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蟲,生于極北雪域寒潭,涎液血肉皆有陰毒。♀若離于水者,日曬一刻即死,死後渾身僵若寒冰,毒性立銷。
極北雪域,離這里豈不是千里之遙?
看來此蟲果然不是湊巧生于綠水村附近,而是被有心人刻意豢養,活時故意投入井水之中的。
傍晚,靜君回到家。踏入臥室以後,弟弟卿智舉著一本書高高興興道︰「姐姐,給卿智講蛇妖怪的故事嘛!」
敞開的書頁內畫著一幅烏漆墨黑的圖案,應該就是卿智口中的「蛇妖怪」,靜君平日總是不會拒絕弟弟的這種要求,可今日卻雙手緊緊捂住眼楮,一下子癱倒在梨花木榻上,哀叫道︰「快把這東西拿開,姐姐現在看見書就眼暈,頭痛,犯惡心,至少三四五六天不能給你念書了,你想听故事,讓弄柳姐姐幫你念!」
卿智眨巴著小鹿一樣純潔無辜的大眼楮,不明白姐姐怎麼了。
實在也不能怨靜君,任誰花了整整一天,一氣兒看了一百九十三本書,都會暫時生出厭書癥吧。靜君趴著一動不動,好像一條死魚。卿智好奇心起,踮著腳尖一寸寸挪過來,屏住呼吸,笑嘻嘻拿短短的胖手指戳姐姐鼻子。♀
舒靜君閉著眼楮,卻不知怎麼地忽然握住卿智搗蛋的小手,睜開眼楮嘆了一聲,親了弟弟隻果一樣的小臉蛋兩口,道︰「你這個小皮蛋,自己玩吧!姐姐還有事情找大哥!」
說完起身,拖著疲累的步伐往外走。卿智笑嘻嘻地從後面追來,弄柳眼疾手快,放下手中的托盤,一下子沖過來攔住他,將這胖小子一把抱起,嘴里說道︰「少爺乖,弄柳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就講大蛇妖的故事!超級好听呢!弄柳姐姐還弄了超級好吃的千層糕!」一邊說一邊轉身往後看,見小姐已經月兌離少爺的「魔爪」,這才松了口氣。
——弄柳總覺得自己有些笨。小姐做好多事情都是她不能明白的。可弄柳心想,如果不能很聰明地幫助小姐,至少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看好小少爺不給小姐添麻煩。
唉,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大智若愚,好忠心哦∼∼
舒卿哲听說妹妹要找他,竟一點兒也不意外。其實他早在等她來,因為他也有事情要和妹妹說。
舒卿哲的住處似他本人,房宇大,器具大氣簡潔,主調黑白兩色,並無繁瑣細碎的裝飾物。雪白的牆上掛著一套弓箭,一柄長劍,唯一透露出春季之活潑盎然的,是屋宇西南角上立著一大盆枝葉翠綠的萬年青。
靜君喜歡坐在這萬年青旁邊,嗅著那清爽的氣息,看著那翠綠的顏色,眼楮的疲勞好似消散一些。
靜君道︰「綠水村的疫病是由井水里的寒冰蟲引起的。我已經告訴了你寒冰蟲的特性,這種蟲子不可能自己長腿千里迢迢跑到井水里面,一定是被有心人放進去的。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洪姑娘。」
舒卿哲道︰「你讓我查的也已經有了眉目。據斥候所報,雲州城外果然曾有一個洪大夫,和洪姑娘容貌極為相似。身世背景也如她所說。只有一點不同,這傳聞中的洪大夫醫術未至臻境,只能算作尋常以上,遠遠及不上那些有名的醫師,按理說與陳供奉應該是雲泥之別。但咱們這兒的洪姑娘卻能認出陳供奉也不認識的罕見毒蟲,徒手解救一場大災禍。」
「且傳聞中那位洪大夫生性比較木訥吝嗇,甭管病人危在旦夕,一定要先談好醫資才會救人。咱們這兒的洪大夫卻性情大變,整天笑意盈盈不說,竟還善心大發,免費救了整整一村子人!」
靜君看著哥哥的眼楮問道︰「你是不是認為,綠水村的洪姑娘是個善于偽裝的假貨?」
舒卿哲道︰「我只听說過江湖中有一種神乎其神的易容術,但從未見識過。不過這洪姑娘與傳聞中甚是不符,倘若不是傳聞有誤,除此之外,怕也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靜君垂下眼楮,咬著嘴唇半天道︰「你說的易容術是真的。我曾經有幸見過,一個人可以完全偽裝成另一個人的模樣,甚至連聲音,表情,乃至細微的小動作都能模仿地一模一樣。除了本人,別人竟很難分辨真假。」
——這種以假亂真的本事,她舒靜君在啞婆婆的教下,也會一點點。
舒卿哲目光銳利,猶如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深潭水,沉吟半晌道︰「倘若真如此,雲州附近成名的適齡女子有三個,而最符合我們這兒洪姑娘條件的,恐怕就是毒蛛仙子蘭若義。此女子擅長毒術,心狠手辣,且一直蒙面示人,除了她的相好,恐怕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
靜君訝道︰「毒蛛仙子?我還從未听說過此人。她的相好是誰,能抓到麼?」
舒卿哲搖搖頭,笑容變得古怪︰「除了毒蛛仙子本人,怕沒人能知道她活著的相好是誰?為人所知的那些都已經死于非命,听說是她親自動的手。」
——簡直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王蜂!
靜君臉色變得很沉重︰「我們竟然還想邀請她進入舒府。現在看來,哪怕她只有一二分的可能是蘭若義所扮,也絕不敢給她機會。明天想辦法拖一拖罷,咱們無論如何不能引狼入室,以至于危害家人啊。」
舒卿哲卻笑了起來︰「不,靜兒,我和你看法不同。听聞這蘭若義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與官府沖突,最是個貪花惜命之人。能讓這種人搞出這麼大動靜,必定是有極巨大的圖謀,而且背後定有哪一方勢力的高人指點。我們倘若抓了她殺了她,只會貿然驚動她背後的人,讓那主使人棄卒保車。但倘若我們裝作不知道,和她虛與委蛇,未必不能套出話來。拔出這株毒草時如果不能連著根,我怕春風吹又生,日後再起禍患啊。」
靜君看著哥哥半天沒說話,她不得不承認,哥哥的看法是很有道理的。靜君只好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舒卿哲道︰「我听說蘭若義最好男色,見了漂亮的男人就意亂情迷。你哥我長得這麼俊美不凡,只得犧牲自己的美色(勾)引她了。到明日我會讓她入住我在城郊的私宅,日後再見機行事。」
靜君驚道︰「不可以!她要是傷了你怎麼辦?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哥哥,我豈能看你冒險?!」
舒卿哲正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平日很喜歡惡作劇開玩笑,這樣正經地說話,竟然也另有一股正氣凜然,甚至寶相莊嚴。
不過片刻以後他自己卻又懶洋洋地笑了,「只可惜便宜了老二,我本來想看那洪姑娘調戲他的,這下子怕是看不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