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第31章 殺人

作者 ︰ 馬桶上的小孩

楚英愣了愣,眯起眼楮來︰「你的意思倒是皇上糊涂了?!」

應曦往日被楚英寵壞了,從未想著她如此不支持自己,甚至橫眉豎眼。應曦咬著下唇︰「本就是不可能!此事之細節,我必定要去問過父王,母後一事必有蹊蹺!」楚英低下頭,應曦一抬頭就看見了楚英平靜無波的雙眼,仿佛連自己的話也沒听見。

「楚英,你可信我。」看著楚英那般神色,應曦心里有幾分恐慌。

「你是要她信你,還是信皇後?」應億安拽起他來,表情不善的讓應曦別再抱著楚英︰「她不過是個奴才,你如今讓她這麼表態,豈不是要讓她兩難。」

應曦卻是掙開了應億安的手,低聲說道︰「我只是……」

應億安面色卻很冷︰「應曦,我知你如今迷茫,可隨意將他人拉入泥潭卻不是個好習慣!」應曦扁了扁嘴,楚英心軟,忍不住拽著他往太子殿內走︰「行了吧,一大早上鬧了半天就為了這麼幾句話,我知你心中有苦,可如今這關頭更應該表現的好些……皇後在冷宮禁足,至少如今性命還在,你等過了幾日再去見也不遲……」

應億安看著楚英安慰的聲音遠去了,站在回廊下沉著臉。站在一邊的幾個小太監看著都有點怕,大殿下往日一貫帶著笑,性子慢悠又隨意的,怎麼這會兒這麼個表情……眾人看著飄遠了的楚英,巴不得他早點回來。

「事情恐怕真的要有變了。」應億安只是低低這麼說了一聲,又走進了屋里。

直到下午間,楚英才回來,應億安坐在書房里,找了個能正好看得見大門的位置,楚英才剛一進來,他就抬頭看過去。正好見著她有幾分衣衫不整,面上表情也不大好,走進了一看那胸口的衣服上還有應曦那小子抹得眼淚鼻涕。應億安坐在屋里,這無明業火蹭蹭就上來了。

感情把楚英當做擦臉巾子了,到處抹眼淚!況且還擦在那胸口,楚英是個女子,就讓他這麼蹭來蹭去?!這小子還什麼都不知道——

應億安想著就惱火,端著書坐著這會兒,回想了一下應曦的種種罪行,愈發覺得過分。幾年前听聞與楚英睡在一道也就算了,那時候大家年紀都小,如今三天兩頭的來找著玩,昨日夜里他們出去,竟是應曦非拉著楚英往花柳巷子里玩!

成、成何體統!應億安憤憤的想。

過了小半個月,楚英再見應曦的時候忍不住驚了驚,他已經消瘦的臉頰微凹,更襯得兩只眼楮愈發的黑,臉上面無表情。並不是說怎樣如寒冰般不可接近,倒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的陰郁而充滿狠勁兒,只見著她的時候,臉上露出微微一絲單薄的笑意。

楚英只知道應曦去找皇上問皇後一事的詳細證據,卻被皇上拒之門外,他在十一月馬上入冬的天里足足跪了一天,直到昏倒在長廊下,被近侍抱回去兩三天都下不得地,再見面時就是這副樣子了。

他屢次想要去見皇後,卻竟然被皇後拒之門外,皇上甚至對他開始了禁足,臨月想要見他也被攔著了。

卻在誰也不能見的時候,應億安帶著楚英去見了皇後,這是皇上的默許亦或是其他原因,楚英並不得知。冷宮的門漸漸打開,並沒有楚英想象的那般可怖,只是冷清樸素又偏僻了些,嬤嬤看了一眼應億安便撤身讓他們二人進來,楚英垂著手走進院子里,就看見了坐在屋里頭的皇後,她一身素色單裙,在這日子里顯得太薄了些,面容削瘦表情平靜無波,看見應億安輕輕轉過頭來。

「楚英,你在這里等著。」應億安小聲說道。

「母後,皇上叫我來見你。」應億安跨進掉了漆的門檻,坐進了屋里,就著那滿是灰塵的長凳坐下了。

皇後的眼神微微動了動︰「他自是不願見我,只是叫你來,我倒是有點吃驚。」她聲音微啞。

應億安也沒什麼表情︰「皇上說死生不復相見,有些話,我這個做兒子的轉達並不過分。只是我還有些事要問……皇後娘娘,若有怎樣的狀況您會不殺太後,而是先殺死皇上呢?」

皇後萬沒想到應億安一臉認真的問著這個問題,過了好半晌才說道︰「那般下毒,就算是煉丹術士也未必發現的了,雖然慢卻細致,每日進食的量與身體狀況都要掌控著。若是並不先對太後出手,那必定要兩三年前就有了這個計劃,以我如今心態來說,不可能會放過太後。除非……我許多事要借她之手。」

