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白尤竟持匕首的一手竟高高揚起,冷不防狠狠地當眾甩了雲紅樓一個耳光,這一扇竟然將雲紅樓甩得遠遠的,「滾一邊去,本王還輪不到你來定罪!」
終于,所有的蠢蠢欲動全都安分了,這個男人沒那麼容易死的呀!
寂靜中,白尤攬著霜月夜,一步一步朝魔尊大人走去。
眾人皆自覺讓開一條道,無人敢靠近,唯有霜月夜知道,這個男人撐不住了多久的。
身體緊繃的魔尊大人徹底癱在主座上,雙腿大軟都站不起,白尤這是要逼宮了嗎?
不!
他立馬彈起來,驚呼出聲,「白尤,有話好好說,咱們有話好好說!這個案子一定還有疑點的對不對!」
疑點?
白尤血跡模糊的唇畔勾起一抹邪佞之笑,寒徹的雙眸直逼天徽魔尊,一言不發。
天徽魔尊任由他看,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一時間也不敢多說話,全場又陷入了寂靜,每個人都心驚膽戰地看著白尤,不知道他到底會說出什麼話來。
不管是邪毒一事,還是陳家命案,早就水落石出了,白尤就是殺人凶手,按照魔界的律法確實要收到法律的懲罰。
然而,天徽魔尊方才如是說,分明是在跟白尤示弱,分明是在告訴白尤,只要你不舉兵叛亂,某朝篡位,一切都還好商量,這個案子還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法律,不都是皇權坐定的嗎?
案子,不都是人在審的嗎?
證據,不都也是人搬弄出來的嗎?
只要白尤肯讓步,一切都好說話呀!
所有人都在等,無疑,白尤的回答,將會決定一切,這一場****是升級會叛亂,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刀入心口,竟還有這般能耐,玉流秋跌坐在地上,雲紅樓也至今不起,還有誰敢跟他叫板的呢?
一切的決定權全都在這個男人身上,在所有人眼中,他便是主宰。
可是,唯有他身旁這個女人知道,他在死撐,他已經快撐不住了,他甚至在預支他將來體力,死撐著!
霜月夜都僵了,側身仰頭看他,看他恍如天神的臉,如此嚴峻,看他深邃的眼,如此嚴厲,突然有種遙遠的感覺,遠得讓她心慌。
若非親眼看著他,此時此刻她真會覺得搭在肩上的手是一具尸體之手呀,那麼涼!
所有人都以為白尤在猶豫,在做決定,就霜月夜知道,他在喘息,他在休息。
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聲令下,魔界天下就是他的了呀,事到如今,時間緊迫,顧不了那麼多了呀!
一旦他撐不住,一旦他倒下,那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
霜月夜著實忍不住,想開口,然而就在這時候,白尤卻冷聲,「沒有疑點!凶手就是本王!」
說罷,他攬著霜月夜猛地轉身,冷眼橫掃在上文武百官,王公貴族,京畿魔衛,大聲質問,「陳公子受賄于華月姑娘,欲欺凌無辜之女,該不該死?」
一時間,眾人皆怔,沒有回答。
白尤冷臉肅然,怒聲更大,「陳公子隱瞞真相,構陷霜月夜,辱其名節,該不該死?」
全場寂靜得可怕,仍是無人緩過神來。
白尤又問,「是非對錯,大罪與否,有先後之別,陳公子,華月姑娘錯在先,罪在前,侮本王心上之人,欺本王心上之人,本王殺之,有何不可?大丈夫,連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了,如何守護一個國家?」
他字字鏗鏘,怒聲罷了,犀眸冷向鳳朝華君,訓斥道,「宰相大人,本王念你勞苦功高,惜你相才,欲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非但沒有自知之明,反而助紂為虐,以此為借口,聯手雲紅樓,南宮異欲構陷本王,你可知罪!」
這話一出,鳳朝華君立馬雙腿大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白王爺一直隱瞞這件事必定有隱情的,可是如今這番怒意滔天的話即便是在為自己開罪,為自己挽回形象,卻也不無道理呀!
