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采顰,眉目如畫,婉約秀麗,靜態極妍。
因獨獨喜愛梅花,寢宮之中,遍植梅樹。而梅間一點紅梅胎記,得聖上愛憐,封號梅妃。
賢妃柳若絮之所以視梅妃若眼中釘,肉中刺。是因著她是前太子太傅公羊瓚的外甥女。
聖上重師道,公羊瓚于聖上危難之時,輔佐左右,帝師之名,非是群臣可以比擬。
梅妃身骨清瘦,兩頰雪白,一縷春風吹過,和煦生花,梅魂梅骨,其精通詩書禮樂,最得聖上喜愛。
賢妃柳若絮額間清汗數滴,粘在涂了脂粉的嬌顏上,如同灑了一片淡金色粉末一般,于陽光下,熠熠生輝。「姐姐說的是,妹妹不過憂思聖上龍體,如今看著,倒唐突了。」
梅妃嬌笑兩聲,掩嘴道,「無他,妹妹歷來是這活潑直接的性子,聖上才歡喜的緊呢。」
活潑直接?惶不如直接說她愚鈍莽撞!
賢妃臉上再也掛不住了,扭身就往自個兒居處走去,梅妃遠遠地瞧著她的背影,眸光一暗,同身邊侍婢道,「回宮。」
太醫院幾乎傾巢出動。
聖上身染肺疾已久,積勞成疾所致。
明黃落地紗帳深處,皇後屠氏焦灼的望著榻上之人。太子陳房並十六公主陳芳怡立在她左右兩側。
「母後,……父皇……父皇定能醒來,母後莫要憂思過度了。」
青蔥手指扶著一段光潔下巴,皇後屠氏也是端莊大方的美人兒,然後宮三千粉黛,她的容色並不出眾。屠氏桃心臉兒,大眼高鼻,嘴唇略厚,不是時下流行的櫻唇小口。
她五官肖似鎮國公,有北方人的典雅大氣,卻少了些精致。然她身份顯赫,縱是姿容平平。後宮之中,也再沒有哪個後妃可以比她尊貴。
皇後屠氏凝眉,擺了擺手,讓一雙兒女退下,她獨自留在龍塌前侍疾。
見相處三十載的夫婿病重,皇後屠氏眼中噙了淚水,卻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左右均已稟退,唯獨幾名太醫留在外間會診。
明黃宮紗千帳,只余一身水藍色蟠桃紋宮裝麗人。獨跪聖上榻前。發髻上的鳳釵搖晃。「聖上以為臣妾不知?聖上寧可將我兒十六嫁到那漠北荒涼之地,也不願為難那質子嬴楚一絲一毫!還不是,念著他的母親!」
然而,縱然怨懟千重。太極殿中,也只她一人聲音。
……
……
皇帝重病。
這消息就像撫遠候柳家要倒台的消息一樣,迅速在西京蔓延開來。比之更甚。
西京城中,番邦來使三千有余,以大夏使臣阿史那為首,蠢蠢欲動。
永清門外,阿史那糾集南蠻、蛇島等多地使臣,鬧僵起來。
「阿史那得大雍皇帝陛下敕令,可隨時請求進宮面聖。阿史那要面聖,你們為什麼攔著我!」
執金吾面面相覷,機靈的已經一路去稟報上官。
層層遞上,阿史那硬闖永清門的消息,終是到了太子陳房耳中。
皇廷震怒。
阿史那猶在永清門外。日頭正盛,一輛杏黃轎輦停在永清門不遠處。
車上下來個紅衣如火的貌美少女,十七八歲模樣,背上負著雙頭蛟龍長蛇棍,眉眼英氣逼人,足踏赤色八寶雲紋靴。
少女恭敬立在車邊,一手探到車內,杏黃紗帳,探出來一只縴縴玉手,膚色潔白近乎半透明,血管清晰可見。
阿史那淺藍色眸子緊盯著車上下來的少女,似發現獵物的蒼狼一般。♀
這女子一身淡綠色衣衫,長發披肩,耳上戴了兩枚小小金珠,她皮膚極白,若是梅妃皮膚稱得上是白亮,這少女便是白透。
她極少外出,更休要提在晌午出府,若非此番事態緊急。太子心亂如麻,也斷不會請她出面。
阿史那面上驚訝之色難掩,他曾與有小顧臻之名的蕭啟有過一面之緣,見著此子面容,訝異非常,若非此女縴弱盈盈,膚色白透,真還以為,這是那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
身畔謀士附耳道,「大人,此乃蕭太尉幼女,小字泠泠。」
大夏以游牧為主,偏據北地,又不如秦國富庶,大夏女人多生的關節粗大,面龐黑 ,皮膚粗糙,美人難得。
阿史那瞧見此女若非滿面蒼白病態,其絕色容姿,便是那嬌寵萬千的十六公主也不及,不由心思一動,同身畔謀士道,「去信主上,就說阿史那在這西京盛地,尋到了天下至美。」
大夏首領黨氏復姓斛律,前朝皇帝仁顯宗賜姓白,名翼成。性喜漁色,性情殘暴,天下皆知。
正因如此,大雍乃禮儀大邦,皇後屠氏心疼女兒,不忍將其送往漠北荒涼地,任其蹂躪。
謀士頓悟,趁著無人之際,腳底抹油,往驛館溜去。
「前頭的可是大夏使臣阿史那王爺,我家主子請您一敘。」
