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喬心中的痛苦吐露
赤壁的周瑜軍營。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一個東吳水軍報告周瑜︰「都督,北軍水寨懸掛了兩個首級,據說是蔡瑁、張允的首級。」
周瑜哈哈大笑︰「太好了!我還擔心計策不能成功,誰知曹賊輕易上當。我只燒毀了自家兩條破船,就讓他們自殺大將,而且勢必影響荊州士卒的斗志,這個交易太合算了。」
身旁諸將都紛紛祝賀,周瑜又道︰「都說曹賊善于用兵,看來徒有虛名,我所患者,只此二人,今已剿除,我無所顧忌了。」說著站起身來,對諸將道,「走,看看去。」
數人站在樓船上,遙望北邊水寨,此刻天空湛藍,一絲風也沒有,太陽暖暖地掛在天際,江上也沒那麼寒冷了。空氣非常純淨,能見度極好,烏林方向曹軍營寨里,懸掛在桅桿上的兩顆頭顱,歷歷在望。魯肅也不由得拍欄贊道︰「都督用兵如此,何愁曹賊不破。」
周瑜道︰「諸葛亮上次還跟我說蔡瑁、張允精通操練水兵,讓我不可輕敵,今天如何?哈哈哈。」
魯肅道︰「他哪里知道都督用兵如神。」
周瑜又笑,接著又道︰「子敬,你為我去劉備營中,告訴諸葛亮,看他什麼反應,立刻回報。」
魯肅答應一聲,匆匆去了。周瑜又對屬下道︰「快命令郵傳,將此捷報稟告主公,並請主公立刻遣軍進攻合肥,不日我亦要與曹賊決戰。」
周瑜匆匆走下望樓,這時一個士卒稟報︰「報告都督,剛剛接到京師的消息,吳太夫人幾天前病歿,主公正在京城舉喪。」說著遞過一封書信。
周瑜很意外︰「哦。」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周瑜知道孫權對自己一直不放心,擔心自己的威望超過他,也擔心自己以孫策的舊人自居,看不起他。加上張昭等人經常挑撥離間,造謠生事,這次出兵,自己又和張昭的意見相左,不知張昭等人在朝中會怎麼對孫權進讒言。以前有吳太夫人在,還可以經常給孫權施加壓力,現在太夫人突然薨逝,實在不是個好的征兆。這事也奇怪,太夫人雖然小病不斷,但年紀也不太大,不至于說死就死啊。
他沉思了一下,對諸將道︰「傳我命令,全軍掛白舉喪。自古雲,哀兵必勝,此天助我擊破曹操。」
說完,周瑜拆開書信,匆匆看完,道︰「主公信中說,太夫人的靈柩已經提前下葬,同時召集了三萬兵馬,不日將出兵征伐合肥,不會因此耽誤軍事。」
諸將轟然叫道︰「萬歲。」
此刻在京口,東吳的宮中到處掛著白色帷幔。孫權心中五味雜陳,母親的死,雖然不能說是他害死的,但至少也是他促成的。對母親,他不能說沒有感情,但又討厭她礙手礙腳。現在他已經長大了,沒有她,將來或許會更好。雖然這也有遺憾,因為他再也不能在她面前證明,他的能力不比兄長孫策差,也不能讓她為自己感到自豪了。同時,他也再不能在母親膝下撒嬌,那是他童年時經常做的,也是他對母親最深的記憶。
鬼使神差地,在母親下葬後,他又來到了大喬的宮中,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坐在床上的大喬,一架琴放在她面前的幾案上。大喬也望著他,然而還是一臉的漠然。
「你,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他艱難地說。
大喬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她裹在被褥里,轉首呆呆地看著身邊的琴,她的手指是蜷曲的,體內殘余的鴆毒,讓她喪失了彈琴的能力。她道︰「你該叫我嫂嫂。」
孫權道︰「何必,你本也不願做我嫂嫂。」
大喬低下頭,淚水沾滿了臉頰,她越哭越傷心,肩頭微微聳動,但是沒有哭泣的聲音,只看見她的眼淚不斷地涌出。孫權又道︰「凡是見過我哥哥的女子,都會為他的俊美儀容著迷,你為何偏偏不喜?」
大喬仍舊只是哭。孫權道︰「我知道,你們喬家和曹操很有淵源,你大概覺得我們孫氏家族的人個個粗鄙,不如曹操高貴。」
孫權繼續道︰「可是曹操不也正如陳琳所言,是一個閹贅遺丑而已嗎?他比我們孫家好到哪里去了?我知道曹操從小出入你們喬家,你大父還曾托付他照顧你們,可是當你們流離皖城的時候,他卻在中原爭名逐利,忙得不亦樂乎。如果他心中真有你們,就會抽空去皖城營救你們,由此看來,他還是一個不守然諾的小人……」
大喬猛然抬起頭來,擦拭自己的眼淚,打斷了孫權︰「夠了,你說完了嗎,你知道什麼?當孟德在亳縣精舍思考天下太平大計之時,你父親孫堅卻在長沙燒殺搶掠,謀害朝廷二千石長吏;當孟德在中原高舉義師的時候,你父親孫堅卻俯身投靠亂臣賊子袁術,禍害荊襄;當孟德在許昌奉天子擊破反賊袁紹的時候,你兄長孫策卻在揚州高舉屠刀,血流成河。我是恨你們孫家,也許我早該死去,每當想起在孫策手下所受的凌辱,每當想起我那些死在孫策刀下的親人,我就痛不欲生。我只恨自己的軟弱,乃至于連飲一杯鴆酒都不自由。如果說我要感激你,只能感激你這一點,你沒有讓我那樣屈辱地死……」
孫權額上冒汗,呆若木雞。良久,他突然跪在大喬床前,喃喃道︰「你能感激我就好。我很快就要出征合肥,你要相信,我不會比曹操做得差,我不會像我父親和兄長一樣濫殺無辜,曹操能做到的,我也一樣能做到。我能照顧你們喬家,曹操沒做到的,我也一樣能。」說著他突然抓住了大喬的手。
大喬抽回了自己的手,搖搖頭,冷冷地看著孫權。
2算計諸葛亮
赤壁東面的劉備軍營中,劉備和諸葛亮、關羽、張飛等一干人都站在望樓上,凝視著曹操的軍營。他們也看到了曹軍營寨桅桿上掛著的蔡瑁、張允的首級。劉備道︰「軍師真是料事如神啊,早上說周瑜將使反間計,讓曹操殺了蔡瑁、張允,現在兩人的首級果然掛出。」
諸葛亮臉上略無喜色︰「唉,真是世事變幻,沒想到當日在荊州叱 風雲的水軍首領,今日首級卻掛在桅桿上晃蕩。」
劉備也有些傷感,道︰「蔡瑁、張允當日若堅執不降,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可嘆可悲。」
諸葛亮望了劉備一眼,道︰「不知會不會牽連到蔡夫人。」
劉備不很肯定︰「應該不會罷。」
張飛道︰「怎麼不會,如果確實是周瑜的反間計所致,那就是謀反罪,將株連九族,蔡夫人哪里逃得過?」
諸葛亮道︰「呵呵,無妨,亮剛才已經听諜報說了,他們被殺的罪名是袒護荊州水軍,沮敗軍事。曹操奸雄一世,沒想到這次出征,卻會迭出昏策啊。」
劉備道︰「軍師請道其詳。」
諸葛亮道︰「主公你想,從軍法上講,袒護荊州水軍,何至于斬首?肯定別有隱情,讓曹操不便明示,或許吃了啞巴虧,有苦說不出啊!這是失策一。而對外宣布二人是袒護荊州水軍,這是廢棄軍法,又會引起荊州水卒心懷怨恨,導致軍心不穩,此乃失策二。豈非迭出昏策乎?曹操一向善于用兵,這次如此反常,看來上天要讓他失敗啊。」
劉備有些振奮︰「軍師分析的是,看來天將亡曹賊,我漢室復興有望矣。」
幾個人正在望樓上討論,一個士卒過來稟告道︰「江東贊軍校尉魯子敬先生來了,說要求見諸葛軍師。」
