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星樓月影 第12章 明燈

作者 ︰ 蘇綰

第十二章

明燈

柳沉疏開始變得異常忙碌了起來,每日往返于苦痛巷和金風細雨樓之間,實在是再沒有閑下來的工夫,素來大門常開的宅子竟也是破天荒地閉門謝客了起來。

金風細雨樓建于玉泉山上——正是在汴京城的郊外,離苦痛巷距離極遠。柳沉疏每日上午為無情施針,吃過飯後便前往金風細雨樓,待得再回到苦痛巷時,已然都是深夜了。

柳沉疏這些年來對于黑暗的恐懼已是減輕了許多,就如同她自己所說,只要不是突然而至的黑暗或是伸手不見五指,就沒有大礙,但即便是如此,有些東西實在是如同附骨之疽、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只是沒有大礙罷了,她終究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柳沉疏提著燈籠走在街道上——夜色深沉,路上早已沒了行人,冬日的夜里安靜得讓人有些心慌。柳沉疏臉上還帶著與平日里一樣溫和的笑意,可渾身所有的神經都已經緊緊繃住。寬大繁復的外袍雖然已將她略顯僵硬的身形掩住,可遠遠看去,身形卻終究還是顯出幾分縴細削瘦來。

柳沉疏有些木然地獨自走在街上,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終于是踏進了苦痛巷的範圍——柳沉疏幾不可覺地松了口氣,精神一振,腳下的步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許。可還沒走幾步,卻是忽然一怔——深沉的夜色里,萬籟俱寂、各家燈火都已熄滅,卻竟仍有燈光隱隱傳來,而來光線傳來的方向……

柳沉疏下意識地抬了頭、循著那光線的來源來去——不遠處那所未掛匾額的無名宅院門前,正高高掛著一盞燈。

燈光並不算太亮——至少和著無邊無際的黑暗想必,實在是太過微弱和渺小,但它就是在那里靜靜地掛著、驅散了門前那方寸之地的黑暗,也照亮了……回家的路。♀

——那盞燈,正是掛在她的家門口。

柳沉疏渾身上下緊繃的神經忽然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提著燈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自家門口,仰頭靜靜地盯著那盞燈,臉上的神色有些復雜,視線卻是異常柔和。

良久,她臉上的復雜之色終于漸漸斂去,輕輕地笑了一聲,重新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溫和從容,推開門,不緊不慢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盛崖余啊盛崖余,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叫你的外號?

——名不副實,叫來又有何用?

……

年關將至,新年的喜慶氣氛也一點一點開始在汴京城里蔓延了開來,出門辦案的鐵手和冷血也已經陸續回了京城——兩人都受了些傷,不過好在都不嚴重,那兩人又都是功力深厚,稍作休養很快就能痊愈,倒也沒有讓柳沉疏多費心。

柳沉疏這個年是在金風細雨樓過的——年前鐵手倒是來過一次,因為見她孤身一人獨自居住、又感激她為無情費心醫治,便好心地邀請她去神侯府一起過年。別看鐵手身形英武魁偉、又有「鐵手」只稱,這人的脾氣倒實在是四大名捕之中最好的一個,極為溫和寬厚。

但柳沉疏到底還是婉言謝絕了他的邀請——無情這些日子的氣色好了不少,再加上又肯配合治療、「表現良好」,讓柳沉疏放心了不少,想到他新年定然是要回神侯府過年的,便答應了楊無邪暫住金風細雨樓、趁著新年的局勢還算是平靜,盡可能地穩住蘇夢枕的病情。♀

柳沉疏還是每日都往返于金風細雨樓和苦痛巷之間,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如今卻是每日一早就趕到神侯府的小樓為無情施針,完成之後便是匆匆離開、有時甚至連話也說不上幾句。

一旦忙碌起來,時間好像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已到了上元,就連金風細雨樓之中,竟也已經陸陸續續地開始掛起了各種各樣的花燈。

「柳姑娘這些日子辛苦了,樓主的病情近來也穩定了不少,今日上元佳節,姑娘不如也休息一日,出去逛逛吧。」

——柳沉疏站在房門口,看著正忙碌著在樓中四處掛上花燈的幫眾,想著先前楊無邪對她說的話,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體,出了金風細雨樓。

