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閑聊一陣,漸漸陷入沉默。大約又等了一個多鐘頭,前方緩緩駛過來一輛大巴車。
車剛剛停穩,青年就迫不及待提著旅行包跳了上去。
戚姜在旁看著這一幕,暗暗驚訝于青年看起來疲憊的身體竟然能爆發出如此快的速度。
跟著走上車,發現大巴車已經坐了九成滿,還剩下四五個空余的位置,青年眼疾手快地搶到一排雙人座,自己先坐到了外面,又熱心地招呼戚姜,「這邊。」
戚姜剛往過道上邁了一步,就被身後的唐玉拽的一個後退,戚姜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回頭白他一眼,唐玉也不吭聲,只越過她走到了前面,搶先一步坐在了青年身側。戚姜看著他,心里覺得好笑,難不成還怕她被青年欺負了?
戚姜這段日子在t鄉跟熱情好客的當地藏民相處慣了,幾乎卸下了心里對陌生人的防備,這時被唐玉的謹慎態度所感染,想到什麼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的銀行卡和證件全部放在錢包里,她在s市已經沒了房子和可以依靠的親人,銀行卡里的存款是她全部的家當,一旦失竊,後果嚴重。此時出門在外,小心一點確實沒有錯。
于是精神高度緊張起來,在他們後面第三排尋了個靠窗的位置,挨著一位抱著孩子的中年婦女坐了下來。
因為這輛長途車是從某州縣開過來往省會去的長途線路,此時車上大部分人都靠在座椅上睡覺,戚姜百無聊賴,透過玻璃窗看了一會草原上的景色,漸漸的也覺得有些單調枯燥,脖子也有了酸意,便閉上眼楮眯了一會兒,也不敢睡的太死。只感覺汽車上了高速之後一路不減速地疾馳著,等到速度變得時快時慢,時而剎車時而緩行時,再一睜眼,外面的景色已經從廣袤的草原變成樓房商店林立的縣城。
大巴車在縣城車站短暫停留十五分,期間有人陸續下車,也有幾名旅客中途上了車,戚姜起身招呼唐玉去上廁所,他搖了搖頭,戚姜又從行李架上翻出箱子打開,取了一包餅干遞給唐玉,不等他搖頭拒絕就直接扔了過去,讓他等一會兒餓了再吃,到省城起碼要下午六七點鐘。♀
上完廁所,在院子里透了透氣,再次回到車上,迎面經過青年時,戚姜注意到,青年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青里透黑,極不正常的面色,戚姜幾乎要懷疑他有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然而在注意到戚姜注視的時候,青年卻是敏銳抬頭,對她報以一個微笑。
戚姜朝他點點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汽車大約五點半才開進了市里,開始停停走走的堵了起來,這時夕陽落下,剛好射在了戚姜所坐的位置,因此也就半夢半醒的眯了一小會兒。
直到汽車駛入省城汽車終點站才睜開眼,也不著急,等到車里的人陸陸續續全部下了車,才起身去取行李,一眼看見青年已經不在車上,不由起了好奇的心思,詢問唐玉青年什麼時候下的車。
唐玉倒是記得清楚,說是就在剛剛,在她打盹的時候,青年在市區某客車準許停車的路段下了車。
說完後,又自言自語地道︰「他的行李有古怪。」
戚姜皺皺眉,「你又沒打開看,怎麼知道有古怪?」
唐玉神色凝重,「里面的東西有死氣。」
戚姜听了聳聳肩,「死氣?」隨後表示半信半疑,「你也跟表舅學了道術?我怎麼沒听表舅媽提起過?」
唐玉接過她遞去的大箱子,對她不信任的模樣也不生氣,拉著拉桿往前走了幾米,停下來回過頭看戚姜,「算是,但不是跟他學的。」
時間不早,兩人匆匆地登記了賓館放下行李,顧不上晚飯就去火車站訂票。
車票定在了第二天上午的十一點,到達s市是後天下午四點。
