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戀 第七章美麗教師

作者 ︰ 滕肖瀾

散落在操場四周的學生像一群驚弓之鳥,混亂教學樓里傳來的每一陣震動都引發一番驚悚。♀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早先到來的男人立即投入了搶救孩子的行動中,女人則用身體翼護著自己的孩子,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教室。村子里、山路上不斷有人朝學校跑來。

韓江林的汽車沿著坑坑窪窪山道駛進桃源小學操場,即刻被眼前的緊張氣氛包圍著。縣長的到來讓驚懼的目光頓時一亮,仿佛帶來了解決問題的希望。韓江林看見縣中消防車已經停在了操場上,緊張的心情稍稍舒展了一下。他想從人叢中鑽進教室,一個**上身的壯漢粗暴地罵了一句,擠什麼擠,幫不上忙來添什麼亂?

韓江林的胸口堵了一下,悄悄從壯漢身邊貼著牆站在窗子邊,看清了現場的全部情形。一個男孩身子從樓下漏了下來,光著上身像一條絲瓜一樣吊在樓板上,衣服和頭卡在二樓的預制板里。一位女年輕老師冒著樓板倒塌的風險,站在課桌上托著孩子。男人們找來木頭,頂起預制板。村民們還在不停地從村里找來木頭,教室里密密麻麻地變成了一片木頭的叢林。有男人要把女教師換下來,女教師堅決不讓,韓江林跳上桌子,從女教師手里接過孩子的腿,輕輕地摟著。女教師似乎不願意松手,當她看清了韓江林,愣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韓縣長,不行的。嘴上這麼說,踫上韓江林堅決而鎮定的目光,手隨即松開。

一陣灰塵掉到到臉上,韓江林低頭避上,一個消防隊員在韓江林頭上扣上一頂頭盔。他甩了一下頭抖掉臉上了塵土,看見課桌上留有血跡,問,有多少孩子受傷?

緊張地看著他的女教師回答道,一個,樓板冒下來,擦破了一點頭皮,不礙事,已經送到街上包扎去了。

透過頭頂的洞口,韓江林看見一個孩子在用剪刀小心地剪男孩的衣服,韓江林生氣地問,怎麼還讓孩子在上面?

壯漢正在加固預制板的頂杠,听了這話,吐了一口唾沫,你懂個屁,孩子輕,身手靈活,要是換上大人,萬一預制板承受不住重量,塌下來呢?

韓江林趕緊閉上了嘴,在這緊要關頭,人們眼里沒有領導,沒有縣長,只有最佳和最有效的營救方案。韓江林見吊著的孩子哼了一聲,趕忙問,老弟,你沒事吧。

蚊子笨手笨腳的,剪衣服扯疼了我耳朵。男孩抱怨道,就不能幫我月兌下來嗎,把我好好一件衣服剪爛了。

樓上的孩子覺得怨屈,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和灰塵,說,你以為我願意剪嗎?是老師和我老爸讓我剪的。

男孩抓住了樓上孩子的話柄,叫你老爸陪我新衣服。

樓上孩子急了,辯解道,要不是這該死的樓通了,你卡在里面,我老爸會叫我剪你衣服?

壯漢听到了孩子的說話聲,抬頭罵了一句,打不死的蚊子,廢話少說,快點。♀

蚊子趕緊揮動剪刀,繼續剪著男孩的衣服。頭頂空了起來,大家看清了,孩子的頭被預制板的鋼筋卡住,仍然動彈不得。

壯漢看著眼前的情形,說,這樓也是稀奇,建成到使用不滿五年,就是拿泥巴壘,也不像這麼不經事。

樓是豆腐渣工程也就算了,你說這預制板是鋼筋和水泥制造的,該經得起踩踩跳跳吧,孩子一跳,水泥漏頂了,偏偏鋼筋卡住了孩子。

哪有什麼水泥,我看預制板全是沙子和稀泥,根本沒摻什麼水泥。

消防中隊長在樓上查看了情形,和隊員研究營救方案,要求村民繼續加固預制板的頂力,抬頭看見韓江林在抱著孩子,失聲叫道,韓縣長,你怎麼……

話沒有說下去,立即跳上來要接替韓江林。村民們听到消防是隊長叫韓縣長,齊刷刷地抬起頭望著韓江林。壯漢眼里多了幾分敬佩的內容。當韓江林的目光和他一踫時,他頭一低,手一揮,命令村民說,再找一些木頭來,快。

韓江林不讓消防隊長接手,說,你是這里的總指揮,干你的事去。

消防隊長說,你是縣長,你是總指揮,賀副隊長。

到。

上來摟著孩子。

賀副隊長應聲放下手里的活計,跳上桌小心地靠過來,從韓江林手里接過孩子。卡住的孩子說了一聲,那位叔叔摟得太緊,還是這位叔叔抱著舒服。

在場的人全都笑了起來,現場的氣氛輕松了一些。韓江林松開手,發現手心全是汗。消防中隊長半摟半推地把韓江林拽出教室。韓江林想留教室現場,無奈消防中隊長十分有力,他邊推著韓江林邊說,韓縣長,我把剛才研究的營救方案向你匯報。