諸葛亮笑道︰「打探消息的來了,請他到議事廳見面。」
魯肅等了沒多久,諸葛亮走了進來,笑道︰「校尉君光臨,失敬失敬。」
魯肅道︰「許久未見,渴念殊深,今日有閑,特來聆听尊教。」
諸葛亮道︰「豈敢豈敢,亮今日軍務忙碌,都無暇給周都督賀喜。」
魯肅假裝愕然︰「何喜可賀?」
諸葛亮道︰「公瑾派君來探問亮的口風,亮難道不知嗎?」
魯肅驚道︰「先生何以知之。」
諸葛亮假裝不屑︰「這等拙劣小計,只能欺騙蔣干,曹操雖被瞞過一時,旋即便會省悟,只是不肯認錯罷了。听說他換了于禁和毛玠為水軍都督,這兩人率領水軍,不過是讓水軍送死。」
魯肅驚奇道︰「先生真神人也。我還奇怪,曹操為何不以勾結東吳的罪名殺蔡瑁、張允,先生這麼一說,讓肅恍然大悟。」
兩人又聊了幾句,魯肅道︰「軍中事務繁多,告辭了。「
諸葛亮道︰「剛才不是說今日有閑,特來聆听教誨嗎,怎麼又事務繁多。」
魯肅張口結舌,急忙辯解,說突然想起有要事未辦,仍是起身要走。
諸葛亮也不挽留,送他到門口,故意叮囑道︰「望子敬在公瑾面前休言亮知曉此事,恐公瑾心懷妒忌,將尋事害亮。「
魯肅應諾而去。但一見到周瑜,立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周瑜。這對他來說也沒什麼道德負擔,雖然和諸葛亮私交不錯,但國事為重,私交為輕,這是他一向信奉的準則。
听罷魯肅的話,周瑜大驚失色︰「此人聰明絕頂,又不肯輔佐我們主公,絕不可留,必須斬之。」當日諸葛亮在江東時,周瑜曾讓諸葛瑾前去勸諸葛亮投靠東吳,被諸葛亮嚴詞拒絕,是以周瑜覺得,除了殺了諸葛亮,沒有別的辦法。
魯肅到底心地忠厚,勸諫道︰「不行啊,我們和左將軍劉備只是聯盟關系,他們並不受都督約束,如何能斬他?如果舉兵相攻,或者能夠如願,只是大敵當前,我們先自相殘殺,豈不是讓曹操坐收漁翁之利?那時我們不但覆軍亡邦,還會被天下人恥笑。」
周瑜道︰「子敬放心,我有辦法,教他死而無怨,而且劉備也無話可說,只能自認晦氣。」
魯肅不解︰「劉備將諸葛亮視為股肱,都督能有什麼辦法?」
周瑜道︰「子敬休問,來日便知。」吩咐侍從,「去,給左將軍軍營送信,請諸葛先生明日來此商量軍事。」
烏林那邊自從于禁、毛玠接任水軍都督後,也操練得熱火朝天。但荊州士卒個個沒精打采,曹操帶來的北方士卒又不擅長行舟,每日在舟中晃蕩,也經常摔得橫七豎八,所以進展緩慢。另外軍中飲水,都是從長江中汲取,由于缺乏肉蛋,也經常從江中撈捕魚蝦烹食解饞。北方士卒水土不服,以前也少吃魚蝦,不慣葷腥,是以多有疾疫。這日曹操巡視營寨,于禁向他稟報︰「丞相,近日又有一些北方士兵患上月復瀉。」
曹操道︰「大概仍是水土不服,傳令下去,江中魚蝦,北方士卒一概不可食用。已患病者,皆到岸上烏林駐扎,免去操練,干些廝養灑掃的輕活。」
于禁蹙眉道︰「丞相,臣雖然日日盡心督導,士卒們仍舊不慣舟中擊刺,為之奈何?」
曹操一向信任于禁,當他是心月復愛將,對他的評價是「質忠性一,守執節義」,而且知道他打仗一向不畏險難,輕易不會說沮喪的話。現在既然這麼說,肯定有十足的困難。曹操想了想,只好說︰「既然這樣,目前又難以速戰速決,那麼就長期相持下去也罷。立刻傳孤命令,讓留守襄陽的徐晃率剩余水軍順漢水南下,先掃清夏口劉琦殘敵,再向西包抄赤壁敵軍。」
周瑜向諸葛亮發出邀請的第二天,正在升帳理事,諸葛亮前來拜見了。兩人行禮坐定,周瑜道︰「曹軍正在加緊操練,很快將與我們進行決戰,先生認為水路交兵,當以何兵器為先?」
諸葛亮笑道︰「大江之上,士卒難以近身肉搏,自然以弓箭為先。」
周瑜道︰「先生之言,正合我意。但今軍中缺少箭矢,敢煩先生監造十萬支箭,以為應敵之具。我東吳現在和左將軍結為聯盟,這件公事,我想先生不會推卻罷。」
諸葛亮裝出慚愧的樣子︰「都督見委,自當效勞。況且都督的軍隊和曹操一踫面就發生激戰,斬將搴旗,挫了曹軍的銳氣,才能使雙方相持這麼久,為我方贏得取勝的機會。倘若曹軍打敗,而我們左將軍毫無功勞,到時怎麼好意思收復荊州呢?」
周瑜不悅道︰「先生前面的話不錯,後面就讓人不懂了?什麼叫收復荊州。荊州本來就不是左將軍的地盤,將來擊破曹操,荊州應當是歸我東吳所有。」
「如果東吳獨力擊破曹兵,將曹操趕出荊州,那荊州當然全歸東吳。如果要靠我們左將軍並立作戰,那荊州就不能說是東吳一家的了。」
周瑜見諸葛亮的話有理有據,確實也不好反駁,不如干脆答應他。到時他交不出箭,就可將他斬首。就算他能交出,荊州的所有權也不是靠嘴皮子就能有的。趕走曹操,少不得再和劉備打一仗,斬了劉備,並了他的軍隊。等到長江以南皆歸江東,地域廣闊,物產富饒,那時又何懼曹操。于是也就點頭答應︰「也好,荊州的事,可以緩一步再談。造箭的事卻很急切,諸葛先生願意承擔,實在再好不過。」
諸葛亮道︰「十萬支箭,何時要用?」
周瑜假裝出無奈的樣子,道︰「十天之內,可能辦齊?」
「十天,都督,十天怎麼可能?」在一旁的魯肅驚呼起來。他本來一直坐在旁邊,剛才講到荊州問題,他本來就覺得周瑜過分。如果趕走曹操,荊州全部歸東吳所有,那人家劉備又去哪里呢,人家又為什麼和你並力作戰呢?不過他是江東方面的人,雖有異議,卻不好出口。現在听周瑜要諸葛亮十天之內造出十萬支箭,覺得過于荒唐,終于忍不住嚷了起來。
周瑜狠狠瞪了魯肅一眼,語氣中頗帶嚴厲︰「子敬。」魯肅一凜,不敢說話了。
諸葛亮道︰「十天……」面上顯出迷惑之色。
周瑜看見諸葛亮臉色,道︰「如果先生覺得過于倉促,也可稍加延長。」他心想,十萬支箭,以劉備那點兵力,只怕兩個月也不能蕆事,但我說十天,他總不好要求延長到兩個月罷,要是這樣,我也不能答應。他望著諸葛亮的臉色,不料諸葛亮搖頭道︰「曹軍隨時可能進攻,若等十日,必誤大事。」
此話一出,大出周瑜所料,他驚訝道︰「那先生認為應該幾日?」
諸葛亮道︰「三日足矣。」
魯肅大吃一驚︰「先生莫非瘋了?」周瑜卻大喜過望︰「軍中無戲言。」
諸葛亮道︰「怎敢為戲。願納軍令狀︰三日不辦,甘當重罰。」
周瑜道︰「好,來人,取文書筆墨來。」
諸葛亮毫不猶豫,揮筆當場寫了軍令狀。周瑜撫慰道︰「有勞先生,這件事成功,先生算是立了大功。將來趕走曹操,我們兩家當瓜分荊州。」他雖然自小跟隨孫策帶兵打仗,殺人如麻,冷酷無情,但見諸葛亮竟然答應這種完全辦不到的事,心中也不免有些歉疚,所以一順口,說出這樣讓步的話。
諸葛亮也喜道︰「那好,軍中無戲言,一言為定。」他雖然知道周瑜的話未必當真,但既然說過,就算將來反悔,也免不了氣焰大消,那時自己這邊在道義上就佔了主動。
周瑜點點頭︰「一言為定。」諸葛亮道︰「都督當真爽快。今日已來不及,明日開始造箭,至第三日,都督可以派遣五百士兵去江邊搬箭。」
兩人又說了些不冷不熱的淡話,諸葛亮起身告辭。魯肅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對周瑜道︰「十天之內造十萬支箭,絕無可能,他卻只要三天,莫非有詐?」
