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參加考試的事情發生在他入住簡府之前,是以,老太爺並不知情。
簡老太爺現在是听不得葉西儀的名字,一听腦袋就充血。但看到裴安然笑得那麼開心,他也只能勉強自己,附和著呵呵笑。可只要仔細看上一眼,便能很輕易地發現,他的臉色明顯僵硬。
集賢院,不就意味著葉西儀?
在簡老太爺心中,葉西儀已然被妖魔化。因此,他怕裴安然與葉西儀產生聯系,便污蔑道︰「世子爺說的對,那集賢院的名聲,都是他們自己吹捧起來的。不入流的人開辦的書院,您覺得,會有真材實料?那種地方,世子還是不要再去的好,免得污了您的鞋面。」
裴安然听了,回望他一眼,見他面色誠懇慎重,一邊將手上的信交給阿海保管,一邊搖頭道︰「那種地方,換做尋常時候,本世子懶得再去一次。眼下,听說那集賢院是那葉姓女童開辦的,本世子就非去不可了!」
「世子要入讀集賢院?」簡老太爺吃了一驚,心中惴然,便朝簡昱韞望去。卻見他對自己搖頭。這麼一來,老太爺便急了起來。
莫非世子跟那死丫頭早認識上了?
「本世子確實要去集賢院走一趟。」裴安然咧嘴笑道,「不過,卻不是去讀書。能當得起本世子先生名諱的,哪一個不是當代的名士,滿朝皆知的風流人物?本世子此去集賢院,只為——報仇雪恥!」
簡老太爺不情願世子與葉西儀接觸,嘴巴張了張,正要再勸。裴安然卻不想听,揮了揮手,帶著隨從就走出了客廳。
被留下的簡家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簡老太爺嘆了口氣,被鄧氏扶著坐下。
程氏不明所以,暗里扯了扯她丈夫的袖子,卻只換來不耐煩的一眼。討了個沒趣後,她悻悻然站在一旁,輕晃手中的團扇,冷眼旁觀起來。
簡昱韞上前道︰「祖父因何煩心?」
簡老太爺答道︰「世子執意要去集賢院。你們也知道,那是誰的地方。我只怕世子去了那里,孤身一人,要是有個閃失,我們家——唉……」
眼下裴安然住在他們府中,就是他們的責任。更何況,這位世子還是當朝最有權勢的王爺河西王的世子,萬一出事,追究起來,就算不是他們的錯,他們也吃不完兜著走。剛才,簡老太爺也曾想過把兩家的恩怨告訴裴安然,但,仔細想了想,簡府畢竟是瑯軒本地最有名聲的家族,若將那窩囊事告訴世子。他日,世子回了京,將此事張揚開來,那他的四兒子的臉面要往哪里放?左右顧慮,也只能打消了那念頭。
雖然老太爺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話里的意思,在場的人都猜了個大概。因此,其他人沒有主意,誰都不敢搭話。
但程氏卻不那麼悲觀。
之前她偷偷送簡昱昕去集賢院,前後不到一個月,他們家就跟葉西儀打起官司,還輸掉了。♀既然已經翻臉,她趕忙將兒子從集賢院退了學。雖是如此,還是被簡老太爺發現,將她狠狠罵了一頓。程氏雖有些小性子,但畢竟是簡府的媳婦,大事上總會站在夫家這邊的。葉西儀害他們家輸官司,丟臉面,她便也討厭起她來。因此,當她听到世子要去集賢院念書時,她想了想,計上心來,頓時歡喜無比。
她存心在老太爺跟前賣個乖,便上前獻計道︰「老太爺,這是好事呀!世子去集賢院,興許就是咱們家報舊仇的好機會。」
「好事?此話怎講?」簡老太爺感興趣地問道。
程氏卻不著急答話,而是走到門邊觀望了一番,確定裴安然主僕三人都不在附近,才回到老太爺跟前回話道︰「難道大家都沒听見嗎?世子說去集賢院報仇呢!指不準在什麼時候被集賢院的惹火了。既然世子討厭集賢院,咱們便想方設法讓世子更加討厭那姓葉的小丫頭。讓世子去收拾她,名正言順,她沒得反抗余地,咱們也就報了舊仇!」
一番話,說得簡老太爺心喜,夸她好主意。然而,他還是有些擔憂。
「那姓葉的丫頭無法無天,只怕她知道世子是咱們家的客人,會使些卑鄙伎倆。听說集賢院的規矩,這時候已經不收人,這樣一來,再想安排人跟進去保護世子,也不可能。世子的安危,又該如何解決?」
「老太爺,這有何難?」程氏笑吟吟地說道,「咱們人進不去,那就讓有資格的人進去,照看著世子!」
隨後,程氏湊近老太爺,對他耳語幾句,听得簡老太爺直點頭,稱贊道︰「你的主意很好,就依你所言行事!」
得了老太爺稱贊的程氏得意地斜睨鄧氏一眼,掩著笑意滿滿的嘴角,垂下臉。鄧氏看到她那副做作的小人得志模樣,一口氣梗在心口,花了好大力氣才順下去。
