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宮(二)

作者 ︰ 南薔

雍王宮建在雍嶺山脈之上,背靠一處懸崖絕壁,峭壁正下方,則是國之肱骨,王城啟明殿。♀若是站在高處,相隔千里,也能依稀瞧見啟明殿大梁上頭的神龍壁畫。這壁畫乃是名匠馮會用螢火粉所繪,每逢陰雨天氣,神龍便金光乍泄,似能破梁而出一般。

每日清早,西京朝議之時,大臣便要自永清門上去,走過九十九級台階,方能走到啟明殿下方的演武台,演武台乃是一塊平整土地,是先祖雍武烈帝設下,專為武官比武進階所用。

說來也怪,雍初建國之時,先祖崇武,而幾近百年之後,大雍卻是四國最崇文的國家。那演武台空置許久,國之武官進階,多由吏部私下安排,再也難見百年前,永清城門大開,民皆有幸共賞武斗的盛事。

顧秀兒和孟仲垣跟在黃門後頭,卻不是往啟明殿的方向走。而是沿著永清門下方圓拱回廊,往御花園去。

演武平台離地百丈,下方開了五個圓拱通道,每個通道都通向王宮中的不同地方。黃門領著孟,顧二人,就是沿著第二個拱道往王宮月復地走去。這拱道雄偉奇瑰,上頭的九龍壁畫更是栩栩如生,通道兩側,盡是鮫人長明燈,燈火明亮,然聖上崇尚節儉,每逢入夜,便要熄滅這些長明燈。如今夏朝遣使來京,聖上為表天家威嚴尊貴,這燭火令便暫時取締了。

秀兒數著腳下步子,終是在數到第九百步的時候,瞧見了拱道外頭的白晝光亮,日光作用,比長明燈更盛,在那通道走的久了,反而不習慣日光懾人。秀兒低著頭,恭恭敬敬跟在孟仲垣身後,七拐八繞之後。聞到風中一陣芙蕖花香,又听見流水潺潺。這才到了御花園。

御花園建在山峰嶺岳之上,離那山坡近的一側,是漢白玉石所鑄圍欄,御花園中,百花爭放,鳥語花香,偶有宮女經過。♀靜態極妍,均是美貌佳麗。

顧秀兒兩世為人,縱是前世參觀過不少古跡,也從未見過雍王宮中。這樣大氣磅礡的皇家花園,他們所在的涼亭之處,目所能及,僅是御花園小小一隅,便已如此驚人。

此間名曰美人嶺。乃是前朝大靜皇帝為寵妃佘美人所設,如今經過百年,不斷修整,方形成了這一圓形平台。

平台盡頭,乃是漢白玉圍欄。扶欄遠望,至北可見秦之王宮瓊陽,東北處可見西夏茫茫草原,牛馬如雲。孟,顧二人立在美人嶺賞心亭下,與黃門一同,恭敬站著,縱是周遭景色雄奇,風雲變幻,也不敢去看一眼,生怕此間規矩多,唐突了哪位貴人。

此間百花齊放,花香四溢,春風送爽,忽听得一陣車輦與說笑之聲,黃門眉頭一皺,聲音尖細,「哎呦,這小祖宗怎麼來了?!」

顧秀兒听見他說話,方才微微抬高了眉眼,瞧見不遠處,有一眾宮女太監,手捧奇珍異果,珍寶玩意兒,眾星捧月似的,圍著中央,一著杏黃色羅緞如意紋的美貌女子。

這女子不過十五六歲,五官精致媲麗,雲髻高聳,幾縷青絲綴在耳畔,粉黛未施,卻已貴氣逼人。

顧秀兒不知這貴人是誰,只道這般排場,不是皇帝的閨女,就是小老婆。果不其然,那黃門從牙齒縫里擠出了幾個字,「奴才見過十六公主。」

縱是再不願跪下,秀兒膝蓋窩一彎,還是伏在地上,給這十五六歲的丫頭行了個大禮,「臣(民女)孟仲垣(顧秀兒)參見十六公主,公主千歲千千歲。」

十六公主丹鳳眼一瞥,下首兩人便盡收眼底,她冷嗤一聲,「爾等在美人嶺作甚?」

黃門听言,頭伏的更低了,囁嚅道,「稟公主殿下,這二位是奉了聖上旨意,在此等候的。」

陳芳怡眉頭輕皺,正欲發作,忽听一威嚴男聲,這聲音沉郁頓挫,鏗鏘有力,秀兒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立著一眾宮女太監,站在先首的,是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形清瘦,臉頰凹陷,眼窩深邃,鼻梁高聳。這人不怒自威,便是不說一個字,那渾然天成的天子威嚴,也赫然在目。雍帝陳堂身上,著金黃色五爪金龍龍袍,頭戴九旒冕,冕之頂部,號之綖板,此物前圓後方,意喻天圓地方,周身漆黑,表示帝王是非分明。板下白玉玉衡一塊,連接冠冕凹槽,兩端雕刻有小孔,垂掛金絲至耳畔,耳畔處系著明珠美玉,好似塞住了耳朵一般,這一形狀號曰充耳,比喻皇帝不听讒言。