她說的這般客氣,阿史那腳下大步流星,鹿皮靴子擲地有聲,往那馬車處去了。他本是一臉垂涎神色,大夏謀士們也等著看好戲,要知,這些北地男兒,體格健碩,臍下三寸也與中原男兒不同,來了這西京盛地,見到西京美貌女子,于那煙花巷中,簡直流連忘返。此女雖略顯病態,然其容貌絕色,粉黛三千,頓失顏色。
阿史那剛一湊近,紅纓便躋身二人中間,雙手抱拳,客氣道,「我家主子身染寒癥,怕病氣過給了王爺。」
「無礙,無礙,我大夏男兒身子骨強健,怎會吹風就倒?姑娘莫不是蕭太尉府上的……四小姐。」
女子吐氣如蘭,聲如美玉,「王爺慧眼。」
「哈哈哈,早聞西京蕭家個個均是人中龍鳳,阿史那原還不信,如今見了泠泠小姐,阿史那真是不虛此行。」
蕭泠泠目光閃過一絲譏誚,然她面容雪白孱弱,一副扶風弱柳的模樣,怎麼也讓人生不出戒心來。
「王爺謬贊。」
「不知四小姐特地喚阿史那前來,有何貴干?」
「王爺可識得秦國將領,耶律揚?」
阿史那心中一震,他與耶律揚乃是故舊,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機會習得漢話,面前這丫頭不過十六歲,怎麼知道他與那耶律揚的關系。
「王爺可知,大雍七擒耶律揚,如今又將他放回去了。」
阿史那神色疑惑。
「崤關地勢險峻。耶律揚又自視甚高。堅信是部族中出了奸細才導致失手。怎麼也不肯相信,我大雍能輕易將他捉住。王爺想想,若是耶律揚知道王爺便是那將他信息透漏給我大雍將領知道的人,他會如何?王爺私下與大雍結盟。若是尊駕主上以為尊駕是要制衡他,尊駕主上會如何想?」
主上性格殘忍暴虐,對待手下絲毫不留情面,阿史那面容一僵,「你……你當你這麼說了,耶律兄與主上便會相信你?」
蕭泠泠抿唇一笑,對蕭紅纓使了個眼色,她將懷中一塊背有血色沁色的玉牌往阿史那眼前晃了晃。
這是白翼成手下,十三影衛的貼身玉牌。
「王爺出身草原四大部落之一。尊駕主上怎會放心讓你來大雍結盟,自然吩咐了人監視著王爺,若是王爺將這事兒辦的好了,辦得成了,王爺自是能平安回到草原。與親族團聚。若是不然,恐王爺的尸骨便要留在我大雍的白山黑水之中了。」
阿史那眉頭一攢,自己低估了面前這個細弱的小姑娘,沒想到,若論權謀手段,那些廟堂中身居高位的糟老頭子,未必有她半分的心性。
「四小姐好手段,阿史那甘拜下風。」
這一幕,落在去而復返的顧秀兒眼里,她與九斤兩個,坐在酒樓之上,遙望宮城門口的狀況,如今快到晚膳時候,這阿史那糾結番邦來使鬧事,真是給別人添堵。
他們見那馬車上下來的兩個女子同阿史那嘀咕了一會兒,阿史那再次回到番使中去,便領著眾人回驛館了。九斤不由有些驚訝,嘀咕道,「這兩個丫頭同那黃毛怪說了什麼?莫不是說他家中房宅失火?他這是腳底抹油了?」
阿史那走的那樣快,近乎狼狽。
顧秀兒斟酌半晌,徐徐道,「若所料不錯,這兩人身上,有能威脅阿史那的東西,他一個外使來京,竟敢在此關頭鬧事,委實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九斤唏噓不已,「這些蠻子,多是見了佳麗便管不住褲帶的,這尿性,難怪長居偏狹之地……」
九斤以為,這貌美姑娘許了什麼好處給阿史那等人。秀兒不語,阿史那並非他們的目標,不過,方才若是那姑娘不出現,她也有讓阿史那老老實實回去的辦法。
雍王宮建立在嶺岳之上,前後共有八處大門,尤以永清門進出最多。永清門附近,有處宣德門,平素里,供宮中有外事的宮人出入。
九斤和秀兒站在酒樓高處,正是能瞧見那王城之上,這兩處大門。
因皇上病危,自下晌太醫院陸續進去百十位御醫之後,宮中便再無人員進出。秀兒吩咐了德勝班兩名小生和兩名長工分別在宣德門並另一處大門外頭盯梢。
天剛擦黑的時候,終是徐徐見著自翠羽街往青龍街,有一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宣德門門口,車上陸續下來兩人,瞧那衣著身形,似是宮內黃門宮女。
九斤一夜未眠,伏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秀兒抿嘴一笑,喚道,「九斤,走,收網!」
ps︰
sorry,晚上碼字的時候,我抱著電腦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