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一切都亂了套。燒成灰燼的北園還未曾修繕好,于炎炎夏日透露出頹敗的氣象。正如李士彥現在灰暗的心情。
家事不寧,朝堂不和。仿佛一夜之間,彈劾他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飄來。他左支右絀,捉襟見肘,幾乎抵擋不住。皇上廟堂之上高深莫測,不知其心意如何。眾同僚混跡朝堂多年,都人精似的,眼見情況不妙,紛紛和他劃清界限,更讓他覺得形單影只,獨木難撐了。
李士彥本是心思重的人,小事還要揣摩三四遍才成,這幾日接連遭逢大的變故,整個相國府好似掉入一張精心布置好的蜘蛛大網中,逃不月兌,躲不過。他難掩焦慮,心事重重,年紀又大了,一時竟急病交加,臥床不起。
獨孤夫人無法,急得要哭,想去找大女兒幫忙,可皇宮那邊兒卻說大女兒生病了需要靜養,不便見客。也不知是真是假,只讓獨孤夫人越加不安了。
二女兒亦被死蛇嚇得大病,昏睡中都會哭喊,更指望不上。
全家唯一不受影響的,能指望的頂梁柱,竟然只剩下剛及弱冠的大公子李修文。
這日清晨他沒有念聖賢書,輕裘緩帶來到父親的病床前請安。李修文容貌酷似年輕時的父親,身上帶著一股書卷氣,文質彬彬,沉靜儒雅。
李士彥躺在床上,衰老至極,再不復往日的清 精明。李修文心中不由得一痛,隨即卻低垂了眉眼,不想讓父親看到以後心生淒然。
「父親,您覺得今日身子可好一些了?」
李士彥緩慢地搖搖頭,咳嗽兩聲,道︰「也就這樣子了。修文,爹這幾日沒有出去,你可知外面情形如何了?」說著,蒼老的手不禁抓緊兒子雪白的衣袖,一張老臉也露出慌張急切的神情。
「……不容樂觀。」李修文終究不能說謊。
李士彥頹然放開手,呆呆躺在床上。好似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李修文伸出手覆住父親蒼老的手背,懇切道︰「父親,兒子有一言,雖然不該由兒子問,但現在情況危急,為了整個李家還請父親您老實告訴兒子,外面傳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麼?」
李士彥不願意看兒子殷切的目光。這孩子從小讀聖賢書,自己也一直以仁孝忠義要求于他。往日總是為兒子成器而感到驕傲,現在卻無顏對兒子說出真相。
李士彥不說話豈不等于默認,李修文心中了然,嘆了口氣道︰「父親,兒子都明白了。既如此,外面聲勢已成,且他們握著我們李府諸多的把柄,掩飾是掩飾不過來了。皇上想必心中也和明鏡似的,只待看我們的表現了。為今之計,無力回天,想要保住全家,恐怕只有主動向皇上請罪了。」
李士彥手指一顫。睜開眼楮道︰「不可輕舉妄動!修文,讓爹再好生想一想,也許事情還沒壞到那種地步!」
對皇上坦白認罪以後,他還能坐在宰輔之位麼?想到會失去權勢,他感到十分恐懼。♀他老了,可他的孩子還年輕,青春年少風華正茂。他若背負著罪名下台,他孩子以後的青雲之路有誰能幫助鋪就呢?
