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子眼楮微微眯了起來,一副極其滿意的模樣。
「妹妹倒是識大體的。」
飛鳳杏眼含淚,怔怔得望著女子,蒼白的唇吻翕闢,瑟縮道,「夫人,」她瞧女子梳著夫人發髻,「夫人可是,少恆的姐姐。」
驚訝神色從蒙面女子臉上一瞬即逝,她攏了攏衣衫,答道,「這……妹妹就無須知道了,你只要記得,少恆心里有你,然那長治王府是何等的高門大戶,和順嘉儀縣主又豈是少恆能拒絕的。妹妹萬萬莫要與那奸人一同,誤了少恆的前程。」
飛鳳略偏臻首,點了點頭。須臾間,只听房門開闔之聲,徐媽媽被外間武士松了鉗制,趕忙奔赴進屋,瞧飛鳳仍是好端端坐在那里,不由關心道,「方才那婆娘可是為難姑娘了?」
飛鳳搖搖頭,想了想,「無事,不過……是以前喜愛听我唱戲的一位夫人,今次特來看看我。」
徐媽媽不疑有他,然那一群人的舉止做派,卻讓人有些不適,「縱是如此,好好說便好了,怎的一副要將咱們打殺了的模樣?」
飛鳳打斷了徐媽媽的話,「嬤嬤,我餓了。」
徐媽媽眉眼溫和下來,將床榻邊兒上一個湯盅遞了過來,蓋子掀開,一股撲鼻的雞湯香氣便傳將過來,徐媽媽喂飛鳳喝了兩口,「這是……那顧家姑娘送來的,我瞧著都是用的上好材料,這烏雞湯清亮的緊,不知你何時會醒,早上便在灶里熱了一遍,沒曾想,姑娘這麼早就醒了。」
飛鳳啜飲了兩口烏雞湯,便推拒不喝了。經徐媽媽的口,她方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听聞曲老板為了自個兒,竟然以身犯險。去永清門外敲太平鼓,眸光閃爍了兩下,佯稱頭痛,便先行睡下了。
曲老板被移交刑部問案,秀兒見狀,吩咐了九斤去刑部外頭候著曲老板,項荷領著幾人也跟著九斤去了,而顧秀兒與顧樂幾個則先行回了如意巷。
還沒進門,就踫上了采買回來的徐媽媽。如今曲鵬飛遣散了德勝班上下二十幾人,打雜采買照顧飛鳳等雜事兒便盡數落在了徐媽媽頭上。她四十出頭。生的矮小富態。一身粗布藍花衣裳。手上挎著個籃子。「嬤嬤,飛鳳可是醒了?」
徐媽媽見是顧秀兒,語氣不由帶了一絲恭敬,「飛鳳確實醒了。下晌喝過姑娘帶來的雞湯,便又睡下了。我瞧著,她還要將養好幾日呢。」
秀兒點點頭,讓徐媽媽下去備飯,自個兒坐在院中的桃花樹下,兩名武生猶在前院兒練功,秀兒想了想,將二人喚了過來,同其中一人道。「蔣南,你去長治王府,將這封書信奉上。」
秀兒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轉身對另一武生說,「蔣北。你去撫遠候府外盯梢著,若是,若是他家少夫人的車馬有出入,你立時回來告訴我。」
蔣南、蔣北乃是一對孿生兄弟,因著家里貧寒揭不開鍋,方讓父母送到了戲班子里頭,跟著曲鵬飛學藝,只求吃上一口飽飯。二人都是十三歲,因著跟班子里的老師傅習過武藝,膚色黝黑,瞧著足有十七八歲。
弟弟蔣北听完吩咐,拱手道,「顧二姑娘,方才,有位夫人來探看過飛鳳。」
秀兒听言,心中一頓。
「我知道了,你們且去吧,早些回來。」
二人得令,出了如意巷後門,往青龍街走去。
孟仲垣在此耽擱了一宿,又經不住秀兒忽悠,為那班主寫了封狀紙,他眼下青黑,昨夜籌謀之際,秀兒還在廂房睡了幾個時辰,自個兒卻是片刻沒睡,思來想去,都在琢磨,此舉自己是對是錯。♀
「顧二姑娘,那魚兒,可是上鉤了呢。」
「孟大人,你形容憔悴,還是先行回府歇著吧,下官瞧著,待孟固大人回府,他還好有的要問你呢。」
孟仲垣拱手告辭,他確實累極。
此處院子里頭只余秀兒與顧樂兩個,還有徐媽媽在灶間忙活,不多時,灶間便傳來了馥郁的香氣。
「二姐」,顧樂一手托腮,一手在地上隨意圖畫著什麼,「你說那曲老板,能否平安回來?」
顧樂正問著,這院兒門便吱呀一聲開了,項荷領頭,兩名小生左右扶著曲鵬飛,便進來了。後頭跟著老黃和他徒弟,九斤卻是不見了蹤影。曲鵬飛見著秀兒,連連苦笑道,「顧二姑娘,你可害死我了!」
「想我曲某人竟也見過當今聖上了,真是死而無憾!」
曲老板正兀自感慨著,他這回敲太平鼓,進永清門,已經把這輩子的膽子都提前預支完了,從那刑部錄過口供回來,已是兩膝發軟,非得由人扶著,才能下地走路。
說話間,只見徐媽媽端了食盒往飛鳳房里走。曲鵬飛眼珠子一轉,質疑道,「徐媽媽,你這是……」
