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羲央偶爾也會想象父母的模樣。♀
那時她總是對著水鏡仔細的觀察自己的臉,眉生的細長而柔和,會像母親嗎?眼楮是羲家一脈相傳的紅,會像父親嗎?臉龐的輪廓,是像他們中間哪個人呢?
但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
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在十歲之前,她被奪走的記憶里,父親和母親是什麼模樣呢?他們會對她笑嗎?他們會愛她嗎?他們會像她曾經在別人的人生里看到過的父母那樣,給她一個吻嗎?
她是不是也曾經擁有過家呢?
可是羲央已經不記得。
她曾擁有過的人生,她曾擁有過的記憶,她曾擁有過的家庭,都已經和她真正的名字一起,被奪走了。連殘骸都被時間消磨殆盡。
如今那一切曾存在過的證明,不過只是她心中那被剝奪之物遺留下的巨大空洞。
活下來的,僅僅只是冠以羲央之名的亡骸。
***
「說起來,快要到聖誕節了啊。」
晚飯後,十束多多良忽然感慨起來。他笑嘻嘻的拍了拍手,將大家的視線吸引過來。
「吶,今年要不要玩一點特別的?」他豎起一根食指做出說教模樣,「去東京迪士尼樂園玩一晚上怎麼樣?」
「………………………………」xn
「不要。」
周防尊第一個表示拒絕。
然而櫛名安娜卻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安娜想去嗎?」
十束笑眯眯的問,安娜用力點頭,眼神充滿期待。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周防尊,寫作悍不畏死讀作拼命作死的繼續撩他。
「king?」
周防尊一把把他的腦袋捏在手里,滿臉不耐。
「嗦。」
「疼疼疼——好疼啊king!安娜都說了你就答應嘛……而且,小央也很想去吧?」
听到十束喊她名字,羲央側過頭來不解的看著他。
「?」
「你想去嗎,游樂園——游•樂•園?」
女孩子困惑的歪了歪頭。
「那是……什麼?」
「……」
「……」
「……」
看著因為眾人的沉默變得有些無措的女孩子,周防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游樂園是吧,我知道了。」
「萬歲!」
十束和安娜一擊掌。羲央左右看看他們,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十束模模她的頭,對她微笑。
「游樂園啊……是個很棒的地方。小央一定會玩的很開心的。」
「……玩?開心?」
像是無法理解這兩個詞的含義,羲央的眼神越發迷惘。
十束多多良在教羲央學日語的過程中發現,這孩子學習能力很好,堪稱過目不忘。但是,她對諸如「正義」「道德」「樂觀」「快樂」「玩耍」「內疚」「悲傷」「責任」「罪惡感」……之類的詞異常遲鈍,特別是其中的倫理詞匯,幾乎可以說完全無法理解。
就像天生的盲人無論旁人怎麼解釋都無法理解什麼是色彩一樣,這孩子完全不能理解這些詞匯的意義。無法被生理感受到的概念她都很難明白。看不到听不到聞不到模不到感覺不到的東西她都不理解。
她甚至無法使用「我」和「你」。
對,羲央從來不曾使用過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即使是稱呼自己,也是別扭的第三人稱。
無論十束怎麼教她,她都學不會「我」的用法。她不理解「我」的概念,無法把自己區分出來。♀
就像現在。
「羲央不明白。」
不管十束怎樣解釋「玩」和「開心」的概念,她最後都只能這麼說。
不是解釋不是撒嬌,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嘛嘛∼等過兩天你就知道啦。」
十束多多良只好苦笑著舉起雙手投降。
「吶,從現在開始期待吧,小央。」
「期待?」
「對,期待。」
雖然又是一個不能理解的詞匯。但是羲央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麼一瞬間,有點意識到這個詞的意思了。
盡管只有一瞬。
但,確實是少有的,感覺到了……所謂的「期待」。
***
聖誕節的那天大家起的都很早。櫛名安娜換了一身全新的哥特式洋裝,紅與黑的蕾絲層層疊疊,蓬蓬的裙擺上綴著漂亮的紅色花朵。她踩著黑色的漆皮鞋跑上樓去,把周防尊從夢中搖醒。
周防尊帶著滿身低氣壓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正好听到十束贊嘆的鼓起掌來。
「……很適合你啊,小央。」
黑發的小小少女安靜的坐在那里,穿著冬天穿的旗袍,石榴紅的緞子上錯落有致的繡著白梅,袖口和領口都有絨絨的兔毛,罩一件毛絨絨的白披肩,十分可愛。長長的黑發被十束靈巧的編成兩條麻花辮,柔順的垂在身側,逶迤及地。
