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密密麻麻的飄著,像起了場大霧,白茫茫的一片,刮著風,風里夾了寒氣,稍帶冷意。
大黃和小黃安靜的縮在屋子里,母羊趴在屋檐下,並沒有進屋。
張三哥兒細致的教著季安逸如何量尺寸裁剪衣服,這步不算太難,學了有四五天,基本模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就是穿針引線得縫制衣服,這才是真正的考驗人。
「季哥兒你別緊張,別死死的捏著針,就這般輕輕松松的拿著,它不重不會掉的。」張三哥兒笑著又提醒了句。
他覺的拿針很容易,怎麼到了季哥兒這里,就變的好困難了?他挺想不明白的。
「季哥兒就缺了這根筋。」縫好了一件小衣服,王寶兒咬了線,邊仔細看著衣服邊接了句。
前幾天季安逸說想跟張三哥兒學制衣服,正好最近不忙,王寶兒想著也該給孩子準備小衣服小鞋子等物了,便跟季阿強說了聲,當天他就進鎮買了較為細軟的布料回來。
「都看看,不刺手吧?」自個模了遍還不放心,王寶兒讓張三哥兒和季安逸都過來看看。
他縫的很細致緊密了,就怕刺著孩子。這小衣服比大人的衣服難做多了,看著才小小的一件,他花了足足五天時間才成完,脖頸都有些酸了,好久沒這麼認真細致的做活。
季安逸拿了小衣服在手里翻看著。「哥,你這衣服縫制的真好,軟乎乎的,一點也不刺手。」想像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穿著這衣服,心里瞬間軟成一團。
「這種針法最合適縫小孩衣服了,就是怪難的,很費時間。我對這針法不怎麼在行,小孩的鞋子倒是會點。」看完,張三哥兒把小衣服給了王寶兒。
王寶兒心里踏實多了,眉開眼笑的拿著小衣服看了好幾遍,才妥當的收了起來。
「哥,你歇會,扭動一下脖子。」季安逸在旁邊提醒了句。
「你也別勉強自己,你菜炒的好腦袋瓜子也比旁人靈光,這針線的事缺了點,也是自然的,哪有人什麼都會的。」王寶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線屑,伸展著身體。
張三哥兒听著這話,也接了句。「對。王哥兒這話說的極對。」
他當初學針線,阿麼說他笨腦子,比起季哥兒來,還是要強上不少的,只能說,這方面他少了點天分。
頓了頓,張三哥兒又說道。「我二哥夫就不會針線,他菜炒的好,家里的針線活是我大哥夫跟我阿麼在忙,二哥夫就忙著家里的活。」
「反正閑著也沒什麼事,我再練練。」季安逸撿了塊小碎布,在上面練著。
他說過要送呆子一身夏衣的。
「慢慢來,這針線活最考驗耐心了,不能急的,小心手,別被戳到了。」王寶兒在旁邊看著提醒。「這針不能這麼拿,你別死死的捏著,主要靠大拇指和食指,別外三個手指頭別湊熱鬧。放松點,別緊張,哎,你這手……」
王寶兒看不過去了,手把手的教了起來。
「王哥兒我給你做雙小鞋子吧。」張三哥兒有些手癢癢。
他這輩子怕是不能有孩子了……
「行勒。」王寶兒笑著應了聲,繼續手把手的教著季安逸。
過了會,王寶兒問。「找著感覺了麼?」他這樣彎著腰,好累。
松了手直起腰,在屋子里活動了幾下。
「有點感覺了。」至少學會怎麼拿針了,就是仍有些哆嗦,好在也算是有點小小進步,不著急慢慢來,季安逸在心里安慰自己。♀
屋外的雨似乎大了些,雨滴聲明顯急促了,嘀嘀噠噠的響著。
季安逸心里滋生的一丁點火氣,听著雨聲,整個人漸漸平靜了下來。