十月初十那天一大早,集賢院的馬車就來到簡府門口,接裴安然去上學。
自信滿滿的裴安然揮別送他出門的簡府眾人,招呼阿昌跟阿海兩個,同他一起上馬車,卻被車夫制止,並告訴他,書院的規定,上學期間,任何學員都不能攜帶家僕。
阿昌跟阿海不肯,車夫卻不讓步。車夫來之前就被叮囑過,因為這名新進的學員出自簡府,不過他如何做派,都不得對他做出任何讓步。換句話來說,就是既然你是簡府出來的,那你愛來不來拉倒。
爭執了一會兒,看到車夫沒有任何妥協的跡象,裴安然只能忍讓,將阿海跟阿昌留在了簡府。
大約半個時辰後,馬車回到書院,剛下車,便有學院的小廝來到車前候著。等裴安然下了車,便領著他往學院的禮堂走去。
集賢院撥了一間閑置的教室,設置成一個小禮堂,供學院師生集會時用。♀比如開學儀式就在這里舉行。今日雖然不是開學,但集賢院以人性化管理為理念,特地安排了一場新生見面會,當然,只是新生與老師們之間的見面會。
裴安然到那兒時,一眼就瞧見了與自己有仇的葉西儀,也坐在上位最左處。與她同列的,還有集賢院的七名老師。
等給他領路的小廝告退後,這場見面會也就開始了。
身為校長,孔詳居中而坐,和藹地看著站在對面的幾名少年,說道︰「閔雅書,宣應林,還有安然,你們三位,乃是從本次考試中月兌穎而出的前三甲,恭喜你們,歡迎入讀集賢院!」
裴安然一听這排位順序,心里不是滋味起來。感情他還只考了個第三名?他還以為自己是榜首的成績呢!這麼想著時,他打量起身邊的人。
站在他左手邊少年與他差不多年紀,差不多身量,衣著寒酸,面色冷淡,右邊的少年,看起來比他小上一些,女圭女圭臉,眼神明亮,看起來有些憨厚,略帶稚氣。第一次見面,裴安然也不知道他們誰是誰。不過,高傲的世子也不屑知道。
正要轉開視線,裴安然頓了一下,看到個眼熟的,仔細一回想,發現與他站一排的竟然還有那天在臨江樓倒霉被連累、摔斷了胳膊的那個少年。不禁疑惑起來,不是說,這少年不是這學院的學生嗎?怎麼他也在?
「老先生,我也是新入學,你怎麼不提我的名字?」吊著胳膊的孫六哥兒因沒听到自己的名字,表示抗議。
看他著急的模樣,孔詳只道他孩子心性,笑道︰「自然也有你。」
六哥兒還是不開心,嘟囔道︰「感覺差了好多……唉,因為我不是考進來的,所以,老先生不待見我嗎?」
孔詳搖頭,無奈笑道︰「如你這般說的話,我當初豈不是不該給你破格,讓你入讀?」
被戳中要害,六哥兒趕忙住嘴,嘿嘿傻笑。前幾天他倒霉摔斷了手,卻也算因禍得福,白撿了一千多兩。他是村里長大的,身體好著呢,果然如阿海所說,骨折了他也生龍活虎。于是,他便用把那錢拿來交集賢院的學費。但集賢院的規定,光有錢不頂用。他便去求校長孔詳,死皮賴臉地纏著,終于磨到老先生拿他沒轍,破格讓他入讀。其實,孔詳之所以答應他,除了被這熊孩子磨得受不了,還因為他看中他的潛質。
看到六哥兒除了手臂吊著,並沒什麼大礙,又見葉西儀若無其事地坐著,裴安然想起自己平白被坑的一千六百兩,心頭火越燒越旺。這兩個人果然是一伙的!
六哥兒噤聲後,孔詳將視線轉向裴安然左手邊的那名學生,說道︰「閔雅書,你家離書院太遠,不方便你上下學,讓你寄宿書院內,你可願意?」
孔詳問完後,等了一小會兒,才听到面色冷淡的閔雅書回應的聲音︰「寄宿在書院的話,可要另外交錢?」
「本次考試的前三甲,在書院的一切費用,全免,住在這里,自然也不用讓你們交錢。」
在葉西儀的打算中,等集賢院的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必然有慕名遠道而來的學生。到時候,為防止因接送學生出現問題而導致辦學困難,書院將改成寄宿制,全部學生都要寄宿在書院里,統一管理。現階段,因都是城里的學生,倒還沒學生寄宿。
「好。」閔雅書冷淡地答道,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听到這,六哥兒也搶著要求寄宿︰「也算我一個,我家也遠,我也要住學院里!」
「孫耀揚,你家——確實挺遠,但是——」孔詳看著手里六哥兒親自填的資料表,「你在城里有住處。」
確實,六哥兒在城里是有住處的。他家在水尾村,自然不可能每日往返。因此,孫村長給六哥兒在城里租了屋子,還讓六哥兒的娘來城里幫著洗衣做飯,照顧六哥兒的日常生活。
「還是太遠,太遠!」六哥兒打定主意,堅持著。
這下子,孔詳就奇怪了。資料表上寫著孫耀揚跟家人住在一起,這孩子,怎麼反倒不想跟家人住在一起?