最關鍵的是,白尤怒聲的分量在那里,他一開口,何人不信服?
更關鍵的是,白尤這番話,分明跟了天徽魔尊台階下!
「對!」
突然,天徽魔尊大喊,一時間慷慨激揚起來,「說得太好了,鳳朝華君,你包庇女兒,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引起這場天大的誤會,你該當何罪!」
「魔尊大人饒命,白王爺饒命,老臣教女無妨,老臣罪該萬死,求魔尊大人和白王爺網開一面,饒了老臣這一條命吧!」
鳳朝華君百口莫辯,只能求饒,他很清楚,魔尊大人是鐵了心要犧牲他了,平息這件事。
白王爺沒有罪,白王妃也沒有罪,大家都相安無事,就不會有叛亂了!
魔尊大人正要開口,誰知白尤冷眼看著全場之人,怒聲,執意要問個清楚明白,「本王可有罪?白王妃可有罪?」
「沒有!」魔尊大人同一個開口,生怕白尤反悔,隨即全場幾乎是齊聲,「沒有!王爺無罪,王妃無罪!」
就這時候,玄莫和水之太醫趕到,一見白尤心口上至今血流不斷的刀口,嚇得險些暈厥!
主子他真不要命了啊!
正要上前,玄莫卻攔住,眼底掠過一抹復雜,立馬大聲,「白王爺無罪,白王爺真男人,真丈夫!」
輿論是需要引導的,人心所向亦是需要引導的,全場眾人立馬都跟著玄莫大喊。
白尤朝玄莫看來,眼底掠過一抹欣慰。
不愧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助手,玄莫明白他的用意呀!
他撐不住了,在他倒下之前,必須無罪,尤其是霜月夜必須無罪。
他一旦倒下,一切都不一樣了,只要一個小小的借口,便可以讓周遭這幫豺狼虎豹狠絕反撲,可以將霜月夜一口吞了,將他所有的兵權一口吞了!
哪怕,哪怕玄莫和葉之蝶他們死撐住,人心漸失,一兩年後,結果也是一樣樹倒猢孫散呀!
方才玉流秋和雲紅樓試探的,正是他的生死呀。
這幫人若判定他必死,那麼這一份人心,必定不會讓他爭回來!
唯有這幫人認定他不會死,他才能爭到這一步,無罪之名,為江山社稷隱瞞案情,保鳳朝華君的大義形象!
他早已無力,他死撐到現在,終可保她一個周全,保他手下兵力不散,保一份人心在!
人心在,魔界戰神的魂在,魔界支柱還在,白王府便不會倒,魔界便不會亂!
這些都在,她這個白王妃也才能周全!
終于,白尤緩緩回頭朝霜月夜看來,這麼久了,打從她那一刀刺下至今,他便再沒有看到她了。
霜月夜怔著,雙唇雖然緊抿卻還是忍不住顫了,不好的預感涌上心上,縱有千言萬語,竟是急急就想問一句,「白尤,你知不知道……」
霜月夜想問什麼?
話還未出口,可誰知,白尤竟沖她笑了,慘白的俊臉,滿是血跡的唇畔緩緩綻放出一抹會心之笑,看得霜月夜不自覺怔了。
鮮少看到這個男人笑,並不知道他也會有如此純粹的笑顏。
「霜月夜……」他笑著,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話音一落,卻緩緩地放了攬在她肩上的手!
霜月夜心頭大驚,正要開口,然而白尤整個人卻突然往前朝她傾來!
鮮血冷不防從嘴里涌出,這一涌似乎永遠都停不住了,大口大口的血,驚得霜月夜一下子就慌了,「白尤!」
怎麼會!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死撐的,可是,不至于如此啊!