「唔……」十束握著羲央的辮子思考了一會,「還是盤起來好一點吧?」
兩條麻花辮很快被梳成一對包子頭,用紅梅造型的u形夾固定好。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像貓咪的尾巴一樣輕輕掃著腰側。十束笑眯眯的撐著下巴,不住的點頭。
「嗯嗯,果然中國人還是要穿旗袍梳包子頭才對。」
嘛,讓我們為日本人對中國人那根深蒂固的錯誤印(幻)象(想)做一個悲傷的表情。
「適合?」
「嗯嗯,小央現在很好看哦。這身打扮很適合你……king和安娜看看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櫛名安娜點頭。周防尊閉著眼掏出香煙點上,長長的吐出一口煙氣。
「……走吧。」
***
東京迪士尼樂園。
一行人剛走進大門就遭到了圍觀,畢竟就算是在以魔都著稱的東京,這一行人也足夠引人注目。
叼著煙疑似不良首領的紅發男人,扛著相機貌似文青的清秀青年,抱著滑板長相凶惡的三白眼少年,帶著墨鏡的英倫風美青年……還有一左一右跟在紅發男人身邊的兩只蘿莉。哥特風的白發蘿莉,中國風的黑發蘿莉,如同兩尊人偶一樣,一路走來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球。
……當然,一定要深究原因的話,那一定是因為除了(冬天的)鐮本力夫,這一群人的美貌度都在90分以上吧。
他們剛好踫上迪士尼樂園的花車巡演,兩隊花仙子跑過,一架華麗的巨大花車在其後緩緩駛來,粉紅色的米妮沖他們揮手示意,身著華服的灰姑娘在花車頂端對著所有人微笑。之後的兩行森林精靈跳著舞跑過,其中一位甚至拋了一個花球到他們這邊。
羲央被鐮本力夫抱在肩上,微微睜大眼楮看著這新奇的一切,這是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由甜美的童話構成,漂浮著夢幻泡泡,是她至今為止的冰冷世界中不曾存在過的風景。
……好奇怪啊。
她想。
原來,所謂的「羲央」也是可以出現在這樣的世界中的嗎?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羲央低下頭去,正對上十束多多良帶笑的眼楮。
「怎麼樣,要去坐雲霄飛車嗎,小央?我有優先券哦。」
已經被科普過迪斯尼樂園里會有什麼娛樂設施的女孩輕輕點頭,眼神明亮。
「那麼,八田イモ,藤島イモ,安娜和小央就由你們陪著去雲霄飛車了,我和草薙哥去排隊。」十束多多良笑眯眯的揮了揮手,拍了下鐮本的肩,「鐮本也跟著一起去吧,記得看好八田イモ啊。」
沉默寡言卻很喜歡小動物的藤島幸助沉默著點了點頭,毫無異議,但是吠舞羅的攻擊小隊長(異常童貞的)八田美頓時漲紅了臉抗議起來。
「等、等等啊十束哥!為什麼是我陪著這兩、兩個……兩個女孩子去啊!!!」
——嗯,再重復一遍。吠舞羅的攻擊隊長,武力值在組內數一數二的不良少年,八田美,是個徹頭徹尾,不折不扣的,童貞。童貞到近乎恐女癥,也就是看到女性就臉紅得話都說不囫圇的地步了。就算那個女性只是十歲上下的小蘿莉也一樣。
這個注定孤獨一生的節奏,只能說不愧是fff團的攻擊隊長(等等你好像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實話)。
「唔,因為八田イモ很可靠啊。」十束笑的很是陽光,「所以,小央和安娜就拜托你了。」
一記直球打的八田美說不出話來,只能通紅著臉「你你我我她她」了半天,最後破罐子破摔的大吼了一聲「啊啊啊我知道了啊十束哥!」凶惡的扯過藤島幸助,同手同腳地往前走去。
「嘛,不管看幾次,八田イモ害羞的樣子還是這麼可愛啊。」
看著八田僵成一根柱子的背影,十束多多良模著下巴說出了不得了的真心話。
「……」
一黑一白的兩只蘿莉對視一眼,默默在心里更新了一個認知。
——絕對不要得罪十束,會被黑的很慘的。
***
看著鐮本把羲央抱在肩上追著八田三人跑去的背影,十束多多良笑眯眯的轉頭看向周防尊。
「king?」
周防尊隨手將香煙摁熄,暗金色的眼楮毫無干勁的看了眼周圍頗有異動的幾人,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
「……我知道了。」
十束並沒有問他知道了什麼,只是笑著揮揮手,跟草薙一起向幾個熱門項目的售票點走去。
周防尊給自己再點上一只煙,向著安娜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王權者的威壓無聲擴散開來,震懾得藏匿在人群里鬼祟的幾人瞬間不敢妄動。
「別給我惹麻煩啊,你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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