周瑜冷笑道︰「他願意送死,非我相逼。軍令狀白紙黑字,他便想耍賴,也是枉然。我吩咐工匠,凡應用物件,都不給他齊備,他必然會誤日期。到時將他斬首,看他有何話說。君現在且去劉備營中,探听虛實。」
魯肅道︰「都督,此事使不得啊。」
周瑜收起了笑容︰「子敬,我知你與孔明私交甚好。但國家和友情,難以兩全。自古五倫,君上居首,朋友居末,你好自為之罷。」
魯肅默然,重重嘆了口氣。
3將計就計
諸葛亮回到自己的營寨,劉備等人一直在等著他,見他回來,月兌口就問︰「今天周瑜找軍師去,有何計劃?」
諸葛亮道︰「要我十天之內造十萬支箭給他。」
劉備大怒︰「周瑜欺人太甚,十萬支箭,十天怎能造齊,軍師不要理他。況且我要是能造齊這麼多箭,留給自己用豈不更好,何必給他?」
諸葛亮道︰「我知道他是故意刁難,但想到兩國聯盟不易,若這次拒絕,必然會生嫌隙,大敵當前,以和為上,于是慨然應允,答應三天內把箭造齊。」
劉備由怒轉驚︰「啊,軍師你答應了?還只要求三天?」
諸葛亮點頭道︰「因怕他覺得我方沒有誠意,又立了軍令狀。」
劉備差點哭出來︰「軍中無戲言,軍師怎麼如此糊涂?」
關羽冷冷道︰「料想軍師必有高策應付。」
張飛道︰「除非變成神仙,把別家的箭都挪到我們這里。」
關羽哼了一聲,卷起手上的書本,道︰「這世上誰又見過神仙?」
張飛道︰「那只有斷頭變鬼。」
關羽冷笑道︰「量那周郎小兒,也不敢把我們軍師怎樣,否則我關羽的刀絕不答應。」
諸葛亮見關羽這麼說,心中感到一陣溫暖,他一直覺得關羽為人高傲,對自己也一向語帶譏刺,沒想到這回對自己這麼維護。他感激地對關羽笑了笑。
張飛哈哈大笑道︰「二哥說得是,誰將變鬼,還未可知呢。」
劉備道︰「你們不要閑扯了,快想點良策。軍師,你一向聰明,今天怎的如此糊涂。要不去數數我們軍中還剩下多少箭,如果能湊齊十萬支,一發給他們就是了。」
諸葛亮笑道︰「把我們的箭都給他,那我們怎麼打仗。主公勿憂,亮自有良策。」
張飛驚訝道︰「就這還有良策?」
諸葛亮拍拍張飛的肩膀︰「多虧將軍剛才提醒啊。」
張飛一臉迷惑︰「啊,我,剛才提醒了你什麼?」
諸葛亮道︰「把別家的箭搬到我們這來。」
張飛仍是不解︰「哪家有箭肯讓我們搬?豈有此理。」劉備也道︰「豈有此理。」關羽也捋捋長髯,笑道︰「豈有此理。」
諸葛亮笑道︰「主公,二將軍,三將軍,你們附耳過來。」
三個人驚疑地把耳朵靠近,諸葛亮嘰嘰咕咕說了幾句,三人面露驚疑。劉備疑惑地說︰「這能行嗎?」
諸葛亮道︰「主公放心,絕無差錯。」
他們還沒有談得十分妥當,又有人來報︰「東吳魯子敬先生又來了。」
劉備跺腳罵道︰「這個魯子敬,平常看他憨厚,沒想到和周瑜一起設圈套騙我軍師,今天我要當面質問他。叫他進來。」
諸葛亮道︰「他也是各為其主,主公不要怪他。這次肯定是周瑜派他來探听風聲的。主公,你們先進去回避一下,讓臣獨自來對付他。」
劉備、關羽、張飛怏怏退入後室。不一會,魯肅走了進來。諸葛亮見了他,立刻面現怒容︰「子敬,你可害死我了。我曾告訴你,千萬不要把我們之間的談話告訴公瑾,免得他設計害我,你卻不听。如今叫我三天之內去哪兒弄十萬支箭?」
魯肅也有些煩躁︰「你我的談話,我家都督問起,我自然不敢隱瞞。至于造箭的事,我當初告訴你不要答應,你卻不但答應,還自己要求把期限減為三天,這是你自取其禍,怎能怪我?」他的煩躁也是真心的,對諸葛亮他一向比較敬佩,雅不願他冤死在周瑜刀下。
諸葛亮道︰「也罷,子敬,看在我們朋友一場的份兒上,君借我船二十只,每船有士卒三十人,船上都以青布為幔,各束草千余個,分布兩邊,我自有妙用。不過此次千萬不可讓公瑾知曉,否則我計敗矣。你們既收不到箭,我也會丟腦袋。朋友丟了腦袋事小,國家缺了箭用卻事大啊,于公于私,君都不能輕忽。」
魯肅有些臉紅,國家和私交的確不能兩全,這是他在諸葛亮問題上一向苦惱的事,他感覺此刻自己好像被諸葛亮看穿了心事,只是他還有些不解,疑惑道︰「這些卻容易,你要來干什麼?何時需要?」
「到時便知,越快越好,請君立刻回去置辦。」諸葛亮道。
魯肅道︰「那肅就此告辭。」說著來到渡口,乘船匆匆回到軍營面見周瑜。
周瑜見魯肅回來得這麼快,奇怪道︰「見到諸葛亮了嗎,他說什麼?」
魯肅點頭道︰「見了,不過他只是和我寒暄了幾句,沒有一字提到造箭的事,也沒有向我要求箭竹、羽毛、膠漆等造箭材料,實在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往常魯肅從來沒隱瞞過周瑜任何事,但這次一則關涉到諸葛亮的身家性命,實在于心不忍;一則關系到軍隊用箭的公事,若沒辦到,影響打仗,自己在周瑜面前也有理由辯解。而且,他心里也自我安慰,就算諸葛亮到時交不出箭,劉備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周瑜加害諸葛亮,否則,孫、劉兩家聯盟勢必破裂,而且有可能互相殘殺,抗曹戰爭也勢必失敗,這不符合孫權將軍特地派他去荊州聯合劉備的初衷,因此,就算這次對不起周瑜,卻于國家有利,有何不可。周瑜這次的確做錯了,自己既然勸告不了他,做些這樣的挽救也是可以的。
周瑜來回走了幾步,道︰「哼,且看他三日後如何回復于我。」
4告別大喬
京口。孫權全副戎裝,再次來到大喬宮中。大喬仍舊全身裹著絲綿,正坐在榻上發呆。她身旁扔著幾卷書,床前一盆炭火正在熊熊燃燒。
看見孫權走入,大喬沒有說話,但微微點了點頭。
迄今為止,這大概是孫權從大喬那里看到的最好的表示了,他有些欣喜,柔聲問道︰「我今天就要出征,你,沒有什麼對我說嗎?」
大喬嘴唇翕動︰「我說什麼,重要嗎?」
孫權重重點頭︰「是的,非常重要。」
大喬沉默了,過了會,低聲道︰「希望主公能平安歸來。」
孫權喜色滿臉︰「你真的這麼希望?」
大喬緩緩但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孫權柔聲道︰「那你好好保重。」又對侍女道︰「好好照顧夫人。」他的表情變得威嚴。
侍女忙伏地道︰「謹聞主公命令。」
孫權又看了一眼大喬,毅然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了悲戚的琴聲,但是琴聲有些生疏。大概她的手指還沒有完全恢復。孫權想,眼淚一時又溢滿了眼眶。他走到庭院,一隊將軍正在等候他,他果斷下令道︰「出發。
魯肅調備了二十只快船,又準備了一些布幔束草,親自率領著駛往劉備軍營。諸葛亮對魯肅道︰「多謝子敬,這次沒有告訴周郎罷?」
魯肅道︰「請先生放心,這次絕對沒有。」
諸葛亮笑道︰「那就好,這幾日你就留在這里做客,三天後隨我運箭去見周郎。來人,擺酒。」
魯肅稀里糊涂地就座,兩人相對飲酒。飲了幾杯,魯肅見諸葛亮神色淡和,好像沒有任何事情縈懷,實在忍不住了,驚疑道︰「先生到底有何良策,十萬支箭不是光飲酒就能自動齊備的啊?」
諸葛亮道︰「子敬放心,大不了我將頭顱獻給周郎。」
魯肅道︰「要獻頭顱,也不是這樣獻法,死得太過冤枉。」
諸葛亮笑而不答,只是勸酒。
