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陸先生,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今天計劃的訓練量早已經達標,陸非仍然不肯停下來。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找不到一丁點干的地方,臉上還有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淌,雙臂緊緊抓著雙杠,咬牙邁著已經比剛醒來時明顯靈活了不少的長腿。
就從業了十幾年康復治療的李醫生的角度來看,陸非能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里,恢復到這樣的程度已經算得上是奇跡了。
陸非擦了擦快要滴到眼楮里去的汗,抬頭沖他一笑︰「李醫生,我覺得今天狀態不錯,我還能繼續。」
盡管醫生一再表示,他的進度已經是最快的了,當對他來說,他還是覺得遠遠不夠。
他想要快點好起來,他想要一切都能快點恢復原狀。
——他們還是最登對的一對。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空白的一年的時間,還是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什麼。
甘一諾不能再多吃辣,她的胃病需要好好養著,而一年之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辣椒,甘一諾是吃不下飯的。
這個認知是在他將她曾最喜歡的辣子雞夾給她,害她胃疼到臉色煞白的時候才突然領悟到的。
不知不覺,她最喜歡吃的菜都已經不那麼愛了,還有什麼改變是他不知道的?
這感覺讓他不安,在缺席的一年里,他到底錯過了什麼,他根本不得而知。但是,陸非卻莫名的心慌,這種心情在某次無意間听到司徒這個名字的時候,幾乎達到了巔峰。
盡管,甘一諾對這個人只字未提,陸非還是感覺到了危機的靠近。
據說,那是個很優秀的男人,據說,他試圖追求甘一諾……
于公于私,他都想自己快點好起來,只有重新成為一名合格的特警,才有資格與甘一諾再次攜手,為她擋風遮雨。
這時,匆匆趕來的甘一諾剛好目睹了陸非大汗淋灕訓練的樣子。
前幾次,因為她的出現,陸非訓練的時候似乎都有些激進,好像在努力證明著什麼。♀吸取教訓,這一次,她並沒有驚動他,而是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了下來,默默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場景,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他在球場上酣暢淋灕地比賽,她則是默默地坐在觀眾席里面為他加油打氣。一股淡淡的溫馨圍繞在心頭。
她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休完假以後,甘一諾又開始了忙碌的生活。警局的工作永遠是忙碌和更忙碌兩種狀態,她下班的時間並不一定。甘一言的手需要復健,本來甘一言堅持︰如果她忙的話,就不要過去。可是,甘一諾不想再在他的重要時刻缺席,所以,她也一再簡直,他的每一次治療,她都會到場。
這樣一來,她往往先陪完了弟弟,又要過去陪陸非,疲于奔命的樣子,但是樂此不疲。
這些日子,她基本上是警局——醫院連軸轉,往往回到家,頭一沾枕頭她就能睡著。她整個人像是軸承一樣,轉個不停,本來就瘦削的身材,不經意間又縮小了一圈,這讓三個男人嘴里心里都心疼不已。
甘一諾倒是很樂在其中,忙碌的日子,讓她感到踏實,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天天地好起來,她的心里充滿著欣慰,對未來也充滿著希望。
她發現陸非似乎又在超額訓練,心里擔心他大病初愈吃不消,連忙過去阻止。
「陸非,今天就到這兒吧。」她走過去,強行停下他的動作,將一瓶水塞到他手里,順便用毛巾給他擦額頭的汗。
李醫生總算是看到救星了,這個病人也就服她了。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陸非的進度,他就去忙別的了。
「怎麼?又逞強了?」不高不低的音調,淡淡的責備,听在陸非的耳里卻非常受用,以前,每當他的什麼決定讓她不贊同的時候,她都是這樣的語氣。
一時間,一種熟悉的溫馨感似乎又回到了他們中間。
兩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甘一諾想起剛才接到的電話,說︰「田甜回來了,她說想一起聚一聚。」
陸非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笑了笑,說︰「好。時間,地點你定。」
甘一諾突然轉過臉,與他四目相對,表情帶著一絲探究︰「陸非,你該不是不想見她吧?」
陸非一口水正喝到嘴里,被她這句話一激,一下子嗆得氣管里,咳得地動山搖。
甘一諾一邊幫他拍著背,淺淺的笑︰「怎麼了?看你緊張的,我只是開個玩笑。」
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攏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他,在她面前從來是坦然的。而剛剛,她分明看到了他眼神的躲閃。
當陸非終于能夠不靠雙杠,獨自行走一千米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陸非更是激動地將甘一諾緊緊擁在了懷里,卻敏感地感覺到了懷里人幾不可察的抗拒。當下,他心里涌起了些微的澀意,卻很好地被臉上的笑給掩蓋住。
他們會越來越好的,他確定。
