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阿風之後,只是慕染站在門口,瞧著漆黑的夜色,似乎久久都沒有回過身來,不知道為何,她只是無端想起了阿風那時篤定的神情,便是與自己之前在洛城所瞧見他的樣子是一模一樣,即便後來自己抹去了他所有的記憶,那般模樣卻依舊是從來都沒有消失過的,一想到這里,慕染的一雙眼楮忽而變得有些失神。
她似乎記得之前有誰對她說過,情這個東西終究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往往最容易使人誤入歧途,也最不好抽身出來,一念成痴,一念成狂。
她想著阿風大概是愛上了賽娜的。那時他跟著沈疏的時候,因著齊律才剛建起了新朝,朝中動蕩不安,而沈疏又是當朝宰相,他那時本是同賽娜一起回到了塞外,只是因著沈疏對他的救命之恩還有知遇之恩,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那個時候撇下一切。
恐怕阿風那個時候本就不會知曉,當初的決定卻是帶來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所以他才會主動請纓,又是義無反顧地同慕染一起來到了這飛沙走石的琵琶城之中,而他哪里曉得,自己所走的每一步,究竟還是被慕染所設計了。只不過盡管如此,他卻是從來都沒有後悔過的。
他說,他最後悔的,還是賽娜失去了她的家園,最傷心最無助的時候自己沒有辦法陪在她的身邊,如今,只要能夠讓他做出了彌補,無論是多麼大的大家,他阿風都是心甘情願的。
慕染听著阿風如此堅定地說著。一雙眼里忽然忽現了一抹復雜的神色,只不過嘴角卻是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她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送了阿風出去。站在了深沉而濃重的夜色之間,神色怔怔,也不知曉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而蘇鈺站在遠處,瞧見的便是慕染這般顯得有些失神的模樣。手中的折扇輕搖,薄唇微抿,只是遲疑片刻,還是向著慕染緩緩走去了,「如今你現在的身子,想來,危險的不止是賽娜,還有你自己。」話里顯得憂心忡忡。
慕染一愣,卻沒有多說些什麼。面上依舊是神色自若。她自己的身子。自然是她最清楚不過的,一次重生,已然耗費了她不知曉多少鮮血。如今這琵琶城又是出現了如此多的變數,慕染想著自己也不知曉之後她是要遭了多少的反噬的。而若是領了賽娜二次重生,只怕師門之中她那些功力深厚的師兄師姐們都是不敢輕易嘗試的,更何況如今她拖著這樣的一副身子,其中的危險自然不言而喻。
若不是如今快沒了時間,慕染想著,她萬萬是不願意鋌而走險的,然而,眼下,除了這樣一個危險的法子,恐怕也不會有別的方法了,慕染一想到這里,又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不過卻未多說些什麼,如今的她主意已定,自然無論是誰勸著自己,她都不會輕易改變的。
而她不知曉,蘇鈺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勸慕染放棄了這個打算。
他只是淡淡地同慕染開口說道,「這些日子我身上有些事情,恐怕是不能夠伴在你身側了,一切小心。」
慕染一愣,也不知曉為何是,在听見了蘇鈺忽然說了這樣的話的時候,覺得心頭顫顫,似乎有些不知曉究竟是如何是好,只是她想著蘇鈺本來就是陸川的朋友,如今她是為了救陸川,蘇鈺才會這般幫著自己,而她勞煩了蘇鈺的地方很多,如今雖說他在這般緊要的關頭離去,也是他的事情,畢竟,自己是萬不能要他陪自己一輩子的,總有一天,她救了陸川,他們二人的交集結束了,那還不是要分道揚鑣的麼?
