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房身形一動,額間珠玉叮咚作響,甚是擾人。♀他一手扶住額間珠玉,一手解開腦後束帶,那玉扣啪嗒一聲松開了,陳房松了口氣,嘴里碎碎道,「這玩意可真沉,泠泠自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她說的,你也別太當真。」
嬴楚提筆弄字,心思專注,只輕輕哼了一聲,倒教太子陳房接不下了。沒過多久,門外候著的黃門來報,「殿下,已經三更天了,今日早朝……」
陳房眉頭一皺,「這個太子做的,當真無趣至極。」他伸手指了指頭上劈啪作響的碎玉,「這玩意兒足有七八斤重,足金打造。每日五更天便要準備朝議,這太子麼,誰願意當,誰便當好了。」
嬴楚听了他的話,開口道,「殿下還是謹言慎行的,這太子之位,想必,有的是人想要做。」
陳房揮揮手,「你說誰?老八還是老九,老十六?願意做,本太子便讓給他們做,日後做個閑散親王,游山玩水才是樂事。你與泠泠說話口氣如此相像,奈何她竟半分瞧不上你,嬴楚……」陳房臉色一暗,手中端著茶盞,茶水已涼,他倒不甚講究,直往嘴里送去,「若是真有機會,這秦國太子之位,你也想坐?」
嬴楚仍在寫字,那墨色濃黑至極,一如他此刻披散的長發,雖然是春寒料峭的時節,西京又地處北方,冬雪未消,嬴楚仍舊只著單衣,長發披在腦後,並未束起,然他氣質醇厚,縱是這般閑散恣意的模樣,也不讓人覺得邋遢,只覺風流無匹,謫仙一樣的人物。
只這凝神專注的模樣,茶色眸子反射著星點燭光,都叫人看痴了去。這還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已然如此相貌,連服侍太子陳房的老黃門也不禁暗暗稱奇,心道,那如夫人的美貌果真不是以訛傳訛,單看這位六殿下的容貌,便知他的生身父母,必然都是極為出色的人物。
嬴楚左手執筆,最後一撇如游龍入水,暢快無匹。他停下筆,端起案台一側的茶盞,微微抿了一口,鳳眼一抬,瞧見陳房還是珠光寶氣的端坐在那里,「既然都過了三更天,殿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楚,你倒也不送送我。♀」
嬴楚听言,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皓白牙齒,靠近嘴邊兩側的牙齒,比其他的略微尖銳一些,陳房觀察入微,直喊道,「你個長狼牙的,本太子好心好意來看看你,你竟送也不送,還拿這冷淡茶水來招呼……」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還想嬴楚如何做?」
陳房捋了捋衣襟,正色道,「十六如今被太皇太後看管著,憋得時日久了,那翠微宮中的宮人啊,讓她折磨的不成人樣。下月初八便是她的生辰,阿楚你看,能否為十六作個肖像,若是阿楚為她肖像,十六必然會好過一些。」
太子陳房與十六公主陳芳怡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比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要好上一些。也因此,十六公主的地位尊貴無比,她父親是當今聖上,母親是皇後娘娘,祖父是開國元勛,哥哥又是未來的皇上。
嬴楚想了想,應道,「也好。」
陳房得了他的承諾,便扯了黃門回去,這公子嬴楚的一幅丹青,在如今的西京城中,可是千金難求呢。更何況是肖像,那黃門在前頭擎了燈籠,想起方才嬴楚的音容相貌,他也是在陳房跟前服侍久了的人物,能說上幾句話。
「殿下。」
「何事?」陳房單手扣著袖口處的金扣子,這一身袍子,均是金絲銀線的繡工,因為這如今朝廷里,來了北部草原白氏的使節,皇帝決定,西京貴族,都要衣著華麗,用度講究,以表大雍威儀。殊不知,這一切的一切,看在白氏使節的眼里,只覺得這雍人的都城,雕欄玉砌,金石築城,因而起了貪婪之心。
「殿下,依老奴所見,那嬴楚公子,真是越發肖似如夫人了。」
听到如夫人三個字,陳房目光一沉,「太祖母吩咐過,不許提她。」
黃門微微屈身,他本就躬身擎著燈籠,這一屈身,倒顯得愈發佝僂了。
兩人行至質子府外,方上了太子府的轎子,黃門在外走著,陳房坐在轎子里,突地掀開轎簾,問道,「福全,這如夫人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黃門見左右都是太子府的內侍,方小心開口道,「奴才也不知,奴才進宮的時候,那如夫人已然嫁到了秦國。不過,教導奴才的那位大總管,卻是服侍過如夫人的。」
「既然如此,回去再說。」
待到太子府中,月上中天,已然快近四更天了。陳房立在書房一側,听著黃門稟報。
「殿下,奴才知道的也不忒多,只是與原先的內務府大總管有些私交,他同奴才說過,這位如夫人,本是先帝年間,秦國的一位公主,倍受秦王寵愛,而當今的秦王,卻是先王酒醉之時,奸污了宮女所出,身份自是不如其他皇子,乃至于他最後是如何登基稱帝的,也是無人曉得。當年秦國帝位易主之時,恰逢反賊陳達兵變,人人自危。如今的秦王,當時還是十九殿下的贏非並幾位皇子與那如公主一起,來咱大雍交流六藝之術。」太祖皇帝時,五國曾經結盟,當時,那西北至西之地,華氏的女皇還在世。五國結盟,每年春秋二季,各國的皇子皇女們,便輪流在各國的都城學習交流六藝,韜略。
陳房點頭,這事情,他也經歷過,不過如今,比之原先,倒是簡略了許多。他與秦六皇子嬴楚,鄭太子長孫晟便是在少時交流六藝認識的。陳房仔細思索黃門的話,突地一頓,「福全,你說,你說那如夫人,原是秦國的公主,那……那……」
太監福全目光閃爍,唏噓道,「正是,殿下,如夫人本名嬴妙,是當時秦王的愛妃胡姬所出……」
黃門福全還想往下說,卻讓陳房攔住了,「福全,你今日所說的,往後切莫再提,尤其不要在公主殿下面前提起,這其中利害,你可曉得?」
福全行了個禮,囁嚅道,「奴才曉得。」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