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二十九章 玉碎瓦全(二)

作者 ︰ 南薔

劉江雖然面上紅透了,可是他此番是為自己兄弟二人來求情的。臉皮已經丟了,若是事情不成,那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劉江心一橫,「姑娘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嘿,你這漢子怎麼不分好賴話兒呢。」說話的是九斤,他頭回見到比自個兒還要橫的,「你來請罪,還要問問人家接不接受吧,這樣硬是逼著人家原諒你的罪過,那是不是你殺了人,到人家家門口跪上幾天,人家鞭笞你幾下,這殺人的罪過便可以抵消了?」

雖然是這個理兒,可是劉江犯的,也不是那殺人的罪過。九斤偷換了概念,說的這劉江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本是臉面極酸的人,若是往日,早就拂袖離去,更別說他如今還跪在地上,朝著個丁點兒大的女圭女圭叩首謝罪。劉家的臉都讓他給丟盡了。若是讓祖父瞧見,非得氣的把他雙腿打斷不可。

「你先起來。」顧喜說道,「什麼事情,起來再說。」

九斤見這壯漢仍舊沒有起來的意思,快步走上前去,硬是將他攙了起來。暗中較量著,劉江心中驚訝不已,這孩子雖然年幼,然內功深厚,他是生生讓人家給從地上拔起來的。心中對那顧大人更是忌憚,「你這人,便是跪在門前,將膝蓋也跪爛了,恐怕心中也是半分悔意都沒有,不過擔心我哥哥朝上官說你的壞話,誤了你的前程罷了。」

顧喜不是個善于撒謊的人,只得任由秀兒說話,他在旁邊哼哼哈哈的算是認可。劉江這才把目光移向這小姑娘身上,她一身翠綠春衫繡了點點藍色碎茉莉花,頭上扎了根點金梅花銀簪,耳上兩個小小的金丁香,雖是打扮的普通,甚還不如自家溪娘穿的體面,可是這小姑娘眉宇之間獨有一種慧黠之氣。將他平生見過的姑娘都比了下去。並非傾國傾城的貌,嘴上也不饒人,卻總讓人生親近之心。

「卑職確實是擔心大人對我兄弟二人不滿……然而,卑職更想跟大人說,卑職歷來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也因著這個緣故,得罪了同僚上司,卑職當初蓄意刁難大人,是瞧著大人小小年紀竟然高過卑職不知多少級,便生了懈怠之心。如今。卑職瞧著。大人是個聰明絕頂。又有本事的,卑職想攜二弟劉河同來投奔大人,以效犬馬之力。」

他聲音不卑不亢,雖是跪在地上。仍是一身傲骨。顧秀兒心知,這世上有一些人,雖然有本事,卻是極難與人共事的。他們的本事,要麼隨著歲月蹉跎掉了,要麼,就因著自己的際遇不佳,從此荒廢。

「既是如此,你更不該與人為難。」顧秀兒想了想。知道若不將劉江給趕出去,待他登堂入室了,非得瞧出顧喜的破綻不可。平時自己去縣衙門都是喬裝改扮過的,雖然與顧喜能有九分相似,但二人氣度不同。想要被認出來,還是容易的。

「姑娘可有高見?」

「你來求別人原諒,自然要听從人家的吩咐。哥哥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這才有個請罪的樣子,而不是堵在我家門口,讓我們為難。」

劉江略一偏頭,拱手道,「那卑職告辭。」

顧喜松了口氣,他剛才並沒有承認自己就是顧大人,那劉江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不過想起自家小妹每日要與這些男人往來,不由有些擔憂,到底是個女兒家家的,這,恐怕不好。

「阿秀……我瞧著,你還是少去縣衙好了。你畢竟是個姑娘家,多有不便。」若是有人認出顧秀兒,她這名聲,可就毀了。不但每日與些衙差廝混同食,還經常出入命案現場,義莊之流的地帶,誰家願意娶這樣的姑娘。

顧秀兒並未接話,只是收拾好了東西,要去陸師傅那里學習,她每日早出晚歸,到了家中,就算大伙兒都睡下了,她還要在燈下苦讀兩三個時辰,到夜半中天了,方見她熄燈休息。如是半月,連陸大夫都夸贊自己這個徒弟,是個聰慧有加又勤勉刻苦的。

顧秀兒這番行為也激勵了顧樂,秀兒讀醫經的時候,他便在燈下讀《諸子百解》,這是本大雍文人,入學啟蒙的讀本,雖是啟蒙的,可是那書中的道理,都是大道至簡,便是一生奉行,也是好的。

姐弟兩個如此刻苦,別人都看在眼里,所以這一大家子,算上九斤燕痕,都跟著有樣學樣起來。顧玉兒每日做的針線更多了,九斤燕痕則天天相伴著練功,如今已有運斤成風的力氣。

「哥哥,若是這樣,以後需得‘顧大人’出面的時候,你便替我出面可好?你瞧,那劉捕快都認不出你來。」

這二人出生僅差了半刻鐘,生的極像。而且因為年紀尚幼,顧喜的發育還未完全,並無什麼男兒特征,兩人並立,若不細看,還以為都是清秀可人的小姑娘。顧喜想了想,這樣倒是妥當,他橫豎是個小子,自然比妹妹方便,便順口答應下來。