或許還沒有等到救出了露出,似乎便離開了自己也說不定,總是有一段旅程是要自己孤身上路的,慕染忽然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或許是太過依賴蘇鈺了。因而,等到蘇鈺一開口,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是揚起了嘴角,之淺淺笑道,「自然,我總不能這般抓著你不放的,其實如今都準備得差不多,陸川死而復生的事情,最難過的坎都已經過去了,便是你不在這兒……」
慕染顯然還是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只是蘇鈺卻在這時只急急地打斷了綿軟的話,他的面上的神情忽而顯得有些復雜起來,不過轉而又變成了沒有什麼表情的模樣,蘇鈺想了一想,也只是說道,「我很快就會回來,只是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要安然無恙的才好。」蘇鈺說完也就徑自離開了,玄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間,而慕染一時之間又是愣在原地,先前即將月兌口而出的話此刻也這般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而時間定格得久了,便是慕染也忘記了,自己其實是想要說些什麼的,眼楮里除了沾染上夜色的很沉沉,似乎又多了些什麼。
月圓之夜很快就到了,綿軟輕撫著手中的短蕭,一雙眼里波瀾不驚,彤彤打了水來,輕輕地將水盆放在了架子上,而目光落在了慕染的短蕭之上,不免顯得神色有些復雜,「阿姐,彤彤自然能夠助阿姐一臂之力。」
「住口,」只是慕染低喝一聲,打斷了彤彤的話,那神情似乎很是不滿似的,便是讓彤彤身子一顫,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只是听得了慕染繼續說道,「這件事情,休要再提。」說罷面色又是冷了下來,而彤彤也只能住了嘴,雖說面上依舊是無比擔憂的神色,卻還是不敢再多說些什麼了。
只是她探出了腦袋,朝著屋外張望了一眼,卻見漆黑的夜色之中不見半點人影,一時之間又是顯得驚惶了起來,想著如今這個時候卻不見了蘇鈺,甚至連阿洛也見不著身影,可是如何是好,她不是瞧不出來,無論是重生還是穿越了時空,即便慕染身為改命師,所遭到的反噬也是難以想象的,師門之中本就沒有多少師兄師姐的,最後不得善終的也不在少數,彤彤從來都沒有想過若是慕染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可是如何是好,只是如今看來,她卻還是不得不擔心了起來,先前因著慕染導致的琵琶城之中的錯亂,她畫下的許多東西出了偏差,便是因著如此,已然是不知曉遭了多少的反噬,而這一回的穿越,卻是帶著一位已然重生之人,期間將會出現多大的變數,又是會出現了如何之大的偏差,最後又是會落得了怎麼樣的一個結局,這一切,都是彤彤所無法想象的。
偏偏這個時候,蘇鈺同阿洛二人又都不見了蹤影,彤彤也就顯得愈發的焦急起來。而便是她陷入了焦急的時候,慕染卻是在此時忽然緩緩開口說道,「你放心,先前阿風已然答應了下來,他原意為此付出代價。」
慕染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是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誰也沒有察覺到她說這話的時候心中的顫抖,而彤彤卻是在這時露出了無比驚訝的神色來,她難以想象阿風究竟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會答應了這件事情的,他不過是平常人罷了,其中所付出的代價,她難以想象!
在巨大的震驚之中,彤彤緩緩地退出了屋子,而身子在拐角之處有了片刻的猶豫,身子卻還是朝著右邊怪了進去,阿風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彤彤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忽然緊緊地握住了阿風的手腕,不顧阿風此刻震驚地瞧著她。
而便是在這一刻,她所預知到的事情,不由得令她瞪大了眼楮,那超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實翻涌而至,彤彤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瞧著面前的阿風,張了張嘴巴,只是全然不知曉究竟是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因著她所瞧見的,不僅是阿風的未來,還有她的過去,而便是在這一刻,彤彤忽然發現,阿風的過去,竟然是同自己有關。
她失魂落魄地將手縮了回來,再一次對上了阿風復雜的神色,終于聲音顫顫地開口說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月亮涌現的子時,如玉醫坊之中忽然陰沉得可怕,將一切團團籠罩著,只無比陰郁的氣憤,而便是在這一刻,也不知曉為何,賽娜忽然覺得是無比地驚惶起來,強迫著自己深吸了一口氣,慕染的一雙冰冷的手忽然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賽娜還沒有反應過來,耳畔卻忽然傳來了悠揚的簫聲,周圍的一切忽然渙散了開來,那些久遠的記憶翻江倒海地淹沒了自己,她似乎想起了許多自己遺忘的東西,神識陷入了混沌沌之中,視線也漸漸模糊了開來,而等到她的眼前終于變得清明的時候,卻是發現自己此時此刻正是站在了偌大的宮殿之中,金碧輝煌,卻是記憶里的樣子。
耳畔是慕染提醒她的話,「如今不過是你的神識穿越回到了過去,所以你可以看見他們,而他們不能夠看見你,而且,這並不能維持太久。記住你所瞧見的。」
她這般想著,而她的眼前,她的父王高高舉著手中的匕首,刺入了她母妃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