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越走越近的巴陵,秦沐歌的目光頓在了隔壁石屋的厚重大門之上。
「巴將軍,我能進去看看麼?」
秦沐歌伸手指了指大門,眸光里凝上了一層詭異之色。
巴陵面色一沉,似乎有些為難袋。
「秦姑娘,這里面的人……」
巴陵的話還沒有說完,秦沐歌便點頭,「我知道他是北韓的質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我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見秦沐歌面色篤定,巴陵思量著︰這刑部大牢有重兵把守,而且秦沐歌說到做到,應該不會捅什麼簍子。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若自己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那剩下的兵法她哪里還能夠心甘情願的告訴自己?
想到這里,巴陵硬著頭皮道,「秦姑娘,最多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叫人知道,我小命難保。」
秦沐歌點頭,看著巴陵小心翼翼地將那鐵門打開。
一聲厚重的聲響,濺下來不少的灰塵。
很明顯,這個鐵門似乎很久沒有被挪開了。
那鐵門剛剛打開,一股厚重的霉味兒撲面而來,叫秦沐歌蹙了蹙眉頭。
她邁步走了進去,而巴陵則是在外面守著。
待秦沐歌走進去之後,發現一個身量歆長的少年正背對自己而立。
那淺藍色的長衫著地,似乎被人有意整理過,沒有分毫的皺褶。
一個粉欲抹額佩在額間,所有的頭發均是一絲不亂的被束上了頭頂。
身陷囹圄,還能將這些細節注意的如此細致,還真真個兒是個有趣的人兒。
「剛才是你救了我?」
秦沐歌朝里面走了兩步,狐疑的將目光投向男子。
「秦姑娘當真是好大的本事!」如同深山靈雀一般的極其悅耳的男聲響起,如同玉珠落盤。
一個男子,卻擁有這般好听的聲音,和那般犀利的听力。
男人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自從本殿進了這石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將這門打開了。」
說著這話,男子才緩緩地將身子轉了過來。
眉若遠山黛,面上的線條亦是十分的柔和,只要是第一眼看過去,便想與之親近。
直挺的鼻梁,薄薄的雙唇,白皙的肌膚,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兒。
只是,那俊美的臉上原本應該起到點楮之筆的雙眸,卻是黯淡無光。
就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亦是毫無焦點的落在前方。
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人的眼楮……
似乎嗅到了秦沐歌的驚訝,男子的臉上露出一絲平和的笑容,「秦姑娘猜的沒錯,我的雙眼看不見。」
秦沐歌一愣︰難怪,他的听力如此之好,原來竟然是個盲人。
只是,想到剛才他對容耀出手的樣子,他的武功應該是不差的。
若是想要離開這個刑部天牢也不是沒有辦法。
「你到底是誰?」
心中滿月復的狐疑,秦沐歌一雙犀利的像男子投射了過去。
這個男人像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而且,似乎料到自己一定會來找他。
那男子柔和一笑,如同春日里和煦的暖風,沁人心脾,「北韓六皇子——韓悠然。」
「韓悠然?」
這三個字從腦海中劃過,秦沐歌飛快的搜尋起了這個名字的訊息。
