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前塵舊事
蒲又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點了，窗簾沒有被拉上，但是窗戶還是關的很嚴實。她朝窗戶外面望過去，黑漆漆的，也看不見星星。
屋子里面的燈光白熾，有一種莫名空洞的感覺，她的目光在室內漂移了一會兒，落在床邊上。
倪磐一只手撐著左邊臉，眼楮微微閉著，坐在那邊居然已經睡著了。
倪磐在蒲又時的心目中是一個比較嗜睡的人，好像永遠睡不夠似的。
蒲又時偏著頭看了他一會兒，這眼神大概驚動了他。
他睜開眼楮，微微的皺了一下眉毛，大概是要適應燈光，然後就著急的看了看蒲又時。
蒲又時沖著他笑了笑。
倪磐的臉色不太好看，最近可能有點累。蒲又時最近趕戲趕的不著家，其實也沒怎麼跟他踫上面，剛剛他撐著手睡著了，眼圈下面都是青黑的。
現在他板著臉望著蒲又時。蒲又時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正想著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來緩解一下尷尬，就听見倪磐淡淡的說道，「醫生說了，孩子沒事。」
這著實是一個很貼心的開頭，于是蒲又時對著倪磐綻開了一個很溫柔的笑意，道，「嗯，我知道。」
兩個人相看以後，蒲又時又情真意切的補了一句，「對不起。」
倪磐伸手過來，貼上她的臉輕輕的撫模了一下，極淡的說，「沒事就好。」
她現在懷孕差不多五個月，現在躺在這里，完全不設防，其實微微有些顯肚子了。「趁著現在。我就好好休息咯。」
倪磐點了一下頭。
蒲又時突然說道，「去英國看一下我媽媽吧。」
這對于蒲又時來說是一個不容易做出的決定。等于告訴自己的媽媽，告訴自己。就是這個人了。這就是我選擇的生活，我不打算改。
而且。關于所謂的父親什麼的，她還一直沒有跟自己的媽媽談過。
倪磐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說道，「我陪你一起。」
她點了一下頭。
關于這次蒲又時拍戲受傷其實鬧的很大。傳出來的版本也是千變萬化。受傷的程度也各有說辭。有的說爆破戲毀容了。有的說摔斷了肋骨了。有的說根本就已經死掉了。癱瘓了的也有不少支持者。其實也有說流產了的。但是這種說法的人不多，而且立刻被嚴肅的反駁了。
薛宋那邊讓蒲又時配合著召開了一次記者發布會。蒲又時穿的很嚴實而且很寬松。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出席了《全能女兵王》的唯一一次宣傳。然後就直飛英國度假，對外說是修養了。
出發的那一天顧勁應該是在倪磐那邊听說的消息，也積極的跟著一起去了。蒲又時看了一下孤身一人的顧勁。沒有說什麼，只默默的檢票上了飛機。
這次蒲素依然是一個人開著大大的吉普車來接他們的。
下了飛機的時候蒲又時給蒲素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和倪磐會帶個朋友一起過來，但是等到蒲素真的看見顧勁出了出口。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還是有一種走不動路的恍惚感。
倪磐牽著蒲又時起先走到蒲素的面前，萬分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次正式的介紹一下，我同小蒲結婚了，媽媽。」
在我們國家。改口一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過程。雖然看見蒲又時倪磐再次一起過來已經有了一些預感，但是還是沒有想到他們手腳這麼快連事情都辦了。蒲素跟蒲又時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因而更加看中她自己喜歡自己幸福就好。只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然後笑著接受了自己的女婿。
等顧勁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蒲又時開口道。「先回家再說吧。」
于是蒲素訥訥道，「上車吧。」
總覺得看見顧勁，蒲素的狀態不是很好。所以倪磐自告奮勇來開車。她方向感還不錯，加上蒲素的指路，還是很容易就找到了家。
到家以後，蒲又時主動去給大家倒了茶，便對蒲素說道，「媽媽，你們先聊一會兒，我跟倪磐隨便逛一逛。」
其實對于蒲又時來說，可能因為她跟母親分別太久，對父親算不上仇恨怨怪什麼的，主要是沒感情，所以她有比較強烈的感覺認為這其實算得上是自己父親和母親之間的事情。
他們之間的事情當然應該由他們自己去解決。
倪磐跟她在自家自帶的小花園里面坐著，很隨意的坐在草地上，看起來很是舒服閑適。
倪磐微微閉著眼楮，蒲又時便靠過來讓他靠著自己坐直的肩背。
「你擔心嗎？」倪磐淡淡問道。
「我覺得她能處理好啊。」蒲又時扯了個笑容出來。
