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幾天,戚姜抽空去見了一回劉靖。♀
特意踩著劉靖公司下班點去的,誰知對方對于戚姜的到來完全沒有預料中的驚喜,反而一見到戚姜就顯得十分錯愕和緊張,在公司樓下東張西望一陣,飛速拉著戚姜跑進地下車庫上了車。
戚姜看著劉靖欲言又止的模樣,蹙著眉頭問︰「你今天很不對勁,你在緊張什麼?」
劉靖破天荒低著頭沉默了起來,兩手搭在膝蓋上,不停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顯然有些話難以出口。
戚姜自嘲一笑︰「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
劉靖見戚姜仿佛話有所指,先開始存著的那一絲隱瞞的心思也打消了,既然已經說這個份兒上,干脆下定了決心跟她坦白。深吸一口氣,仰靠在座椅上,伸出右手捏了捏印堂,好半天道︰「我考慮過了,咱們還是分手吧。」
戚姜一怔,一時間無法猜測出對方處于什麼原因作出的決定。
劉靖沉默了片刻,又繼續道︰「本打算過段日子再告訴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說完,他認真地望著戚姜,語帶愧疚地說出了理由,「我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
原來是戚姜離開的這一段日子里,劉靖的媽媽給劉靖介紹了單位同事的女兒,在本市某國企上班,年紀又比戚姜小|三歲,兩人見了兩次面就確立了戀愛關系,女方家里條件不錯,兩家商量好雙方各承擔一半購房款,準備最近入手房子,預計最快年底就結婚。
戚姜一直以為要不要走入婚姻是兩個人的自由。自從姥爺去世後,兩人的價值觀體現出了明顯的差異,這一次她去q省,兩人爆發冷戰,往深里想,絕不僅僅因為她辭職事件本身。以至于這段日子里,戚姜屢屢在考慮結婚這個問題時猶豫不決。
在她看來,婚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當一方有了糾結,便足以證明感情遠沒到結婚相守的程度。可如果自己的猶豫不決拖累了劉靖的話,她可以選擇放手。事實上,之所以選在今天來見劉靖,就是因為對這個問題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打算跟對方做一次深|入溝通。
換句話說,她可以接受劉靖提出任何分手的理由,她不能盡快決定完婚,她不夠漂亮,她的收入不夠高,甚至于他們之間談不來。然而背叛卻是堅決不能容忍的,一想到這些日子里,當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和對方結婚時,對方卻已經火速有了別人,頓時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劉靖踩在腳底狠狠的踐踏了一番。憤怒間,她抬起了手,這動作讓劉靖一瞬間愣怔了,下意識想躲開,最終不知想到了什麼,還是僵著臉側了過去,等待那即將降臨的懲罰。♀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戚姜揚起的手頓了頓,最終用那只手拉開了車門,簡練地說︰「既然找到了下家,那我就提前祝你幸福美滿。」
一只腳剛邁下車,袖口便被劉靖緊緊扯住︰「姜姜,你先听我說,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可是你也知道,在這個城市,我們這樣的草根階層要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有多難。我不想掏空我爸媽一輩子的積蓄,現在小麗的父母願意掏一半的錢,雖然小麗沒有你好,可對我還不錯,工作又穩定。」他萬分愧疚地望著戚姜,企圖能在戚姜臉上找到一絲認同,「最重要的一點原因是,我們已經不小了,我想安定下來。」
戚姜卻是搖頭一嗤,「你真的很自私。」之後又道︰「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你的新女友听到你現在這番話會是什麼感受?」
劉靖抓著她的手快速松了開來,甚至有些受驚般扭頭四下看了看,戚姜見狀,甩開他,迅速走出地下車庫。
晚上七點半戚姜回到小區時,意外地看見四五個保潔大媽正在打掃著大廳的地面,隱約能看清地面上泛紅的痕跡,但很快被大媽們交錯拖行的拖布擦掉。戚姜等待電梯時,听見兩個大媽細碎的交談聲︰「現在的孩子膽子可真大,血都流成那樣,愣是不肯上醫院去,家里人怎麼也不管管。」
另一人咂模著說道︰「該是租客吧,听說4305最近一直空著,也就是一兩個禮拜前突然住上了人。」
戚姜蹙眉暗忖,難不成小區里發生了血案?進而再一琢磨4305,越琢磨越不對勁,想著想著,突然間整個人僵立在了當場,隨後火速奔向了樓梯口,踩著高跟鞋蹬蹬蹬拼命往上爬。