韓悠然,北韓皇後所出,嫡出第六子。
雖然雙目看不見,但卻有一副叫世人震驚的絕美嗓音。
他吟唱的歌曲下,能叫瀕臨死亡的花草氣死復生,亦能讓了無生氣的動物重回活力。
若是有幸能夠得到他祝福的吟唱,便能獲得終生幸福。
但這一切都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以這位善良溫柔憐憫眾生的皇子,以憐憫之淚澆灌。
當初北韓皇後病危,韓悠然哭了三天三夜
tang,直到泣血。
吟唱也持續了三天三夜,這才算是換回了皇後一條命。
不過,那次之後,韓悠然的雙眼就瞎了。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說而已。
再看面前這位溫潤如玉的少年,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柔和的氣息。
仿佛再暴躁的人,看他一眼,也能夠心平氣和下來。
「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秦沐歌發自內心的稱贊。
那韓悠然輕輕淺淺的一笑,「彼此彼此。」
秦沐歌心中有些狐疑,她看想韓悠然,「听說六皇子悲天憫人,寧願獻出自己的自由,來換取兩國人民的寧靜生活。沐歌很好奇,北韓皇帝皇後怎麼舍得讓你只身來到南陵。或者說,六皇子其實是有命在身?」
見秦沐歌這般毫不避諱的開口詢問,韓悠然面上又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他緩緩地走到了軟榻邊上,徑直坐了下去。
「秦姑娘剛才應該看出來,本殿還是有些武功的。若是想要離開這刑部大牢,並不難。我待在這里,不過是想消除一些這里的咒怨之氣罷了。事到如今,我的作用恐怕也僅此而已了。」
說道這里,韓悠然頓了頓,伸手將身側的棉被拂開,一些藥草露了出來。
「秦姑娘不必擔心,我對你並無惡意。」
再看到那些藥草的時候,秦沐歌突然就懂了。
為什麼白日里那些囚犯們鬼哭狼嚎個不停,到了夜晚反而是十分安靜了。
原來在這刑部大牢里面,有一位悲天憫人的「活菩薩」呢!
「今日受了六皇子殿下一恩,我秦沐歌銘記于心。往後若是有什麼需要,殿下盡管開口,我一定會盡全力還你這個人情。」
說完這話,秦沐歌便轉身走了出去。
那穩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隨之而來的便是厚重的鐵門關閉的聲音。
韓悠然紋絲不動的端坐在軟榻之上,沉靜的臉上並不見一絲漣漪。
只是在鐵門閉合之時,唇畔微微一揚,然後瞬間掩去。
門外的巴陵等的有些著急,但又不敢上前敲門。
正兩頭為難的時候,卻見秦沐歌自己個兒就出來了。
巴陵探首朝里面一看,發現韓悠然這會兒正端端的坐著,一副木頭人的樣子。
他松了一口氣,連忙將門重新鎖上。
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瞧見剛才為秦沐歌準備的獄卒火急火燎地朝著這邊奔了過來。
「大人,大人——」
一見自己的手下,巴陵瞬間便恢復了先前那一副土匪頭頭兒的模樣。
他一掌拍在那獄卒的腦門上,「這里是刑部天牢,只有嚇的那些犯人尿褲子,什麼時候還能輪得到你慌慌張張?」
那獄卒並不是沒有見過大場面的。
可如今,卻是一張臉煞白,慌慌張張地朝著天牢大門口指著,「御林軍,好多御林軍!」
說著,那獄卒還緊張的看了秦沐歌一眼,「那些人,點名說要秦姑娘。」
「秦姑娘?」
巴陵雙目圓睜,狐疑的回過頭,直直的看向了秦沐歌。
心中的情緒更是復雜︰這個相府三小姐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不但封貴妃想要她的命,如今連御林軍都招惹過來了。
難不成是封貴妃行刑不成,派人來強搶了?
