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齊推開門的時候,莫旳正在雅間里和兩名女子開心談笑,見了劉齊,一臉驚訝。
劉齊也沒管那麼多,徑直走到桌邊坐下,伸手拿了一個空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一口喝盡。
嘴入了喉,他的眉頭不易察地微微一蹙︰「桂花釀?」
剛才夏小魚扶著樹干作嘔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她喝的也是桂花釀,喝得過了量,那樣子……太難看了…刀…
還有她決絕的話……「你和滿哥哥不同……」
「是啊,正當節令,哪家不喝點桂花釀啊,曲六娘酒坊的密藏桂花釀,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你別當水喝啊。」莫旳見眨眼間他又灌了一杯下去,分外心痛地探過身去奪過了酒壺。
劉齊低頭看看空酒杯,又順手從桌上拿了另一個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莫旳身邊的一名女子見劉齊長得俊逸不凡,舉手投足也一股大家氣勢,笑著用手推推莫旳道︰「這位公子是誰,莫公子還沒給我們介紹呢。恍」
「啊?他,你們都不知道是誰麼?蓬萊閣里出了名的人物……哦,是了,紅玉你是前幾日才到京城來的,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莫旳不懷好意地笑看了劉齊一眼,「雖然你才來京城不久,可也該听說過蓬萊閣的大事件吧?」
「啊,難道這位就是劉齊劉公子?」那名女子想了想,立刻恍然大悟。
劉齊在蓬萊閣被痛打這件事不敢說在整個京城都出了名,至少在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閭館樓門已經傳得繪聲繪色了。
悲歡喜樂各種版本都有,流傳最廣泛的版本還是劉大人喜歡上了某個閭館樓門里的姑娘,為了這位姑娘極力與家里「勢死抗爭」,結果被乃父在蓬萊閣里痛打了一頓,但劉大人仍是堅持自己的「忠貞的愛情」,沒有屈服,最後是家里的祖母以命相脅,不得已劉大人才忍痛放棄了那個姑娘,順從家里的安排娶了妻子,從此後劉大人郁郁寡歡,每日都會流連在那位閭館姑娘的樓下,默默祭奠逝去的「美好純真的愛情」。
于是,在閭館樓門中,劉大人成了姑娘們哀憐和傾慕的主要目標,但凡提到才子佳人的哀婉愛情,劉大人的故事是必須要拿出來瀏覽一遍的。
這個版本甚至被排成了一段戲,名字就叫「蓬萊會」,開篇第一句便是李義山的詩「蓬萊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當然里面的男主角人物名字不是劉齊,可是看了戲,知道一些京城蓬萊閣那一出絕對火爆大事件的人,都能猜出里面說的是哪一位。
這部戲近兩個月來熱門得不行,但凡是官宦家要請個客辦個席,若是請戲班子唱戲,這一出是少不了的。
蓬萊閣由此更是聲名大振。
其實這個版本里的內容半真半假,包括之後為什麼自己會順從了家里的原因也幾乎完全中了,所以劉齊一直懷疑是莫旳在背後搗鬼,把這些隱密的事情泄漏了出去,讓人編成了劇本,但是他懶得多理,反正他也心冷了,隨便人怎麼折騰。
就在前幾日自家老爹辦的酒宴上,也請了戲班子,好死不死的唱了這麼一出,把老頭子氣得翹胡子,差點把桌子掀了。劉齊心里很痛快,所以也更懶得找莫旳的麻煩了。
「紅玉雖然是初到京城,但是‘蓬萊會’看了不十次,自己也演過無數次,每一次演到中途都會傷心地流淚,沒法繼續,後來才知道,原本這戲是有出處的……天下真的有這樣的痴情男兒……」紅玉感嘆著,羞答答地看了劉齊一眼,舉杯道,「今日得見劉公子真容,真是紅玉三生有幸。紅玉敬公子一杯。」
劉齊淡然地看了紅玉一眼,又轉頭看看坐在一邊一副憋笑都要憋到內傷的樣子的莫旳,干干地笑了笑,對紅玉舉了舉杯︰「紅玉姑娘,說笑了。觀戲流淚,看來姑娘的確是性情中人……不過世上的事總是以訛傳訛的多,姑娘其實不必太當真了。」
說罷,未等紅玉先飲,他早已仰頭把酒一口喝了下去。
莫旳雖然是好玩的性格,但是明顯看出來劉齊今晚心情的確不好,連忙挺身而出,跟紅玉和身邊的另一個女子說笑了幾句,叫人來把兩個人送出去,兩個女子雖然戀戀不舍,卻也不好勉強多留,遺憾萬分地隨著侍者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兩個人,莫旳一手撐著下頜,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桌沿,只是看著劉齊一杯一杯地灌酒,也不攔他,也不說話。
