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空虛、暴虐、憤怒。♀
這是十四歲的一之瀨巧的狀態。
若說是中二病也不能算是盡數說明的詞匯。
充滿了負面情緒的一之瀨巧雙手拿著球棍,在放學後的教學樓里,從下往上,極有條理的將走廊的窗戶一扇扇全部的打成碎片。
在造成了滿地的碎玻璃後,他踩著一地的玻璃渣子向著頂樓走去。
頂樓的空教室里傳來了小提琴聲。
怪異的曲調里卻帶著演奏者的肆意。
反正就在前面。
抱著這種想法,當一之瀨巧在听到樂曲戛然而止之時,也不過是百無聊賴的在心中「切」了一聲。
真是無聊。
他的人生就要繼續這麼過下去嗎?
這樣子日復一日的日常生活他已經受夠了,可即便作出了全日本的正常學生都會覺得腦子壞掉了的事情,可踩著事情造成的「殘局」,那滿地的碎玻璃渣子因踩在腳下而發出的「咯吱」聲,都讓他覺得毫無疑義。
因為不想被「毫無疑義」繼續侵犯自己的人生,故而一之瀨巧嘗試了如此這般那般的許多正常人眼中莫名奇妙的「毫無疑義」的事情。
可——
毫無用處。
失敗了。
他感覺不到「價值」這種東西。
他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鐘,決定走人算數。
他的腦子里一點也不包含「負責」和「接下來怎麼收拾殘局」等等諸如此類的想法。
重要的是「現在」,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這時,他見到了一個長發的少女拎著小提琴盒,沖出教室門的模樣。
那緊張的姿態,好像是在拼命尋找著回家道路的愛麗絲。
「啊。」
她看到了站在走廊中間,手上握著棒球棍的一之瀨巧。
她左手上的小提琴盒跌落在了地板上,琴盒與地板發出了踫撞聲,可是她卻完全不在意。
如同千金大小姐般端莊秀麗的黑發少女,向著一之瀨巧奔了過來。
她在距離他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一之瀨巧在這之前,只是從其他的男生口中听說過這位會小提琴的大小姐。
那麼端莊秀麗的大小姐,光光是看就極具壓迫力的高不可攀。
他無所謂。
整個人沉浸在煩躁不安無人理解的狀態之中,覺得世界毀滅了都無所謂,更何況是個根本不會有交集的女生。
但是,她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他卻沒有移開腳步。
那雙清澈如水的墨色瞳孔中倒影出一之瀨巧年輕的面容。♀
她雙手那縴細的手指撫上他的面頰,那指尖帶著的涼意從他的面容上的肌膚滲入肌肉,順著肌肉中的神經侵入了循環系統,那涼意繞遍了他的全身。
煩躁不安的心情,在這一刻沉靜下來。
她忽然說道︰「別哭啊。」
「哈啊?」
這個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怒火一下子從心中席卷上頭,但是在一之瀨巧出聲發火之前,她又補充說了下去︰「你……明明不被人理解的,快要哭出來了呢。」
——這個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
這是焦躁絕望的恨不得世界毀滅的一之瀨巧,十四歲時所遇見的奇跡。
他低頭吻了面前的少女,然後拿著球棒轉身就走
「誒——」
身上打孔穿環的少年雙手捧著一杯熱可可,听著面前的那位年長的女性端著熱牛女乃說著自己以前的事情。
「沒想到澤越小姐的初戀是那麼的厲害!」
「很厲害嗎?」
23歲的澤越止穿著白色的無袖連衣裙,黑色的長發柔順的披散在身後,端莊秀麗的面容,周身環繞著讓人放下心房的氣質。
那是讓人能夠放下戒備,安下心來的氣質。
會讓人如同孩童般靠在她的膝蓋上,沉沉睡去的安心。
她不是個會讓人自慚形穢的人。
「真一也很厲害哦。」
被稱為「澤越」的女性招來服務生,給真一叫了杯與她相同的熱牛女乃。
