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近來總覺得自己有些嗜睡,她心中不安的感覺也是愈發的強烈,總是想著這大約是要遇見了什麼事情的,只不過究竟是會踫見了什麼事情,她一時之間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而那般惴惴不安的感覺持續許久之後,慕染倒是也不在意了。
她的日子向來是不安定的,如今也不過是愈發的不安定罷了,本質倒是也沒有多大的改變,一想到這里,她定了定神,身子卻是愈發的忙碌起來,畢竟,她先前是答應了賽娜的苦苦哀求,而這也算是許久都沒有做的一筆大買賣了,也不知曉究竟是否因著太過緊張的緣故,慕染總覺得近來的自己是愈發變得焦躁起來,好在還有阿洛送來的泉水壓驚的,甘洌的味道讓她的眼神又變得清明了一些。
而便是在這些日子,賽娜終究是緩緩地平靜了下來,而便是這些日子,阿風終于清醒了過來。只不過清醒之後的阿風,卻是變得愈發的不苟言笑,看著似乎也是木訥了許多,整日也只是神色怔怔地發著呆,就像是心里少了什麼一般,卻總是站在荒涼的院子里,整日整日紋絲不動地站著,視線也是,巋然不動地凝視在了禁閉的門框之上,便是賽娜的房間。
有時候綿軟也會路過了院子,瞧著阿風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有時候也會淺笑一聲,只道,「若是你想著見見賽娜,如何還不進去呢?想來這個時候,她很需要你。」慕染說完,又是意味深長地睨了他一眼。
只不過阿風卻依舊是紋絲不動。就像是沒有听見慕染的話一般,只沉默了許久,這才輕聲地應了一聲,卻也未多說些什麼。依舊是這麼不發一言地站著,綿軟許是察覺到了阿風的怪異的,不過有時候也只是笑笑罷了,什麼都沒有說。端著手里的食盒,與他擦肩而過,在阿風的眼里,進了賽娜的屋室之中。
慕染告訴了賽娜,若是她想要穿越到了十年前,知曉那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其中的危險不言而喻,即便是常人,也恐怕支撐不了時空穿梭對身子所造成的傷害。更不要說她如今這般孱弱的身子。而不僅僅是如此。這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賽娜听著慕染所言。原本蒼白而空洞的一張藍在此時終于有了一絲生機,而她原先是一直雙眼無神地注視著窗外的,如今終于緩緩地側過了身子。開始拿起了食盒之中擺放著的筷子,有時候也是會同慕染言語幾句。只不過問的全都是如何回到十年前或者是什麼時候才是好時機這般的問題的,而慕染也總是神色淡然地應道,快了,快樂,至于其他的,卻始終是只字不提的,因著她本來就知曉,如今的賽娜,怕是沒有這個興致的。
而這一日,慕染不知為何卻是忽然開口,「阿風在那里已經站了好幾日了,他很擔心你。」
賽娜的神色忽然一動,而拿著筷子的手更是一頓,只不過卻只是一瞬間罷了,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靜,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只不過眼眶卻在這時候忽然泛紅了。盡管賽娜低著腦袋,她長長的頭發披散了下倆,遮住了她面容上的模樣,只不過慕染還是瞧見得清清楚楚的,她一雙清澈的眸子里依舊是波瀾不驚,話語里透著冰冷的寒意,一字一句,就是這般化作了鋒利的利劍,听著只覺得是刺骨的疼痛的,「如今你該是知曉你是身處什麼處境的,有些事情,怎麼去做,你心里自然也應該有所明白。有時候決絕,不止是對你,對阿風,對大家都好,賽娜,你應當知曉,你同阿風,本就是沒有未來的。」
賽娜听著慕染的話,那般無情而冰冷的話,就這般硬生生地深深地扎進了她的胸口,看似全然沒有一絲痕跡,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會知曉這話听起來是有多麼的疼痛,她的眼淚涌現出來,只不過卻還是掙扎著點了點腦袋,只哽咽著說道,「我知道,慕染,我都知道。我不會再同他有一絲牽連。」這樣的話語在心里排練了千百遍,即使慕染沒有在這時候提起,賽娜早就想到過了的,只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她想著她在中原的時候所經歷的那些美好的額日子,恐怕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卻也是最疼痛的記憶,而她終究是會將它們長長久久地埋在了自己的心底,等到她死了,伴著她長眠入土,這也就足夠了,一想到這里,賽娜深吸了一口氣,又是一把抹去了她面上的淚水,而她的一顆心,便是在這個時候終于沉寂了下來,就像是慕染所說的,她與他再無可能,又何必心心念念,也不過是徒添了許多的悲傷罷了。
