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愛
「那就是柳公子嗎?長得好俊!我原先還以為是江湖傳言夸大了呢!」
「可不是!我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呢!」
「柳公子笑起來好溫柔!听說性子也最是體貼溫和——難怪汴京城的女孩子們都喜歡他!」
「那白衣的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嗎?雖然看不見相貌,但看起來和柳公子好般配,一定也是一個大美人吧!」
……
這頭小姑娘們在門口探頭探腦地低聲竊竊私語,那頭東堡堡主黃天星已是親自出來相迎——他本是早就已經有了準備,不該感到半點意外的,但卻還是在踏出大門的一瞬間一下子就愣住了——
門口馬車邊的那兩人正相依而立,一黑一白的衣衫非但沒有半分沖突與矛盾,反而像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密與默契一般,異常的和諧和融洽,若非一早就知道那女子是無情假扮,他只怕是毫不懷疑地篤信那兩人是一對恩愛的眷侶。♀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一次相見,他總覺得無情和柳沉疏之間的相處似乎是與「四大天魔」一案之時又有了什麼不同的地方——其實他一時也說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同,只是本能地感覺得到有些古怪。
——就像是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場景,那種莫名的古怪感就再一次涌上了心頭。
不過現在畢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黃天星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甩開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哈哈大笑著快步迎了上去︰
「沉疏,你可算是來了!無情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
「他忙得很,想必是要先破了金印寺的案子後才能過來。♀」柳沉疏笑,一邊伸手體貼地替懷里的人理了理因為馬車顛簸而微有些凌亂的鬢發,一邊柔聲問,「馬車走得急,你可覺得暈眩?」
柳沉疏的身量在女子之中已算是極高挑的了,但無情畢竟是男子,仍是還要比她略高幾分——他素來心思縝密,站立之時便刻意彎曲了膝蓋,好讓自己的身高看起來不顯突兀。此刻見柳沉疏低頭向自己詢問,也不開口說話,只是靠著她輕輕搖了搖頭——十足是一個安靜溫婉的羸弱少女模樣。
「這是你媳婦兒吧!看你這護得,活像是我們誰能吃了她似的!」黃天星強壓下心頭再一次升騰而起的古怪感,伸手拍了拍柳沉疏的肩膀,和平日里一般大著嗓門嚷嚷開了,「快進來!你媳婦兒身子弱,別累著了!快進屋歇會兒!」
柳沉疏欣然點頭,一邊卻是低了頭去看無情——有一抹揶揄戲謔的笑意自眼中一閃而過,卻因為她低著頭的動作而沒有人看見,只有無情似是不經意間抬頭與她對視了一眼,眼中微有警告之色,隨即卻立時就淡淡地轉開了視線,就著她的攙扶慢慢走進了東堡的大門。
……
黃天星將兩人迎進了屋內後並沒有多待,只隨意聊了幾句後便又出去了——周白宇與藍元山昨日一戰以和局告終,相約今日至東堡、在眾人的見證之下再一決勝負,故而今日的東堡雖還不至于門庭若市,貴客倒也實在是不少。黃天星和柳沉疏也總算是一同出生入死過的交情,不需要太多的客套,是以黃天星只招呼了幾句、叮囑留下的侍女好生招待之後,便也就出門去準備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柳沉疏扶著無情在床邊坐下,而後機靈的小丫鬟很快就倒了水來,撲閃著的一雙杏眼里滿是好奇之色,脆生生地道︰
「柳公子,這位姑娘……舟車勞頓,喝杯水潤潤嗓子吧!」
「有勞姑娘,多謝了。♀」柳沉疏低聲笑了笑,溫聲道了句謝,而後伸手自丫鬟手中接過了茶杯,微微一撩衣擺在「未婚妻」身邊坐了下來,攬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口,解了「她」臉上的面紗,而後端著杯子小心地湊到「她」嘴邊,柔聲道,「可累著了?喝些水罷。」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動作間寬大的衣袖自始至終都將懷里人的臉遮住了大半,讓人半點也窺不得真容。
「柳公子待姑娘真好!」這丫鬟看起來約莫是十五六歲的模樣,還只是個半大的少女,說話間滿是毫不掩飾的欣羨之情,一張清秀的小臉上卻是微微帶了幾分粉意,也不知道是因為柳沉疏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親密而感到有些害羞。
柳沉疏立時就溫聲笑了起來︰「將來也會有人對你這樣好的。」