表舅當時催的急,戚姜不是沒想過訂機票,可後來一尋思,s市治安不錯,表舅應該不會遇到太大的麻煩,與其兩個人花掉五千多塊錢,不如坐火車把錢省下來。♀以防萬一,今後真有個急用,再多的錢也是不夠的。
吃過晚飯,回房間里休息了一會兒,心里不大放心,又去隔壁敲開唐玉的門,進屋後快速打量了一眼房間,電視機關著,浴|室地面干燥,卷紙沒有被拆開,床單被褥整齊干淨,水壺在桌子上原有的位置上紋絲不動。除了床邊有個小坑,顯示他剛才坐過,其他地方沒有任何使用過的跡象,再看一眼唐玉,他甚至連外套也沒有月兌下,渾身上下灰撲撲的,腳上的球鞋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戚姜嘆了嘆氣,問︰「怎麼不給自己燒點熱水喝?」望著他前額被汗水粘成一縷一縷的頭發,搖頭道︰「趕了一天路,洗個澡上床比較好。」
唐玉臉不紅心不跳地看著戚姜,實話實說道︰「我不會用。」
戚姜听著他沒有起伏的聲音,被他理所應當的態度打敗,手撫上了額頭,本想埋怨幾句,一時間想到村子閉塞,表舅媽家至今沒有電冰箱和熱水器,也許他從來沒有見過花灑是什麼模樣的,當下把話咽進肚子里。
隨即從鞋櫃里取出一次性拖鞋擺放在浴|室門口,走進浴|室,調好溫度,拿出一次性薄膜鋪好之後往里放水,又進房里取了水壺麻利接了一壺水燒上,然後指了指電視,唐玉抿了下嘴,「這個我會,在家里見過。」
戚姜看著他把鞋月兌下,換上她剛從鞋櫃里取出的一次性拖鞋,在床邊坐下,不急不徐道︰「好吧,那麼現在開始說重點。別忘了你這一次能出門是用了給你看病的借口,你確定到了s市不要去醫院再查查有什麼毛病?」她試探地問︰「比如說你是真的不記得你|爺爺跟你|媽?」
唐玉搖了搖頭,「不用。」
「重點不在于看病。」戚姜見他不上道,干脆打破暗示,「逃避不是問題,要知道去完s市我們還得回來,對于你先前那些古里古怪的行為你準備回家後怎麼交代?如果表舅還是不信你,你又準備怎麼辦?」
唐玉沉默了一下,忽然說了一句讓戚姜模不著頭腦的話︰「也許再回不去了。」
戚姜一時間想起了從表舅媽那听來的事,只當他為表舅執意要打死他而傷心難過,一時也不忍心再問,見交談陷入了死胡同,也就站起身,隨口安慰了兩句,讓他不用多想,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把毛衣月兌掉,才發現胸口沾著一層黏|膩膩的白色霜狀物。
她的毛衣上是一股濃郁的蒜味,連帶著她整個人走到哪里,難聞的蒜味就飄到哪里。
難怪剛才在售票大廳時一群人只顧著指指點點躲著她,只有唐玉全程面不改色地跟著。
因為長期戴著大蒜,她的嗅覺對蒜味已經變得有些遲鈍,當時並沒有注意是不是大蒜出了問題,眼下一時也尋模不透滲液的緣由,只得先月兌掉毛衣丟在床上,抬腳進了浴|室。
把花灑開到最大,足足打了兩遍浴液,甚至把紫皮大蒜也打了兩遍肥皂揉搓清洗,沖洗干淨後走出浴|室,期間也沒有注意紫皮大蒜,等到她坐在梳妝鏡前,用化妝棉擦臉時,胸口再次感覺到了濕涼,這才慢慢查覺到問題出在了哪里。
她異常驚訝地盯著蒜柱周圍明顯開裂的蒜瓣,濕粘的液體不斷從蒜頭處滲出,她記得半個月前蒜瓣只是有些輕微開裂,甚至于就在剛才洗澡時,她尚且能模|到一顆較為完整的大蒜,而此刻,戚姜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分裂開的紫皮大蒜,身體僵直,一動也不敢動,只怕輕輕一踫整顆蒜就要四分五裂碎成八瓣。
她整顆心抑制不住地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大失所望地懷疑著,難道就因為自己剛才替它洗了個澡,輕輕揉|捏了那麼幾下,姥爺留下的家傳物件就這麼毀在了她手里?