李修文凝視著父親,語氣輕柔卻透露著一股堅定︰「父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你不要心存僥幸。當朝天子非昏庸之徒,最近幾日咱們府中的事情幾乎轟動全京城,皇上怎麼可能不知曉。且睿親王現在仍舊留在京城,不也說明了皇家對此的態度。這次的懲戒絕對不會輕,皇上允許睿親王繼續逗留,難道不是想靠他的威名鎮住京城嗎?!恐怕不日京城就會產生大動蕩,且我李家必然首當其沖。」
李士彥捂住眼楮,一張老臉上老淚縱橫。他真是十分悔恨,自己已經權勢滔天,為什麼還要被貪心蒙蔽,以至于今日步入窮途,連累孩子前途。
「父親,這次就由兒子親自前往皇宮向皇上請罪吧。往日皇上還比較賞識修文,想必不至于為難。」
「不!修文,你在家里老實呆著!你是我們李家的長子,你決不能出事!爹雖然棋差一步,往日畢竟還有諸多功勛,這次便舍了老臉向皇上認罪,想必他也不會狠心除掉我們李家!」說著李士彥掙扎著就要起身,呼哧呼哧直大口喘氣,李修文連忙按住他。幾乎泣血道︰
「爹,天底下只有父債子償的道理,哪有讓老父為兒子拼命的道理呢?您若這樣將置孩兒于何地?!孩兒還要不要做人了?!爹,您放心,兒子心中自有分寸。」說完,強制讓父親安穩躺下,親自為父親蓋好薄被。李修文起身行禮,便甩袖轉身而去。
他心中已經做好了壯士斷腕般的決斷。李士彥看著兒子遠去的身影,痛苦地閉上眼楮,一拳捶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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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城郊一處隱蔽的農家小院里,李世元的傷勢已經好了七七八八。
堂屋。棗木八仙桌上。一個鼓囊囊的青皮包袱。一把寶劍。
一身淺黃色衣裙的舒靜君笑吟吟坐在椅子上,對站在眼前的青年說︰「你已經听說了李家的現狀,你的仇也算是報了一半。本宮已經派人弄好了你的戶籍路引文書,就放在這包袱里面。里面還有一張銀票,一些散碎銀兩,足夠你遠離京城去梁國任何一個地方了。如果你願意,隨時都可以走。」
青年看看桌上的東西,又轉過頭來謹慎地看著她︰「你不怕我泄露消息?」
舒靜君微笑道︰「你若泄露消息就一定會陪本宮一起死,包括你的親人也會因此喪命,本宮何懼之有?」
青年道︰「公主殿下好果然好膽量,好謀算!小人在此叨擾已久,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啟程罷。望公主保重。」
說完一抱拳,上前背起青皮包袱,拿著寶劍就走。竟無一絲留戀之情。
等他走了以後,伺候在靜君旁邊的唐青忽然行禮道︰「主子,既然這人已經走了,屬下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也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這陣子調查相國府的事情,也多多勞累你了。月底我要給你封紅包呢。回去也替我犒勞犒勞絳雪軒的伙計們。」
唐青抿唇道︰「是。」
說完轉身就走。等出了院子,卻沒有回程,反而跟蹤先前的青年迤邐出了城。
眼見那李世元越走越偏僻,臨近天黑終于走進一片荒林中。唐青目露寒光走了過去,揚聲叫住那人︰「哎,你等一會兒,公主忽然想起一句話兒要我帶給你!」
李世元轉身見是唐青,不禁吃了一驚,謹慎地看著他︰「什麼?」
唐青似乎毫無機心,大踏步走近︰「你娘不是回老家了麼?你叔叔也早回去了,公主給我說……」
兩人距離已經不超過兩丈,唐青的手撫上腰帶,拇指一扣機簧,忽然漫天銀針射出!那李世元躲閃不及,頓時被扎成刺蝟,掙扎著摔倒地上︰「你……你……無冤無仇……為……為什麼?!」
唐青撢撢袖子,似乎對李世元凶惡如噬人之獸的猙獰目光視而不見,慢條斯理道︰「她好心放你,我卻怎麼可能留下你這個隱患在她身邊。怪就怪你當初為何瞎了眼,竟然暗算到她頭上。」
「你……難道你……呵呵……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你……枉費心機……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李世元眼眶暴睜,卻忽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劇烈掙扎的身子重新摔倒在地上,過一段時間便會變得冰冷僵硬。
唐青緩緩走到他面前踢了一腳,忽然冷哼一聲。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紅色瓷瓶,很小心地打開。這種化尸丹藥性猛烈,沾染一點兒可就了不得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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