上元節的晚上格外熱鬧,到處都是燈火通明、笑語朗朗——這讓柳沉疏心下稍安,出門時還略有些僵硬的背脊也終于慢慢放松了下來。

柳沉疏前陣子一直閉門謝客,倒有許多時間不曾露面,一路上時不時總會遇到幾個結伴出來逛燈會的女孩子,很是憂心地詢問著前陣子可是出了什麼事——柳沉疏卻是半點也沒有不耐,臉上始終帶著笑意、不厭其煩地溫聲解釋著自己一切安好。

既有燈會,燈謎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柳沉疏對此頗有興趣,卻也並不急著去看——她只是不緊不慢地穿行在人群之中,看著一盞盞形態各異、明滅閃爍的花燈,忽然有些想念起前陣子每晚歸來時,在自己家門口安靜懸掛著的燈籠——

那只是一盞極普通的燈籠,普通得就連半點花紋也沒有,但卻比眼前這所有的花燈都明亮和美好。

柳沉疏笑著搖了搖頭,視線一掃卻是微微一頓,側過頭去向一旁的攤主要了筆和紙——她看到了一條頗為有趣的燈謎。

「三徑慵鋤蕪穢遍,數枝榴蕊自鮮妍。露滋時滴岩中乳,雨行長留澗底泉。閑草文詞成小帙,靜披經傳見名賢。渴呼童子煮新茗,窗因懶補半廉穿。欲醫病疾求方少,未就殘詩得句連。為愛沃醪千頃碧,頻頻搔首問遙天。」

謎目是「打藥材十二」——這燈謎對于通曉醫理的人來說不算很難,但以藥入謎卻是頗為別致,柳沉疏也難免起了些興致,提筆就寫下了答案——字跡雍容雄渾中卻又不失瀟灑放逸,一氣呵成。

「大叔,你看我答得可對?」柳沉疏擱筆,一邊笑著問攤主一邊伸手將紙遞了過去,卻忽地被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喊住——柳沉疏聞聲回頭,卻見無情竟也是伸了手將一張紙遞給攤主。柳沉疏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他手上的紙條——毫不意外地,答案與自己的一模一樣。

「三師弟請我替他猜這燈謎,好將花燈送給一位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的關系,無情的神色是少見的柔和,眼底竟還像是帶著淡淡的暖意,難得地主動向她解釋著。

追命回京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因為這個年實在是過得太忙了,他回來後她倒是還沒有見過,只是……上元佳節送花燈給朋友?這含義可著實是有些微妙,也不知那位朋友是男是女?

柳沉疏鳳眼微挑,一邊笑著點頭示意自己不和追命爭搶,一邊頗有些好奇地轉頭去看追命——和他身側那人視線相接的一瞬間,卻立時就是渾身一震、一下子呆住!

追命的身側,站著一個女孩子——是一個極漂亮的女孩子,看起來大約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個子嬌小、容貌精致,臉上卻是面無表情、眉宇間盡是一片清冷,一身藍白色的道袍襯得她越發清逸出塵,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起來格外顯眼。

那身道袍,分明就是——純陽宮的弟子服飾!

純陽宮地處華山之巔,華山南接秦嶺,與萬花谷相去不遠,兩派一向交好,她從前雖不曾見過對面的那個女孩子,但見過的純陽弟子卻是不少——那的的確確,必然就是純陽的弟子服飾無疑。而對面那個女孩子同樣愕然的神情,顯然也正印證了這一點——她顯然,是也認出了自己的衣著。

兩人對視的時間太久、神色也實在太過古怪,一旁的師兄弟四人很快就已看出了古怪,但柳沉疏和那女孩子卻好像是渾然未覺,仍舊這麼定定地對視著——良久,柳沉疏終于是猛然驚醒、一下子回過神來,心念電轉,臉上卻是半點不動聲色,只露出了一個和平時一樣溫柔的笑意來,一步一步走向對面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

「今日時辰已晚,不知姑娘明日可有空?願不願意來寒舍小坐片刻?在下柳沉疏,諸葛神侯府正對面的宅院就是寒舍。」

那少女很快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聲音如同人一樣有些清冷,卻像極了碎珠落玉,清脆好听︰「我道號希音。明天巳時,我來。」

……

柳沉疏這一晚沒有再去金風細雨樓,傳了信給楊無邪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但這一晚,柳沉疏失眠了,許多她刻意忽視的問題終于在這一夜盡數涌上了心頭——她為什麼會來到這里?她還能不能夠回去?若是能夠回去,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又或者——該什麼時候回去?

——有些事,若是可以,還是要盡快弄清楚,也……盡快做下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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