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他、他是誰啊?」
田俊被縣太爺的舉動弄傻了眼。
縣太爺听到他喊自己,猛地抬起頭,怒道︰「你個惹禍的,趕緊住嘴,過來跪下!」
這田俊最大的靠山就是縣太爺。縣太爺讓他跪,他自然不敢站著,慌慌張張地跑過去,跟縣太爺一並跪著。
只听縣太爺道︰「下官不知世子蒞臨本縣,听人誤傳,以為是惡人在作怪,這才沖撞了世子,請世子原諒!」
「姐夫,」田俊偷偷地探過頭去問他,「什麼世子?究竟是誰呀?」
垂著頭的縣太爺朝他凶狠地斜瞪了一眼,答道︰「河西王爺的世子!」
「河西王爺!」田俊低呼,只因他確實听到了一個了不得的稱呼。
河西王裴逸,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除此之外,裴逸更為人熟知的是他的能征善戰,驍勇無雙。因戰功卓著,聖上特許這個親弟弟除了在京都建造王府外,還地賜了盛產河西玉石的河西郡給他當封地。
這可是天大的恩寵!要知道,為避免分封諸侯後帶來的分裂與叛亂,本朝開國後便規定,王室子弟長到成年時,只能在京城里建立府邸,享受爵位跟俸祿,卻不會得到哪怕是一里的封地。所以,若說當今天下,皇帝陛下是最尊貴的人的話,河西王便是第二有權勢的人。能承襲他爵位的河西王世子,自然同樣的貴不可言。
河西王世子,小王爺裴安然,因被田俊和縣官烏龍地一鬧,只得在白白挨宰後,含恨看著葉西儀悠然自得地離去,正氣得發抖。
「刁民!一城的刁民!」裴安然火大地拿扇子敲打縣官的烏紗,「你就是那了不得的九品縣官?——區區九品,竟然敢對本世子無禮?好大的膽子!還有你這什麼……你的小舅子是吧?刁民!竟然敢帶人毆打本世子?好大的膽子!」
「小王爺息怒!」
「閉嘴!」裴安然喝道,「就因為你無能,才把小小的一個瑯軒城弄得亂七八糟,淨出刁民!依本世子看,你這官不用再當了,酒囊飯袋,只會浪費朝廷的俸祿!」
「下官冤枉啊,世子!」事關烏紗,縣太爺受不住打擊,求饒道,「請容許下官稟報!方才確實沖撞了世子,但那絕非下官主意。下官是被田俊這混賬小子蒙蔽,誤以為世子是當街擄掠婦女的大惡之人,才下的令。此事真不是下官的過錯!」
「姐夫!」田俊惶恐叫道。「你、你怎麼把我推出去了?你不能這樣啊!」
「你竟然敢說本世子——」裴安然火大地踢了田俊一腳,「明明是你個地痞,非要搶我先坐下的包廂,才被本世子的隨從教訓!」
早先,裴安然跟田俊之間發生的糾紛很簡單。裴安然去臨江樓吃飯,看中了能看見全部江景的落霞包廂。領路的小二為難,本不想答應。只因田俊常來,他又是個蠻橫的主,來的時候一定要坐落霞間。久而久之,這落霞間幾乎成了田俊專用的包廂。但河西王世子是何等人物?當今世上,恐怕也只有皇上他不敢得罪。裴安然佔了包廂後,沒過多久,田俊不巧也來臨江樓用餐。當天家的小霸王與田俊這土鱉惡霸對上,就有了後來田俊被踹,連累六哥兒骨折那一出。
「姐夫,救我!」田俊被裴安然踢了一腳,也不敢反抗,只敢弱弱地向縣太爺求助。
但眼下縣太爺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會管他死活?為了仕途,縣太爺果斷把小舅子給賣了︰「原來如此!是下官受人蒙蔽,下官知錯。既然下官現在知道實情,自然不會再容許這混賬東西逍遙下去。來人啊,把混賬田俊拖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待倒霉的田俊被人拖下去受刑後,縣太爺觀察裴安然的怒氣似乎消了些,斟酌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爺乃是稀客,既來了瑯軒,請容許下官盡心盡力地招待,有任何需求,只管吩咐下官去辦!」
縣太爺自忖先頭倒霉沖撞了他,于今只能竭盡全力表示衷心,想著法子哄他開心,才能保住頭上的烏紗。要不然,世子爺去陛下跟前說一句他的壞話,到時,別說仕途了,搞不好他還會被問罪。畢竟毆打皇親國戚,可是個不小的罪名啊!
裴安然對他的討好不予理會。將發冠扶正後,他想到之前遇到的烏龍窩囊事,便恨恨地對縣官道︰「在京城時,本世子因听信了簡御史的話,以為你們瑯軒是個風景秀麗,民風淳樸的地方,才繞到這里一游。可本世子今日發現,你們瑯軒城,淨出刁民!連十來歲的小女娃,也貪婪無比,刁鑽無比!」
「竟有此事?」縣太爺連忙表示憤慨,「自到任以來,下官為不負朝廷恩典,殫精竭慮地治理著縣務,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沒想到,在下官如此嚴厲的管治下,竟然還有這等污垢存在?——世子爺,那些個刁民姓甚名誰,身在何處,下官這就派人去把那些個刁民全都拘來,听憑世子處置!」
「應該是姓葉,具體叫什麼不清楚,十歲上下的一個女童。」
「姓葉?十歲上下?」縣太爺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又是集賢院那位小姑女乃女乃吧?!