而秦沐歌那雙眸子卻是閃了閃,唇畔揚起一抹笑意。
她轉身便朝著天牢的大門走了過去。
「秦姑娘……」巴陵著急的跟在後面,打算自己先她一步去探個究竟。
不過秦沐歌卻是頭也沒回地走在前面,「御林軍不是點名要我麼?我不去,巴將軍你今個兒恐怕是沒辦法交差!」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如果是她秦沐歌該面對的,躲也躲不掉。
望著秦沐歌決然離去的身影,原本在監獄里面磨礪的幾乎要消失的稜角瞬間又變的尖銳了起來。
這一刻,他仿佛有一種又回到戰場的即視感。
那奔涌的熱血在這一刻重新又沸騰了起來,他大手一揮,「兄弟們,跟我出去瞧瞧,我今個兒到底要瞧瞧到底是御林軍厲害,還是天牢里面的刑具厲害!」
巴陵平日脾氣雖然壞,但卻是個極其護內的人。
但凡是他手下的,他都照拂的很好。
如今他一聲令下,除了幾個看管要犯的獄卒之外,其他的人都跟了出去。
刑部大牢的門剛剛打開,秦沐歌便叫眼前的一幕看的驚了驚。
立在八尺開外的地方,黑壓壓的一群御林軍。
看那樣子,前前後後起碼是有上百人。
此刻,他們整齊的站立著,在看到大門後面緩緩顯露出來的那一抹倩影之後,那凌厲的眸光一轉,全部都落在了秦沐歌的身上。
緊跟而來的巴陵亦是被這一幕給驚著了。
傳說中御林軍直接听命于皇帝,保護後宮妃嬪的安全。
而且,只要有皇帝的令牌,御林軍是可以先斬後奏的。
想到這里,那些獄卒一個個有些縮手縮腳起來。
倒是秦沐歌冷眼望著那黑壓壓的一群人,美眸眯了眯,聲線也跟著揚了起來。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秦沐歌!」
這清亮的聲線,這穩若泰山的神情,不由的叫那些訓練有素的御林軍也對她刮目相看了起來。
只不過,在秦沐歌話音落下之後,那些御林軍只是倏地將眸光垂落在地上,便再也沒有任何動作了。
這詭異的一幕叫秦沐歌和巴陵,以及那些獄卒瞧的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這些御林軍難道不是封貴妃請來的救兵嗎?
難道不是來要自己命的嗎?
怎麼如今自己出現了,他們反倒是像貓見了耗子似得,壓根兒就沒有半點反應?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的時候,那黑壓壓的御林軍後面,卻是傳來了一道尖銳的聲音。
「未央王殿下到!」
听到這個聲音,秦沐歌眸光閃了閃,一抹亮色瞬間出現在她的面上。
而那些御林軍這是恭恭敬敬地朝著左右兩邊分而站之。
那些獄卒,乃至巴陵都是瞪圓了雙眸,目不轉楮的朝著那空出來的道路上觀望了過去……
這未央王乃是「冠世美人」,不管是誰見了他,都要被迷得暈頭轉向。
但偏偏這樣的美人兒,卻是對一個平凡無奇的秦沐歌死心塌地。
以前听到這個消息的巴陵連連扼腕,只覺得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可經過這短短幾日的相處,卻覺得秦沐歌的確是能夠配的上未央王的美貌與智慧的。
遠遠的,一頂十六台的玉輦被眾人抬著,緩步而來。
那玉輦金碧輝煌,光是頂棚之上,便是由極其正規的琉璃瑪瑙點綴而成。
而四周的珠簾更是以東海百年沉珠制成,隨著玉輦的輕晃,踫撞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
而那珠簾之後,一抹風華絕代的身姿影影綽綽。
就算不能真切的看清楚來人的臉,亦是能夠瞧出那幾分謫仙般的豐姿。
直到那玉輦徑直行到了秦沐歌面前六七米開外的距離,才隨著簾內人兒的手一抬,放了下來。
而那些御林軍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撲通」一聲整整齊齊的跪倒在地。
「御林軍恭迎準未央王妃!」
「御林軍恭迎準未央王妃!」
「御林軍恭迎準未央王妃!」
如海嘯般的朝賀之聲,像是晴天驚雷,帶著十足的真氣,在空曠的前坪炸開。
竟然是叫那些獄卒們縮了縮脖子。
一個個都竟不住竊竊私語了起
來,「這位秦姑娘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啊!」
「是啊是啊,連堂堂未央王都親自來接她了。」
「你看那些御林軍,都跪著迎她出來。這在南陵,可是聞所未聞的!」
珠簾輕響,一道大紅色的絕美身影緩緩地從玉輦里面走了出來。
「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也不過如此了。
秦沐歌動了動眸子︰那耀目的陽光從後而至,在容景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將他整個人襯的雍容華貴,就如同天上走下來的神邸。
褪去了前一陣子的柔弱病氣,如今的他美的甚至比以往更加熱烈,更加妖冶。
灼灼其華,妖冶炫目。
就連是時常近距離見識過容景美貌的秦沐歌也不由的被煞到。
此刻,秦沐歌的腦海里面仿佛只能容下容景那張妖冶無雙的臉。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他臉上的紋路好了,已經好了。」
那是不是證明,自己的手術果然成功了?