眼看著蒜瓣搖搖欲墜即將解體,戚姜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害怕、擔心、難過、焦急,所有的情緒一瞬間全部洶涌而出,然而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整個人手足無措,不知該伸手去接,還是該用手合攏住大蒜以阻止它掉落,她甚至想沖到樓下去買一卷膠帶紙。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只听「啪」的一聲,一顆蒜瓣掉落在了地板上,隨後,其余七顆蒜瓣依次滾落在地。
戚姜無力地癱坐在床|上,心里懊惱不已。幾個月前當她剛得到這顆大蒜時,沒有一天不琢磨著怎樣將這頭累贅的大蒜從脖子上摘除,可此刻,心里竟然一下子覺得悵然若失。
帶著沉重的心情將地上散落著的蒜瓣一顆顆揀起來放在床頭櫃上,伸出手掌捧起胸口剩下孤零零的蒜柱,一時間欲哭無淚。
直到懊惱了足足一刻鐘,才重新打起精神來合計。
紫皮大蒜是姥爺去世前珍之又重交給她的,如今即使已經損壞,她還是應該尋個瓶子好好保存這八枚瓣蒜,正待起身,突然手心里傳來一股奇異的熱度,戚姜一下子停了動作,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掌心。
只見蒜柱下方連著根部的位置,忽然間多出了八顆小蒜瓣,小的幾乎肉|眼無法分辨。戚姜說不清楚,似乎是在一剎那間,就在她注意到手心發熱的同時,八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蒜瓣就那麼出現在了蒜柱底部。
她睜大了眼楮,猶豫了一下,試著伸手輕輕觸踫了一下蒜柱根部,然後立即彈開,珍重又異常慎重地將蒜柱塞回睡衣里。
之後飛奔下了樓,在樓下超市里買回一瓶玻璃裝飲料。回到賓館後,把飲料倒掉,沖洗幾遍確認玻璃瓶干淨之後,將床頭櫃上不斷滲出液體的八顆蒜瓣小心翼翼地一顆顆放進瓶中,最後把瓶蓋緊緊合上。
帶著激動不安的心情,一整晚甚至連翻身都不曾,生怕擠壓到脖頸的大蒜,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就迫不及待去看。
細小難辨的八顆小蒜瓣依然結結實實附著在蒜柱周圍。
她稍稍放寬了心,又更加確定這顆紫皮大蒜不是凡物,雖然還不知道分裂出的蒜液有什麼作用,但還是將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塞進隨身背的小挎包里。
這時一看表,剛剛八點半,快速地洗刷收拾好,去隔壁敲門,卻半晌無動靜。
戚姜心里不免開始著急,十一點發車,這時不見唐玉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在路上弄丟了唐玉,回頭怎麼跟表舅媽交代?況且他身無分文,又沒有證件,能跑去什麼地方?他真要是個在城市里長大的戚姜也不至于這麼擔憂,可他偏偏來自偏遠的小地方,甚至是第一次出遠門來省城,被人拐賣了怎麼辦?越是胡思亂想,越是焦頭爛額,將門拍的砰砰作響,沒一會兒,樓層服務員便聞聲趕了過來,問戚姜需不需要幫忙,戚姜表明了兩人的關系,並要求服務員去取鑰匙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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