見老婦人目光閃爍,曲鵬飛似不敢相信一般,驚異地望向顧秀兒,「顧二姑娘,你莫不是……莫不是誆騙了我!?」
他動作忒大,牽帶著發軟的雙腿,站也站不穩,「這……這……」
曲鵬飛一面伸手指著秀兒,一面一拐一拐的坐到桃花樹下,「顧二姑娘可是害慘了老曲!若是早知道飛鳳那丫頭還活著,便是借老曲幾個膽子,也不敢敲太平鼓,告御狀啊!」
「曲老板,若是飛鳳死了,我必不會讓你去告御狀,正是因著她沒死,這御狀告的才有意義,咱們才有證據!」
「證據?!什麼證據?」
「撫遠候柳家貪贓枉法的證據。」
曲鵬飛難掩面上驚訝神色,飛鳳沒死,曲鵬飛心中稍有緩和。然木已成舟,他雖無心惹那權貴,奈何對方卻一門心思要將德勝班置諸死地。曲鵬飛咬牙,「顧二姑娘是說,飛鳳……便是撫遠候府貪污受賄,婬逸驕奢的……活賬本……」
……
……
秀兒莞爾一笑,「正是。」
雍王宮,太極殿。
早朝之後。雍帝大怒,著大司寇龍允,刑部尚書裴尚賢,大理寺卿孟慶中等九位相關要員,于太極殿議事。
大司寇龍允花甲之年,神情矍鑠,一頭花白頭發藏在墨色烏紗帽中,雙目銳利有神,乃是兩朝老臣。
然此時此刻,一眾大臣神情緊張。低頭不語。都在等待皇帝風雨之前的滔天大怒。群臣之右。立著個古稀老者,一身姜黃色祥雲紋織錦外袍,足踏熊皮墨色錦靴,面容之上。與龍椅座上那位,有六分相像。
「柳歸元私自離營!現下朝廷用人之際,他竟用朕的兵馬去行那為禍百姓,貪贓枉法的事情,究竟是誰,借的他個天大的膽子!」
孟慶中見自己上頭的一品二品官員均為言語,自是不會做那出頭鳥,他攏了袖子,在一旁看著熱鬧。這狀紙是自家子佷寫的。孟慶中感嘆道,自己為官二十載,竟然栽在了一個小丫頭手里,那狀紙,八成是那小丫頭攛掇仲垣寫的!如今江州孟家是摘也摘不出去了。惶不如,一咬牙,一跺腳,將為民請命這事兒給做實!
想了想,不顧長治王爺陳回警告的眼神,孟慶中站了出來,稟報道,「聖上,依臣愚見,如今當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才好,切莫冤枉了好人。」他還是給長治王爺留了個面子,沒將事情說死,誰都知道,長治王府那個鬧笑話的和順嘉儀縣主,要嫁給撫遠候世孫的小舅子。
如此門不當戶不對的,若不是因著嘉儀縣主陳筠年紀太大,便是她生的丑鈍如豬,也斷斷便宜不了撫遠候府的商籍賤民。然,長治王府婚宴的帖子都發下去了,如今若是將撫遠候府扳倒了,那長治王爺陳回真是打了自己的臉,便是當今聖上,面上也無光。
陳堂皺眉,眉間川字紋立時站了起來,他張口欲言,胸中卻突然沉重萬鈞,似有重物擊打胸腔,他臉色發青,自肺腑重重咳嗽一聲,那德勝班呈上來的狀紙,瞬時灑了一片血花,似梅花點點,落于紙上,「咳……咳……」
群臣見皇帝吐血,嚇得夠嗆。身畔服侍的周作海趕忙道,「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陳回縱是有天大的不滿,自家佷子已經讓這事兒氣的當眾吐血了,他還敢說什麼,只得雙手抱拳,跨出一步,「自古民為重,社稷次之,皇叔查下不嚴,自是不會放過那欺世盜名的柳家,皇佷萬萬保重身體,切莫憂思過重。」
群臣見狀,根本插不上話,不由面面相覷,面上神色憂戚,心中卻都料定了一事,撫遠候柳家,是要完了。
賢妃娘娘柳若絮在太極殿閉門之後,想去求見皇上,卻被宮人告知,聖上疾病,正于養心殿中由太醫診脈,她提了裙裾,由宮人扶著,移步要往養心殿去。
柳若絮心中焦灼,若是此番不見著皇上,為子佷求情,只怕娘家失勢,自己在這宮中,也不好過。
待到養心殿門前,賢妃一副灼灼神色,焦急道,「聖上如何了?」
門口乃是內務府總管周作海親自當值,見到賢妃,心下曉得她此行目的,冷聲道,「回稟賢妃娘娘,聖上抱恙,您還是回去吧,莫要擾了聖上清淨……」
「是啊,妹妹還是盡早回吟月宮去……」
賢妃猛一回頭,來人正是她素來的死對頭,梅妃江采顰。
這女子生的極白,眉間一點紅色胎記,似梅花初綻,襯得白女敕肌膚,如冬日初雪一般。女子眉眼細長,鼻似懸膽,唇若早櫻,盈盈一笑,頰邊兩點梨渦,看著嬌美無限,雖是百花爭艷,春色大好,卻不及佳人一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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