做了會事,張三哥兒沿著屋檐走進了廚房,倒了三杯熱騰騰的水端進屋里。「這雨天怪冷的,都暖暖手。」
「手都僵了吧。」王寶兒在旁邊看著,伸手握了握季安逸的手。「冰涼涼的,快暖會。這雨估模著還得下兩天。」
張三哥兒喝了口熱水,說道。「地里的菜田里的水稻正長著,這雨下的好。去年幾場大雪落下來,今年還真風調雨順了。」
「可不就是。就四年前那冬天,整整一個冬天都沒場雪,來年雨水就少,差點成干旱了,咱村的那條小溪都快干了,大半夜的起來就為了挑點水往田里澆,幸好最後落了場大雨,那天听見村里好多人站在雨里又哭又笑。」回憶起那些往事,再瞧瞧現在的日子,王寶兒心里就特貼慰。
再難的日子都扛過來了,這後面過的再不好,也總比以前的日子要好些。
「那近兩個月真的是熬過來的。」那時候他剛嫁進李家不久,就遇著這麼一個年頭,李家田多為了多搶點水澆灌,唉……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想著也沒啥用。張三哥兒收了心思,將手中的杯子放一旁,繼續忙著手里的小鞋子。
細雨密密麻麻的落了一天半,到了傍晚那會,慢慢的停了,下半夜忽地又開始急促,一直到早晨,連續好幾天下一會停一會的。
屋前的菜長勢特別的喜人,站在屋檐下,遠眺著田野,在如霧似煙的細雨里,那綠茵茵的水稻都添了幾分詩情畫意。
小黃在屋里憋了好幾天,奈何這雨總是斷斷續續,把它的耐心都耗盡了,今個它忍不住了,就算飄著細雨,也要在外面鬧騰著。
「這小黃跟大黃差的可真遠,真看不出是一胎生的。」王寶兒瞧著在雨里放肆玩耍的小黃,忍不住笑了。
靈性足,又愛鬧愛撒嬌,該听話的時候還是很乖巧的,跟個小孩子似的。
「汪汪汪。」正說著它,小黃就沖著大黃叫,好像在說著什麼般。
大黃慢騰騰的起了身,走到季安逸的腳邊,噌了噌,然後,沖進了雨里,和小黃朝著山里跑。
「這雨天進山?」張三哥兒訥訥的問。
季安逸接了句。「這周邊的山里小二帶著它們都玩了個遍,出不了什麼事的。估模著是小黃想吃肉骨頭了。」
自打進了山後,學會抓野物了,這小黃還長了骨氣,想吃肉骨頭了就自個進山抓,當然,家里炖的豬骨頭它一樣也不會放過的。
在碎布上練了好幾天的針線活,季安逸總算熟練了些,就是那線路歪歪扭扭的,丑的沒個樣了。
晚上王小二摟著媳婦,倆腦袋緊挨著,他樂滋滋的說著。「媳婦,我哥說你最近學做衣服學的可認真了。」語氣里全是滿足。
季安逸不知道怎麼接這話好,含含糊糊的應了聲。「行了,忙了一天,趕緊睡。做好了我自然會拿給你穿的。」
「媳婦你慢點,我不著急,那針戳手指頭上疼吧。」王小二模著季安逸的手,粗糙的大拇指在他的拇指上來來回回的摩挲著。
癢兮兮的。季安逸把手縮背後。「不疼。趕緊睡了,好困。」
「噯。」王小二應著,把懷里的媳婦摟的更緊了些,過了會,他又說。「媳婦。其實你買件衣服給我,我也好歡喜的。♀」
五月底,眼瞧著經過雨水的滋潤,田里的水稻抽了穗,粒粒飽|滿的緊,地里的菜和農作物,一個個都特顯精神。
季安逸學了整整一個月,總算有了點成就,可以動手縫制衣服了。
六月初經過十來天的努力,趕在忙碌前,季安逸第一件親手縫制的衣服閃亮亮的登場了。
也虧的王小二把它當個寶似的,藏的嚴嚴實實。
其實那衣服,還真有些拿不出手。
針腳粗陋無比還歪歪扭扭,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季安逸只注意著要縫好,卻忘了衣服也得對好尺度,所以說,這衣服不僅不好看還很不合身。
傍晚早早的吃了飯,洗了澡,趁著天色尚亮,王小二就拉著媳婦回了屋,把房間關好了,歡喜的拿出新衣服穿上。
