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四十八章 吊唁

作者 ︰ 南薔

「爹,爹你怎麼了?」趙皓在一旁扶著趙舉人,趙舉人此刻泣不成聲,體力不支,將全身分量壓在趙皓身上。趙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來真是悲痛欲絕的模樣。

洪冬哥在外間伺候趙皓父子,勸慰道,「老爺節哀。」

趙舉人有氣無力的往內室指了指,趙厚生此刻已經死去,雙手垂直,洪管家使勁兒往下壓了壓,卻壓不下去。他姿勢十分奇異,似乎臨死前,看見了什麼似的,在使勁兒抓那樣東西。趙厚生的手就這樣垂在半空之中,洪管家實在奈何他不得,便抹了抹眼角的淚,出了內室,去看看趙舉人父子的情況,誰知,老太爺剛死,老爺就哭昏了過去,夫人又瘋瘋癲癲的,如今,趙府上下,說話頂用的,就剩下趙皓一人。

洪管家到底是奴才,不敢逾矩,雙手拱道,「少爺,這老太爺的後事要如何料理?」

趙皓听洪管家所言,將信將疑的將父親交給洪冬哥,自己邁開一步,推了臥室的房門。瞧見趙厚生的尸體,已然僵硬青白,似乎是疾病暴斃而死。「老太爺身體素來硬朗,怎麼會?」

洪管家垂了淚,默默的擦拭著,「老太爺早有心疾,近幾年來,靠著一副珍貴湯藥將養著,才勉強維持。可這湯藥僅僅是維持一個傀儡身子,這甫才斷藥幾天,就病急攻心,撒手去了。」

趙皓向來不喜歡洪管家,他自恃與趙厚生走南闖北多年,在自己這個少主人的面前,竟然端著長輩架子。

一個人,如果厭惡你,就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不管你說的是什麼。

洪管家的話,趙皓只是草草听了個大概,尋到細節處,疑問道,「湯藥?什麼湯藥是咱們趙家用不起的?為何讓祖父停藥?」

洪管家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和淚水,心說,這赫蘭燕痕的事情,哪里能讓你個毛孩子曉得?便隨口編道,「那湯藥的原料如今已經絕跡,所以老太爺才逼不得已停了藥。♀」

趙皓閉著眼楮,尋思了片刻,待睜開眼楮,匆匆吩咐著,「冬哥,你把老爺先送回房里。」

洪冬哥得令,馱了趙舉人,跟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一人一邊,將他抬回了松竹院。

「如今老太爺已駕鶴西去,少爺就是府里最大的當家人。」洪管家此言,完完全全將趙舉人掠了過去。他倒是聰明,懂得見風使舵。

如今趙家的當家人去了,留下兩個嫡親的繼承人。縱然趙舉人與趙皓是父子,可這萬貫家財當前,誰又能不動心?

趙皓似乎略寬了心,「洪掌櫃倒是會說話,真不愧是老爺子身邊的人。」

洪管家做了個揖,低頭恭敬一拜,神色晦暗不明。

兩人在內室里,一左一右,一高一低,趙厚生僵硬的尸身躺在床上,面容青白枯槁,雙目圓睜,兩只手高高舉起,手掌彎曲,握成爪狀,似乎垂死的時候在空氣里抓住了什麼一般。

趙皓閉上眼楮,沉痛道,「即日起,全府縞素。」

洪管家領了命,心中難過,但是老太爺的後事總不能耽擱了。趕忙先去糾結大小掌櫃,掌事,先預備萬匹白色絹布,緊急裁制。

趙厚生去世的消息,還是九斤帶回來的。趙家當家的去了,布施三天。在府門前搭了粥棚,一眾僕役丫鬟,哭的期期艾艾的,給乞丐貧民們打粥,手都哆嗦著。♀

九斤一面說趙厚生去世的消息,一面小心觀察燕痕的臉色。幾日下來,燕痕長了些肉,他生的眉清目秀,倒是好看了不少。

燕痕听說趙厚生死了,緊緊的握住拳頭,眾目睽睽之下,沖出了屋里,到了院中。拳頭狠狠的鑿在石井壁上,血液汨汨留下。那井邊已經枯死的冬草,得了這血液潤養,竟有漸漸復蘇的跡象。

秀兒見他這般,趿著繡鞋,也追了出去。顧樂緊跟在她後頭,秀兒擔心燕痕傷著自己,又不敢靠近他,怕激起了他更多的情緒。

思忖片刻,在後頭小心翼翼說道,「燕痕,趙老太爺去了,白事必然要帶上我家的,我讓你去看看,可好?」

燕痕听言,血紅的眸子漸漸熄了火,顧樂見他情緒平穩了不少,便趕忙上前一步,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塊干淨的不像是自己能有的帕子,遞給燕痕,「包上吧,出了恁麼多血呢,得多疼!」