這樣的日子一連過了兩日。魯肅主動提出︰「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先生還是逃跑罷,去夏口,或者將左將軍營中的存箭拿去充數?」
諸葛亮搖頭道︰「左將軍的箭自有用處,怎能挪作他用,況且也未必夠十萬支。」
魯肅道︰「那你難道真想交出頭顱?」
諸葛亮道︰「不然。現在請子敬陪我前去取箭。」
魯肅道︰「何處去取?」
諸葛亮道︰「子敬休問,前去便知。♀」
他們走出船艙,這時外面天色已經很暗淡了,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魯肅奇怪道︰「今夜奇怪,我只知道清晨霧多,沒想到晚上也大霧彌天。」
諸葛亮望著江上,喜道︰「正等此刻。子敬請上船。」
二十只快船停在渡口,張飛正在約束那些士卒,見諸葛亮來,道︰「軍師,船和士卒,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那個計策行嗎?要不讓俺老張陪你去,一旦有變,還可保護你回來。」
諸葛亮搖頭道︰「三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回去休息罷,我這里絕無問題。」
魯肅驚疑地看著他們之間的相互問答。張飛無奈,只好說︰「那軍師多保重,我老張等你平安回來。」
諸葛亮拱手答禮,拉著魯肅的胳膊上了第一條快船,原來船艙里也早已備下了豐盛酒菜。諸葛亮拉魯肅坐下,道︰「來來來,子敬兄,今天我們通宵痛飲,明晨正好去你們營寨向周郎交賬。」
魯肅頓足道︰「孔明,你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我真是愈來愈糊涂了,你一晚上去哪里搞十萬支箭來。我看你還是趁黑逃到夏口去吧,我真為你擔心啊。」
「有子敬兄這麼一句話,亮就算死,也很感激啊。」諸葛亮感嘆道。他轉頭向後吩咐︰「開船!」
二十只快船頓時消逝在漫漫濃霧之中。
也沒行駛太久,二十只船慢慢接近了曹操水寨。諸葛亮下令道︰「所有船只頭西尾東,一字排開,就船上擊鼓吶喊。」
魯肅大驚︰「倘曹兵齊出,如之奈何?」
諸葛亮笑道︰「曹操見此大霧,怎敢出兵?我等只管酌酒取樂,待霧散便歸。」
5草船借箭
這個晚上,曹操也正和眾將坐著飲酒,忽然听見江上鼓聲如雷,驚疑不定。這時有士卒前來報信︰「東吳舟兵前來挑釁,請丞相定奪。」
曹操想了想,道︰「東吳擅長水戰,如此重霧,我們定要小心,不可輕舉妄動。可派水軍弓弩手亂箭射之。」
于禁、毛玠領命而去。曹操和眾將又飲了一會,道︰「光靠水軍弓弩,只怕不足,張遼、曹純,你二人再各另調撥三千弓弩手前往助射。」
張遼、曹純也立刻領命而去。等他們帶著弓弩手趕到渡口,只見于禁、毛玠的水軍弓弩手已經射得不亦樂乎。兩人馬上命令自己麾下的弓弩手火速助射,頓時江上箭如雨下。因為有霧,船只輪廓看不清楚,只听見箭雨中時不時傳來慘叫呼號聲,也間或有箭從江上射回,但非常稀疏,而且鼓聲除偶有停頓之外,一直喧闐如雷,毫無消歇的跡象。
于禁站在岸邊,臉色凝重,道︰「敵勢果然猖狂,我們這麼射箭,他們都不肯退兵,真是有恃無恐啊!」
諸將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他們哪里知道,這一切都是諸葛亮安排的,他命令士卒躲在船艙,分班不斷發出鬼哭狼嚎的慘叫,但鼓聲絲毫不停。他自己則和魯肅悠閑地相對飲酒,外面噗噗聲不絕于耳,有士卒報告︰「軍師,箭矢太多,船有點傾斜。」
諸葛亮道︰「將船掉頭,讓另一面受箭。繼續擊鼓吶喊,慘叫也不要停,間或躲在盾牌後回射幾箭,以免他們疑心。」
二十只船立刻掉頭,逼近曹軍水寨受箭。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大霧也陸續散盡,諸葛亮這才下令︰「返程。」
這時二十只船的兩側草人身上插滿了箭矢。諸葛亮命令士卒︰「齊聲致謝。」
軍士們大叫︰「左將軍劉備、軍師諸葛亮謝曹丞相箭。」呼聲震天動地。
岸上于禁等人大驚︰「我等上當,快追。」
寨門大開,曹操的水軍幾十艘戰船沖了出來。但已經晚了,諸葛亮率領的二十只船已經扯上風帆,如箭一般向江南赤壁方向馳去。
于禁無奈,只好率領其他將領去向曹操請罪。曹操簡直信不過自己的耳朵,拍案怒道︰「豈有此理,又被諸葛亮這個村夫所騙。」呆了一會,又溫言對于禁等人道︰「你們無罪,都是孤自己不明,給你們下了糊涂命令。你們下去好生操練水軍,來日必報此仇。」
魯肅自上船以來,就一直暈暈乎乎的,直到插滿箭矢的船只靠了赤壁的岸邊,才清醒過來,由衷贊佩諸葛亮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諸葛亮道︰「豈敢,我不過算定三日後有大霧,因此敢任三日之職。否則豈不是白白被周郎把頭顱給算計了。君且回去告訴周郎,我命系于天,量他一個小小的江東水軍都督,豈能害我?」
魯肅滿面羞慚,如此羞辱周瑜,就像羞辱他自己,誰不知道周瑜是他們東吳最有智謀的人。他回到自家營寨,把三天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周瑜,然而心中仍有惻隱之心,沒有把諸葛亮最後一句話轉述,一則擔心周瑜氣得受不了,二則怕周瑜一怒之下,什麼也不顧,定要先殺諸葛亮而後快。
周瑜起初還很興奮,繼續听下去,像被凍住了一樣,好半天沒有說話,臉色比死了老婆還難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站了起來,慨然長嘆道︰「孔明神機妙算,我不如也。」
魯肅料想這個平生無比自負的人心中一定很難受,想安慰幾句,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只能下意識地喚道︰「都督……」
周瑜用手止住他,道︰「如此神人,我想殺之也不忍心。只是我們東吳和劉備的聯盟只是權宜之計,不可能永遠,他日孔明若算計我東吳,又當如何是好?」
魯肅勸解道︰「孔明雖能,終究只是一人之智,我江東人才濟濟,又何必懼他?」
周瑜緩緩道︰「子敬,此事再議。且召他來論功犒賞。」
6曹操也使反間計
張飛興沖沖跑進大帳,對劉備道︰「大哥,剛才听邏卒報告,軍師草船借箭,果然成功。」
劉備大喜︰「周郎雖能,終究不如我們軍師遠甚。二弟,你這回對軍師該服氣了罷。」
關羽眼望別處,道︰「此不過瞎貓踫到死鼠,偶然成功耳,未必次次都這般幸運。」
劉備知道他是鴨子死了嘴還硬,笑道︰「二弟,你啊……」
張飛道︰「其實二哥心底對軍師還是佩服的,否則前番听到周郎算計軍師,不會勃然大怒的。」
關羽道︰「那是幫親不幫理。」說著捧著書出去了。
諸葛亮來到周瑜軍營交箭,周瑜設下筵席招待,一個勁地給諸葛亮勸酒。雖然周瑜心里不痛快,但也由不得不承認,諸葛亮比自己強很多,所以他現在真心想向諸葛亮討教破敵方略。