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
「白尤!」霜月夜驚聲,立馬張開雙臂擁住他,這一擁,她的心跳頓驚就停止了!
因為,這一擁的剎那,他竟徹底無力,整個人的重量全都加之在她身上!
她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笑,她仰頭,使勁地撐著他的重量!
他的腦袋就擱在她肩上,沉重得讓她不安,「白尤……」
話,到嘴邊,可是,這個男人居然吻在了她脖頸上,「噓……來不及了,你听我說……」
听他說!
他要說什麼?
霜月夜驚得不敢出聲,竟在她耳畔,還在笑,「霜月夜,你是不是……」
霜月夜安安靜靜,小心翼翼地听著,千言萬語全都強硬在喉頭,一顆心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躍動。
她恨不得沖這個男人大吼,「白尤,你知不知道,我在意你,很在意很在意,若非邪毒的事情,即便你不喜歡我,我都會比司徒馨兒還無賴,我一定死纏爛打到底!」
可是,她不敢呀,她無比認真地等著,听著,一雙冷眸猩紅得可怕,看著周遭的人,警告他們不許出聲!
全場寂靜,誰都沒有料到剛剛還冷冽強硬的白尤,竟會瞬間就傾倒在一個女人身上了!
而且,分民又繼續傾倒之跡呀!
霜月夜等著,等著,可寂靜中卻只有白尤沉重的呼吸聲,他冰涼涼的唇就抵在她脖子上,似乎要動了,卻遲遲都沒有動!
霜月夜想問,想問他點什麼,卻還是不敢開口,生怕她一開口就會錯過他的話!
身上的重量,一直在增加,若是一個無力虛弱之人,她怎麼都承受得起這重量呀!
可是,他並不單單如此,他無力得完全的癱倒,她若不攙著他,若不抱著他,就連自己都站不穩了呀!
他到底對她所什麼,他到底想問什麼,怎麼還不說,
為什麼只有他無力而冰涼的身子不斷地不斷地傾倒在她身上,壓著她都開始後仰了,他還不說。
不安感在心底擴散,這樣的情形,這樣的重量,她早該明白是怎麼回事的!
多少回,她的同伴也是這樣傾倒在她身上的,一傾倒下來,便再也站不起來了!
可是,她不管想,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她知道的,不說就來不及了,終于,她忍不住開了口,「白尤,知不知道……」
「噓……」
似乎,似乎是她的聲音喚醒了早已意識迷離的他,「噓……來不及了,霜月夜你听我說,你……」
話到這邊,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口噴血之聲,濕熱粘稠之感立馬從霜月夜脖子上蔓延開,緩緩流淌入她懷中。
只見她嘴形大張,一個「不」字卻都還未喊出來,便是「噗通」一聲,被白尤逼得後仰而下!
他就欺在她身上,埋首在她脖頸間,她仰望著高高的屋頂,看不到他的表情,一顆心在他身下,撲通撲通躍動個不停。
他不再動彈,而她亦一動不動,一室寂靜,仿佛一切全都靜止了。
良久良久,她終于緩緩地抬起手,舉起了一枚蠍形戒指,白王爺白尤的象征,見此物便如見白王爺本人,整個魔界,乃至于龍淵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要這東西!
傾倒的瞬間,她終于听到了。
他說,「霜月夜,既然匕首和戒指都撿回來了……就……就永遠都不要丟了,好不好,那不是酬勞……是我送給你的。」
他說,「霜月夜……第三個任務……幫我保……保魔界……三年!」
大理石地板,那麼冰冷。
身上人,卻比這地板還有涼,霜月夜高高舉著蠍形戒指,怔怔地看著,一行清淚終是緩緩滑落臉龐。
白尤,匕首和戒指,霜月夜一天都沒有丟掉過呀!一直一直都隨身攜帶著。
話,來不及說出口!