好在周哥家在三樓,越往上走,所見越加觸目驚心,地上不規則散落著直徑約一枚硬幣大小的滴狀鮮紅血液,從血液凝固的痕跡看,應該發生在半個小時以內。
血跡一路延伸至周哥家門前,戚姜眉頭越發緊皺,心里不斷祈禱著,抖抖索索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幾乎在開門的一瞬間,她的高分貝聲音就響了起來,「阿玉,你在哪呢,趕緊給我出來!」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靜默。戚姜心里暗道一聲糟糕,回手「砰」地拉上大門,來不及換鞋和放鑰匙,就跑向了書房,就在她經過客廳時,書房門突然打開,唐玉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前。
看著唐玉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家中,戚姜明顯大松一口氣,緊接著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將他端詳一遍,只見他穿著周哥的一套淺灰色居家服,果|露在外的胳膊和腿遍布著猙獰的傷痕,有些被草草地包扎好,有些顯然還沒來及處理,好在已經沒有明顯的出血現象。
門口挨著換鞋凳的地方搭著一根沒來及收走的拖布,家里的地面已經被簡單清理過,想到他還有力氣做這些額外的事,戚姜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伸出手撫了撫額頭,臉色陰霾地盯了他幾秒,忽然轉身往外走,沉聲道︰「過來,穿鞋,去醫院。」
唐玉似乎有些意外她竟然什麼也沒問,好半天才走了出來,停在客廳望著戚姜,「我已經沒事了。」
「你確定?」戚姜狐疑地望著他,「如果傷口出現感染,嚴重的話會造成破傷風,更可怕的是血液感染,你確定你仍然堅持不去醫院?」
「不用。」唐玉想了想,又道︰「這幾天沒事的話最好不要出門,對了,你還有多少錢?」問完這句話,神色間頗有幾分不自然。
戚姜聞言,稍一想便猜測出一二,大概他是在外面惹到了什麼事,需要用錢來擺平。
如此一來,臉色就更加難看。他今晚去了什麼地方,又是怎麼受傷的,惹到了什麼人,這些她現在最關心的問題對方一句也沒有坦誠交代就先開口問她錢的事情!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把包包扔到沙發上,打開門,轉身以警告的眼神望著唐玉,「給你十分鐘時間,我現在下樓去給你買藥,十分鐘後回來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別想蒙混過關,那些撕|裂傷和咬痕總不能是摔倒造成的吧?如果你說不清楚,馬上跟我去派出所。」
說完,也不管唐玉的反應,徑直打開門走了出去。
在樓下藥店經過一番咨詢,買了幾盒口服抗生素,外用消炎藥水和酒精紗布,保險起見還買了一瓶止血的雲南白藥。幾分鐘後再次回到周哥家時,隔著大門就听見了里面電視正在播放的聲音,想到這熊孩子還有心情看電視,心里的怒火不由蹭蹭蹭往上竄。
打開門,對方不等她開口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今天a區一處工地上發生了一起事故,你可以看看晚間新聞。」
她哪還有心情看新聞?戚姜冷笑一聲,一言不發換了鞋,把各種藥一股腦丟給他,吩咐他先去收拾傷口,完事立刻出來坦白今天的事。
耳邊是嗡嗡嗡的電視機噪音,戚姜煩躁不已,拿起遙控器,正準備關掉電視,隨意掃過去一眼,只見電視里果然正在播放本市晚間新聞,主播正在播讀一條簡訊︰「今日下午三點鐘,a區某工地發生一起斗毆事件,據悉,事件造成一死兩傷,有關部門正在介入調查。」
因而她拿著遙控器的手頓了一下,又將遙控器重新放回茶幾上,順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新聞的畫面是一處正在施工的工地,時間發生在今天下午3點鐘,監控畫面中,一個男人發瘋般咬向另一名工友,瞬間就將工友撲倒在地,連撕帶咬,地上的人雖然奮力掙扎,卻也漸漸躺著不動彈了。幾十秒鐘後,從周圍趕來兩名帶安全帽的工友企圖制止,拉扯中,三人當場扭打起來。可以看出施暴者力氣極大,兩個壯年男人也難以將其制服,場面一度變得混亂,正在這時,一個依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監控畫面上。
戚姜登時直起身子,瞪大眼楮不敢相信地望著畫面里橫空出現的少年。
少年手里拿著個噴霧瓶,不時對著喪心病狂的男人面門噴出一股白色噴霧,對方似乎十分忌憚這噴瓶里的液體,發出了痛苦的shen|yin,沒一會兒動作就變得遲緩起來。戚姜看著看著一怔,這不是她買來噴臉的保濕水瓶子?此時也顧不上想太多,視線只追逐著電視機里少年的身影。