「不是有自己的音樂夢想嗎?」
「啊。」
說起自己的夢想,十五歲的少年身上散發著奪目的光澤。
「我的理想是本城蓮呢。」
「超過他嗎?」
澤越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女乃。
就連喝牛女乃的樣子都一點也不粗俗,卻也沒有端正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嗯……」真一想了一下後回答道,「這該是說……很大的野心嗎?」
「不。」
澤越搖搖頭,她的黑發因為這一舉動而散落在了身前。
「如果要定目標的話,一開始就定一個更高一點的不好嗎?」
「誒?」
「本城蓮的話……」
澤越想了一下措辭。♀
「trap到了上時代周刊封面的時候,再說目標是本城蓮才可以吧。」
真一睜大了雙眼,隨後心悅誠服的回答︰「澤越小姐果然很厲害,我從來沒想到這麼高的目標。」
「這很厲害嗎?」
澤越那雙如秋水般的雙眸注視著真一,後者在這雙仿佛能洞悉一切卻包容了這一切的目光面前有些不自在,這分不自在很快就因為那無條件的包容性而消散的無影無蹤。
「不,我相信trap可以做到這個事情。」
她的語氣一如以往。
那是理所當然的口吻。
「一定能做到的。」
真一嘆了口氣,將端上來的熱牛女乃一口喝干後,期待的注視著澤越,而後者在這期待的注視下,「是、是」的點著頭,將自己剩下的那半杯牛女乃給喝空了。
然後真一拉著澤越走出了這家小清新風的飲料店,兩個人如同踏入社會的姐姐帶著叛逆期的弟弟一樣,兩個人在新宿的各種精品店里流連,而真一看中了一個土星造型的打火機,要價貴的要死,可澤越小姐卻眼楮也不眨一下的就刷卡買了下來。
「喜歡的話,就收下吧。」
有錢的年輕女性隨手就將貴的要死的限定版打火機送給了身旁的少年,她的指尖有大把的金砂落下,卻也不會伸手去握住這份財富。
「謝謝真一陪我聊了那麼久。」
「我只是看到澤越小姐一個人站在下雨的屋檐下面,所以走過來搭訕了而已。」
真一少年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澤越小姐看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隨後問了一句︰「不回家去嗎?」
而真一卻回答她︰「我離家出走了。」
她沒有勸說真一回家,也沒有趕他走。
只是將他帶回了自己家。
如同將街頭紙箱里的幼小的女乃貓與幼犬撿回來一般,平等的提供著每一份善意。
「如果不嫌棄的話,暫時到我家里來住一晚吧。」
明明只是剛剛認識的兩個人,但是真一說了很多自己的事情,關于他的理想,他所擅長的事情,他所不擅長的事情,全都在年長者的溫和笑容下一股腦的全部說出了口,而後者只是將幾乎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知道的那件事情,再重復了一遍。
隱去了男方的姓名與當時的對話,她將自己奔出門與他低頭的親吻這兩點重復了一遍。
並非是炫耀,而是沒什麼好羞恥的過去。
比她這可有可無的態度更進一步的,則是她的戀人的做法。
無論是誰問起,都可以隨口將當初兩人相遇的過程說出口。
只是一言蔽之「啊,她來到我面前,然後,我覺得就是這個人。就是這樣子吧。」
那個時候,他的手上必然夾著一支香煙。
在繚繞的煙霧之下,他的面容英俊的讓人心中只能浮現出「喪心病狂」這四個字
「盥洗室在這里,」澤越指著自己住處的房門,「那邊是陽台,在那邊則是臥室……啊,我不建議你進去。」
「嗯?」
「我去做晚飯,你有什麼不能吃的東西嗎?」
真一美少年沖著澤越賣萌的一笑︰「我沒有在別人家里挑食的習慣啦。」
而澤越只是舒心的一笑。
「啊,這就好。」
兩葷兩素四菜一湯的日式晚餐,分量足夠而且味道也很棒。
「澤越小姐的廚藝真是好棒!」真一咬著筷子,淚眼朦朧,「我好妒忌澤越小姐的男朋友。」
「啊,這可真是抱歉啊。」