容景的步伐穩健,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傾人城的耀目。
眼角下那顆粉色的淚痣因為他面上泛起了血色而妖冶了起來,一如他眼底閃爍著的璀璨光芒。
容景一路走到了秦沐歌的面前,看到她呆愣的模樣之後,面色微微浮起一抹羞赧。
「擦擦。」
一絹潔白的錦帕從容景的指尖滑出,落在秦沐歌的臉上。
秦沐歌條件反射的伸手一接,狐疑的看向容景,「嗯?」
「花痴!」
輕輕的語氣里面似乎還帶著一絲寵溺,那絕美的臉上掛著一抹戲謔。
秦沐歌被容景這話說的小臉一紅,她一把將蒙在臉上的錦帕拉了下去。
沒好氣的瞪了容景一眼,嘴里笑聲嘀咕,「那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妖孽。」
沒錯,自從自己給他動過手術之後,這是第一次見他。
但因為那逐漸恢復健康的身體,叫他的氣色也越發好了一些。
那周身散發出來的妖冶氣質,也變得越發濃烈了一些。
秦沐歌那小聲的抱怨落在容景的耳中,卻帶著一絲嬌嗔,叫他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我記得有人說要十六台大轎來迎,才肯出這刑部大牢?」
容景那妖冶的眸子斜睨了秦沐歌一眼,眼底帶著濃濃的笑意。
秦沐歌抬眸掃了那玉輦一眼。
「十六台琉璃玉輦,百年東海珍珠,再加著上百的御林軍親迎,這場面的確是夠大的了。」
秦沐歌緩緩的開口說著,可是心中還有一口氣郁郁不得紓解。
靜默了片刻之後,她才淡淡的抬起眸子,「可是當初派人把我押進天牢的可是當今聖上,沒有他的命令,即便是天皇老子來了,我秦沐歌也絕不離開這刑部天牢半步。」
容景眸光微微一冷,望著秦沐歌面上的倔強,心中多了一絲冷意。
他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尋秦沐歌,在得知秦沐歌被父皇綁入天牢,而且還背上了那麼多莫須有罪名之後——
原本以為會勃然大怒的他,卻是靜默著沒有出聲。
在蘇牧的陪同之下,他規規矩矩的進了一趟皇宮。
不多時,十六台玉輦便從皇宮里面被人給抬了出來。
容景眸光閃了閃,大手一揚,「蘇牧。」
蘇牧聞聲,躬身將明黃的聖旨捧在手心,高舉過頭頂送到了容景的手心之上。
「這樣呢?」
容景伸手捻起那聖旨,輕輕一撢,明黃的聖旨便垂著滾落下去。
眾人一驚︰能夠讓皇帝寫下聖旨放秦沐歌出刑部大牢,那簡直就等于是讓他自己打自己的臉。
但是,容景卻做到了。
秦沐歌淡淡的掃了一眼那被容景隨意捻著的聖旨,冷
笑一聲,「誤會?若抓我進刑部大牢是一場誤會,還幸好我大難不死,否則這樁冤案,我秦沐歌要找誰說理去?」
見秦沐歌還窩著一肚子的火,容景干脆大手一抬,輕輕柔柔的便捻上了她的耳垂。
指尖感受著那柔軟滑膩的觸感,容景唇畔一勾,「乖,先跟我回去,這個公道我自會替你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