而慕染瞧著賽娜如此模樣,不著痕跡地在心里嘆息一聲,只不過她的面上依舊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嘴角卻是含著一絲苦澀的笑容。
而此時此刻,便是在門外,阿風抬起的手卻是落了下來,他的面上依舊是不苟言笑的神情,只是一雙漆黑的眸子深處,卻是再也無法掩蓋的憂傷的神色,先前慕染同賽娜所說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是清清楚楚,而他苦笑一聲,面上終于浮現出了復雜的神色來。
夜已深,慕染微微仰頭,瞧著天邊只缺了小小的一角的明月而發呆半晌,也不知曉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只不過卻是在自言自語道,「只剩下一日了。」言罷,又是一身嘆息,清冷的月光映著慕染清冷的神色,在慘白的月光之下,慕染的面上幾乎是毫無血色的。
「為什麼?」便是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了阿風冰冷的聲音,打破了屬于黑夜的寂靜,牆角的燭光在冷風之中搖曳著微弱的燭光,終究還是滅了下來,屋室顯得愈發的昏暗。
慕染緩緩地回過了身子的時候,只是她面上的神情依舊是無比的淡漠,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淡淡地凝視著面前的阿風,爾後又是淡淡開口說道,「阿風公子這究竟又是什麼意思?」
然而阿風卻是沒有笑的,他面上的神情向來是不苟言笑的,而就是在這般淒冷的夜晚,他的神情是愈發顯得冷漠異常,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先前你將我引到了這琵琶城之中,又抹去了我的記憶,如今又對賽娜說了這些話,究竟是有什麼陰謀?」
慕染是沒有想到,阿風是想起了一切,想來先前那道風鞭果然是厲害,先前她封住的阿風的記憶如今忽然仙仙出來,慕染的眼神落在了阿風的身上,不過面上依舊是神色自若,只是淡淡開口說道,「你是想要知曉真相麼?」
阿風面色一凜,他自然沒有想過慕染竟然會如此痛快地便將所有的事實都告知了他,只不過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慕染,又是面無表情地只听得她淡淡說道,「你應當知曉,先前王上同齊律也是有一定交情,而先前賽娜在洛城的時候,與齊律交情自是不錯,當初他們受到了如此為難,無論如何,齊律都不該不出手相救的。」
阿風神情一怔,似乎全然沒有預料到她如何會提起這件事情,不過慕染所言確實沒有錯,而若不是齊律告訴了他可以相信眼前的女子的話,這些話他斷然是不會說出口的,「你所說的都沒有錯,只是當初未央中毒而死,盡管當時在場的都知曉她是自盡,只是後來才被查了出來,她自盡是因著神志不清,又看見了白湛應她而死,一時之間受不了這般打擊,而她神志不清,卻是因著中了蠱毒,後來皇上幾番查實,終于查到她身上所種下的蠱毒,便是隱山所害,他一時氣憤,又想著定然是這琵琶城的王上利用了未央逼走了沈疏,中了他的陰謀,這才當初沒有施以援手。」
原來如此,慕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不過卻還是說道,「當初沈疏失蹤之後,你便去了吐蕃是麼,只是等你到了那里之後,才發現那兒卻已然是生靈涂炭,你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情,也無法尋到了賽娜,無奈之下只能又回到了洛城,而那之後你才知曉了這消息,因著當時齊律怒氣沖沖,要徹查了真相,所以你才會主動請纓,隨我來了這琵琶城,一是知曉當年未央死因,查明沈疏的下落,二來,你也為了知曉賽娜究竟如何了是呢?」
一語中的,慕染說得果然便是阿風心里所想。
而慕染便是在這時又深吸了一口氣,將這琵琶城之中發生的事情還有十年前的那一場祭奠告知了阿風,那一夜尤其的漫長,而阿風的面上是愈發不可置信的神情,直到他听說了賽娜的以身犯險之後。
「不行,你不能這麼做!」阿風的表情愈發的冷峻。
「是賽娜心意已決,不過。」慕染卻在這時只輕冷地說道,「你原意為她付出這般代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