應億安眼光動了動。

「比如,你要奪這皇位,我要用太後對于曦兒之寵愛來保曦兒儲君之位。」皇後輕聲說。這麼一解釋,其間細節應億安自己腦補也明白的差不多了。那時他鋒芒畢露,皇後頗有壓力,雖然順妃家境已毀,但應億安上輩子不論何處都表現得比應曦還要好上幾分。

而太後卻十分寵愛應曦,也是因此皇後決定讓太後做自己這邊的重要籌碼,後來太後隱惻之心,讓應億安逃出京城,皇後恐怕此時才決心要殺太後。

應億安面上表情動了動,破舊卻干淨的屋內隨著午間浮空的灰塵落入許久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應億安才開口︰「皇上只說,不願賜白綾亦或毒酒,皇後這幾日自己找個法子了斷了吧,在外要宣稱您入廣安寺,誦讀經書為太後祈福,後來覺得孩子也大了,只願青燈為伴不願歸來,皇後之名也暫且擱了。」

皇後面上浮現一絲復雜的表情︰「讓我悄無聲息在所有人都不知的死啊,弄了個虛名讓我為太後謝罪麼……我從來都沒什麼罪。」

「皇後若是嫌麻煩,我並不介意送你一程。」應億安露出袖口中的短匕︰「若能殺你,我也算不白從奈何橋上回頭再過這些年。」皇後愣了愣,應億安微微抬頭看向院里百無聊賴低頭研究那枯井的楚英,站起身來拔出匕首。

應億安自然恨,只是他從不說。

這份恨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這個女人毀了江山,殺死了不過三十多歲的皇上,殺死了他娘親,殺死了至少待他與應曦都真心好的太後。

皇家薄情卻也是家,如今宮廷中的穩定平和甚至溫暖,都是年幼時不幸的父皇一手撐起來的,這早已遠比前朝後宮安定太多,可就是這樣一個被父皇愛至深的女人,毀了這個家。

何況若是奪嫡,勾心斗角自己輸了也罷。可應億安彼時身後既無結黨,手中也無實權,更何況皇上雖喜歡他,可其母已經失了勢力,應億安是不可能取代太子的。

若是應曦殺他,可能還是因為彼此競爭時一直被他壓一頭的恨。

可皇後不可能不知道應億安實際在上輩子算不得威脅,卻仍然逼死了順妃,非要殺死應億安不可。

最初離京時,他甚至連乞丐與碼頭的長工也做過,五年間,不論是北方伐樹的深山苦工,亦或是南方漁場下海之人,他躲避著皇宮中無休止的追捕,走遍了這塊土地。直到後面兩年漸漸人們忘記了這位皇子,他才稍稍安定下來,彼時在南方各氏族之間周旋,只是才剛一鋒芒畢露,皇後這個細心謹慎而斬盡殺絕的女人就不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

他如今仍然記得,那時在山野間自己割開喉嚨後面朝下倒在泥地中微薄的呼吸。

這等事情在外人看來似乎天經地義,但若是輪到自己身上。那份感受,切身體會家破人亡的感覺並非因為是皇家就能理所當然接受……

應曦與皇上或許不知道這女人是如何毀了應家,可他卻知道,只為了自己的私怨而不顧家國的女人不配為皇後。他體會過家破人亡,如今皇後早晚都是死,他親自動手,才算是還了願。

待到應億安走出門去,他只感覺自己右手濕熱,連衣袖都被浸濕,藏在袖中的短匕兀自滴著血,滴在紅漆凋敝的門檻上,染上鮮艷的顏色。

楚英轉過臉去看見這幅狀況,滿面驚愕——應億安殺了皇後?!在這做事間接委婉永遠借別人之手的皇宮里,親手殺了皇後?!那嬤嬤走進屋里,面色灰白的出來,卻並不驚愕,沉聲只問︰「殿下,可是……皇上的意思?」

「自然是。」應億安微微甩了甩手,一串血滴灑在了地上,楚英僵硬了一下。

應億安看見楚英發白的臉色,心里有幾分說不出的感覺。他自然知道楚英恐怕接受不了自己殺人,在這份愧疚或想要躲藏的心境下,卻仍然走上前去一步,輕聲道︰「幫我把這截衣袖裁了去吧,看來我殺人技術不精,竟弄得到處是血。」