穿的過程有點艱難……
季安逸在旁邊看著都不忍直視了。
幸好是屋里就他們倆人。
費了老大的勁,總算把新衣服穿上身了,王小二依舊亢奮的緊,美滋滋的問著季安逸。「媳婦,我好歡喜這衣服。」
說完,他低下頭左看看右看看,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月兌了吧,我到鎮上給你買倆身衣服回來。」這穿出門還不得笑死人了。果然,缺了天分這事做起來就慘不忍睹了。季安逸倒也沒什麼負面情緒。
本來,他覺的自個一個男的,拿針線什麼的,完全沒必要,只是答應了要給小二做件新衣服,這不,硬著頭皮上了。
看來以後他們還得靠著成衣鋪子過活。
「媳婦我喜歡這衣服。就是緊了點,不好干活,得好好收妥當。」這可是媳婦第一回給他做的衣服。王小二整個人都是飄的,那感覺太爽了。
穿衣服很艱難,這月兌衣服自然就更艱難了……
「媳婦來幫幫我。」怕把衣服給扯壞了,王小二不得不一頭汗水的求助媳婦。
倆人在屋里折騰了好一會,總算把衣服完好無損的月兌下來了。
王小二迅速穿上衣服,從媳婦手里拿過新衣服,認認真真的疊好,擱進了木箱子里,沒放在最下面,是放在最中間,也不知在想什麼,笑的傻里傻氣的,眼楮亮晶晶。
「媳婦我睡不著。」躺床上了,王小二還是很興奮很高興很激動,像烙餅似的在床上翻騰著。
「我知道你睡不著。」季安逸本來有點睡意的,被他這麼一鬧騰,也沒了睡意。
「媳婦你怎麼知道我睡不著?」顯然,王小二已經被新衣服砸暈了。
季安逸頂著一頭黑線,在王小二又一次翻身後,淡淡的回了句。「你數數你都翻了多少身了。」
「嘿嘿。」王小二嘿嘿的笑,又翻了回身,摟著媳婦。「媳婦我睡不著。」
「……」
六月中旬,杏熟了,日子漸漸忙碌起來。
今年多了個小山頭,種了不少杏,這果醬方面的收入自然就多了。
六十六銅板一斤的果醬,就算是大熱天的要熬果醬,季安逸也干勁十足。
六月二十二,出了五十斤果醬,二百斤魚醬。蘇錦明下了貨單,七月二十二果醬有多少要多少,魚醬二百斤,鹵味蘿卜一百斤蒜辣蘿卜一百五十斤。
酸辣筍廚子研究出了好幾種新吃食,這段日子陸陸續續也拿了近二百斤貨。
只是過了時節,小筍沒了,大竹筍倒是提前挖了不少擱地窖妥當收著。這次酸辣筍也是有多少要多少。
季安逸覺的蘇錦明這人不錯,就在酸壇里放了一點點靈泉水,那酸辣筍的口感果然更好了。
這酸壇跟井水不一樣,放了回靈泉水就足夠了。共有五個壇,自個吃的那酸壇里也添了點靈泉水進去。
這回的果醬估模著是小山頭的果樹最開始栽種的時候,澆了靈泉水,還有這酸壇里也添了點靈泉水的原因,那味道越發的回味無窮了。
王小二喜歡吃這果醬,季安逸特意留了一小壇子給他。
進了七月又是一年最熱的時段,也是最最忙碌的時段,農忙開始了。
四畝水田,三畝旱地,山坳里的菜地,另外開了荒地里面種著蘿卜黃豆等物,還有蘇錦明下的貨單,還得翻地耕田忙第二季水稻,旱地菜地該收的得收了,該種的也得種了。
都得在整個七月里忙完。
季安逸三人忙的都腳不沾地,夏天晝長夜短,天剛亮王小二和張三哥兒就起床洗漱了後,匆匆忙忙的拿了鐮刀到田里忙著收割的活,季安逸則忙著家里的瑣事忙著做早飯。
吃過早飯後,三人一起到田里忙搶收。
今年的雨水比去年要多了些,農作物生長的時候,雨水多是好事,現在都要收割了,雨水多就成壞事了。
陽光足足的,天好的緊,家里曬了谷子,翻曬了一遍後,季安逸就拿了草帽和鐮刀到了田里。
氣喘吁吁的跑到田里,才剛干了一會活,這太陽還掛著呢,竟然就落起了雨!