沒想到倪磐轉換話題非常的快，「我覺得薛秦似乎總是不覺得你能做得到。」
蒲又時曲起自己的腿，微微的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說道，「其實，他也是太擔心我了。我相信他是相信我的。只不過有些事情，沒有處理過的時候我們都會以為做不到吧。」
倪磐卻嘆了口氣說道，「但是你相信你媽媽能做到不是嗎？」
這不是一回事。她本來想這麼說。但是發現實在沒有辦法這麼說的。于是也就沉沒了。
午後慵懶的陽光撒下來，再異國他鄉明媚的下午，一點一點的晃動過輕緩的時光。
而跨越了時光的兩個人就這麼坐在雕花的紅木椅子上面，隔著矮矮的小幾，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總覺得電視和小說里面演繹的久別重逢都實在太容易了。現實世界里面的我們，雖然重見了，歷經千辛萬苦千難萬險，做出許多努力，設想過千萬次再見的模樣，在腦海里面過了很多次互相說的話，到了臨頭確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連那一句爛大街的你現在還好嗎都開不了口。
等兩個人相顧無言了半天。蒲素才說了一句，「喝茶吧。都冷了。」
顧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水確實有點冷了，反正喝在嘴里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蒲素勉強笑了一下。「怎麼想起來過來？」
顧勁的表情有些嚴肅。「其實我一直在找你。知道又時她是我的小孩其實我也挺驚訝的。她已經跟倪磐結婚了。我以前有個女兒。你知道的。她也喜歡倪磐。這大概就是命。」
蒲素嗯了一聲，長嘆了一口氣。「也許吧。」
「當時是我對不起你。」顧勁看向她的目光坦蕩。
蒲素終于笑了一下，卻感覺不到什麼輕松暢快。「對啊，你確實欠我這一句。」
蒲素當時是很有靈氣的小花旦，很多公司都搶著讓她代言拍廣告，形象好到大家提到美人都一定會提起她來夸兩句。
那時候藝人的生存環境要比現在差很多。陪酒陪聊什麼的也算是常事。被點名了也不能不給面子。
倒是有一些很有骨氣很擅長耍脾氣的明星，大多下場都比較心酸淒涼。
蒲素當時年紀很小，她出道很早。最早的時候是接拍那種年畫年歷的。不少大人都滿中意她這種伶俐的模樣。包括當時顧勁他們的父母。
顧勁其實也算是太子黨的了。一群半大小伙子們混在一起，總會有一些荒唐混賬的事情。當時顧勁跟著自己的父親下鄉體驗生活，跟鎮上另外一個大戶的兒子杠上了。
那人找了一個很上得了台面的女朋友，常常炫耀。
其實以顧勁的家世並不會缺女朋友啊。意氣之下。當時怎麼對對方夸下過海口說會把年畫上的姑娘帶回來。這件事情當然不了了之了。顧勁沒有認識這個小童星。而是跟父親的一位世交家的女兒結婚了。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顧勁的仕途很平順，他是做文職的，說起來是情報科研什麼的，危險系數卻一直不大。于是位子一直有一些尷尬。顧勁的父親他們一直都是真刀真槍上戰場拼來的交情。顧勁的父親跟倪添的父親便是戰場結下來的深厚的戰友情，這感情比親兄弟也查不到哪里去。過了命的，當然不可同日而語。顧勁的父親大手一揮，便打發了自己的兒子去參加了一個對當時來說，十分危險的任務。對于他來說。死于戰場其實是一種了不起的榮譽。
當時的顧勁剛剛結婚，二十歲出頭，正青蔥年少，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單槍匹馬的也就去了。希望能憑借一己之力幫助深入敵營，徹底打好前哨，幫助上峰一起拿下這個涉黑團體。
而他和蒲素的相識正是在這里。
他走過昏暗曖昧的走廊，眼楮還沒有適應明亮的光線就被面前這個靈動漂亮的女孩子給驚艷到了。
雖然只是被輾轉叫來助興陪著吃頓飯的小花旦蒲素，還是很給面子的笑著，而且笑的很自然，看著很真心。
但是為難別人的人總是不會少。沒有眼力勁兒的大把人在，等有人一只手搭在了蒲素肩膀上的時候，蒲素嚇的頓時就站了起來了。然後場面就鬧的有點尷尬。蒲素又確實不肯屈服，千鈞一發的時候，是顧勁挺身而出擋在了蒲素的面前，生生接下來一酒瓶的敲打。
這個任務是失敗了。但是兩個人卻開始了實實在在的談戀愛。
這種感覺沒法對外人道。但是感覺妙不可言。
那時候蒲素對這個人的感覺是真的特別好。就是那種從天而降，沒法比擬的英雄豪杰的感覺。
一廂少女心完完全全的托付在他的身上。
而任務失敗以後，顧勁的生活其實不怎麼好過。倒不是來自家里面的壓力。他那時候實在太年輕了，建功立業的機會有大把，沒人會在意這麼小小的失敗，倒是他顧公子一怒為紅顏，名氣打了出去，大家人人一雙眼楮雙目灼灼的盯著他。
前期的那麼多的準備完全成了泡影不算，還成了別人報復他的例證。因而艱難。
而在那一段艱難時光里面的愛情確實特別美好浪漫。就好像是一種反諷。
兩個人有過一段很開心的日子，蒲素甚至還為他生了一個女兒。然後一切風雲變幻，似乎從起開始了。