韓江林說,匯報什麼,營救人員你們是專家。

你是領導,是總指揮。

領導不是專家,領導在現場指揮不是制定方案,而是協調工作,搞好後勤服務,按你們的方案執行吧。

好。消防隊長說,指揮的崗位在外面,不是在教室里,教室里是營救現場,由我們專家具體負責。

韓江林明白了消防中隊長的目的,微笑著揮了揮手,好,領導給專家讓路,我不會礙手礙腳,影響你們的工作。

消防中隊長達到了目的,朝韓江林豎起大姆指,這是真正開明和智慧的領導。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不會像別的領導那樣扮演泛專家、泛通才的角度。韓江林說,看到剛才那位女教師把孩子召集在操場一角,面前摟著一個孩子,靜靜地等待著事情的結果。他邊打量著她,邊走過去和她打了一聲招呼,女教師羞澀地回應了一聲。雖然被灰塵遮住了顏面,韓江林仍然覺得這是一個漂亮而干練的女人。♀

謝謝你了。韓江林客氣地說。

女教師慚愧地低下了頭,都是我們不好,明知道教室是危樓,會出危險,仍然讓孩子在里面上課。

韓江林心頭一震,作為縣長他還沒有從這件事來反省工作中的失誤,一個鄉村教師居然能夠這知自省。韓江林不覺對她產生了好感,說,這不是你的錯,縣里對建設工作監督不到位,給孩子們帶來了危害。

女教師不安地說,縣里工作哪麼多,那里能夠面面俱到、事事監督到位呢?建築老板沒良心,不自覺,即使縣里有建築標準,他不執行,縣里也沒有辦法呀。

老百姓對政府是多麼的寬容啊,韓江林心道,不覺對女教師另眼相看了。

自覺性和誠信確實是一個問題,政府制定了標準,如果施工者和監督者不誠實,聯合起來欺騙政府和老百姓,不是同樣可以造假嗎?唯利是圖、物欲橫流而帶來的危害,是整個社會誠信道德體系沒有建立起來的必然現象。這種現象產生的惡果,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我們這個社會道德體系出了問題必然支付的代價之一。韓江林讀到一些時論,說韓國在六七十年代經濟高速發展時,沒有建立完善的管理體系,在建築質量上粗制濫造,結果造成了一系列的社會安全隱患,漢江大橋垮塌、百貨大樓倒塌等一系列公共安全事件,就是社會誠信體系不完善所支付的代價。

韓江林問,你在這里教書幾年了?

三年。

想不想調進城里?

想呀,做夢都想,沒有關系怎麼進城呀。

韓江林心里一酸,這麼好的一個老師,居然把關系視為調進城里的必然條件,說明教育乃至于社會的評價體系出了問題,如果關系臨駕于工作實績之上,成為一個人積極向上、改善工作環境的首要條件,那麼,誰不想挖地三尺地鑽營關系,誰還願意埋頭苦干呢?

等會兒我跟校長說一說,你把這里的事情安排一下,下個星期你到城關一小報到。

女教師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當她環視周圍的孩子,目光隨即暗淡下來,羞澀地說,我才教幾年書,沒有老教師有經驗,再說啦,這里的孩子需要我。

很多人得到這樣的機會認為是天上掉下陷餅,興奮得感激涕零,不管是不是自己應該得到的,或者能力是否達到新職位的要求,馬上就會答應下來,沒想到她卻不賣帳。韓江林睜大驚詫的眼楮看著她,心想這位年輕女教師倒有幾分自知之明,不會因為遇到突然得到這樣的機會而喪失本性。他還想說句什麼,這時,幾部車相繼駛進了操場,劉誠領著教育局、城建局等單位的一大幫領導來到。他們下了車不是走向事故現場,而是朝韓江林圍了過來,握手寒喧,好像是縣長這里發生了事故,需要救助一般。

官員在這種時候出現,大抵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不過像舉辦國慶大典重要儀式什麼的一樣,臉面是一種政治待遇,沒有露臉的機會,說明這人的政治命運遭遇了某種危機。事故現場的露面還有另一層含義,和平時期沒有什麼火線,重大事故往往意味著火線,領導一般都會到這樣的場合,在這樣的場合露臉,並好好表現,會給更上一級的領導留下良好印象,即使沒有得到火線提拔的機會,也算是為以後的政治前程投下厚重的一筆投資。

劉誠向韓江林報告說,苟書記在市里開會,得知消息迅速作出了指示,要我們帶技術人員過來,帶攝影記者來,拍下現場的搶救情況,要像美國深井救人的事故那樣,好好宣傳一下在我們白雲發生的這場事故中,消防隊、老師和村民的救人行動,以此弘揚白雲人見義勇為、樂善好施的傳統優秀精神。

好,好,好。韓江林點著頭大聲贊同。苟政達身在現場之外,卻做了這麼周密的安排,可謂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了,他除了說好,還能有什麼說的?與苟政達的鎮定自若、周密安排比較起來,他和先期到達搶救現場的人算是一無是處,像一群混飯吃的白痴了。

韓江林把潘仁達叫到身邊,問,查了沒有,這棟樓是誰建的,預制板是誰造的?