諸葛亮也很會拍馬屁︰「詭譎小計,何足為奇,比之都督計斬蔡瑁、張允,不逮遠甚。」
周瑜雖然知道他是客氣,心里也頗舒服︰「先生謙虛,昨日接到我家主公郵報,說他已經率軍出征合肥,要我立刻攻擊曹兵,首尾相應。然而曹兵勢大,瑜未有奇計,望先生有以教我。」
諸葛亮推遲道︰「亮乃碌碌庸才,安有妙計?」
周瑜不信,再三請求,諸葛亮只是說想不出。周瑜想,這豎子說得也許是真話,看來也不能對他估計太高。雖然草船借箭,是不簡單。但我計殺蔡瑁、張允,也不是凡庸之人可比。若比智力,自己並沒有輸給他。這麼一想,殺諸葛亮的心也就減了幾分。他這幾日也想了一個主意,干脆就此征求一下諸葛亮的意見,看他怎麼說,于是道︰「瑜昨日思得一計,不知可否,想請先生賜教。」
「先生且休言,各自寫于手內,看同也不同。」諸葛亮道。
周瑜啞然失笑︰「先生既有計策,剛才瑜百般求懇,為何不講?」
諸葛亮笑道︰「都督既早已想好計策,卻來問我,又是為何?」
「我想的計策一般,不敢獻丑,希望先生教我更高明的計策罷了。」周瑜有些沮喪。
諸葛亮道︰「俗話雲,拋磚引玉。都督肯定自視如玉,才要亮拋出磚瓦啊!」
周瑜不知怎麼回答,只好干笑了兩聲︰「彼此彼此。既然先生這麼說,那我們就將自己的計策各自書寫到掌上罷。來人,筆墨侍候。」
侍從將筆墨呈上。周瑜在自己手掌上寫了一字,又將毛筆遞給諸葛亮。諸葛亮接過,在自己手掌也寫了一字。兩人移近坐榻,各出掌中之字,互相觀看,發現皆是「火」字,不由得相對哈哈大笑。
火攻曹軍,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烏林的曹軍營寨內,曹操正在生悶氣,因為他剛剛接到合肥送來的郵書,說孫權率領三萬人馬向合肥方向行進,可能想進攻合肥,和周瑜東西相應。合肥是江北重鎮,如果被孫權攻陷,就等于在中原安插了一顆釘子,兗、徐兩州都將震動。「我們這里必須速戰速決,才能騰出手來救援合肥。」他把郵書擲于岸上,煩躁地說。
荀攸獻計道︰「主公勿憂,周瑜、諸葛亮二人都擅長計謀,急切難破,丞相可差人去他們軍營詐降,作奸細內應,或可成功。」
曹操皺眉道︰「他二人既精明無比,又怎麼會輕易上當。」
荀攸道︰「若派蔡氏宗族子弟去,那就未必了。」
曹操點點頭︰「也有道理,去把蔡中、蔡和叫來。」
蔡中、蔡和是蔡瑁的子佷輩,蔡瑁被殺,對他們當然是個巨大的打擊,雖然曹操沒有宣告處決蔡瑁是因為蔡瑁謀反,但軍中一直紛紛有此傳聞。這麼一來,按照律令,蔡氏家族都會受到牽連。蔡中、蔡和也因此一直惶惶不安,想投降江東,又怕家族全部被屠,因為他們的親屬都留在襄陽,成了曹操的人質。為今之計,只有重新獲得曹操的信任,才能挽救家族的危難。否則,一旦戰爭結束,曹操有了閑心,蔡家只怕不免。可是哪有這個機會接近曹操取悅他呢?他們平日只好拼命巴結于禁、毛玠二人,誰知于禁鐵面無私,不吃他們這套。毛玠雖然平和,但懾于主將于禁,也不敢過多給他們笑臉。好在他們蔡氏執掌荊州幾十年,富可敵國,有錢送總會有人動心,荀攸、賈詡等人就頗得了他們的好處,答應在曹操面前能說上話的時候一定幫忙,他們心里這才略微安定了下來。
听到曹操召喚,兩人惴惴不安,只怕又是叫去斬首。但人在屋檐下,不去也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拜見,曹操倒是挺和顏悅色的,問道︰「你二人的叔父蔡瑁怠慢軍令,袒護親信,我殺了他,你們恨我不恨?」
蔡中、蔡和兩人急忙頓首道︰「丞相治軍嚴格,臣等叔父坐法而死,臣等雖然悲痛,但也知道春秋大義,私不廢公,豈敢因此怨恨丞相?」
曹操雖然不知他們真心怎麼想,但這種回答說明他們還是識大體的,心里頗為高興,點頭道︰「很好,蔡氏一家果然忠烈,現在孤想派你們兄弟二人去江東詐降為內應,事成之後,可以封侯,你們願意否?」
蔡中、蔡和沒想到派他們這種差事,又喜又懼。喜的是丞相肯派他們這種事,說明比較信任他們;懼的是使反間計自古號稱「死間」,九死一生,一旦失敗,性命必然不保。他們偷偷望了一眼賈詡、荀攸,賈詡沒有什麼表示,荀攸向他們微微點頭,表示許可。他們想想,確實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齊聲表示道︰「若能立大功,為叔父雪恥,死亦不恨,封侯殊非敢望。」
曹操道︰「有功封侯,乃是漢家法典,君等就是想推辭,也不可得。」他頓了一下,又道,「只是千萬勿懷二心。」
二人忙道︰「臣等宗族皆在襄陽,豈敢懷有二心。」
曹操笑道︰「這樣最好。」
7神秘的東南風
蔡中、蔡和二人被東吳的軍士押入大帳,當即伏地大哭。
周瑜道︰「你們是蔡瑁的宗族?」
二人泣道︰「正是。叔父蔡瑁反對曹賊的虎豹騎搶奪荊州水卒的衣物,竟然被殺,我兄弟二人欲報此仇,特來歸降,望都督收錄,願為先鋒斬曹賊之首,祭奠叔父的在天之靈。」
周瑜心中有些奇怪,將士在陣前投降,若非萬不得已,是絕不可能的,因為按照一般的《軍律》,所有將士的家眷都在後方作為人質,曹操一向律法嚴明,執行尤力。他自從擊破袁紹,佔領鄴城以來,聲威大震,所有他麾下原先持觀望態度的將軍都開始死心塌地為他效忠,掀起了一陣把家眷送往鄴城做人質的狂潮。陣前投降的情況也確實有,但除非他們的主君大勢已去,所投奔的一方能夠幫他們救出親眷。當然,蔡氏兄弟這麼做,恐怕確實萬不得已,也許曹操殺了蔡瑁,下一步隨時都可能殺他們。不管他們是否真的投降,先撫慰他們一下總是不錯。于是現出大喜的樣子,道︰「曹賊擅自誅戮大將,眾叛親離,不亡何待?二君棄暗投明,瑜甚為感激,請起,瑜將與君等共商破敵大計。」
他們滿嘴感激地起來,落座,雙方又聊了一會,周瑜問了一些具體情況,發現他們回答得支支吾吾,開始起了疑心,于是安排他們先去休息,晚上排宴給他們接風。兩人千恩萬謝地去了。
他們剛走,魯肅就跑來拜見,急匆匆道︰「都督,听說日間蔡氏二人帶了數十個親兵,來我東吳請求歸降,卻未帶家眷,一定是詐降,望都督千萬提防。」
周瑜高聲斥責道︰「子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他二人因曹操殺其叔父,又怕自己也遭到毒手,所以歸降,何詐之有?君氣量狹小,秉性多疑,難成大事。」
魯肅氣鼓鼓的,他和周瑜名為上下級,實為摯友,很早就認識。魯肅投奔孫權,也是周瑜極力推薦的。周瑜見到他總是很客氣,沒想到今天竟然一反常態,他饒是心地平和,也不由得生氣,反駁道︰「都督,你也要明白,就算他們是真的歸降,一旦得知他們的叔父是都督施反間計所致,又豈會不怨恨都督?那時都督又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擊破曹操,再將他們殺了便是。」周瑜不假思索地說。
魯肅再也無話可說,一甩袍袖,氣鼓鼓地走了。
「晚上有宴會,為他們洗塵,別忘了。」周瑜在他後面說。
諸葛亮站在船上,望著長江,眉頭緊蹙。劉備道︰「軍師在思慮什麼?」