他剛才早讓人把桌上的另兩壺桂花釀拿走了,所以他不著急,反正劉齊是沒機會糟蹋自己的桂花釀了,其他的,隨便……
劉齊也沒說話,默默地把桌上的酒喝光,然後站起身來,撢了撢衣裳,轉身往門口走。
莫旳這下有些穩不住了,站起身來道︰「彥清……,你今天怎麼啦?」
劉齊轉回頭看看他,淡淡地道︰「沒什麼,只是想喝你幾杯酒而已。」
「你不對勁,出了什麼事?」莫旳疑惑地道。
「莫公子對我的事情這麼有興趣,是‘蓬萊會’要寫續篇
tang麼?」劉齊似笑非笑地道。
莫旳臉色都沒變一下,嘿嘿地一笑,又道︰「那不過是取樂罷了……彥清,你今晚到底怎麼啦?」
「沒什麼,莫公子拿我也掙了不少銀子了,想必我喝你幾杯酒你是不會介意的吧?」劉齊接著揄揶道。
莫旳沒理會他的譏嘲,皺著眉道︰「你今天真的不太對勁,是不是和雅雲……你太冷落她了……」
劉齊听了他的話,索性轉身走回來,又在桌邊坐下,抬眼看著他,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按那出戲里,被我冷落的不應該是那位叫梅娘的姑娘麼?」
「好了,彥清,你知道那不過是一出戲而已……我知道你的難處,可是畢竟,你和雅雲都已經成親了,她和你一樣……」
「同病相憐?」劉齊接過了莫旳的話頭,意味深長地一笑,再次站起身來,伸手拍了拍莫旳的肩膀,詭笑著道,「原本,我是有話對你說,可是現在我覺得不告訴你,比告訴你有趣多了。」
莫旳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你說什麼啊?」
劉齊對他拱了拱手道︰「莫公子,告辭了。」
走出茶樓,門前的夜市還未散場,但已經冷清很多了。不遠處的套圈攤子前空無一人,劉齊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站在攤子前,想起那天她站在一邊興趣十足地看他撲東西時的模樣,他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了笑容。
站了好一會兒,劉齊才慢慢地繼續往走馬街的巷口走。
他原本是想跟莫旳說一說心中的苦悶,突然發現其實莫旳並不是合適的傾吐對象,雖然是多年的好友,但是有些事,至少在現在,他突然不想告訴任何人。
月華如水般灑落在偏僻陰暗的小巷中,透過桂花樹疊疊的枝葉在牆面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那晚的事如在眼前,她難得一見的慌亂表情,就那樣銘在了心里,隨時想起來,都那麼清晰。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玉盤一般的圓月,突然想,剛才有那麼一刻,她似乎要哭出來了……
她會哭嗎?
為了我?
他想,如果那一刻,她哭了……那自己會怎麼做?
會不顧一切地抱住她嗎?
會毫不猶豫地打破和邢雅雲之間的約定嗎?
也許……
不,一定,會的……
只需要一點確定,他就能義無返顧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思緒到此突然戛然而止,劉齊皺起了眉,自己的想法里總有那麼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哪里不對勁,他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沒想個清楚明白,最終只能苦笑了一下,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
此時,同樣的月光穿過陸府的西跨院廂房的窗紗,落在幕幃低垂的床腳,清冷寂寞地傾听著床上的女子壓抑的哭泣。
夏小魚把頭埋在被中抽噎著,第一次,她哭得這麼無助,甚至都無力去思考,自己這樣的痛哭,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路上,她干脆利落地解決了問題,原本應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可是一回到房間,鑽進被子,那種莫名的委屈又卷土重來,淚水就不受控的落了下來。
看起來,今晚,她的確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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