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過去之後,藤姬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在很早很早以前,在她還是藤原家的一位公主的時候,她曾經有幸參加的父親所舉辦的宴會。
女眷們坐在竹簾的後面,手上握著扇子,扇面遮住了大半張的面容,只露出自己的那雙美麗的眼眸。
隔著竹簾,大家看著那在外面的庭院中吟誦著和歌。
明明最初是說好的玩樂之事,互相之間卻偏偏為了要爭得頭籌而不得不絞盡腦汁,將自己的才能發揮到淋灕精致的狀態。
到了後來,分為左右二側,各選了七人,再選了一名負責念誦和歌的人,以兩隊競爭的方式來吟誦雙方七人所做的和歌。
當時參加宴會的澤越止是覺得超不耐煩,她根本不懂和歌的好處,就像是天生缺少了這份體諒文字中所蘊含感情的基本技能。
但是忽然在夜晚的微風輕輕刮過,而讓竹簾有一陣飄動時,漏出一絲和外界縫隙的世界里,有櫻花飛過的景象。
那高懸在天空之上的明月,孤獨又美麗。
明明旁邊有無數閃爍的星子,可那輪明月卻那麼孤獨。
這種時刻,就算澤越止想到了「月亮比星星距離地球更近,所以才導致了月亮看上比星星要大得多」這種科學常識,都不會破壞半分此刻的美景。
光是看著月亮和櫻花就很幸福,伴隨著詠者那美妙的音色,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加風流優雅之事了。
當夢結束,睜開雙眼之時,藤姬發現身上已經換了一身武家女子所穿的衣服。
她看著自己身上的吳服,露出了說是驚愕,倒不如說是悲慘的表情。
「真是,真是……」
對于平安京里的公主殿下而言,怕是生平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朝一日穿上武家女子才會穿的服飾。
對京中的貴族而言,武士就是些鄉下來的鄉下人。
他們這些恍若不食人間煙火,風流優雅的貴族們,根本瞧不起這些武士。
當然也從未想過自己會穿他們的衣服。
這根本就是羞辱。
就算是被時平搶回了家,他也從未讓自己那美麗的妻子換上吳服,頂多是讓她養成了出門時記得披上一件羽織。
「簡直是……簡直是……」
她喃喃地看著身上的衣服,忽然不願再繼續看下去,抬頭看了頭頂。
仿佛她伸出于參天大樹之下,透過繁茂的翠綠樹葉,藤姬見到了滿天的星辰。
「今夜無月……」
她沒能見到月亮。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連丈夫被殺都可以笑著接受,並且還能對他能月兌離六道輪回之苦而喜悅,但是卻因為看不到月亮而難過。
「別考慮月亮這種事情了。」
之前與那巨大的犬妖戰斗的紅發惡鬼,忽然遮住了藤姬的視線。
居高臨下的俯看藤姬的紅發惡鬼,卻是個有著英俊面容的殘忍青年。
「跟我走。」
藤姬默不作聲的站起了身,腳下的木屐還是自己之前所穿的那雙。
也只剩下這麼一點了嗎?
她恍恍惚惚的跟在頭上長角的惡鬼之後,然後在不遠處見到了躺在地上,仿佛死去一般閉著雙目的青年。
他那頭白銀色的長發,與那只被藤姬所救的白狐毛發是一模一樣。
「你身上流著皇室的血。」
惡鬼如此殘酷的宣告了一件事情。
「這個國家的皇室,就是天照留在人間的後裔,換言之,你是天照的後裔。」
聰慧過人的藤姬听了惡鬼的宣告,只是很輕的,笑了笑。
然後她看向這頭生雙角的紅發惡鬼,開口問道︰「那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呢?」
「很簡單。」
惡鬼臉上那抹殘酷的笑意揮之不去。
「你去將巴衛傷口里的碎片給我取出來。」
藤姬看著那銀白色長發的青年,他的頭上還長有一對狐耳。
之前的他甚至根本就是人類的模樣,沒有半點妖怪的獸類痕跡。
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紅發惡鬼的要求後,藤姬慢慢的向著青年走去,蹲□,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她那雙有著縴細修長食指的手,從未踫過任何如血啊泥啊這類污濁的東西,但是此刻卻伸進了那慘烈的傷口中,取出那惡鬼所說的碎片。
只有天照,或者是天照的後裔才能踫觸的碎片,在那雙沾滿了暗紅色血液的手指尖乖的仿佛僅僅只是一片碎瓦,而不是什麼能折磨得連出雲山上的神明都能肆意殺死好幾位的大妖怪生不如死的東西。
當阻礙傷口恢復的碎片被取出來後,點了「受傷後快速恢復」這個種族天賦的巴衛睜開了雙眼。
那雙金色的眼眸恍若正午時分的陽光,熠熠生輝。
「你是天照的後裔?」