「我?」小姑娘似是沒想到名滿江湖的柳公子其人竟會是這般和善,有一瞬間的怔愣和慌亂,而後卻很快就擺了擺手,連連搖頭,「我、我只是個小丫鬟罷了,哪里能有姑娘這麼好的服氣!」
「你也會遇到那樣一個人的,莫急。」柳沉疏似是不甚贊同地搖了搖頭,溫和的笑意里卻像是帶上了幾分安撫的意味,讓人忽然就生出了一種「他說的事將來一定真的會發生」的錯覺,一下子就安下了心來。小姑娘模了模自己越來越燙的臉,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是忽然間頓住——她的視線掠過那白衣的削瘦身影,就見她似是也正抬了眼——她似乎只是不經意間一瞥,目光平靜而淡然,卻像是一眼就已洞悉了一切一般,讓她忽地就有些不敢再說話了。
——是不是……見自己總是與柳公子說話,所以她生氣了?其實她是有自知之明的,柳公子這樣的人哪里是她可以肖想的?她也只是不自覺地想要多看幾眼罷了……小姑娘想著,壯著膽子又看了她一眼,卻見她已然是目光淡淡地移開了視線,似是全然不曾介意,卻又讓她越發忐忑了起來,遲疑了半晌,終于是鼓足了勇氣想要解釋道歉,卻是忽然被人搶在了前頭——
柳沉疏已喂著懷里的人喝完了半杯水,而後神色自然地仰了頭、就著這個杯子將還剩下的半杯水一同喝完,又將杯子在一旁的幾案上放定,隨即便俯了身子低了頭,伸手替「未婚妻」再一次帶上面紗,一邊笑著道︰
「他福氣好——我的福氣也不差啊。」
無情與她對視一眼——忽地也淡淡笑了起來。
正欲開口道歉的小姑娘怔了怔,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頭打了個彎終于還是全數又都咽了回去,默不作聲地退到了一邊——那兩個人之間好像有著一種別人根本無法融入和插足的默契,讓她覺得……貿貿然出聲打擾好像也是一種過錯。
柳沉疏和無情是在樓上休息,過了不多時,樓下便也陸陸續續地傳來了熱鬧的說話聲,柳沉疏仿佛渾然不覺,只是攬著懷里的「未婚妻」,安安靜靜地陪著「她」靠在床邊休息,一直到樓下終于傳來了一道粗狂而熟悉的大笑聲——無情與柳沉疏同時睜了眼。
「公子,姑娘——」小丫鬟見兩人似是被吵醒了,立時就機靈地跑出了打听了一番,回到屋內輕聲解釋著,「是追命三爺和希音姑娘來了!」
柳沉疏微微揚眉,低頭看了無情一眼——無情微微點頭。
柳沉疏笑了笑,扶著無情站起身來,慢慢地往樓下走去——走出房門時似是不經意間略略低了些頭,無情立時就感覺到了一股溫熱的氣息輕柔地噴在了自己的耳側,隨即就響起了柳沉疏略帶戲謔與旖旎的嗓音,聲音輕得只有幾乎毫無距離的他才能听見︰
「夫人——你可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自是以女子的身份去見追命——追命的易容術素來聞名江湖,和無情又是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情同手足的師兄弟,幾乎就已是世上最熟悉他的人之一——無情的裝扮他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來?而以追命那嬉笑怒罵、全無正經的性子,認出之後會有什麼反應簡直已是可想而知。
顯然無情也早已想到了這一點,聞言腳下立時就是微微一頓,抬頭謝謝看了柳沉疏一眼,眼底微有涼意——柳沉疏低低笑了一聲,將攔著他腰的手臂又收攏了些,神色間半是溫柔半是心疼︰
「前陣子好不容易才養胖了些——如今怎麼又瘦了?莫要擔心,我不是楚靈王,不好細腰——你便是胖了,我也一樣喜歡的。」
跟在兩人身旁的小丫鬟一瞬間听得紅了臉——無情卻只是冷著臉涼涼看了她一眼,根本懶得去同她計較這些胡說八道。
柳沉疏卻是又湊得更近了些,幾乎已是貼著他的耳朵輕聲笑道︰「夫人就屈尊配合一下罷——這般冷淡,哪里像是恩愛眷侶?若是被人瞧出了破綻來,那……」
無情沒說話,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卻到底還是是配合地又往她懷里靠得更緊了些——柳沉疏鳳眼微挑,朗聲輕笑了起來。
樓下的大廳里此刻已是一派熱鬧,今日來的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高手,難得能夠齊聚一堂——柳沉疏卻似是渾然未覺,只專注而小心地扶著懷里的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自樓梯上下來,直到終于下了台階站定,這才抬了眼往廳中看去——入目就是小道姑那張精致的眉眼,只是她素來刻板到毫無表情的臉上此刻終于是有了裂痕,一雙清亮的眼楮睜得大大的、秀氣的嘴微微張開,滿臉的震驚和愕然。
柳沉疏微微挑眉,對著她笑了笑,而後視線一轉,落在了小道姑身邊那個高大不羈的身影上——追命原本大概是正想要喝酒,酒葫蘆這會兒還抓在手中,卻是已然忘記了去喝,一雙眼楮瞪得渾圓,驚得像是連整個下巴都要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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