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訴言

作者 ︰ 馬桶上的小孩

應曦雖是太子,但平日里皇後並不寵溺,管教也很嚴,他並不算驕矜,如今楚英對他這般態度,雖然心里也有點月復誹,卻沒說什麼。

「楚英——楚英!」

院外傳來呼聲,應曦連忙往樹叢後面跑去,楚英只見著王臨英有幾分急切的朝自己跑來。

「你怎麼還在這兒!惜穎宮內有人來找你了,听說是皇上暫且有意將你調去,你別弄了!」王臨英拽了她就走。

「怎麼會叫我去?惜穎宮內出了何事?」楚英快步跟上他。

這位師兄一邊小步跑著一邊小聲說道︰「之前听聞大皇子摔傻了,如今皇上卻下令禁止謠言,那幾個瞎說的奴才都被罰了!這幾日皇上都陪著大皇子,如今才說他初愈,與往日無什麼不同,哪里變傻了。」

楚英驚愕萬分……他不裝傻了麼?難不成是因為皇上識破了,這幾日一直……

「皇上將派在大皇子宮里的幾個御前宮人都撤了,就叫你們回去呢,只是小慶子杖刑後還不能下地,你雖在惜穎宮里是個看門的,但估模是師父多說了幾句,皇上就叫你暫且這幾日先接替小慶子,照顧著大皇子!」王臨英這般說道。

楚英心中紛雜,卻約莫有了頭緒,她回去連忙梳齊了發,換上深藍色的衣服,撒丫子往惜穎宮里而去。

待到了惜穎宮內卻發現主屋內皇上竟坐在大皇子的書房內,而寢間已經歇了燈,她眼明的往書房而去,太監總管立在門口叫他進去面聖,楚英心情復雜的躬身進屋,跪在厚厚的地毯上。

皇上正坐在那椅子上,翻閱著應億安那些不務正業的畫本。

「嗯……」他瞥見跪在地毯上小小一團的楚英,驚訝了一下︰「你就是劉榮海的徒弟?」

「是。」楚英想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緊張,卻發現自己已經很緊張了。

「這般小的年紀,倒是和億安一般大,若不是個小太監,就可以做伴讀了……」皇上低聲道,這話中既有威嚴也有作為父親的思慮,不過他輕笑了一下︰「你且這幾日照料著,若是小慶子回來了,你們就二人都照料著吧。」

楚英低低的應了一聲。

「他若是瘋玩,就盡管讓他玩吧,別鬧出事來就好,若要些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從宮外弄進來就是。」皇上簡單說了幾句,也沒什麼交代的了,便想讓楚英退下,卻想想劉榮海在他面前也算是說過這小太監聰穎,太子身邊的內侍他不甚滿意,若以後調過去也好。

「你抬起頭我看一眼。」皇上就想瞥一眼暫且記一下。

卻看著那縴瘦的十一二歲不到的小太監微微抬起頭來,長得倒是討喜伶俐,眼光也很正。

「男生女相,可惜了。」皇上就這麼一說,楚英卻腿肚子一哆嗦,看著他擺了擺手,連忙逃出來。

照顧皇子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她只要睡在屏風外的小榻上,只要皇子有點動靜就趕緊醒過來,遞水擦汗送夜壺,再順道掖掖被子天熱了打個扇子。她進屋之時應億安早已睡了,楚英和衣縮在屏風外一點點的榻上,把小爐溫著的水放在手邊,記著一般丑時應億安都會呢喃著要水喝,那時候可不能遞上冷茶。

楚英今日累的厲害,頭靠在榻上沒一會兒就迷糊過去,她宮內呆了幾年睡覺淺,听著應億安那頭傳來一陣微響就驚醒過來,睡眼朦朧的走過去。

「殿下……您是要喝水還是放水啊。」她抓著床欄困得只打擺子。

卻看著應億安眼都沒睜,皺緊眉頭抓著被褥呢喃著夢話,似乎還情緒激動甚至開始咬牙切齒起來。楚英困成狗了,她也沒注意到只是腦袋又貼近了床邊,含混的問道︰「您要尿……?等我找找夜壺……夜壺……夜壺……」

應億安卻在堂皇不安的夢境中一把抓住了楚英在床上模索夜壺的手腕,攥的咯吱直響,憤恨低聲道︰「應曦——你膽敢!」

「疼!」楚英一下子驚醒了一大半。

「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一切我不願再與你爭!我只求我母妃安定快活,我只求我自己能出宮逍遙!這皇位,我不論哪一世都沒有和你搶過!」應億安額頭上沁出的汗弄濕了紗布,表情又憤恨又無奈。

「……是我的錯,我以往只不過想讓父皇多看我,只不過想讓母妃可以憑借我而富貴!你卻何必殺我——我……我!」

楚英腦子瞬間清醒過來,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願退出,我願不再爭,這本就不該是我的,我從不想要!應曦,是你太多疑了,是你太無容人之心了!」

楚英腦袋就像是被雷劈了,她條件反射的就去抽手!

臥槽!