顧樂說著這話,還咧了咧嘴,似乎受傷的是自己一般。

燕痕接過帕子,將傷手擦了擦,好在只是破了皮,露出血肉。

九斤在後頭听見秀兒的話,不由問道,「帶他去?他那招子那麼顯眼,如何帶他去?」

七日後,趙厚生頭七,顧平攜著一家幾口,大清早的就往趙屯出發。九叔听了這事兒,也張羅著來給湊個份子。

九斤見九叔要來,自是樂的合不攏嘴。有了顧九,就意味著不用長途跋涉,能舒舒服服的坐車走,雖然顧家現下有了些錢,大伙兒除了在吃喝上奢侈一些,其他用度,都非常節儉。

九叔見騾子車上坐著個清瘦的少年,雙眼扎著白色絹布,不解道,「這女圭女圭是誰家的?」

顧安在一旁幫九叔套車,見他有疑問,便說道,「這是母親娘家的一位遠親,家在劉州,劉州今年遭了災,他父母覺得養活不起了,便拖著來青州的客商捎上他,讓他來投奔我們。」

顧九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顧繼宗的妻子元氏,是松陽縣桃鄉的。桃鄉離顧村最遠,顧九也不明白元氏有沒有這麼個遠方的外甥。見秀兒幾個跟前跟後的叫他燕痕表哥,也就沒了疑心。不過見他小小年紀,就是個瞎子,有些于心不忍。顧九知道自己嘴笨,也不好意思多問,只專心趕車。

辰時的時候,一眾人就到了趙府門前。往日巍峨氣派的府門,掛了白色的燈籠,連門口的石獅子,也戴了白色的大花。

秀兒扶著燕痕下車,就瞧見趙皓親自迎了過來。兩家是世交,趙厚生按輩分,幾個孩子也要叫一聲外祖。玉兒做主,幾個姑娘都戴了白花,幾個少年則掛了黑布。燕痕按說不是他們家的,讓他給趙厚生戴孝,也忒難為了,只是他眼前蒙著塊白色絹布,看著也是那麼回事兒。

趙皓看見玉兒,雙腳就跟沾了膠水兒一樣,挪不動窩。這人吶,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著得到。

就他最近寵幸的幾個花魁,玉碧,玉枕的,名字里都嵌了個玉字。只為那床第纏綿之時,能喊一聲玉兒,好滿足他的婬褻之心。然而,見著顧玉兒本人,卻絲毫不敢再冒犯了。面上盡是強裝出來的悲痛神色,雖然趙厚生待他不薄,到底隔了一輩。傷心了幾天之後,便再也不覺難過了。

趙舉人與他不同,趙厚生死了之後,那是真的傷心,至今都病在床上,與其妻樂氏一起,下不了地。這里外招待賓客,大小事宜,都落在了趙皓頭上。

趙家交友廣泛,這幾天分批來吊唁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趙皓作為趙家長孫,按著趙屯的風俗,要給那些個來吊唁的賓客磕頭回禮。

他雖然磕頭的時候,只虛虛的彎了腰。但是這幾百幾千次彎腰磕頭,把他累的頭暈眼花。

見那賓客走了一波又來了一波,顧家人卻遲遲未到,有些失望。這不今個兒,顧家來人了,還全都來了。

趙皓先是踅模了一圈,見玉兒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在她左右站著,自己是連個縫兒都插不進去。正懊惱著,瞧見秀兒身畔立了個陌生少年,這少年十一二歲模樣,面上蒙了白巾,是個瞎子。

「玉娘來了,不知這位是?」趙皓勉強尋了個話頭。

顧樂將他的話頭接了過去,解釋道,「這是俺表哥,燕痕。」

表哥?趙皓對顧家的親戚關系並不了解,這如今的年頭,誰家不是好幾個孩子,有個把表哥堂哥的也不稀罕。

「既然如此,幾位快里頭請吧。」

秀兒扶著燕痕,跨過趙家的門檻兒,趙皓身邊的洪管家見了他們。覺著這盲眼少年十分眼熟,秀兒偷偷昵了洪管家一眼,兩人目光交接。洪管家又偷偷覷了燕痕好幾眼,他穿著干淨的棉布衣裳,頭發扎的整整齊齊,洪管家覺得自己是多心了。

正巧一邊的冬哥兒走在後頭,「祖父,你怎麼啦?」

洪管家回神,那顧家的表哥怎麼會是那人?顧家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從趙家偷出來這麼個人,洪管家似乎說服了自己,方溫和道,「無事,冬哥兒,你且跟少爺去,好好招待顧家的少爺小姐們。」

冬哥兒不疑有他,小跑了幾步,追了上去。洪管家回身,繼續招待那往來賓客。可那名叫燕痕的少年,方才跨進趙府門檻兒的時候,在他身畔停了一停。洪管家多年在趙厚生身畔伺候,也是經過歲月歷練的,這麼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竟然讓他覺得,有隱隱的殺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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