家里面的壓力阻力也開始莫名的增多了很多。煩躁的時間也多了很多。起先顧勁沒有聯想到是因為家里有一個妻子。外面有一個女人的問題。沒意識到自己惹怒了傳統的父親和強勢的岳丈家人。只單純的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辦好事情，沒法光耀門楣的原因。于是機緣巧合，並自動請纓要求再去深入一個任務。想要一雪前恥，將功補過。
這一次從任務來說確實是大獲成功。但是這種成功在很多個夜晚都讓顧勁夜不能寐。
完完全全被抹去痕跡。被雪藏，在娛樂圈完全混不下去的蒲素，意外得知顧勁這麼多年原來早有妻子女兒，自己不過是做了一段小三。
當小三橫在面前，愛情就顯得格外可笑。
她落荒而逃，敗走離城，遠非國外。並且。暗暗發誓此生再也不會踏上這一邊傷心的土地。
這中間種種，復雜輾轉，但是只要仔細想一想，卻不能明白其中蹊蹺。
便是再愚鈍的。這麼多年，也該明白了。
顧勁如今再站在她面前，第一句該說的，確實是對不起。
于他自己而言，第二句當說的。本來是，當初為對你是真的。喜歡也是真的。但是時光久遠，就算如今心跳仍然熾烈，也實在開不了口。更何況她笑意溫婉，看起來要比他輕松很多。
也確實。這麼許多年身上背著債的人，也許從來只有他一個人。
「素素，不為別的，又時跟倪磐結婚，還是認我這個父親來的更好。」各種話語在顧勁的嘴巴里面沖動，最終卻化成了這麼一句。
蒲素笑了一下。「阿勁，這二十年，你現實了很多呀。」熟悉的稱呼似乎無形中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但是有太多的東西改變了，這種親密的稱呼，也許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顧勁整個人愣了一下。兩個人呆在一起的時候，年紀太小了。一個二十一歲，一個十七歲。他們對于得到太多東西都過于容易了。一起做過的荒唐傻氣的事情數不勝數，但是開心也相對來的容易很多。兩個人一起打一把傘，互相推著，結果全部淋濕了也值得笑個半天。偷偷模模的在晚會上面用著摩斯密碼講甜蜜的情話。每一項回憶都能讓如今的他們流下眼淚來。
「不過，這是阿時自己的事情，倘若她同意。我是沒有意見的。」看他的表情略顯的落寞，蒲素又開口道。
「素素。」顧勁這麼開了口以後，卻又實在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了。
「嗯。」于是蒲素便應了一聲，也沒有催他，反而自顧自的開玩笑道，「你專程從國內飛過來，同我講一句對不起，雖然是吃了一點，但是沖著這誠意，我自認也是受得起。」
于是顧勁也就順著她的話「嗯」了一聲。
蒲素笑了笑，顧勁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留下來吃飯嗎？」蒲素隨意道。
「素素，這麼多年我沒有愛過別人。」他沖口而出！甚至音調還有點不合時宜的高。他是穩重慣了的。現在突兀的令蒲素都有點驚訝了。
蒲素震驚了一會兒，仍舊好脾氣的笑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我也沒有。」
顧勁終于露出了來到英國的第一個笑容。
但是立刻又被蒲素的話給澆熄滅了熱情。「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我們都應該誠實一點面對自己，面對現實，面對我們身邊的人。難道我們還回得了過去嗎？」
顧勁被這段話擊中了。總覺得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他確實沒辦法反駁蒲素。其實他是理智慣了的。身邊的所有人提起他來的時候也都習慣性的去夸獎一句，穩重自持，張弛有度。但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瘋狂，多離譜，多混蛋。又或許每個人內心里面都住著一些不同的自己，我們見不同的人的時候會拿出相應的自己。你不用擔心沒有熱情，只需要去擔心踫不到那個能喚醒你熱情的人。
他曾經有過。但是後來錯過了。
他跟蒲素在客廳聊了很久。等倪磐和蒲又時回來問是否一起吃晚餐的時候，卻接到了顧勁剛剛已經離開，可能正在機場回國了的消息。
蒲又時和倪磐相看一眼，對于這樣的結果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沒什麼可置喙的。
蒲又時伸手去拍了拍自己媽媽的肩膀，安慰的說道，「媽媽我愛你。」
蒲素的眼圈有一點紅，但是還是很恬淡的笑著，「媽媽也愛你。」
她們倆之間有一種難以插足的感覺。而這種互相安慰取暖的姿態莫名的讓倪磐有些心酸。他站在她們身邊，好像第一次感覺到了身為一個丈夫的巨大壓力。
他不習慣跟人太親近，但是還是鬼使神差的把手放在了蒲又時的左邊肩膀上，以示支持。
他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的傳遞到蒲又時的心里面，而蒲又時心里面的熱量也源源不斷的傳導回來。或許這種，就是感情里面美好可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