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七十五章 西京風雲(一)

作者 ︰ 南薔

舞姿翩然若鴻,輕盈跳動之時,如鴻毛浮水,蕩起一小圈微微漣漪,似荷上蜻蜓,振翅愈飛。待到鼓點密集之處,雪足蕩起一片晶瑩水花,水花似劍,一顆顆,一粒粒,帶了十足的力道灑向看台處。這掛著淺紫色紗帳的看台,由上好的紫竹搭建而成,模樣古樸大方,襯著那蕩漾翻飛的紫色紗帳,韻味非凡。那四濺的水珠均勻散落在紫竹席上,伴著翩鴻最後一式,整只舞便結束了。這水珠四散,那觀舞的賓客中,不乏通曉曲藝的大家,有一公子朗聲道,「姑娘這新舞‘飛鴻入水’,倒確是巧妙的,不過這荷上起舞,游龍仙子白大家早幾年便有‘液池清荷’,姑娘這新舞,那是算不上新的。」

翩鴻未語,只輕輕從蓮池上下來,由兩名女敕黃衣衫的侍婢扶著。那報舞名的小廝見狀,「公子不知,公子且看看方才那水珠散落之處,是何物?」

這公子顯然也是京中的青年才俊,哪里會輕易听從一個妓館小廝的吩咐,並未理會,倒是翩鴻微微一笑,眉眼彎彎,「公子不妨听芳倌兒的,看看又能如何?」

既然美人開口,那青衣公子便起身去看,只見這水珠盈盈,在那紫色竹席上,赫然排出一只飛鴻入水的模樣。不禁啞然,「這……這……這舞只應天上有,連某不才,有眼無珠,方才是唐突了姑娘。」

此間看客少說有十幾人,見那連公子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便紛紛聚攏來看,待見到那飛鴻入水的繽紛圖景,不禁嘖嘖稱奇,都道花姑娘心思巧妙,舞技天下無雙。

這一支‘飛鴻入水’,霎時成了京中權貴的談資。

翩鴻足上系著紅色絲線的地方,尚有幾許清淤,那正是上回十六公主陳芳怡為難她時,所扭傷的地方。平日里倒是無甚,每逢跳過舞了,便要痛上一痛。

丫鬟攬月握著她一只雪足,另一手取了些活血化瘀的藥草,泡在熱水里,待熱水漫過足部,方輕輕揉捏起來。「姑娘這腳生的真好看。」

攬月替她揉捏了一會兒,又道,「姑娘生的天仙一樣的人物,就是這腳丫子也比尋常人美得多呢。」

翩鴻單手托腮,坐在腳凳上頭,望著窗外西京朦朧月色,此間華月初上,正是望月樓里,最熱鬧的時辰。然而她身份特殊,是鴇母的搖錢樹,因而得了這塊驚鴻閣,倒是望月樓這寸土寸金的鬧市之地中,最清淨的地方了。

「攬月,你明個兒著人,將院子里的報春除了,種上梅樹。」

攬月手上一停,不解道,「姑娘,如今都要開春兒了,若是種上梅樹,要來年才開呢。」

翩鴻微微斂目,卻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嗓音清冽,「畢竟我還是這驚鴻閣的主子,便是想種梅樹也不得嗎?」

攬月听見她話中帶了怒意,忙認錯道,「奴婢不敢了。」

翩鴻閉上一雙墨色雙眸,揮了揮手,「你且下去吧。」

那溫熱的水漸漸變涼,可是腳卻一直泡在水里,所以並不覺得它涼。人心也是如此,若是一直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便永遠不知道,對方早已變了心。

「春心莫與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這女聲清冽好听,卻無邊淒涼,冰冷至極。

西京,質子府,書房。

燈油如豆,影影綽綽。

質子府彌漫著一種奇異氛圍,整座府邸上下,還不若三品京官兒的宅院大,卻生生配了百余名僕從。都是各地調來,要麼伺候過當今聖上的,要麼伺候過先帝,甚至有個老嬤嬤,是太祖年間的宮侍。

雍太子陳房,今日著了件橙黃色衣衫,外罩貂皮大氅,他頭上翡翠金冠束發,額間系著雙龍吐珠的祥瑞發帶,面容白淨,眉眼英挺,這樣一身鮮艷色彩穿在個青年身上,絲毫不別扭,反倒讓他襯得,華貴無比。

陳房一手托著茶盞,打趣道,「我說你與秦凡二人,這幾日怎麼沒個影兒,那秦統領也不知跑去了哪兒。阿楚你這整日斗雞走狗,賞月吟詩的,當真一點不擔心……」

陳房正要月兌口而出的幾個字,卻讓嬴楚生生給攔了下來,「殿下,我本就是爹不疼娘不愛,夾在兄弟中間受氣的那個。便是真的打起仗來,父皇能為我放棄一座城池?」

陳房想了想秦王嬴非的模樣,與阿楚倒是不像。據這府里的老人講,阿楚形似其母如夫人,是一位遠嫁秦國的絕色美人。不過關于如夫人的記載倒是少得很,只是說她貌美如仙,然紅顏薄命,生產之後不久,便郁郁而終。

陳房斟酌幾番,方開口道,「想來,阿楚還是值得一座梟關的。」

嬴楚此刻正提起毛筆,那狼毫方才沾了濃厚墨汁,听見太子陳房的一番話,不由手上一頓。墨汁滴在雪白宣紙上,霎時便暈染開來。

「蘇葉不在,這紙買的不好。」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那紙!」

嬴楚面容呈小麥色,在燈影輝映下,似乎有一層朦朧光暈一般。他劍眉一挑,自嘲道,「我哪里比得上梟關,在父王心中,怕是瓊陽的一個茅廁,也比我好上許多。」

兩國一戰在即,這當事人卻每天風月不斷,陳房額間青筋突了突,想起泠泠打小兒就跟嬴楚不對付,還明里暗里同自己說過嬴楚雖然表面溫良無害,實則包藏禍心。

陳房仔細瞅了嬴楚幾眼,也不知道這家伙明明一個濁世佳公子,又生的這般英俊倜儻,究竟何時得罪了泠泠,竟得她如此惡評。要說整個西京城中的女子,從身份卑微的青樓名妓,到這尊貴無比的大雍皇女,哪個不知道公子嬴楚的名諱。

哪個不知道,這位公子,不僅儀表堂堂,那琴棋書畫六藝之術,無一不精。傳嬴楚與雍國貴族狩獵之時,有不少民女候在圍場外頭,只為看一眼這公子嬴楚。

泠泠也不是難相與的,陳房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為何泠泠那般瞧不上嬴楚。這些西京的貴族,尤其像蕭家那般手握重兵的人家,打小兒,子女便是與皇族子女一同長大的,所以他們彼此之間,感情也好一些。就拿鎮國公的孫兒屠真來說,若不是開罪了泠泠身邊那個厲害丫頭,與他們幾個人,那關系也是極好的。

陳房打趣問起此事,只听嬴楚聲音渾厚低沉,似極認真般,「蕭姑娘說的對,我確實算不得什麼好人。」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隱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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