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榮子厲勾起好看的弧度,貌似戲謔地看著二人之間的互動,慵懶地對著空氣吐出一口煙霧,在那之後的墨色瞳仁卻迅速劃過一抹諱莫如深的眸光。
而毛小勝則是微微一愣,看向牧蘭芯的眼神…曾經的遲眉鈍眼此時看來竟是夾雜了幾許洞悉人心的精芒。不過也僅僅是一瞬而逝之後就恢復了溫和的常態。
牧蘭芯和顏一難道已經分手了?出于種種原因,他沒有向顏一匯報牧蘭芯的情況,一來顏一此前並不知道他和牧蘭芯之間的瓜葛。二來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在boss面前說三倒四的。最後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牽累牧蘭芯受到傷害。
總之這個選擇就是他斟酌再三的答案,在顏一和牧蘭芯之間,他選擇了後者。毛小勝心里原本對顏一就是有些愧疚的,這會看到黎晉西和牧蘭芯之間的互動,就覺得有些刺眼了。他不願意相信牧蘭芯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看她對這個男人說話的動作表情,卻又不是對普通男人的樣子。
隱隱地,他心里有一股怨氣無處,只想著趕緊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黎總,厲少,牧小姐。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毛小勝起身對著三人禮貌地笑道,在看向牧蘭芯時,眼里是微不查的失落。
牧蘭芯淺笑盈盈︰「好,有事就快去忙吧。等你回香港之後我請你吃大餐。」
「……好。」毛小勝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心里立刻雀躍起來,只是隨即就變成諷刺的自嘲。兩人之間連聯系方式都沒有,說什麼等他回香港……無非是場面上的客套話罷了。這個在他心中仙女一般的女人,竟也變得如此虛與委蛇了麼?
毛小勝無聲地笑了,只是眼里的笑意卻淺薄的讓人覺得什麼也抓不住。就在他轉身準備邁步離開的時候,牧蘭芯卻突然再次開口喚道︰「喂!」
不怎麼禮貌的一個字卻讓他再次頓住了身形,慢慢轉過身子問道︰「牧小姐還有事嗎?」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呢。我不是說了等你回香港要請你吃飯,連個聯絡方式都不給,難不成要我一個女人主動麼。」牧蘭芯好氣又好笑地上前兩步,對著毛小勝攤開手掌︰「手機拿來!」
「……」毛小勝再一次被女人弄暈了。他木訥地從兜里掏出手機,還不等遞過去就被女人一把拽走,看著女人手指揮舞的動作還沒反應過來,手機又很快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上面存的是我在香港的號碼。什麼時候回去,就給我打電話,我說話算數。」
對于這個大男孩,她心里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或許是在她拿到那筆巨額代言費和助學金之後卻找不到他,想幫卻力不從心的時候起,她的心中就埋下了一顆種子。總覺得這個大男孩的人生。似乎和她有著某種聯系,甚至于說,是一種責任。讓她無端地就想照顧他,關心他。
只是她對毛小勝的熱情,黎晉西看了就不是太高興了。冷幽深邃的眼里似是在荊棘叢中生出了一簇火焰,炙烤著周邊的枝椏劈啪作響,明明是火熱的,傳達出來的卻是凜冽的寒意。男人極力地隱忍著內心的憤怒和妒意,深吸了一口氣,復雜的眼神掃向一旁︰「既然毛先生有要事處理,我們就不挽留了。蒂娜。還不送毛先生出去?」
「是。」蒂娜窺到男人目光中的危險,胸口越來越多的苦澀朝外溢出,但還是連忙走到毛小勝身側頷首說道︰「毛先生,這邊請。」
「好,謝謝。」毛小勝客氣地回道。
毛小勝離開之後,黎晉西突然拽住女人的胳膊︰「回房間。我有話和你說。」
牧蘭芯手上吃痛,柳眉微蹙︰「我自己會走,那麼激動做什麼,又什麼神經!」
榮子厲看不過眼兩人如此打情罵俏,隨便找個借口便開溜了。剩下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服輸。
「……你!」男人氣節,恨不得一巴掌把眼前的女人拍飛。
「我,我怎麼了又?有話快說,簡直莫名其妙!」牧蘭芯也氣得不輕,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把這瘟神又給得罪了。
黎晉西听到女人這句話之後,心里的怒火徹底噴了,壓抑的妒意源源不絕地從土壤里冒出來,取之不竭似地越燃越旺。
男人這時候忽然就陷入了一種迷思當中,他突然間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不從心。說簡單點,就是覺得累了。這段感情,是他有錯在先,之後卻是他一直在挽回。無論他的方式是怎樣的,卻一直都是在單方面的在追趕著什麼。
而至今為止,牧蘭芯幾次溫柔以待,卻都是為了和他好言好散……再不然就是和朋友一般的相處,這些都是他默許存在的,是他自己無形中慣出了牧蘭芯這個「毛病」。他怪不得她,說來說去,倒成了他自己「犯賤」了。
他原本以為牧蘭芯跟到美國來,是因為心靈深處對他的眷戀,所謂的「為了童小彤的事情」無非只是一個好看的包裝和借口。現在看來這個女人對他的態度是沒有任何的變化。一切都還在原處停滯不前。美國之行注定是不能太久的。而他……就快要忍不住的想要強行要了這個總是擾亂了他心神的小女人!他卻也明白,對于牧蘭芯這樣的女人,這種辦法是不行的……誰讓她天生就比較奇葩。
牧蘭芯對任何人,都要比對自己來得好。她在顏一面前的溫和大度,在他這幾個兄弟面前的俏皮討巧。唯獨在自己面前,就變得有些張牙舞爪了。盡管男人也是愛著這樣的女人的,甚至于在之前大部分的時候,面對牧蘭芯的小任性和脾氣他都是笑而不語的接受的。
只是再強大的人也難免會有疲憊的時候,再是堅忍不拔的恆心也會有受到打擊的時候。牧蘭芯拒絕他的時候,他都不曾像現在這般兀自有了一種想要暫時逃月兌的感覺。
于是,在這種心態當中,黎晉西的面上驟然攏上一抹自嘲的弧度,魅惑地在眉間眼角綻放開來。他就那麼站在原地凝望著女人微紅的小臉。和她依然還帶著一絲惱一的眼眸,輕聲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語閉,男人幽暗的眸子劃過一抹黯然,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從女人身旁擦肩而過。
牧蘭芯被男人突如其來的道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剛才還劍拔弩張的,現在突然轉性了?果然是神經!