殿下是……重生的?!死過一回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幾乎掉下床來,他驟然從噩夢中驚醒,卻看見了瞪著雙眼直直看著他的楚英。

應億安短暫的呆愣後很快的明白發生了什麼,他伸手一把拽住楚英的手腕,手勁甚至比剛剛還大︰「你听見了?!」

「啊?沒……沒……」

應億安看著楚英有幾分游移的目光,一把將楚英拽上床來扯掉了掛在床欄上的紗簾,楚英差點驚叫出聲,卻被應億安捂住了嘴,那雙有力的還未長大卻足以威懾她的手,緊緊扣在了她脖頸上。

「你听見了!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平日有幾分月兌線和猜不透卻白皙干淨的少年手指扣緊了她縴弱的脖頸,楚英感覺自己要嗝屁了。

「其實我也是——」

「什麼?」應億安微微松了松手。

「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她不要命的喊道。

應億安的表情復雜的難以言喻,他心里更是震驚的望著倉皇的楚英。

他曾經認識楚英,只是還未到了十分相熟的份上,見到了他鼻尖的痣才恍然想起來,他心里更知道楚英十二歲時成為太子近侍,十五歲時死于宮內爭斗。若是楚英也是死過一次的人,那他豈不是——

楚英卻說道︰「不過我跟殿下有所不同,我不是重生的,我是宮外之人死後發現自己竟然成了宮內的太監的!」

應億安居高臨下的看著倒在床上頭發散亂,脖頸處有隱隱紅痕的楚英,他倒是縴弱卻膽大,一如自己印象中一樣。應億安听了這話將信將疑,心中卻隱隱松了一口氣,看他平日作態也不像是重生後對宮中頗有了解的樣子。

楚英看著應億安夜色中晦暗不明的面容,連忙解釋道︰「我本宮外平民,死于……」

她總不能說自己死于空難吧。

「死于……車馬沖撞,我被那烈馬一撂蹄子踢了胸月復,纏綿病榻沒幾天就不行了,卻未想到再度醒來之時竟成了宮內太監——」楚英趕緊說,她只佩服自己瞎扯起來毫不怯場的本事。

「哼,這死法真便宜你。」應億安松開手,坐在床上,他穿著單薄的月白色綢緞睡衣,頭發披散在肩膀上,微微眯眼笑起來︰「你倒是如今不自稱奴才了。」

楚英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這才是重生皇子的覺醒狀態啊!嘲諷與威脅等級破表啊!

應億安光著的腳輕輕踢了她一腳︰「你什麼時候重活過來的?」

「回殿下的話,約莫是三四年前。」她連忙道。

「怪不得這般機靈,才幾年就爬到我娘身邊去了。」應億安輕笑道。

「殿下呢……」她膽大的問道。

「不過半年。」應億安倒在被褥上,平躺在楚英身邊︰「二十一歲死于……叛國集軍之名,彼時我還在宮外四處游蕩,過得不過是各處研究吃食,賞賞風景的日子,應曦倒是容不下我。」

楚英驚愕,不知是因為太子之事,更是因為應億安竟然說給她听。

「呵,我知道你想什麼呢,這宮中那麼大,你能翻出什麼浪花來。上輩子我又不是沒見過你興風翻浪的模樣,如今對你了如指掌,還怕你多說?」應億安微微偏過頭來,眯眼笑道,只是這表情怎麼都不像是善意。

楚英卻心里悄悄吐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快憋死了。

她平躺著不敢動彈,只听著應億安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有聯系著之前宮內的種種關系,才逐漸明白過來。

順妃其實並不算受寵,但應億安實在是愛他娘親,只盼望著母憑子貴這句話在他身上發揚光大,上輩子的時候,他是可著勁學習,什麼事兒都要在不懂事時出一頭,恨不得事事做的都比太子好,待到他發現自己太過鋒芒畢露之時,為時已晚。

他不論學識還是武功上都要壓太子一頭,可畢竟是庶子,奪嫡哪有想的那般容易,太子極少有被廢的。跟何況……應億安根本就沒那心思,他要求再簡單不過,只求自己的出彩能讓皇上高看順妃幾分。

只可惜他十五歲之時,皇上身體開始不大好了,皇後此時早已開始收攏朝堂上勢力鞏固地位,一年後皇上病逝,順妃竟傷心欲絕,又惶恐皇後對她下手而纏綿病榻,不久也去世。

從此應億安成了太子與皇後的眼中釘,他也自知處境不妙,出手自保卻更讓應曦對他芥蒂加深。應曦多番欲至他于死地,可太後,也就是日後的太皇太後憐惜應億安,多番出手保他,甚至討要來王爺之位,逼他離京躲避。

應億安離京時身無分文,半分家產也無,去了南方各個氏族與封王不願伸出援助之手,只有隨他一同出宮的小慶子陪伴,十六歲的應億安過得連平民也不如,他暫且憑著一身武功游蕩在南方各州之間。

他知曉應曦對他依然戒備的很,于是他在外游蕩四五年也未曾娶妻生子,只怕再身邊有人成為應曦的把柄。

于是這位可憐的大皇子成為了南方的……

游俠,詩人,美食家兼琴師。

簡單來說,不干正事兒。

而且還不干賺錢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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