「主公,我在想,曹兵勢大,聯營幾十里,采用何種方法最易擊破?」諸葛亮道。
劉備道︰「按理采用火攻最好,只是放火不易。」
諸葛亮道︰「主公不愧歷年征戰,一下看到關鍵。」
張飛插嘴道︰「那當然,當年我大哥在博望坡火燒夏侯惇的時候,軍師還在臥龍崗上砍柴呢。」
諸葛亮笑道︰「要是知道你們在博望坡那麼好玩,我早該扔掉柴刀……現在我們要火攻烏林,只恨缺少東風。」
劉備搖頭道︰「軍師別打這個主意了,冬天哪來的東風。」
諸葛亮道︰「如果戰事能拖到明年春天……只是曹兵太多,補給也豐富,久拖下去,于我不利。」
劉備、張飛互相望了望,都無奈地搖了搖頭。
旁邊一個站崗的士卒大概忍不住了,插嘴道︰「啟稟主公、軍師,小人不懂什麼打仗的計謀,不過剛才听主公和軍師說起東風的事,小人敢冒死罪說一句,冬天也不是一定沒有東風。」
張飛瞪眼道︰「原來你在偷听我們說話,你要是敢說出去,今天剝了你的皮。」
諸葛亮眼楮一亮︰「三將軍,不要這麼凶,听他說完。」又和悅地對那士卒說,「不要理會,你具體說說,冬天怎麼有東風。」
那士卒望了張飛一眼,怯生生地說︰「小人是荊州江夏人,早年當過漁夫,天天在這江上打魚度日。每年冬日十二月後,如果天晴數日,經常會刮一日半日的東南風,不知是什麼原因。」
諸葛亮道︰「君敢肯定?」
士卒道︰「敢肯定,有一次我的漁船被強勁的南風刮得撞上北岸,撞毀了前側板,差點沉沒,可謂記憶猶新。」
諸葛亮喜道︰「太好了,來,我們進帳飲酒,好好說說。」說著一把拉住那士卒的手,將他拖進船艙,張飛在後看到,不解地搖了搖頭。
周瑜營寨內,為蔡中、蔡和接風的酒筵正在準備。周瑜正在自己的船艙思慮,黃蓋匆匆走入,大聲道︰「都督,听說曹操已經命令征發徐晃的船隊從襄陽南下,從漢水夾擊我們。」
又是一個壞消息,周瑜頹然道︰「實在不行,我們只有盡忠報國了。」
黃蓋道︰「死倒容易,只恨無以報答君恩。末將有一計,不知可用否?」
周瑜道︰「將軍快說。」
黃蓋道︰「曹兵駐扎烏林,適合火攻。」
周瑜眉頭略有舒展︰「公覆想法與我相同,只是大江廣闊,雙方營寨相距甚遠,若想靠近放火,也不容易。必須有一人行使詐降,方能保證成功,怎奈我一連思慮數日,至今未得其人。」
黃蓋拍胸道︰「其人不在我乎?」
周瑜道︰「將軍忠心可感天地,不過自古行詐,必當付出代價啊。」
黃蓋臉色黯淡下來,沉思片刻,道︰「若要末將殺死自己的妻子以取信曹操,末將不忍……」
周瑜趕忙止住他︰「公覆將軍休言,瑜豈有害你妻子之意,瑜的意思不過讓你自身受些苦楚。」
黃蓋哈哈大笑,慨然道︰「這就容易了,末將一家受孫氏厚恩,又蒙大喬夫人不棄,結為姻親,榮耀無匹,雖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啊!」
周瑜伏席謝道︰「將軍雖老,忠義猶勝于壯年,瑜深為感動。」
黃蓋也伏席道︰「姜愈老而彌辣,都督豈能輕我?況且你我都是為主君效力,何必言謝。」
周瑜大笑︰「沒想到公覆口舌亦如此便給。對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可以讓曹操堅信。」
黃蓋道︰「什麼理由?」
周瑜道︰「附耳過來。」黃蓋湊上耳朵,周瑜低聲說了幾句,黃蓋臉色大變,道︰「怎會如此?」
周瑜正色道︰「將軍,事涉宮闈,千萬不可亂說,好在主公及時插手,將事情化解。」
黃蓋驚疑地點了點頭。
8苦肉計
周瑜的船艙里燈火通明,凡是一定級別的將軍、謀士都到達了,劉備那邊還請來了諸葛亮。酒宴的豐盛讓蔡中、蔡和兩個人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們被安排坐在周瑜身邊的顯眼位置,周瑜首先向大家介紹了他們的情況,表達了一些歡迎之辭,然後酒宴開始。
蔡中、蔡和兩人發現周瑜身邊還坐著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他們出身富貴之家,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什麼樣的女人沒玩過,但是和這個女人相比,那些女人無不黯然失色。他們判斷,這個女人的年紀已經有二十五六,可是猶自如此嬌艷欲滴,要是再年輕些,那不知道該是何等樣的嬌美了。他們猜測,這女子一定是傳說中的周瑜之妻小喬。
周瑜接下來的介紹證實了這一點,難怪軍中相傳,曹丞相這次征討江東,是為了喬氏姐妹。確實,這位小喬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據說她們姐妹的美貌不相上下,那就的確值得曹丞相這麼用兵,如果他們兩人有曹丞相的能力,也會不假思索地這麼做。然而,轉念他們又想,周瑜在軍中還帶著美女,那是什麼用意,其他將士不會嫉妒嗎?這樣能有心打仗嗎?這個弱點一定要向曹丞相報告。
接下來更令他們驚訝的還有歌舞,這些歌女雖然遠不如小喬那麼美貌,但也足以證明,周瑜軍中的官吏們是何等的驕奢婬逸,當他們在此花天酒地,享受美食歌舞之際,他們的士卒只怕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操練,連飯都吃不飽罷。
歌舞一會兒就撤了,周瑜頻頻舉酒,為蔡氏兄弟的棄暗投明祝賀,同時討論下一步計劃。周瑜道︰「曹兵連營百里,非一日可破。大家各領三個月糧草,準備御敵。」
座中一個老將喝得醉醺醺的,突然把酒杯重重一頓,大叫道︰「莫說三個月,就算三十個月,也無濟于事。若是這個月能破,就破;若是不能,就當依張昭之言,棄甲投戈,北面投降,免得白白害了兄弟們的性命。」
座上諸將都嚇呆了,齊齊把目光射過去,原來是黃蓋。他們覺得奇怪,黃蓋一向是有名的主戰派,怎麼突然變成了投降派。
周瑜當即勃然變色︰「大膽黃蓋,你身為東吳老將,受主公厚恩,竟敢在兩軍對敵之際,出此妄言,亂我軍心,該當何罪?」
黃蓋干脆箕踞夷坐,兩眼盯著周瑜,冷笑道︰「什麼受主公厚恩,當年老孫將軍在世時還好,現在的主公刻薄寡恩,誰甘心為他賣命?」說完他突然扔掉酒杯,伏在案上,號啕大哭。諸將幾乎都被他嚇傻了,一時誰也不敢出聲,呆呆地看著他。
周瑜猛地一拍幾案,站了起來大吼道︰「好大膽子,來人,給我推出去斬了。」
左右武士當即圍上去,按住黃蓋就往外拖。
黃蓋一邊掙扎一邊大罵︰「都是忘恩負義的東西,想我黃蓋十六歲從軍征戰,攻城野戰,斬將搴旗,不知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現在卻這樣對我,蒼天啊!你睜睜眼罷……」但是在武士們的拖扯下,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甘寧趕忙對武士大叫︰「且慢。」武士見是甘寧說話,料想他要求情,也就在門前停下。甘寧
離席叩頭道︰「都督,公覆將軍乃東吳舊臣,今日酒醉,雖發狂言,罪不至死,望都督稍加寬恕。」