男子嘴唇薄而紫,面龐略黑,鷹鉤鼻,鼻翼兩側法令紋深重,眼窩深陷,瞳孔呈棕褐色,一雙鷹眼難掩鋒芒。與那貌美如花的十六公主陳芳怡,大致有六分相像。

秀兒見狀,仍是伏跪,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雍帝陳堂身畔,除卻一眾丫鬟之外,還有兩人,其中一人,著杏黃色如意紋羅緞錦袍,額間黑玉束發,相貌堂堂,英姿勃發,乃是雍太子陳房。

另一人,在這初春時節,猶自披著一件沒有一絲雜毛的白狐大氅,此人面龐瘦削黝黑,輪廓如刀削一般深邃,瞳孔呈淺藍碧色,眉高臉闊,身形高大魁梧,頭戴白色氈帽,足踏鹿皮暖靴,最為特別的是他腰間系著一條璀璨奪目的金質腰帶,外刷紅漆,嵌有紅綠藍黃貓眼寶石大小百余顆。

這副形容打扮,無疑是北部黨氏部落的使臣無疑。

使臣瞧見十六公主陳芳怡,難掩眼中驚艷神色,用一口標準的中原話贊賞道,「皇帝陛下若是將這般美麗的公主嫁到夏來,兩國必能結盟。」

陳芳怡听言,心下怒氣高漲,也顧不上訓練月余的皇家禮教,當即將那西夏使臣的話給駁了回去,「誰要去你們那漠北荒涼之地!」

雍帝原本平靜的面容,突然暴風掃過一般,怒道,「來人,將公主帶下去!」

兩邊黃門宮女一擁而上,就要將之拖曳走,誰料,陳芳怡掙月兌宮女,一甩廣袖,怒道,「十六自己走!」

待十六公主賭氣離去,雍帝陳堂面容上,方和藹了一些,然秀兒同孟仲垣還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阿史那,是朕慣壞了十六。」

使臣並未接話,只一笑帶過。此番雍夏結盟,勢在必得,北部游牧動蕩百年,終是在近十年中,出了個了不得的首領,乃是原黨氏部落所出,這人驍勇善戰,又深有謀略,十余年間,盡數吞並草原其余部落,這阿史那使臣原先所在部落,便是被黨氏吞並,而他身為貴族,之所以沒被連帶屠戮,也是因著他一口中原話說的極好,那黨氏頭領此番遣他入京,卻將其父母子女控于手中,如若雍夏結盟不成,他一家老小都要五馬分尸而死。

「平身。」

孟仲垣率先起來,秀兒卻是雙膝都跪麻了,可這天子面前,半點差錯也出不得,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退到一旁,等皇帝傳話。因著黃嬤嬤昨日的悉心教導,秀兒連頭都不敢抬,宮中規矩忒多,若是貴人不讓你抬頭,你就抬了頭,這也是沖撞。秀兒盯著阿史那使臣一雙嵌了寶石的鹿皮暖靴,這上頭不光嵌了寶石,還用金銀線繡了極為特別的圖案,看那形狀,似乎是一張狩獵圖畫,這夏國雖然成立不久,然草原文化早已深入人心,這樣精美的如同工藝品的東西,也是夏國常見之物。

雍帝不願在番邦使臣面前談衢州一事,「阿史那,今日便到這里,朕派房兒與你四處游賞一番……」

兩句話功夫,便將那阿史那使臣與太子陳房一並打發了,而帶來的宮女太監,則在十步開外候著。雍帝一雙銳利目光轉了回來,逡巡了秀兒與孟仲垣,方緩緩道,「朕遣人去查探過,孟卿家所言之事,確實有據可循。不過此事牽連甚廣,此次傳卿入京,便是要當面問問,卿家可有妙策?」

孟仲垣與叔父商議兩天,自然知道皇上召見他,不會平白無故吃頓飯了事,必然有事要問,自是想好了對策。

「回稟陛下,恕臣愚鈍,此番衢州一事,也是自難民口中傳出,臣並不知悉此事真假,是故上表天听,等候聖上裁決。」

「依卿之見,這貪官污吏,殺,還是留?」

無論是說殺還是說留,都不是萬全之策。孟仲垣額上冷汗涔涔,然而憑著他寒窗苦讀多年,按著那書中教義所雲,此等草菅人命,危害鄉里的惡人,如何能留,既然皇帝問,他也只好如實稟告,「依臣愚見,若經查實,必要嚴懲不貸,莫讓碩鼠蠹我社稷江山,迫害我民。」

大道理誰不會講,如果說見到一個惡人便殺一個,能管保全天下的惡人都不再作惡?秀兒心里著急,因著她認為,孟仲垣的回答雖然無錯,卻並不出彩。那貪官污吏,皇帝自然會殺,但是殺了人之後,地方上貪腐之氣就能因此削弱嗎?

果然,雍帝雖說和顏悅色,然孟仲垣的回答並不能讓他滿意,此間只有三人,雍帝顧左右而言他,「便是你這丫頭將難民所言告與孟卿家知曉?」

「回稟聖上,正是民女。」

「嗯……進退有禮,以小見大,當是爹娘教導的好……」

秀兒弓著身子,謙卑道,「回稟聖上,民女乃是前梅縣知縣顧繼宗次女,顧氏秀娘。」

雍帝冷靜如冰的面容上,一抹凌厲稍縱即逝,「哦?」他拖長了語調,意味非常,「原是那顧卿家之女,既然如此,顧氏秀娘,朕方才問孟卿家之事,依你所見,該當如何?」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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