哎喲,她怎麼就不消停呢?縣官在心中哀嚎。這女圭女圭剛跟簡府打完官司,怎又去惹怒了河西王世子?——他只是一個九品官好嗎?為什麼要讓他去管這些有大靠山、有可怕背景的的人之間的過節?知府大人不好惹,河西王的世子——更不能得罪!為了仕途,悲憤的縣太爺已經在心底快速地做出了選擇。
幸好,接下來,裴安然很快就拒絕了他的提議。
「不,還是不要動武。她從我這里訛走銀子的時候,靠的是詭辯。我再想拿回銀子,自然也只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否則,豈不顯得我沒有風度?」裴安然喃喃自語,很快下了決定。
「算了,此事還是本世子自己解決。本世子就不信,區區一個女童,還能想出更多的花招?」
一直豎著耳朵注意他言辭的縣太爺偷偷松了口氣。沒到最後關頭,他只想當牆頭草,哪邊都不得罪。
正在這時,衙役來報,簡府的大公子前來求見。縣太爺听了,愣了一下,還是讓人帶他進來。
沒多久,簡昱韞隨著報信的衙役走了進來。
「簡大公子,你來縣衙,所為何事?」縣太爺問道,抬眼看到跟前站著的世子,連忙道︰「快,快過來見過尊貴的河西王世子,小王爺殿下!」
相較于縣官的大驚小怪,簡昱韞並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模樣。他努力忽略縣太爺仍跪在地上的尷尬處境,向裴安然彎腰行禮道︰「參見小王爺。小人前來,乃是為了請世子一同回府。」
裴安然見了他,笑了起來,問道︰「不必多禮。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世子來小人府上作客,是小人家門的榮光,必當盡心竭力侍奉您。」簡昱韞謙恭地答道。
「一早跟你說過,不必如此謙卑。」裴安然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大方地說道,「你叔叔簡御史與我是忘年交,你是他喜愛的佷子,自然也能得我青睞。你我年紀相當,以平輩之禮相待即可,你也不必自稱小人。」
「這……似乎不妥,不合禮數。」簡昱韞為難道。自古君臣有別,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平民,無官職在身,怎敢逾越禮制,與王室子弟稱兄道弟?
裴安然卻不管那麼多,若簡昱韞繼續糾結下去,他反要不開心,便下令道︰「無需嗦,本世子說了算。」
「遵命。」簡昱韞順從如流。「謝世子恩典。」
「縣官!」裴安然揚聲道。
縣太爺本在一邊暗暗吃驚,忽聞世子叫喚,連忙應聲︰「在,下官在此,世子有何吩咐?」
裴安然沒好氣地俯視跪在地上的沒骨氣縣官,哼聲道︰「別以為打了那廝的板子,本世子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你頭頂上的烏紗,本世子暫時讓你繼續戴著。不過,再讓本世子看到如同今日這樣的烏龍發生,或者,听到你逞威做怪的消息,本世子一定收拾你!」
「下官不敢!下官遵命!」縣太爺連忙磕頭應諾。
之後,裴安然打先,領著他的兩個手下以及簡昱韞離去。
等他們走後,縣太爺大大松了口氣,跪久發麻的膝蓋支撐不住,身體歪坐到地上。松了口氣的同時,他不免又要擔心。自從簡葉兩家的官司結束後,他跟簡府的關系就不如從前熱絡。如今看來,他當時真是大大失算!
