都給嚇壞了。
他的胳膊掉了一條,右腿大腿少了大塊肉,其傷深可見骨,其余大大小小的傷,更是數不清楚,他走到了家門口,還未進屋,卻是……卻是沒能挺住,斷氣了。
看著丈夫的慘狀,和身旁的野物山珍,付老麼麼當場就暈了。
這付虎是吊著最後一口氣,把用生命換來的東西,硬生生的一路帶回家,他也知道,自己若死了,家里的媳婦和孩子,這日子怕是不好過,大約他還有些想法的,卻是來不及說了。
付虎死了,當時的情況,村里人大多數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這條硬漢,心里的一些想法。
他最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媳婦和孩子。
想到這些年,付虎在村里的所作所為,當天,村長就開了會,全村大人必須到場。
商量的自然是付老麼麼和付小哥兒的事。
付虎的喪葬全村一起幫著給辦了,這是條漢子啊!是條硬漢!
付老麼麼和付小哥兒的口糧,各家各戶都多少出一點,待付小哥兒招了上門夫郎,這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至少其它的,再多就沒法幫了,日子還是得自己過,別人幫一回是幫,總不能幫一輩子。
河溪村的日子,雖不是很艱難,卻也不富裕,家家都有一堆事,能每年出點口糧,已經很不錯了。
在村里的幫助下,付老麼麼帶著付小哥兒的日子,過的也不算難,付老麼麼的酸果腌的很不錯,在鎮上賣的不錯。
只是,家里少了頂梁柱,到底還是要不同些。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村里人對他們家的態度,在隱隱發生著變化,日子越長越明顯。
旁家付老麼麼倒也沒什麼感覺,可這這季家……
付小哥兒已經九歲了,那季谷也十歲了。
有些事,他不得不多想些想遠些。
這季家的態度,怕是成不了事了,他家要招上門夫郎,季家肯定不願意讓季谷過來,其實,若季家願意,付小哥兒又喜歡跟季谷處著,他也不介意,他家哥兒嫁過去的。
只要哥兒過好了,他自己倒是無所謂,獨自過上兩年,看著哥兒生了孩子,日子舒坦了,他就去見阿虎,這麼兩年,他心里頭一直想著念著他,就是放不下哥兒,不敢去見他罷了。
付老麼麼有這樣的想法,他想探探季家的口風,便上門去隱約的說了說自己的意思。
卻不料,季谷的阿麼很直接的說,季谷打小就訂了女圭女圭親,對象是他大舅麼家的堂佷。
後來……後來,後來全是孽債啊!
季谷進山尋些蘑菇野雞什麼的,付小哥兒攔在了他面前。
這已經是四年後的事情了。
那年,不知怎麼的,兩家人就不準他們兩個來往了,這次,是付小哥兒好不容易跑出來的,他阿麼要把他嫁人了,嫁到別的村去,很遠很遠,以後,怕是再也回不來了,有些話,他想問,他就想問個清楚。
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村里人沒有人知道。
那天,付小哥兒死了。
被藤蘿絆倒,撞到了樹上,緊接著,整個人一直滾啊滾,最後,再一次撞到一棵樹前才停下來,當場就吐了血,在季谷的懷里斷了氣。
付老麼麼瘋了,他抱著付小哥兒的冰冷的身體,目光陰森森的看著季谷,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然後,有一天,他找上了季谷,讓他娶柳銀,他是當著季家夫夫的面說的,聲音很平靜,目光冷冷的看著季谷。
柳家的名聲,就算隔了兩個村,河溪村的人都多少听說過。
這家人又摳又省都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形容了,簡直就是沒法一起過日子。
農村人大多數都有些節省的習慣,知道得來不易,從不浪費。
但這柳家卻是……
知道柳家為人的,說起柳家,都只會搖了搖頭,沒了下文。
付老麼麼這是,不想讓季家有好日子過。
說完這句,付老麼麼又留了一句話︰付哥兒在天上看著你呢。
季家夫夫嚇壞了,怕兒子真做傻事,付老麼麼走後,他們一直勁的勸著他,可是,當天夜里,季谷還是走了,拿了家里的錢財,連夜去了八里屯柳家。
季谷和柳銀成親了。季大舅麼知道這事後,氣的直罵季阿麼,還說以後沒事,讓他別回來了。
季阿麼听了這話,一路哭著回家,當晚就發了高燒,大約是被連二接三的事氣壞了,心灰意冷少了救生意識,第二天天剛亮,季阿麼就去了。
付老麼麼知道這事後,大清早的過來,說了好些刻薄的話,季阿爹听著,兩眼一翻口吐白沫。
「你阿爺沒過多久,也去了,你大伯的性子,從那以後,就徹底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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