「也好,你只消把需要我做的事情記錄下來,我替你出面。」

顧秀兒當即起了筆,給顧喜交代了一番,從顧玉兒蒸糕點的籠屜里頭抓出兩個青團,匆忙塞進了布口袋,便緊趕慢趕著去鎮上就學。

有了顧喜替他去縣衙奔波,自是最好的。顧秀兒如今只想著安心將醫術學好,至于這個典農官,還要兩個多月才需上任。

陸師傅的課程安排的很是雜亂,往往是他想到什麼便教些什麼給秀兒,至于識百草,則干脆扔了本《藥王醫經》給她,上面有千萬種本草藥材的基本特征,還有小圖在旁側,是莎草紙制成的。她這樣苦讀,記下的本草還不到十之一二。

顧秀兒前世是學農學的,因為那個現代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她又處在一個泱泱大國,農學出來的就業前景不好,便干脆順應父母的意思,打算一口氣讀到博士,然後留校任教,生兒育女,終此一生。可誰料,那鄉間的一次車禍,便將她這一縷孤魂扔在了這個世界中。

顧秀兒並不多麼決定聰明,不過是比個真正九歲的小孩子多了些人生閱歷罷了。人生在世,許多道理無論朝代更替,時代變遷,都是通用的。而那些前人積累的社會經驗,她也比這些當局的人要清明一些。

顧秀兒畢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前世今生,都需要自己的努力,才能取得一點點的進步。

陸植在藥房煉丹,自從拜師之後,顧秀兒才知道,這小小的回春堂里,藥廳里頭,還有個暗室。那是陸植煉丹的地方,當然不是什麼太上老君的仙丹,不過是些常用的藥材調配而成的,多是起強身健體的功效,還治療一些隱疾。

比如那日,有個衣冠楚楚的青年公子來了,他看著滿面紅光,油頭粉面的,並無病兆。然而這公子憋紅了臉與陸植附耳兩句,陸植又神秘兮兮支走了飛廉秀兒,顧秀兒瞧見他給了那公子一瓶藥丸。便總想著打听這是什麼稀罕東西,師傅竟然踫都不讓自己踫,惹急了陸植,他方怒道,「這是男子壯陽補腎的東西,你個姑娘家家的,打听這個做什麼。」

後來再有這樣的客人,顧秀兒便再也不問了。

「師傅,你又在練那丹藥了?」

陸植冷哼一聲,使勁往爐鼎里頭加了些松枝,烤的松枝 啪作響,使勁冒油。

「這龍髓丹不過是本門的一個偏方,若說本門鎮派的利器,可是傳聞中的九轉回春丹和金花駐顏丸,可惜,為師都這把年紀了,還沒見過這兩樣寶物。」

顧秀兒一听說寶物,就起了意。趕忙打听,方知道這是本派創教祖師江尚的兩件法寶,在祖師那個年代,這九轉回春丹中的婆娑花與金花駐顏丸里的蛟龍血還是能得到的。不過因為時代變遷,如今天下,哪里去尋蛟龍和婆娑花,因此便失傳了。

而回春堂與落花宗兩派,因為落花宗尤有一顆祖師傳下來的九轉回春丸,所以規模比回春堂要大一些。

顧秀兒從陸植嘴里,听聞那落花宗只是比回春堂的規模大一點點,可這回春堂,里外不過兩個藥童,和他師傅一個坐堂大夫,她那時候想,落花宗許是就是個大一些的藥堂,充其量也就是鄭國的大藥行。可誰知,後來她在落花宗總部香山腳下往上看的時候,只見雲霧飄渺,奇峰百座,弟子三千,哪里是大一點點。

「其實,當初祖師臨危之際,你師公在的時候,本門尚有一顆金花駐顏丸,可惜可惜,師傅他老人家當初為了救人一命,草草將那寶物用了。誰知,救的是個中山狼不說,還牽累本門遭到滅頂之災,師傅當年逃到青州,便收了為師做徒弟,可惜為師與師傅學習不過三年,他老人家便舊疾復發撒手去了。這祖師江尚的駐顏妙法,在為師手中,不過學到三成而已。至于你能學到多少,那還要看你的本事了。」

顧秀兒受教,听得認真仔細。

外間傳來飛廉的呼喝聲,「棺材仔,你師傅那是肺癆,你便是開了這藥回去,也是治不好的。」

棺材仔正與飛廉拉扯,忽然瞧見里間進來兩人,為首的是陸大夫,後頭跟著那位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姑娘。棺材仔瞧著這小姑娘的容貌,忽然與另一張臉對上號了,他沒有半分錯認,驚愕道,「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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