周瑜大怒︰「甘寧,你敢仗著自己有功,為反賊說話嗎?剛才黃蓋老賊辱罵主公,死有余辜。你再敢多言,休怪我翻臉無情,來人,給我將他亂棒打出。」
甘寧沒想到周瑜絲毫不給自己情面,一番求情卻惹禍上身,想要請罪,但已經來不及了。幾個武士上前拖開他面前的幾案,亂棒揮去,甘寧抱頭鼠竄,落荒而逃。
黃蓋在軍中一向為人很好,上下都對他很敬重,所以雖然他說了如此大逆不道地話,大家覺得殺了他還是不忍。魯肅也是這樣想,但是他看見甘寧這次出征立有大功,周瑜卻不給他半點情面,還將他亂棒打出,自己上去求情,料想也不會好到哪里,只好焦急地用眼楮暗示諸葛亮,要他出面求情。但是諸葛亮看著他微笑不語,沒有一絲想要幫忙的意思。蔡中、蔡和兩個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在黃蓋在軍中實在很得人心,雖然周瑜如此憤怒,其他諸將也突然一起離席,跪在堂上,黑壓壓一片,求情道︰「都督,公覆將軍是老孫將軍麾下老臣,又和孫討逆將軍是姻親,地位尊貴,望都督寬恕。即使有罪,都督也當帶回江東,交給主公親自治罪。」
見諸將都跪下求情,周瑜似乎怕激起眾怒,道︰「也罷,看在諸位面上,且饒他一死,先推回來,待我破曹之後,帶回京口,讓主公親自發落。」他頓了一下,又道,「死罪雖然饒過,活罪不免,打一百脊杖,以儆效尤。」
眾將又齊齊求情,說黃蓋年老,怎禁得起一百軍棍,希望能開恩減半。這次周瑜可不再理會了,他推翻幾案,喝道︰「給我打。」
武士將黃蓋按倒在地,亂棒齊下,打得他哭爹叫娘,口里猶自亂罵不停,逐漸地聲音越來越小,大概是年紀老邁,經不起毒打。眾將見要出人命,又一起跪下求情道︰「公覆年老,禁不起一百軍棍,望都督手下留情啊!」
周瑜跳腳指著黃蓋道︰「你這老賊,還敢小看我嗎?先寄下五十軍棍,再有怠慢,二罪並罰。」說著起身到帳後去了,恨罵聲不絕。
本來熱熱鬧鬧的宴會弄得不歡而散,見周瑜走了,眾人趕忙上去扶起黃蓋,見他被打得鮮血迸流,抬了出去。魯肅上前撫慰了幾句,回頭責備諸葛亮道︰「今日公瑾怒責公覆,我等皆是他部下,不敢犯顏苦諫。先生是客,為何袖手旁觀?」
諸葛亮道︰「甘興霸有斬將搴旗之功,是東吳的名將,今天猶且受周郎侮辱,搞得沒臉見人,我一個外人,和周郎也沒有親戚關系,上去勸諫,豈不是自找沒趣。我諸葛亮向來不干這種蠢事。」
魯肅很不高興︰「先生明哲保身,實在令人失望,現在宴席也散了,先生請回罷。」
「子敬,好歹我們也有點交情,你不送我到渡口嗎?」諸葛亮一點不生氣。
魯肅哼了一聲,氣鼓鼓地說︰「請罷。」說著抬腿就走。諸葛亮趕忙跟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渡口,諸葛亮湊近魯肅,低聲道︰「子敬,你豈不知今日公瑾發怒,是一個計策嗎?他們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勸來干什麼?」
魯肅驚訝道︰「你說什麼?」諸葛亮見魯肅確實不知道,干脆挑明︰「這就是所謂的苦肉計。子敬去見公瑾時,切勿言亮已經猜到,免得他又來害我,切記切記。」說著抬腿上船,士卒撐開竹篙,船晃晃悠悠離開了渡口,很快隱沒在夜色中,只有水聲還不時傳來。魯肅望著水面,一陣發呆,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
周瑜離開宴會,回到屋里,猶自作出氣惱之狀。小喬也隨即走了進來,道︰「夫君何必發這麼大脾氣,嚇死妾身了。」
周瑜恨聲道︰「我現在氣還未消呢,黃蓋老賊,以前還當他忠心主公,沒想到大敵當前,竟想屈身事賊。」他不想把苦肉計的計劃告訴小喬,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喬勸慰道︰「公覆將軍一向對主公忠心耿耿,今天也許喝醉了,明日等他酒醒再好好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周瑜假裝想了想,道︰「可能是他也得知了大喬夫人險些被太夫人賜死的消息,因而生恨。」
提到這事,小喬眼圈紅了,道︰「我也才接到姐姐書信,這等秘事,他怎知道?」
周瑜道︰「黃蓋是東吳宿將,耳目眾多,不足為奇。」
小喬道︰「太夫人為何如此狠毒,害我姐姐?」說著已經淚眼婆娑。
周瑜道︰「太夫人一向精明,你姐姐念念不忘曹操,她豈能不知?又自知將一病不起,怕死後無人能制,故而痛下殺手。」
小喬低泣道︰「幸而被主公及時救活,可惜內毒難以排盡,現在仍只能終日臥床。」
周瑜嘆口氣︰「夫人,我等身為人臣,不可議論君親。」
小喬躺進周瑜懷里,道︰「如果太夫人要殺妾身,夫君你會不會也袖手旁觀?」
周瑜輕輕撫模他的頭發︰「怎麼可能。」
小喬仰臉看著他︰「萬一呢?」
周瑜搖頭道︰「沒有萬一。」
小喬嗔道︰「我就想知道萬一發生,你將如何。」
周瑜低頭吻了她一下,道︰「大不了我和你一起飲那杯毒酒。」
小喬笑道︰「夫君連曹操都不怕,卻怕太夫人。」
周瑜嘆道︰「他是主君,我是臣下,不得已啊。」
9巧使連環計
蔡中、蔡和被安排到樓船的一個房間就寢,他們被今天宴席上的變故搞得莫名其妙,但也有點歡喜,黃蓋既然想投降,說明周瑜軍隊內部有矛盾,軍心不穩,這樣可以從內部擊破。只是不知道黃蓋為什麼想投降,他這樣一個老將,家屬也都在京口,怎麼會如此不穩重,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發狂言呢?難道他不想活了。如果他不是使詐,就必定有別的原因。要說使詐也不像,他們是親眼看見他被打得鮮血淋灕的,那些行刑的軍士,確實是實打實地揮棒,一毫也不留情的。而黃蓋被打過程中,還一個勁地大呼孫家沒有良心,刻薄寡恩,到底是什麼緣故?他們在艙里商量著,理不清頭緒。
也許想辦法接觸黃蓋,拉攏他投奔曹丞相是個可行的主意。他們商量了半夜,得出了這個結論。
第二天,當侍候他們的侍女端茶送水進來的時候,他們就假裝不經意地探問,為什麼昨天都督會發那麼大的脾氣。侍女一個吃吃地笑,一個好像很謹慎,都不肯說。最後被追問不過了,後一個才答道︰「兩位將軍是自己人,說給你們听也無妨,你們大概不知道罷,黃公覆將軍和大孫將軍的夫人大喬是姻親,據傳聞,前幾日軍中得到郵書,大喬夫人因為細故被吳太夫人賜死,黃公覆將軍大概一時氣不過,加上醉酒,才胡言亂語的。」另一個侍女笑道︰「據說大喬夫人美若天仙,黃公覆將軍曾在亂軍之下救過她,對她極為仰慕,她被賜死,黃將軍不惱恨也不可能啊。」
蔡中、蔡和這才知道黃蓋昨天的大罵確實有原因,一般來說,踫到自己的姻親被殺,自己也害怕受到牽連,免不了會陷入絕望。漢朝有名的貳師將軍李廣利被漢武帝派去征討匈奴,歸來途中听說自己家族因為犯罪被誅,嚇得不敢入關,帶領士兵投降了匈奴。黃蓋的處境現在大約也類似于此罷。想到黃蓋,他們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自己的叔父無罪被誅,不也和黃蓋處境一樣嗎?要是自己不顧惜家眷,說不定也會真的投奔東吳。想到這里,不由得大為感慨。