回去的路上,馬車里,簡昱韞問裴安然道︰「祖父讓我問您一聲,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世子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明天就離開瑯軒嗎?」
「怎麼?本世子住了這三日,惹煩你家了?」裴安然開玩笑道,等看到簡昱韞急于解釋的模樣,又安撫道,「我開玩笑的,不必驚慌。我住進你府里這幾日,被府上照顧得舒舒服服,跟在家里差不多。」
簡昱韞听後,釋然一笑。
「那天剛到瑯軒時,確實只打算呆三天。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裴安然又道,「明天我不走。我還要多待幾天。」
「等祖父听到您的決定,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開心。他很希望您能多住一陣子。」
河西王世子,多尊貴的身份,尋常人要見他一面都難。精明的簡老太爺自然想趁機與河西王拉近關系。
裴安然高高在上慣了,習慣他人的奉承,因此,對簡老太爺的熱絡,絲毫不覺得奇怪。這時,他又想起被坑錢的窩囊事,便問簡昱韞道︰「對了,你家在這里,想必,對城里的人事相當清楚。我跟你打听個人。」
「小王爺想問何人?就算我不懂,也定能派人為您打听清楚。」
「我有筆賬,要同一個姓葉的小女娃清算!她大概十歲左右,牙尖嘴利,十分刁鑽,為人貪婪。你可曾听說過這樣的惡劣女童?」
牙尖嘴利,十分刁鑽,還姓葉,不用裴安然細說,簡昱韞立時明白他說的人,除了集賢院的葉西儀,還能是誰?又看到裴安然氣憤非常的模樣,不用猜,簡昱韞一看就知道,小王爺跟葉西儀,不知何時,因何緣故,杠上了。
她還真是個能惹事的主兒!簡昱韞默然嘆息。
「您說的,大概就是集賢院的葉小姐。敢問,世子因何緣故要找她?她是不是冒犯了您?」
「集賢院?那不是書院嗎?」裴安然好奇問道。集賢院他知道,到瑯軒的第一天,他看到熱鬧,便趕在開考前報名,參加了考試。「她與集賢院,是什麼關系?為何稱她為集賢院的葉小姐?」
「因為集賢院是她開辦的,所以,眾人習慣稱呼她為集賢院的葉小姐。」
「什麼?你說,那集賢院是她辦的?」裴安然大吃一驚,繼而想起那麼獨特的書院,竟然屬于如此惡劣的人,又不免厭惡起來,憤然道,「怪不得如此貪錢!不知有多少人被她往死里坑,才給她攢出這樣一份產業,實在可惡,可恨!」
裴安然越想越氣憤,抬手往車內的矮幾上狠狠一拍,怒道︰「豈有此理,本世子一定要替天行道!」
「世子,您在說什麼?」簡昱韞不知其中緣故,只能疑惑地看著他。
意識到自己失態,裴安然連忙擺擺手,佯裝無事,同時,開始想著收拾葉西儀的法子。
回到簡府,兩人進了會客大廳,正見簡老太爺以及當家媳婦鄧氏、簡慨夫婦都候在里頭等著。
「世子回來了!」簡老太爺招呼道。他年逾六十,但身體健康,精神矍鑠,氣勢不減當年。
「簡老太爺的精神,每日都這麼好!」裴安然亦笑著應道。他走過去,不客氣地在主位坐下。雖然他是客,但他身份尊貴,這樣做,也沒人敢說他不對。
「听下人回報說世子您遇到了麻煩,老朽便派昱韞去接您。如今,看到你安然無恙歸來,老朽總算放心了。」
「沒大事,老太爺不必憂心。只不過是本地縣官愚蠢鬧出的烏龍,已經被本世子教訓了。」
「哎呀,怎會……怎會如此?沒想到,縣太爺行事竟是如此有失分寸……世子受驚了。」簡老太爺明著惋惜,暗里幸災樂禍。自從縣太爺判了他家的官司輸後,他就不待見起這個自以為是又總喜歡擺官威的九品小官來。
縣官算什麼?他兒子還是堂堂副督御史呢!
看到屋里聚了那麼多人,裴安然隨口問道︰「怎麼都在?——哈哈,老太爺,你這擔心得過了吧?都著急得把你家人都叫了來,一起幫忙想法子營救本世子嗎?」
簡老太爺答道︰「听聞世子遇到麻煩,老朽全家都很擔心,這確實不假。但以世子的聰明才智,貴冑之尊,豈有不化險為夷的道理?」
「正是這個道理!」裴安然甚是得意。
「自世子蒞臨寒舍,三日已過。雖老朽及家人都十分舍不得世子這麼早離開,但世子的決定,豈是我等卑微之人能夠左右?只希望,能在今晚,辦一場令世子滿意的踐行宴,這才把兒子媳婦叫到一起。沒想到,竟被世子遇到,實在——尷尬非常!」
「老太爺實在太客氣。您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賓至如歸,不外如此!」裴安然贊許道。「不過,剛才回來的路上,本世子剛決定,明天不走了。這樣一來,恐怕還得在府上叨擾一陣。只怕,到時候,老太爺得要煩本世子了!」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簡老太爺樂呵呵地應道。
正在這時,簡府一名下人拿著封書信走了進來,稟告道︰「剛才門外來了名送信人,說要把這信交給一名叫‘安然’的公子。小人不知如何處置,請老太爺明示。」
「安然?——這信是不是送錯地方了?咱府上哪有叫安然的公子?」簡老太爺疑惑道,忽而,又想起,世子的名諱可不正叫安然?
「難道是給本世子的信?」裴安然猜測道,「信給本世子。」
「是!」那名下人依言行事,彎腰,將手上的信雙手遞給他。
裴安然接過去一看,信封上落款處寫著「集賢院」三字,忽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心中一動,急忙將信拆了,取出里面的信紙,三兩下看完,而後得意地大笑起來。
「小小縣城,小小書院,小小考試,本世子只需隨便應付,便可輕松過關。結果合該如此,一點都不叫本世子吃驚!」
在場的簡府主子們面面相覷,不知他何出此言。
「世子,可否告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簡老太爺嘗試性地問道。
裴安然得意地答道︰「本世子來到瑯軒城之時,正踫上集賢院的考試。本世子見人多,熱鬧,又听說集賢院的先生們很厲害,覺得好玩,便也去報名考試。這信,正是集賢院送來的,告知本世子已在那次考試中位列三甲,以及十月初十到集賢院報道等事宜。」請牢記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後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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