隨著少年的加入,加上越來越多的工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局面漸漸被控制住,戚姜看到旁邊有人拿起手機撥打報警電話,緊接著電視畫面切轉到了警局與120趕來,虛弱的犯罪嫌疑人被帶上警車的場面。
監控視頻的畫面再次重復播放起少年當時見義勇為的場面,男主播在旁不停做著解說︰據現場記者了解,事件發生時,附近一位熱心少年參與到這起沖突之中,勇斗歹徒,但事後該少年拒絕跟隨醫療隊入院治療,隨後便迅速消失在現場,據了解,該少年走前並未留下姓名。
畫面里同時出現了時間為半分鐘左右的一段簡短的采訪視頻,當時警察似乎剛到,大批記者也隨後趕至。唐玉被一名趕來的記者截住做了個簡單的采訪,記者似乎錯把他當作了受傷的圍觀群眾,只匆匆問了一兩個問題。戚姜注意到,當時唐玉臉色蒼白,身上的傷口已經在不斷滲著血,隨後他離開時,畫面的一側跑過來一位護士前來詢問,他搖了搖頭便轉身離去,由于圍觀群眾太多,並未引人注意。
事件發生的工地似乎引來了廣泛的關注和挖掘,隨後電視台的另一檔節目又繼續播出了該工地年初發生的一件重大事故,當時該事故中一民工命隕攪拌機,還曾引起一陣軒然大波。然而伴隨著事件的塵埃落定,工地上漸漸出現了新的傳言,有人說該民工患上了精神病,當時也並非操作人員失誤按下啟動鍵,而是發病時在與人撕打過程中被幾名工友合伙推進攪拌機謀殺,其中一位傳言中參與事件的民工恰恰正是今天這名施暴者。
針對這一謀殺傳言,記者持續進行了跟蹤調查。工地負責人王姓經理正在接受記者采訪,王經理斬釘截鐵地表示︰「當時事件發生後公安局已經做了排查,確定屬于該名工人操作不當造成的傷亡事件。我公司已經對該工人家屬進行了人道賠償,一切虛假流言、沒有證據的造謠生事,我公司將保留對造謠者起訴的權利!」
看到此處,戚姜拿起遙控關掉了電視。
說實話,電視里播出的一系列事件確實讓戚姜震驚不已,如果不是記者采訪時那短短幾十秒鐘的露面,戚姜怎麼也想不到自家的表弟就是那個見義勇為的熱心少年,一時間除了先前誤會他的愧疚,連帶著想起他猙獰的傷口,心里不禁涌起一陣心酸。
越想越是坐不住,起身走到書房門前,猶豫了一下,伸手敲兩下門,推門進去放緩語氣道︰「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咱們還是去一趟醫院看看的好。」
她的語氣頗有幾分愧意,唐玉正在榻上用紗布清理余下的傷口,聞言抬頭,「不用,已經沒事了。」
戚姜看的出唐玉沒有那麼嬌氣,受傷後他自己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加上又幾乎算得上一個成年人,因此也不好強迫他,見他把傷口包扎好,並沒有再滲血後也不再勸,只說如果夜里難受就及時通知她,再帶他上醫院去看。
晚飯戚姜燒了幾個拿手菜,又炖一條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趁著唐玉吃飯的功夫,詳細盤問了下午發生在工地上的事。
唐玉將情況大致說了說,當戚姜再次听到工地附近有死氣的說法時,破天荒凝思了起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從唐玉那里听到類似的描述,先前她對這樣的說法不以為意,只當唐玉隨口玩笑話罷了,此刻不免聯想起自從見過唐玉後,他前前後後的表現,越想越出神。
每個人有自己獨特的性格,相處一段日子,唐玉給她的感覺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眼下他十七歲,也許到了二十七歲依然是這副穩重刻板的模樣,這就是他的性格。換句話說,這樣性格的人,又怎麼會動不動說些嘩眾取chong的玩笑話?
死氣一說如果不是空穴來風,那麼背後隱藏的真相也許是她不能想象的!
以往她見對方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因此對他的言談舉止不甚在意。此時聯想起當初他告誡自己離開t鄉,以及這些日子來早出晚歸,每晚必盤腿在榻上歇息,以及今天巧合地出現在工地上。況且那次攪拌機事件也讓她覺得可疑,出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表舅媽說的老劉頭兒子,如果湊巧與今天的事發生在同一個工地上,那麼將種種不尋常的事件聯系起來,看似不能聯系在一起的事件又出現了新的可能性。
她隱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唐玉、表舅、劉二虎,所有在最近去過昆侖山玉虛峰的人,以及與他們有所接觸的人或多或少出現了各種不同的狀況。難道說,這一切都與玉虛峰有密切的關系?
這猜測讓她有了說不出的恐懼心情,隔了很久才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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