季安逸真想罵人了,只不過這會沒空,三人趕緊往家里跑。
一回家,他們三個都驚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大黃跟小黃以及母羊也不知道它們是怎麼做到的,把曬墊對卷著,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沾濕了曬墊,曬墊下的谷子卻仍好好的。
顧不得多想這事,見雨停了,也顧不上換衣服,先把曬墊鋪開,把谷子裝好,又換了四張曬墊重新曬著谷子,那被沾濕的曬墊鋪到空地里曬干。
「太棒了你們,晚上給你們獎勵。」忙完這事,季安逸模了模大黃小黃母羊的腦袋。
綿綿長長的咩聲,淘氣的狗吠聲,立即此起彼伏的響著。
「季哥兒晚上給它們炖大骨頭,太厲害了。」張三哥兒在旁邊笑著接了話。
田里還有不少活要忙,就說了幾句,三人又匆匆忙忙的跑回了田里繼續忙著。
忙碌的七月,在時不時的來場急雨,提心吊膽的心情中,總算到了尾聲。
該忙的都忙的差不多了,連著一個月,天剛蒙蒙亮還不到卯時就起來忙活,連大中午的都頂著烈日干活,晚上天色都有些暗了才歸家。
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被折騰的差不多了。
好在事情都忙完了,多少松了口氣,終于可以踏踏實實的睡個懶覺了。
八月王寶兒的肚子已經大了起來,算一算日子,最遲下個月底孩子就能出生了。
極有可能是因為看著張三哥兒和王寶兒,細致認真的縫制小衣服小鞋子等,又天天在一起處著,季安逸瞧見王寶兒大著肚子,也沒了最初的排斥感,反而想著,孩子會是什麼模樣,最近不忙了,他就喜歡往王寶兒身邊湊,伸手感受著孩子的胎動,那種心情特別的微妙,他也說不上來,就是覺的好歡喜,也好神奇。
「哥,孩子就快出來了,我們給他做個搖床吧。」在現代逛商場超市的時候,曾經瞄見過不少搖床搖籃等,現在想想,季安逸覺的那玩意很實用。
王寶兒卻沒有听懂。「什麼搖床?」
「呃……」季安逸被問住了,嘿嘿的笑了笑,速度想著該怎麼把話圓回去。「就是小床,不然,孩子睡哪啊?」
「孩子太小不能一個人睡,當然得大人帶著睡。」王寶兒認真的說著,又細細的解釋這里頭的事情。
雖說現在還早了點,不過說到了這話題上,趁機講清楚點也是好的。
季安逸囧囧的听著,在心里頭嘀咕著。
讓你亂說話,讓你多嘴……
不知道上回無意中的多嘴戳中了王寶兒哪根神經,他開始喜歡拉著季安逸講懷孕的事情了,這期間得注意什麼,吃穿方面等等,細細致致的,還有孩子的事情。
季安逸特別苦惱,想著法子躲王寶兒,再這樣下去,他覺的自己會成蛇精病的。
「媳婦,你是不是不喜歡哥跟你講孩子的事情?」經過這幾天,王小二已經看出了媳婦反常的原因了,再想想上回他的說,他才有這猜測。
季安逸听著這話,他听出了呆子語氣里的悶悶不樂,雖然很不明顯,但他還是听出來了,突然的,心里頭有點堵的慌,又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名煩躁。
索性也就不回話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側了身面朝著牆,閉上眼楮讓自己睡覺。
瞧著媳婦這反應,王小二抿了抿嘴,伸手把他攬進懷里,過了會,才說。「我明天跟哥說說。」
「說什麼?」半響,季安逸才語氣略沖的問。問完,他就有點悔意了,干巴巴的又添了句。「我不知道怎麼說我的心情……」
「說媳婦還小,講這些都早了些。」王小二說完,又道。「媳婦你別背對著我。」
季安逸做了個深呼吸,控制住內心的無名煩躁。「我心里頭有點亂。」
「咱不要孩子,咱說過的。」好半響,王小二摟緊了媳婦說了句。
沉默,寂靜的沉默,甚至可以听見,那清晰的心跳聲。
「呆子……」季安逸轉過身,回抱著王小二,嘆了口氣。「睡吧。我沒事了。」
從那以後,王寶兒不再拉著他說懷孕說孩子的事。
季安逸心里頭明白其中的原因,看著忙進忙出的王小二,他不知道怎麼說他的心情。
「你最近怎麼了?」張三哥兒見季安逸又愣愣的發著呆,有點小擔憂。
季哥兒心里頭藏什麼事了?
「沒什麼。」季安逸笑笑,問道。「地窖里的杏還有嗎?」
「還有一點,不多了,要做果醬嗎?」張三哥兒問。
「嗯。」說著,倆人就進了地窖。
那天晚上,靜靜的躺在床上,季安逸睡不著,他想起很多往事,也想了很多事。
他想有個家,簡簡單單的家,日子平平淡淡,和和美美的過著。
後來他發現自己只喜歡男人,這世道,男人女人在一起組成一個家,和和美美的過著,尚且困難重重,何況是男人跟男人,可他還是想有個家。
都說一個家里若缺了孩子,總會覺的缺了點什麼,似乎這個家,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家。、
他曾想過,若有一天他找到了一個對的人,等到了一定年紀,他們就去領養個孩子。
現在,他遇著了一個對的人,有了一個家,日子簡單平靜。
跟他所想所期待的一樣。只是,缺了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
腦海里浮現出王寶兒大著肚子的模樣,季安逸發現他的心情很平靜,側過頭,月光里王小二睡的沉,不知夢到了什麼,笑的點傻氣,突然的他想起很多個畫面,想起呆子曾對他說過的話,以及他說的有關孩子的話。
順其自然吧……
抱住呆子,閉上眼楮,這些日子盤旋在心間的團團思緒,很意外的消失不見了,這一次,他是真的放下了,一切交給老天,他順命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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