潘仁達把跟在身後的質監站長叫了過來,罵罵咧咧地說,查了,他娘的,才五年的樓,就成了危房,都說自己的產品就像自己生的孩子,這樣的殘疾孩子也生得出來?

人群哄然大笑。

劉誠說,有些品種天生就是殘疾呢,要不然社會哪來的這麼多殘疾人?

質監站長把情況作了匯報。韓江林說,怎麼允許自制預制板?哪個在監督和檢測預制板的生產?

質監站長不安地說,像小學這類建設項目,一般由教育局基建股負責質監。

質監督站不是負責全縣的建設項目嗎?

他們不報上來,我們無從監督。

項目審批不是由城建負責嗎?

質監站長嚇得說不出話來。

教育局長上前來為他解圍,道,鄉村小學地處偏僻,沒有老板願意來投資,只好由基建股負責找老板,原來管理混亂,很多項目沒有報告,甚至連基本的項目預算都沒有。

韓江林想起社會上關于鄧昌勇的風言風語,由于承擔了管理世行貸款的項目,他和舅子大撈了一筆,社會上把鄧昌勇稱為鄧百萬。他在城里建了一幢別墅不說,據說還買了許多門面。後來有一幢在建的樓房倒塌,縣紀委準備以此為契機,查一查鄧昌勇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問題。調查正在進行,鄧昌勇因車禍身亡。人們忌諱對一個死人追責,這好像歷史上的伍子胥對吳王掘墓鞭尸,最終落得身首異處。紀委不深究下去,只給相關責任人一個警告的處分,至于鄧昌勇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問題不了了之。老百姓傳言,鄧昌勇的車禍死亡,算是死得極時,死得其所了。

此時時刻,韓江林也不可能因為一樁已經處分過一次的罪名,再對鄧昌勇說些什麼。他想了想,問城建局和教育局的兩位局長道,你們調查過沒有,全縣中小學像這樣的危房,大概有多少?

全縣中小學中,有三分之一的學校是危房,我們又把木樓危房和磚混危房作了比較,木樓像一個酒鬼,搖搖擺擺的還不至于馬上就倒,磚混房不行,一到下雨天,我就睡不著覺,生怕哪里的學校發生事故,韓縣長,是該對全縣中小學校來一次全面的整修了。教育局長匯報的時候,趁機訴起苦來。

韓江林雙手一攤,如果手里有錢,我哪里願意把這些活潑可愛的孩子置身危樓里?還是說眼下的事情,老潘,你從城建先擠十五萬來,馬上把這樓撥了重修。

孩子在哪里上課?

孩子還能在這樓里上課嗎?韓江林反問一句,說,我記得去年水災時,民政局接收了一批帳篷,叫民政局把帳篷拿來,辦一個帳篷學校,先解決這里的孩子上學問題。

正在安排學校的事情,教室里發出了歡呼聲,原來卡住的孩子救出來了。孩子只是劃破了一點皮,受到了點驚嚇,別的沒有什麼大礙。韓江林仍然吩咐把孩子送到縣醫院進行全面檢查。

事情得到解決,圍觀的群眾陸續散去。韓江林重新走進教室,看著卡住孩子的預制板漏洞,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轉過身對劉誠說,你叫縣委辦通知一下,把凡是有建設項目和涉及建設項目的單位領導,都叫到學校里來,我們要在這個教室里召開一個特殊的施工安全現場會,著重強調一下施工質量和安全問題。

劉誠按照韓江林的意思交代縣委辦通知。韓江林領著縣教育局和城建局的領導,準備進村了解老百姓對此事的看法,化解此次事故帶來的緊張氣氛。

劉誠在村口追上了韓江林,悄悄把他拉到一邊,說,剛才苟書記打電話來詢問情況,我把事情向苟書記作了匯報,苟書記認為,目前暫時不宜把建築質量問題提出來,避免有人借機生事,把問題復雜化不利于白雲當前的政治穩定,也不利于白雲正在進行的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

韓江林冷靜一想,心里雖然覺得苟政達不免多了幾分私心,但從政治影響上看,他這麼分析是有道理的。轉念一想,目前縣里正在進行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百年大計,質量第一,如果當前不強調質量,勢必像這一棟樓一樣,埋下了巨大的災難隱患。于是說,現場會還是要開,我們在質量問題上稍為放松一點,等于把無數的生命推到災難的懸案邊上。

水至清則無魚,如果在質量問題上查得過嚴,過緊,工程的進度必然受到影響,你和苟書記又面臨著上級考核的特殊時期,我擔心你們會因此受到影響。

見劉誠心向著自己,韓江林感動地握了一下劉誠的手,說,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會還是要開,但參加會議人員的範圍可以小一點,強調一下保密紀律,另外,李功來在工程質量檢查方面非常嚴格,質量和進度兩不誤,可以讓他在會上交流一下經驗。

好吧。劉誠見韓江林不听他的意見,無奈地說。

韓江林慨嘆一句,不講質量是拿生命開玩笑,是對後人犯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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