他,還能不能听得到,為什麼要有這麼多誤會,為什麼好不容易遇到了這麼一個可以帶她回家,願意帶她回家的人,卻偏偏讓她一刀刺破這美夢!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這麼笨,為什麼黑衣人是他!再多的解釋,再多的後悔,都無濟于事了。
終于,淚落,她嚎啕出聲,「白尤,為什麼!」
就在這時候,所有人終于都緩過神來。
「死了!」魔尊大人頭一個出聲。
「白王爺歿了!」
「天啊,白王爺居然……歿了!」
「不!」水之太醫怒聲,正要上前,豈料玉流秋卻突然拔起一旁魔衛的長劍,一個翻身凌空來擋!
玄莫和司徒好難立馬上前攔住,厲聲,「來人,保護王妃!」
可是,在場魔衛,魔衛竟無人動,隨即居然齊齊撲通一聲下跪,哽咽哀呼,「王爺!」
怎麼……
此時,門外竟也隨即傳來鐵騎的悲聲,「白王爺!白王爺!」
「死了,他死了!給我拿下!把霜月夜拿下!」
魔尊大人急急道,白尤死了,白尤一定是死了!
這是再好的時機不過了,即便這幫魔衛再忠誠,主子一歿,軍必大亂的呀!
趁亂重擊,正是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而就在這時候,霜月夜眸光一沉,咬牙一手將白尤撐起,一道凌厲的風刃出人意料的直直朝魔尊大人射去!
竟是一下子就射落了魔尊大人的皇冠!
一時間,眾人皆怔,魔尊大人臉色全白,要站沒站,要坐沒坐,僵在半空。
混亂之中,哀嚎之中,她高高舉起蠍形戒指,冷聲,「白尤還沒有死呢,你們哭什麼哭!」
沒死?
真的嗎?眾人的視線全落在那張慘白如尸的俊胳膊上,卻只有霜月夜沒有看,她的手,她的心,分明都在顫。
她冷眼朝魔尊大人看去,厲聲,「天徽魔尊,剛才是你口口聲聲說我夫婦兩人無罪的,如今要拿人,最好給本王妃一個拿人的理由,否則,休怪我霜月夜代夫舉兵,改朝換代!」
她終于明白了,他為何要拿命撐著。
他為自己留了一份人心,為她謀了一份清清白白!
他倒下之前給她創造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這三年,魔界朝野,她可放肆馳騁!
只是,白尤,真的就三年嗎?
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代夫舉兵,改朝換代!
這樣的話,霜月夜居然敢當眾說出來,如此大逆不道,如此囂張狂佞,可是偏偏此時,真就無人敢動!
白尤生死不明呀,這個女人手握身份象征的蠍形戒指呀!魔尊大人沒有理由拿人呀!
白尤雖倒下了,雖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將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當!
所有的行動全都戛然而止,所有的蠢蠢欲動全都安分下來了,霜月夜一雙猩紅的雙眸卻仍是凌厲,一一橫掃著在場眾人。
「水之太醫,帶王爺回府,如有什麼閃失,本王妃要你殉葬!」
朗朗之聲響徹整個大堂,連外頭都听得一清二楚!
這是命令,絕對的命令呀!
在場魔衛,影侍,外頭的魔界十三騎全都听著。
水之太醫微微一愣,隨即大步上前,竟恭恭敬敬作揖,「是,王妃娘娘!」
水之太醫可是白尤的御用太醫,可是從白尤十多歲的時候跟到現在的,他在白王府的地位可見一斑。
他竟對霜月夜如此服從!魔衛們,魔衛們,騎兵們全都看在眼中,豈會不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豈會不再相信她說的話!
白王爺沒死,絕對沒死!
直到水之太醫和霜月 到面前來了,霜月夜卻還是一手緊緊地攙著白尤,可是,方才至今卻都沒有看他,不敢看他!
「王妃娘娘……」水之太醫低聲,分明見霜月夜的手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