只是這種確定,還沒有維持多久,他就被現實給搖醒。
因為開心,陸非提出出去慶祝一番,甘一諾看他興趣盎然的樣子,不忍拒絕,幸好,他情況一直穩定,醫生也沒有說什麼,準了陸非幾個小時的假。
他們去了他們最喜歡去的一家餐廳,這里的海鮮炒飯很合甘一諾的胃口,這餐廳的氛圍很好,很適合情侶一起。陸非就是在這家餐廳向她求的婚,所以對他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晚餐陸非特意點了一些既有特色,又不會太刺激的菜。同樣的錯誤,他不能再犯。
紅酒炖牛肉,七時羊腿,鴨肉千層酥,焗烤肉末馬鈴薯,馬賽魚湯……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動。
陸非打破禁忌,在甘一諾壓力下,還是喝了兩杯紅酒,他說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這讓甘一諾奪走他酒杯的手停了下來。
最後,她有些無奈,十分不認同的說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甜品上來的時候,甘一諾已經吃不下了,陸非卻比她堅持︰「一顆巧克力球而已。」
挖下一勺,她終于知道了他堅持的原因,那枚他前幾天說想要修改一下的戒指,正安靜地躺在白色的巧克力球里。
音樂響起,有人送上了一束鮮花,燭光搖曳,陸非拿起那枚戒指,執起她的手,單膝跪地,深情款款地看著她的雙眸︰「小諾,嫁給我。」
這一幕何其熟悉,上一次的感動似乎還氳繞在心頭,甘一諾知道自己該毫不猶豫地點頭,讓陸非將刻有兩人名字的戒指再次套到她的手指上,套牢兩人的一生。可是,她卻猶豫了,盡管不過一秒,陸非還是感覺到了。他選擇忽略,在甘一諾一秒的遲疑之後,緩緩將戒指套進了她的無名指。
「小諾,我很幸福。」將這個女人緊緊擁在懷里,陸非有一種抓住了所有的感覺。
第二次求婚,他想要一切都重新開始,幸福的開始。
甘一諾回抱住他,在他耳畔輕而淺的回應︰「我也是。」
四目相對,柔情蜜意在眼波中涌動,陸非緩緩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唇也慢慢壓了下來。甘一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卻在這時候,將頭偏向一邊,躲過了這個恰如其分的吻。
「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一股無力感襲上陸非的心頭,苦澀一笑,他站直身,看了看腕表,說︰「的確晚了點。」
他將一切都歸結于一年的空白在作祟,他對自己說︰不急,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再次熟悉,了解,相愛,然後一輩子。
————
最近的司徒教授,繁忙得腳不沾地。
上課,撰寫論文,代表b大到各高校交流學習,好友聚會,拒絕任何異性或是同性的追求者……
他的時間被擠得滿滿當當,于是,他沒有空閑去想,那個女人是如何跟她的另一半柔情蜜意。
可是,他的好友如果能夠讓他安靜消停下來,也就不算是司徒醒的好友了。
林大院長事務繁忙,但還是會抽出時間給司徒教授打個電話,告知一下他的情敵最近的恢復狀況。並將這一明顯隔岸看火的行為美其名曰負責,畢竟是他司徒醒托他辦的事情,他得負責到底不是?
荀俊更妙,說是要拉著他到夜場散散心,不然會被氣死。誰叫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事實上就是,某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顯示自己的成果,他終于把那個難搞的女人顏如昔拿下了。
看著一晚上都摟著美人,在自己面前秀恩愛的某狐朋狗友,司徒醒在心里為自己悲哀了一下,這群混蛋,他怎麼會與他們為伍?
雖然心里篤定,但等待是讓人煎熬的,司徒教授某一天撐不住,還是撥通了甘一諾的電話。
響了很久,甘一諾才不情願的接了起來︰「司徒先生,關于對你的報答,我一定會說話算話,只要不涉及感情,不違背法律道德,我一定辦到。還有錢,我已經轉到你的賬號里了。」
听著電話里,女人淡漠疏離的語氣,司徒醒有那麼一刻是有些挫敗的,她就真這麼想跟他劃清界限?
轉念一想,如果她甘一諾是個隨便就能勾搭的女人,他司徒醒又何必花費這麼多的心思去靠近她。
瞬間,他就釋然了,帶著笑意的磁性聲音通過電波傳到甘一諾的耳里︰「記住你說的。」
甘一諾被這把好听的聲音,騷擾得有些頭皮發麻,不動聲色地將听筒移開了一些距離,她禮貌地說了句︰「再見。」
「再見。」
剛剛掛上電話,一團軟糯的肉球就塞到了司徒醒的懷里,肉球在他懷里一直不停翻滾,將他的衣服揉成了一團,司徒醒也沒有生氣。
只是帶有一絲寵溺地將肉球撈了起來,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臉,問︰「angela,又跟你媽咪去哪里玩了?」
小肉球不滿地扭著頭,將自己臉頰解救回來,將口水吐到司徒醒的手指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叫著︰「爹地……」
孩子八個多月,長得又白又胖,像一團軟軟糯糯的棉花糖,全然看不出早產兒的跡象,現在都會簡單模糊的幾個音節了。
司徒醒卻被她這句爹地給雷到了,用額頭頂了頂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angela,爹地可不能亂叫。」雖然這只是小孩子根本無意識的發音,他也不允許。
抬起頭,司徒醒對著往房間里走的女人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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