他一副見到什麼討厭東西的神情,可是在下一秒,不遠處的空中忽然閃現了個虛像。
那位女神分明無比的美麗,可巴衛和惡羅王卻一副「活見鬼」的厭惡表情看著她。
「妖狐巴衛,」她的聲音中帶著神明才有的高高在上的冷酷,「你求助我的後裔了呢。」
「哼。」年紀一大把的老太婆。
「惡鬼——」那神明又對紅發的惡鬼說,「你有求于我的後裔。」
「你們兩個,不要忘了這一點。」
她說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惡鬼與妖狐卻看向了滿臉一無所知的藤姬。
「那個……」
連神明都敢殺的惡鬼,偏偏非常忌憚那位天照大神。
那可是一位僅僅一揮衣袖,將神宮一側的瓦片砸到巴衛的身上,就讓瓦片的碎片扎進他的胸口,讓他受了重傷,傷口卻無法愈合的可怕神明。
而她說他們倆都欠了藤姬,也就是說——
「喂,你這個公主殿下,有什麼願望?」
惡鬼湊到了藤姬的面前,笑得充滿了惡意。
「什麼願望都可以,對我和巴衛說吧。」
「你們兩個不如去攪基怎麼樣啊?」
澤越止滿心惡意的想,又否決了這個提案。
「不,在我面前演活吧。」
她滿月復牢騷的抱怨了一番後,又祭出了藤姬模式。
「我已經回不去了。」
明明在笑,但是比哭還悲哀。
「現在這樣子,我怎麼還有臉面去見父親大人……」
「想見你的父親嗎?」
惡鬼一挑眉。
這可真是容易的事情。
「不,我這一身衣服,怎麼有臉去見她。」
「哦,衣服啊。那巴衛你去給她搞一件新衣服回來。」
惡羅王很輕易的就將藤姬的話,當做了兩個要求來兌現。
「才沒有那麼簡單呢。」
一旁的每一片樹葉上,都幻化出了天照的面容。
「你們啊,以為只用各自付出一個要求就可以了嗎?」
天照的笑容里透著的那股高高在上的神明,想要以此取樂的含義。
「我的人情,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支付完的。」
「我不是天照神的後裔。」
藤姬站起了身,眼前閃爍著金色的星星,視野間被大片的黑色所籠罩。
「我是藤原左大臣之女,藤原禮子。」
「你就是哦。」
天照神很輕易的否決了藤姬的所言。
「我的後裔中,可是有那麼一位風華絕代,容姿無雙的公子,你是他的孩子,當然也是我的後裔。」
「!」
就算是不屑了解人類的惡鬼,也明白了藤姬的絕望從何而來。
被高天原之主親口否定了自己的身份,結果,雖然她是天照的後裔,但是,根本就是母親紅杏出牆的私生女。
「而且,」藤姬仿佛從未被天照的話所影響到一樣,繼續將自己口中所言吐了出來,「我信得是佛。」
對不起,和擁有全世界五分之二信徒的佛教比起來,這個小島國的神明太不堪一擊了。
至于基督教,啊啊啊,那位上帝的信徒可是掌控了千年後未來的大半個世界呢。
要抱大腿我也要抱個腿粗的,就你這個天照?
有多遠去多遠啦。
「即使如此,事實即為事實,無可置喙。」
天照氣沖沖的留下那麼一句話,便消失了。
惡鬼似乎對于藤姬氣跑了天照一事很是高興,他一點也不計前嫌的抱起了藤姬。
將這位個子嬌小的公主橫抱起來,惡鬼大步的向著前方走去。
「干得不錯嘛,公主殿下。好了,巴衛也一起來。」
「我從來沒說過要實現什麼願望。」
「這可是救命之恩呢,你就好好報答吧。」惡鬼的臉上那肆無忌憚的笑容里的人類般的柔和,仿佛只是個錯覺,他依然是那沒有心,冷血無情的惡鬼之王,「再說了,我可是堂堂惡鬼之王,惡羅王啊——居然欺騙一個人類的女人?」
「就算是再蠢的妖怪,也不敢詆毀你的名聲的。」
巴衛拉了拉衣袖,恍若人類青年一般的身姿,輕松的走在惡羅王的身旁。
「你看,」惡羅王對著懷里的藤姬半是炫耀半是恐嚇的說道,「這就是我惡羅王在這世上唯一的親友!」
「你想當海賊王嗎?不如去說你想要得到這個世界上的財寶onepiece怎麼樣?我可以贊助你一根牙簽用來固定你的自制小舢板。」
此刻用國民漫畫的梗來吐槽這個惡鬼的澤越止,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還真有那個機會去那個偉大航路走上一遭。
她此刻還是那被迫換上了武家女子的衣服,覺得生無可戀,無顏去見自己父親的藤姬。
「說起來,到底是誰給我換的衣服啊?」
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以澤越止干脆放棄了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人生就是要充滿一些謎團才會有趣呢。
作者有話要說︰#被天照坑了#
#我被自己的友人坑了#
#丘比這畫風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