「為什麼想住書院里?「孔詳問道。
「嘿嘿,」六哥兒傻笑,望向葉西儀,「因為西儀妹妹也住在書院里,我住進來,可以照顧她。」
在場的老師們听了他的少男心思,樂了。不過,他們都不是古板的人,倒不會說他什麼。
怕孔詳還不肯答應,六哥兒趕忙道︰「我還有五百兩,可以當做寄宿的費用!我不白住!」
六哥兒白撿的一千六百兩,有一千兩用來交學費,還用了一百兩,堵他母親的嘮叨。那日回家後,六哥兒的娘親看到兒子好端端出門,斷只手回來,想不通念書怎能把人念成骨折,便一直追問六哥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六哥兒不敢說實話,要他說了實話,娘不就知道他逃學?娘知道他逃學,離他爹舉著雞毛撢子追打他也不遠了。最後,六哥兒從從那一千六百兩里抽了一張一百兩出來,編了通假話,說自己因為撿這張一百兩銀票才摔斷了手,完了還裝乖,將那一百兩的銀票交給他娘……六哥兒的娘哭笑不得,直罵他貪財,命都不要了。不過,這熊孩子打也打不听,罵也罵不清,她沒奈何,只能叮囑他別再做蠢事,信了他的話。
這哪是錢的問題?孔詳以詢問的目光望向葉西儀。
「先生拿主意就好。」葉西儀禮貌地說道。
學院的事,除了大方向以及一些大事上她會發話,其他的事情,她都讓孔詳決定。今天她之所以出席這場見面會,也不過想是親自看看這次考進來的學員們是什麼模樣,評判一番。也正因為這樣,當初成績出來後,看到第三名的考生填的是簡府的地址時,葉西儀並沒有憑著書院所有人的身份加以干涉。
幾個月前的官司過後,葉西儀已經不再將簡府當成自己的威脅。因此,既然簡府的人敢來應考,她的書院就敢收。
孔詳見她不介意,便應了六哥兒的要求。
之後,宣應林跟裴安然也要求住校。宣應林住校的理由是覺得好玩。他是瑯軒城里的人,家世也不差,喜歡湊熱鬧。他倒沒什麼,可裴安然要求住校,就讓人不免吃驚了。
「我只是借住在簡府的客人。」裴安然解釋道,「既然跟我同一時間入讀的同窗都選擇了住校,我怎好特立獨行?」
話是這麼說,葉西儀可不相信他的心思這麼簡單。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跟這名新來的學生有過節。如今兩人再次見面。他看向她的目光,可不總含著挑釁之意?更何況,他出自簡府。
不過,既然書院有承諾在先,裴安然開了口,書院就沒有立場拒絕。
見面會結束後,四名新生就被領去教室上課。他們年紀都在十五歲以上,因此,都被分在高年級那一班里,名副其實的同窗。
裴安然懷著報仇雪恨的心思來,可見面會一結束,葉西儀就離開了,他便再沒看到她的人影。這不免讓他咬牙,不過,他想著來日方長,自己住進她的書院,她也住在這里,接下來,他有的是機會。
下午的時候,蕭黎禾來書院找葉西儀。
葉西儀正關在自己的書房里算賬,見他來,略一抬眼,又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蕭黎禾也不在意,自己找位置坐下,自己倒茶喝。
「表妹,你猜猜,那天被你坑了銀子的人,是什麼身份?」蕭黎禾賣關子道。
將最後一筆數字登記好,葉西儀收起賬本,抬頭答道︰「簡府出來的,早上剛見過。」
「你們又踫上了?」蕭黎禾訝然。「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他能把我怎樣?」葉西儀反問。現在她跟葉小花一點聯系都沒有,簡府還能明目張膽來報復?
「砍你的頭,誅你九族!」
蕭黎禾說的半真半假,葉西儀猜不透他的意思,問道︰「難不成他的老子還真是皇帝?」
「雖不中,亦不遠矣!他老子不是皇帝,是皇帝的弟弟。他是河西王的世子。」
「河西王世子?很了不起嗎?」
看她那不以為然的模樣,蕭黎禾搖頭笑道︰「了不起的不是他,是他爹。河西王是本朝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有封地的王爺。因封邑在河西郡,故世人皆稱之為河西王。戰功卓著,忠勇無雙,被陛下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堪稱本朝第一權臣。」
又是王爺,又是元帥,听起來,確實很了不起。不過,葉西儀卻並因此懼怕,想起以前看過的歷史資料,便說道︰「自古功高震主的權臣,百分之九十九沒有好下場。」
「若是別人,陛下可能要顧忌,但河西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十分親厚。陛下能順利登基,河西王功不可沒。及至後來,楊國公嫡長子楊奇謀逆一案中,正因為有河西王揭發,楊奇的罪行才敗露。河西王救駕有功,聖眷日隆——」
「你說什麼?」葉西儀打斷他的話,鮮少表情的小臉竟現出一絲震驚。請牢記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後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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