是這麼想著,女人的心里卻莫名地不安起來,男人剛才臨走之前的眼神……讓她有一種好像快要失去什麼一般的感覺。
她猛地搖頭…牧蘭芯,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你這次來美國,是為了承擔你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事情辦完之後,你們將回到屬于各自的軌道上。你現在要想的,不應該是這個男人,而是你媽咪的事情。還有就是回到香港之後要怎麼和顏一解釋的事情!這些才是你應當去考慮的!
……
晚餐的時候。黎晉西聲稱不餓沒有露面。立明威也沒有對此表現出什麼不悅,反倒是開口勸說牧蘭芯要不要去看看他,恐防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什麼的……
女人心中有些猶豫,其實她是有些擔心的,但一想到之前黎晉西之前的態度。就打了退堂鼓︰「我看他現在能不怎麼想看到我,還是麻煩蒂娜送一份食物到他房間去吧。如果他不舒服,就請家庭醫生來瞧瞧。」
榮子厲听了女人的話,默許地朝蒂娜掃去一眼,後者立即消失在餐廳里。
「吵架了?」榮子厲一邊切著牛排一邊抬眸望向對面的女人。
牧蘭芯沉吟了片刻,苦澀地一笑︰「吵架,似乎算不上吧。能是某個人覺得累了吧。」
「……什麼意思?」榮子厲蹙眉追問道。女人模凌兩的答案讓他更是心生好奇。其實他心里隱隱地是知道原因的。只不過他還是不太相信依照黎晉西對牧蘭芯上心的程度,會這麼快就喪失了斗志。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他不知道的確是,正是因為勢在必得的雄心壯志,在一次又一次蒙受到打擊的時候才會變得更為脆弱易碎。
「沒什麼,吃飯吧。我都餓了。」女人笑著將話題帶過,低頭的瞬間便將笑意斂住了。
立明威卻忽然之間插話進來。意有所指地說道︰「人一輩子,兜兜轉轉多少圈都未必能找到一個真正所愛的人。能夠及早現真愛的那一部分人,是一種造化。」
「……」真愛?什麼才算是真愛?顏一和黎晉西對自己都是情真意切的。那麼她自己呢?牧蘭芯因為立明威的一番話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榮子厲亦是冷眸閃了又閃,卻最終一言不地吃起了東西。整個用餐的過程中都沒有再看女人一眼。
而樓上蒂娜把食物送到黎晉西的房間的時候,男人卻是斜靠在床頭抽著煙。得到許後的蒂娜把食物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低頭恭敬地說道︰「西少,請用餐。」
「出去!」黎晉西看也不看她一眼,在听到敲門聲的時候,他的眼眸是亮了一下的,只是在听到來人的聲音之後卻又變得黯淡無光。
只不過蒂娜並沒有犯錯,他雖然處事狠戾,卻也不是無緣無故會去找不相干的人麻煩的人。這是黎榮光自小教育的結果。所以黎晉西縱然再是不耐煩,也沒有在蒂娜還站在門外的時候就讓她滾蛋,而是讓她進來放下餐點之後才「請」她出去。
這一次蒂娜卻沒有听他的話,在第一時間立即低眉順眼的離開。而是大著膽子床邊邁進了一步︰「西少,你……」
「有事?」黎晉西看著蒂娜的動作,眸中的冷光一閃,隨即又恢復了平常。這個女人還是立過不少功勞的,不管是頭腦還是功夫都有那麼兩下子。對于她,男人還是比對待一般的佣人有些不一樣的。
蒂娜放置于身後的雙手緊握著,指節都微微地顫抖起來,似是在考慮一些話到底該不該說一般,僅僅幾秒鐘就讓男人沒了耐性,黎晉西面對她的遲疑。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地呵斥道︰「沒事就出去!規矩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打破的!」
蒂娜听著男人的話,唇色漸白。是啊,他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剛才她沒有听話的直接離開。黎晉西還能耐著性子問她一句,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吧……
她自知自己的渺小,她很早之前就愛上了這個男人,是她也從來沒有肖想過什麼不該奢望的事情。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替他辦事,想從他的眼神里尋得哪怕對她一絲一毫的關注,哪怕只是簡單的贊賞。這麼微茫的希望,他都要這麼殘忍地將它剝奪嗎?