天色正是向晚的時分,江上寒氣侵膚,但水清山赤,真是一幅絕美的畫圖。曹操眺望江上景色,又俯瞰夜色下的水寨,隱隱看見不少士卒趴在船幫上嘔吐。他對身邊隨從道︰「看來生病的人越來越多了,叫于禁來。」
隨從應了一聲去了。這時忽听人來報︰「啟稟丞相,巡江邏卒發現江南來的漁翁,自稱東吳參謀闞澤,說有機密要拜見丞相。」
曹操驚訝道︰「哦,帶過來。」他懷疑這人和蔡中、蔡和的事有關。
不多時,一個全身披著簑衣,腰間掛著魚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見了曹操,兩手並攏,長揖道︰「參見曹丞相。」
曹操見他不亢不卑,落落大方,心中有了好感,問道︰「你說自己是東吳參謀,來此何干?」
闞澤道︰「人言丞相求賢若渴,故來投奔。」
曹操狐疑道︰「獨身前來投降?」
闞澤道︰「當然不是,東吳老將黃公覆近日被周瑜在眾將之前毒打,不勝憤恨,因欲投降丞相報仇,特謀之于我。我與公覆乃生死之交,當日他在醴陵起兵,曾在亂軍之下救我性命,所以敢不避生死,為他前來獻書。」
曹操道︰「書在何處?」他並不相信闞澤的話,不過抱著姑妄看之的態度。
闞澤將書信呈上。曹操拆開書信,上寫道︰「大漢丞相曹公左右︰久聞公嚴于律法,唯才是舉,用兵如神,起兵以來,已克復中原,實漢家之忠臣,方之霍光、伊尹,殊已過之。蓋乃東吳老臣,已歷三世,和孫討逆將軍為姻親,自以為于江東親如肺腑,不料前日得聞郵書,雲孫討逆將軍夫人被吳太夫人賜死,蓋自思或遭牽連,轉思孫氏刻薄寡恩,為其效命,殊為不值。前日又遭周瑜小兒當場棒責羞辱,益憂憤內結。伏聞丞相虛懷納士,誠心待物,因願率家兵歸降,以圖他日擊殺周瑜雪恥。糧草軍仗,隨船獻納。泣血拜白,萬勿見疑。黃蓋白。」
曹操卷起書信,心中頗為傷感。大喬已經被孫權的母親賜死,這是什麼緣故?難道他們知道打不過我,知道我征服江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奪取二喬,干脆殺了大喬,讓我即使勝了也不能如願?周瑜帶了小喬來軍營大概也是如此,一旦戰敗就殺妻自殺。這樣看來,他這次進攻江東,反而是害了二喬了。在曹操心中,對二喬並無特別深厚的感情,他是一個有著遠大理想的士大夫,建功立業是第一願望,美女雖好,比起建功立業,那可就遜色一些了。當然,二喬有所不同,那是他忘年交喬公的孫女,當年他經常出入喬家,他那時在喬家侃侃而談,大喬姐妹也不過十來歲,他能看出這對姐妹對自己的崇拜。如果這次征服東吳,能和她們重逢,那當然很好。听蔣干說小喬美貌驚人,可比甄氏。對于甄氏,他一直遺憾被自己的兒子曹丕搶了先。然而,這次也沒有命得到兩個和甄氏一樣的麗人,這對麗人還是他的故人,這怎麼能讓人不傷感?
他將那書信看了幾遍,突然拍案大怒道︰「好一個苦肉計,想來騙孤。來人,將這豎子推出斬首。」
左右武士馬上跳上去,抓住闞澤,闞澤仰天長嘆︰「唉,黃公覆真是有眼無珠,害我枉送性命。也罷,我這條命本來就是黃公覆所救,今日還給他,也不冤枉。」
曹操冷笑道︰「被孤識破奸計,還敢強作鎮靜。」
闞澤道︰「你且說信上哪條是奸計。」
曹操道︰「哼,孤便說出,教你死而無恨。你既是真心投降,如何不約明時日?」
闞澤道︰「黃蓋啊黃蓋,你說曹丞相熟讀兵書,哪知徒有虛名。」
曹操道︰「孤怎的徒有虛名。」
闞澤道︰「你既無待賢之禮,我何必多言。要殺便殺。」
曹操道︰「你若能說得孤心服口服,孤自然敬服。」
闞澤道︰「你豈不聞背主作竊,不可定期。倘今約定時日,急切之中無法下手,這里反去接應,事必敗露。只可覷便而行,豈可預期相定。你不明此理,難道還不是徒有虛名嗎?」
曹操一想也是,他起初雖然不相信闞澤的投降,看了信之後,倒有幾分相信了。大喬被誅,作為姻親的黃蓋自然會受猜忌,想投降的理由是充分的。想到這里,他賠笑道︰「孤見事不明,誤犯尊威,幸毋見怪。」
闞澤又感嘆了一聲︰「我與黃公覆傾心投降,如嬰兒之望父,豈有詐乎?」
曹操撫慰他︰「若你們二人能建大功,他日受爵,必在眾人之上。」
闞澤道︰「我二人乃順天應人,兼報恥辱,非為爵祿。」
曹操道︰「來人,孤新得賢士,快取酒賀孤。」
這時又有一個人走進帳內,對曹操耳語,同時將書信附上。曹操展開書信,臉上頗為喜悅,又對闞澤道︰「煩先生再回江東,與黃公覆約定,先通消息過江,孤將舉兵接應。」
闞澤推辭道︰「臣已離江東,不可復還,望丞相別遣他人。」
曹操道︰「若他人去,殊不方便,事恐泄漏。」
闞澤沉吟了一下,假裝不得已道︰「既然如此,則必須馬上動身,不能久留。一旦耽擱太久,就會被那邊懷疑。」
曹操沉吟了一下,這時于禁走了進來,對曹操道︰「丞相召我何事。」
曹操道︰「水軍訓練許久,何時可以出戰?」
于禁望了望闞澤,欲言又止。曹操道︰「這位先生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于禁道︰「丞相,時間太短,北方士卒若遇風浪顛簸,仍免不了嘔吐。」
曹操皺眉道︰「可堪憂慮。」想了一會,又對闞澤道,「也好,先生就即刻動身回去,免得被人懷疑。」
闞澤道︰「臣剛才听見丞相憂慮,大概是為士卒水土不服之事,臣有一計,敢納愚誠。」
曹操道︰「先生有何良策,快快道來。」
闞澤道︰「大江之上,潮落潮息,舟船易生顛簸,北卒不慣乘船,因此嘔吐。若將大船、小船各個配搭,或三十為一排,或五十為一排,首尾用鐵環連鎖,上鋪闊板,休言人可渡,馬亦可走。任他風浪潮水上下,復何懼哉?」
曹操拊掌大喜道︰「好計好計,孤為此事煩惱了許久,卻從未想到這個辦法。」他飲了一杯酒,沉思了一下,突然又把酒杯一摔,大喝道,「你果然是奸細。」
闞澤嚇一跳︰「丞相此話怎講?」
曹操道︰「大船連環上下,行動不便,若遇火攻,豈非全軍覆沒。你為我出此計策,豈非別有所圖。」
闞澤情急智生,假意怒道︰「丞相雖然禮賢下士,但秉性多疑,難成大事。火攻必借風力,方今隆冬,但有西風北風,安有東風南風。若東吳縱火來燒丞相,豈非自尋死路?」
曹操馬上轉而笑道︰「孤正想到此處,君與我所見略同。剛才特給君開玩笑耳。」
闞澤滿臉憤怒之色︰「丞相雖然位高權重,但古之能成大事者,無不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像丞相這樣對待客人如同呼奴使婢,時而恫嚇,時而恭敬,臣雖鄙賤,也少慕高義,寧可遁跡山中,也不願受丞相如此侮辱。」
曹操見闞澤真的不高興了,趕忙賠笑道︰「為將者生人殺人,一著不慎,數十萬生命將因己而死,孤不敢不小心啊。先生熟讀古書,望能理解。」說著深深一揖。
闞澤這才道︰「丞相說得也是,天色不早,那臣就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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