說起自己的男友,澤越的臉上含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的男友就是自己的初戀。」
「啊,真是好呢。」
真一滿面的期待。
「是呢。」
澤越點點頭。
吃過晚飯,真一拿著澤越小姐從衣櫃里找出來的「傳說中的男友君初中時的襯衫和長褲」去浴室洗完澡出來,正好看到澤越在黑色的金屬書架前尋找東西的模樣。
「要看什麼電影嗎?」
她听到開門聲,轉頭問著身後的少年。
「嗯……我不太挑片子,不過……」真一認真的告訴她,「我一看文藝片就會想睡覺。」
「那麼,我有一部很喜歡的片子,那個人一直沒工夫陪我看呢。」
澤越從架子上取出了一張碟片,放進了機器。
電視屏幕上那經典的電影公司的片頭之後,就是荒涼的沙漠上一條毒蛇吐著芯子。
真一拿起那張空的電影碟,看著上面的片名。
《naturalbornkillers(天生殺人狂)》。
「這是……」
「昆亭塔倫蒂諾的劇本。」
澤越雙手托腮,看著電視屏幕,一臉的期待。
「這片子無論看多少遍都好棒。」
「啊……」
真一*的雙腳踩在沙發上,蜷縮一團的身體,手上拿著一包薯片,卻因為影片的內容而常常忘了吃下一片薯片。
當電影結束後,澤越在字幕中站起身,去給兩人煮熱牛女乃。
「真一,你去客房睡吧……快12點了……啊,他也要回來了呢。」
「啊,我是不是走人比較好?」
真一根本不想面對一頭霧水——更何況極有可能會是怒火滔天的男友。
「啊,不用擔心。」
澤越依然是如此安心的笑容。
「那個人不會在意的。」
「未成年少年對他來說,沒有威脅性……」她的笑顏有些微妙,「這樣子來說比較清楚吧。」
事實確實如此,當那傳說中的男友回來時,他只是對真一身上的衣服發表了「這麼久以前買得衣服你居然還留著啊」這一個意見,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然後當他打開了dv機,取出里面的電影碟後,嘆了口氣,抱怨道︰「止,為什麼這種r級的電影要給這個未成年的小鬼看啊。」
正如之前她所說的那樣,她的男友根本不認為真一有什麼威脅性。
這個小鬼完全無法動搖他的地位,給他帶來威脅
深夜時,澤越止從床上起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星空。
丘比一甩尾巴,跳上了窗台。
「神大人,完成度達到百分之五十了哦。」
「這到底該怎麼搞定完成度啊。」
澤越止一把掐住丘比的脖子,將它使勁的左右搖晃。
「確實一之瀨巧帶來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攻略度沒錯,但是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那個叫做真一的小鬼可以帶來百分之十的完成度啊?」
「這個世界很重要哦。」
丘比就算被掐著脖子,也能一如以往的說著話。
「對神大人而言,拯救這個世界基本等同于拯救你呢。」
「哈啊?」
「嗯,我只能劇透到這里了。因為因果線只有這麼點部分是清楚的了。」
「這個世界的因果線到底該怎麼補完啊?」
一想到那補完因果線的任務,以及十年剛剛完成了百分之五十的任務完成度,澤越止就恨不得掰斷丘比的脖子了事。
「這就是神大人你該想的事情了。」
說完,丘比就從窗台上一躍而下
一之瀨巧側躺在床上,半睜開雙眼,睡意惺忪的看著澤越止。
「止,你在看什麼?」
她喃喃說道︰「東京……看不到星星啊。」
「快點睡覺吧。」
「再等一下。」
听到澤越止這麼說,一之瀨巧平躺在床上,沉默一秒後,坐起身,來到窗前,從後抱住澤越止。
「快點睡吧,我親愛的大小姐。」
她回過頭,沖著他露出了個困惑又帶著點羞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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