應億安心里隱隱有一種不論自己如何都要拉上楚英的獨佔欲……

他手里捏著那匕首遞給楚英︰「喏。」

楚英愣了愣,卻仍然接過來,低頭割裂衣袖,看著染雪的半截寬袖落在地上,她自己的手心也因為握那匕首而沾上血,她忽然說道︰「殿下,我知曉你為了報仇。但日後莫要再殺人了,就算是……手下要過人命,也別親手殺了。我這人虛偽,見的了別人被我間接害死,卻見不得……在我眼前這血淋淋的。」

應億安看著她雪白的掌心內染上了血色,莫名笑起來了︰「好。我手上過人命,你也免不得染上血。」

「不……我的意思是,你這雙手可是要給我做餅吃的,你這一手血呼啦的,我還怎麼吃得下餅。」

「……」

應億安掏出快帕子,把兩人手與匕首都擦淨,順手將帕子仍在院里,似乎連皇後的血都不願帶出這院子。兩人出了冷宮,就往皇上書房而去,已經過了大半個月,皇上卻由于皇後一事,也不知是哪慢性的毒漸漸起了作用,亦或是他大受打擊,身子愈發差了,應億安走近了書房里,只聞到一股濃烈的燻香味道掩抑了藥味,他退開窗戶微微散了些味道,看著懨懨的皇上,直直跪倒在地毯上,重重的磕了個頭。

「父皇——恕兒臣替皇後娘娘選了該去的死法!」

皇上陡然一驚,只看到了應億安身上隱隱幾處血斑以及手中握著的匕首,萬沒想到應億安竟有這般的狠意!「你——」

應億安高聲道︰「兒臣只想為太後報仇!這妖婦毀了應氏江山,兒臣……兒臣想到太後被她所害,心中就惱恨萬分!」

……你丫再給我裝。跪在他身後的楚英默不作聲翻了個白眼。

皇上如今是無論如何都沒法說應億安的,他過了半晌,才喃喃︰「將她尸身收了吧,托人私下送去皇陵……」楚英萬沒想到這般,忍不住抬起頭來。

「我知道,這不該。但听聞人轉世便會忘了前塵?她本心不壞,小時我也見過她,細心謹慎也善良,如今到這步田地,也是世事逼得,也是我從不過問後宮,只認為她過得好。再怎麼恨……也是我對不住她多了幾分。」听了這話,應億安皺了皺眉頭。

皇上本就有幾分昏沉,喃喃道︰「只不過……再不願做夫妻了。若真有來世,我便做她哥哥,護得她安穩便算是還了這債了……」

待到二人走出書房,應億安緊皺的眉卻還未松開。

「父皇為何最後還是會原諒她。」

楚英笑了笑︰「過了十幾年了,什麼仇想想過往也淡了,夫妻之間就是這樣。」

應億安斜眼︰「說的跟你好似跟別人過了半輩子似的。」

楚英笑道︰「我卻怎麼都見過我父母親過了半輩子,兩人年輕時最是熱情,還記得我十幾歲時,兩人還在屋子里唱歌跳舞,節日間出門游玩。我成年了,父親還是和母親過成婚的紀念日,明明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抱著玫瑰在飯店里吃飯也不嫌害臊。」

應億安頭一回听楚英講關于自己的這些事,忍不住側耳听。

「後來我大了,兩人漸生嫌隙,也是經常吵架,甚至要離婚之事也掛在嘴上。我那時也傷心,想著他們在旁人看來這般好的婚姻也要結束麼?可等到日後母親老了生病,從手術台上下來昏睡時喊著的還是父親的名字。我父親也十幾年早已養成一天兩人互通好幾次電話的習慣……過了半輩子的人,都是住在彼此心里的。誰不會變,爭吵雖爭吵,可誰也離不得誰,便是這樣。」她想起以前,往日最平淡的面容忍不住有點感慨,說了些應億安必定听不懂的名詞也沒在意。

「皇上與皇後才算是夫妻,這般十幾年,怎能會說恨的死生不復相見便真的做得到。」楚英說道。

應億安卻忽的笑起來︰「我還從未何人成婚過,如今看來……與人共同生活幾十年,想想又可怕……又幸福。」

楚英只覺得回想自己穿越前的事情,仿佛都要遙不可及了,卻沒看到應億安看向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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