她是有氣,牧蘭芯是很美,她原本也覺得那個女人是不錯的,就在她邀請自己坐下來和她一起用餐的時候。她是真的對那個女人產生了一絲好感的。只是那還不足以成為她徹底認牧蘭芯的本錢。
連日以來,她沒有看到牧蘭芯其它的任何特別之處,而黎晉西和榮子厲這次在美國奔波的事情,她也了解到全都是源于這個女人。就在兩個大少爺私下里差遣人手,布局撒網的時候。這個女人除了吃飯。逛花園,睡覺,看電視,玩電腦。就再也沒有其它的用處了。潛意識里,蒂娜對牧蘭芯的那一絲好感漸漸磨得沒了。她覺得這個女人雖然算得上是極品,卻還是配不上黎晉西這樣的男人!
這個女人的家事,不是應該找她家里人幫忙才對麼?而且听說牧蘭芯是有男朋友的。為什麼明知道一切之後她還能夠賴在這里。等著黎晉西和榮子厲去替她鞍前馬後?蒂娜並不是嫉妒牧蘭芯,她只是替這兩個男人感到不值。兩個那麼高高在上的男人,就應該是用來遵從的,崇拜的。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女人的奴役!
蒂娜心有不甘,尤其是在看到牧蘭芯不顧場合的和毛小勝嬉皮笑臉的戲言之後,更是覺得那個女人配不上黎晉西。再看到黎晉西竟然因為吃醋當眾失態開口驅逐客人之後。她就更加不淡定了。冒著被責罵和被懲戒的後果。她倔強地抬眸迎向男人審視的目光︰「西少,我是有話要說,請您听我說完,說完之後,我任憑您處置。」
「說!」黎晉西一個利落地翻身。從床上起來坐到了一旁的單人沙上,翹腿看著轉身面向他的女人。
「西少,蒂娜覺得…您花在牧小姐身上的精力過頭了!身為黎家少主,還請您凡事……多斟酌一二。」
「你這是在指正我?」黎晉西眼若饑鷹,似是下一秒就會朝這個女人撲去,將她啃噬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蒂娜被男人盯得嚇得臉色一白,卻還是硬著頭皮答道︰「蒂娜不敢。只是蒂娜不忍心看到少主為了一個女人受這樣的委屈!」
「滾出去!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黎晉西勃然大怒,揮手就將桌上的食物掃在地上。
面對男人的作,蒂娜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沒有意想到他竟然會如此盛怒。心中一個激靈,事先再多的話這下也不敢再說了,她忍住酸澀之意,緩緩地蹲子,想要收拾地上的殘羹和摔碎的盤子。
「出去!讓別人來收拾!」黎晉西緊握著雙拳,平息著自己的怒氣。
「是。」蒂娜起身欲離開。這一次,她沒有向男人恭敬地行禮。她怕自己再也忍不住地要哭出來,一個下人,是沒有權利在主子面前哭泣的……
「沒有下一次!」
男人冰冷的聲音仿若地獄傳來的靡靡之音,讓人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重量。蒂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男人的房間的,直至走廊的拐角,這個堅強的女人終于跑了起來,眼角的淚珠抑制不住地匯聚成河。
片刻之後,牧蘭芯絕美的容顏自走廊的另一邊露出來,看向蒂娜消失的方向,女人眸若清泉的澄澈中泛出了層層的波瀾,她輕聲地走向黎晉西的房間門口,遲疑了幾秒後抬手輕叩。
「進來。」男人此時此刻正坐在沙上抽煙,听到門響很自然地就以為是佣人進來收拾了,于是頭也不抬地看也不看來人一眼。直到牧蘭芯修長筆直的美腿映入他的視線之後,他才蹙眉緩緩地抬眸……
「……你怎麼來了?」黎晉西心情不好,看到女人的情緒以用五味雜陳來形容了,他是很高興女人會來主動關心他的,心里卻也因為剛才蒂娜的話和自己之前心中所想的事煩悶不已。
牧蘭芯凝眉看向地上的東西,蹲去撿起托盤就要把那上好的瓷器碎片朝里面放。黎晉西看到她的動作,一個箭步就上去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星目含威︰「這種事用不著你做!」
口吻里帶著一絲孩子氣的賭氣,眼里的關切和焦急卻出賣了他對女人的緊張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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